第二十八回 转世徒仗残缺体 且将诡计对居心

却说天圣渊北却是天残教的势力范围之内。天残教中,如今已是另外一种情形。原来天残教主星河老怪,已到尸解转生之时,故此大圣他们在天圣渊以南闹得天翻地覆,天圣渊北的天残教却按兵不动,除非事出不得已,没有星河老怪的命令,天残教众皆不敢踏过天圣渊以南。星河老怪闭关等待尸解的最佳时机,不理外事,现今天残教的实权都已掌握在大护法赤练仙子和赤练仙子暗里的姘头英伽罗手中,各地魔头特别是在金鼎山和黑风岭诸处侥幸逃走的,都已闻风归降,赤练仙子和英伽罗招降纳叛,收罗了不少原属于魔眼天宫和鸿蒙教的残兵败将,休养生息已有数年,看看天残教的势力,已隐然有超出魔眼天宫和鸿蒙教之势了。也好在大圣这帮人在紫钗谷送尚夫人兵解之后并未穷追越过天圣渊,否则单凭大圣一人,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其他人法力高下不一,难以取胜事小,还要遭受不小的损失。

大圣那边暂且不说。只说赤练仙子自从在天澜海折戟回到天圣渊北,因损失不小,给星河老怪叫去一顿臭骂,若不是英伽罗求情,星河老怪差点将赤练仙子打回原形,逐出教外。赤练仙子表面恭顺,不断认错悔过,其实心里恨星河老怪到极,只是星河老怪一日不兵解,她一日便不敢轻举妄动,她的算盘是星河老怪一旦兵解转生,她立即将星河老怪的躯壳烧掉,叫星河老怪再也回不到鸿蒙界,就让他的精魄四处飘荡,无法聚神,星河老怪对她也就没什么威胁了。可是她左等右等,星河老怪始终没透露出半点何时兵解的口风,赤练仙子又恼又恨,又没有半点办法,更不敢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毕竟天残教中还有不少是星河老怪的死党老部下,众人都知赤练仙子勾上了英伽罗这个星河老怪身边的“权臣”,淫荡惯了,有没有野心不一定,但红裙之下,不知取了多少人的性命这件事,在天残教却是无人不知,众魔敢怒不敢言。因此天残教内,真正服赤练仙子的人,虽有一大半,剩余的一小半却是星河老怪起家立教的老班底,不是英伽罗假传星河老怪的命令恃强压住,天残教早已是怨声载道了。

赤练仙子已是不愿多管其他的闲事,却是紧锣密鼓地布置她的夺权之局。原来天残教是天圣渊北最大的邪教,整个天圣渊都在天残教的势力范围以内,因此他们的地盘也多。星河老怪透出口风说自己即将兵解之后,赤练仙子便将几个人接来,藏在了自己的私人地盘中,开始预作准备。你说这几人是谁?那便是在金鼎山中逃走的十八罗汉中的四位伸缩罗汉、骑龙罗汉、束钹罗汉和猛狮罗汉,以及刚刚不久给赤练仙子认作“干娘”的白骨夫人。金鼎山之战中,束钹罗汉和猛狮罗汉因正好出外采药不在山中,因此当时大圣他们只见到骑龙罗汉和伸缩罗汉。束钹罗汉和猛狮罗汉回到山中,触目一片狼藉,连忙掐指一算,算出骑龙罗汉和伸缩罗汉已随赤练仙子败回天圣渊去了,连忙赶来相会。至于白骨夫人,则还是一团闪烁着蓝光但可幻化成人形的精魄,还差三年,才能修炼成形,恢复旧日样貌。

赤练仙子安排好了夺权大事,略有志得意满之意,便将天残教的事也不放在心上了,每日只管和英伽罗在一处颠鸾倒凤,欲海翻波。这日英伽罗和赤练仙子厮混完毕回到住处,忽见有人赶来传报,说教主召见。英伽罗露了狂态,到底是星河老怪的徒弟,不敢违逆星河老怪的意旨,忙随传信人来到天残宫中。待英伽罗看见星河老怪,不禁心里一哆嗦,吓得当场连退了几步,险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裤裆里一阵一阵地发热抽搐,半晌说不出话来。

但见教主的宝座之上,端端正正坐着星河老怪。只是此时的星河老怪已是不同于昨,因他转世渡劫法力不纯,一大半的肉驱皆已化去,只剩小半截身躯和一个大脑袋还留在宫中,身上未化完的血肉发出浓烈的臭气,熏人欲呕。原来邪魔渡劫兵解尸解,全不似正道那般说去就去,头颅身躯不会一次化完,而是一点点的化,大抵因魔头作恶太多,疑心极重,一边兵解尸解,一边又要防着他人暗害或偷袭,烧掉他留下的精魄,那么辛苦渡劫回来没有精魄和躯壳,无依无靠,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星河老怪闭门尸解,也因此故,只敢一点一点地化,不敢一次化完。

英伽罗猛一打眼看见的星河老怪,早已不是原先道貌岸然“仙气飘飘”的样子,头发胡须绞作一团,好似乱草窝一般,两只眼睛发出墨绿色的光芒,头颈下虽还有小半截身子,却全靠一堆森森的白骨和发出恶臭的烂皮烂肉支撑,否则早就垮下来了。双手都只剩一半的血肉,其他的皆已化去,没化完的地方长满蛆虫,恶臭难闻。正咧着一张嘴,冲着英伽罗似笑非笑,神气狰狞已极。饶是英伽罗做了半世魔头,也给吓得不轻,慌忙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恩师法力高深,为何落得这般模样?”星河老怪闻言,好似有些怒气,两道秃眉往上一耸,头发胡须根根直竖起来,好似刺猬一般,两眼圆睁,凶光外溢,大声骂道:“贼徒!兵解尸解,你难道未曾见过?我化肉身血骨如此辛苦,还不是为了给你留下这片基业江山?不是我渡劫大限已到,我能落得这般光景么?你起来,我有话要交代于你!你但按我的话去做,日后便有无穷享受。你意如何?”英伽罗摸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一面暗中戒备,一面答道:“只要教主吩咐,若事在可行,弟子当然全盘照办。”

星河老怪说道:“我有一段往事,须得交代与你。我这辈子有几个厉害的大对头,想必你也知道。一个是鸿蒙教的鸿蒙老鬼,他是甲元神的后裔,又有甲元神神斧在手,盘踞一方,后来成了气候;一个是七焰天君,他是魔眼天宫的主人,素来与我积不相能,这两个对头,实在是我肘腋之患,久思欲除之,奈何神功未成,又常须防着兵解尸解大限来到,彼此法力又太过相当,因此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大动干戈。自从那年在巨流河与七焰天君斗法落了下风之后,我便回山修炼,多年不去和他朝相。又过了两年,鸿蒙老鬼给我送来一信,请我和他联手,与七焰天君斗法。我正因为数年前吃过七焰天君的亏,也知道鸿蒙老鬼的法力不在我之下,想想两大对头,先除掉一个也好,便带了法宝赶到鸿蒙教,和鸿蒙老鬼联手对付七焰天君,想趁机将魔眼天宫一网打尽。不想我们的密计,竟被七焰天君识破,他有了防备,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宝,将我苦心练成的‘赤血蛊’伤去大半。我见七焰天君如此厉害,便知不好,还算见机得早,赶快用元神将剩余的赤血蛊收回。七焰天君好不狡诈,知道我和鸿蒙老鬼联手,用了逐个击破的法子,先破了我的赤血蛊,再叫魔眼天宫的魔兵将鸿蒙老鬼的去路截断,鸿蒙老鬼带来的二十四堂主失了归路,乱走乱窜,死伤大半。鸿蒙老鬼忿极拼命,自现元神,将甲元神斧祭起,匹练般一道金光捷如闪电飞去,将七焰天君麾下的四神魔腰斩,七焰天君因炼有内元神丹,已至金刚不坏,虽也抵挡不住甲元神斧,却趁乱逃走,未受甲元神斧的伤害。但甲元神斧非常厉害,事在紧迫,七焰天君虽逃过一斧之厄,却无法摆脱甲元神斧的追杀,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七焰天君门下大弟子独龙尊者赶到,打开混元一气网挡住甲元神斧,将七焰天君救走。后来才知独龙尊者危急关头去救七焰天君,并不是因为七焰天君是他师父,所以安着什么好心,独龙尊者是看出了七焰天君将要兵解的苗头,趁机取得师父的信任,将来在师父兵解转世之后,好自己独霸魔眼天宫,成为魔宫主人。”

英伽罗听到此处,心中已明白星河老怪为何对自己说起那段陈年往事,星河老怪自知自己劫数已到,不想再步七焰天君的后尘,所以搬出往事,警告自己。当下匍匐在地,不敢说话。

只听星河老怪嘿嘿冷笑几声,好似暗夜枭鸣,令人不寒而栗,接着说道:“七焰天君也算一世枭雄,虽然即将兵解尸解,却也早有打算,他自思将来转生回来,就算独龙尊者有什么异心,自己只需寻到一个好的躯壳,使自己精魄与他合而为一,再用道法修炼三年,一样能修回本来面目。谁知独龙尊者心机深沉,从不显山露水,竟远在七焰天君预料之外。他将七焰天君带到预设的兵解尸解的净室,先用假话安慰,说师父兵解尸解在即,弟子决不能回去,请师父在此养息,静候时日到来。恭顺谦卑,令七焰天君这样的老魔头,也给他哄得服服帖帖,戒心尽去,就叫独龙尊者即时封闭净室内外,哪料到恰恰正中独龙尊者的下怀。独龙尊者封住了净室,暗中在净室周围下了厉害要命的符咒,趁七焰天君不防,用厉害歹毒的法术将净室全部下了禁制,无论本领多大的人,能生入不能生出,一踏入禁制范围以内,休想再可回头。他还嫌不足,唯恐师父法力太高,察觉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而暴怒出关,自己难免不受其害,于是又在净室外墙上贴上生死幡,以防七焰天君察觉他的阴谋,运元神提前逃走。这样一来,不管净室里面关着的是神是鬼是天魔,也统统无法逃走了。他一切布置好后,才和七焰天君说明:‘我既是师父的首座大弟子,师父兵解尸解在即,不如将魔眼天宫交给弟子全权掌管,弟子必然保证师父转生回来,元神与躯壳合一。只因自己德薄能鲜,恐魔眼天宫门下其他同门师长不答应,和我为仇,所以请师父发一纸文书,任命我为魔眼天宫的新主人,收服一众同门,自为魔宫之主。’七焰天君是一辈子打猎,最终还是叫雁子啄了双眼,此时再后悔,已是悔之无极,只恨自己当时是猪油迷了心窍,才收了这么个阴狠毒辣又不动声色的徒弟,不但将平生法术倾囊传授独龙尊者,还助他炼成了厉害非凡的法宝。现在还将自己的躯壳和元神精魄都置于独龙尊者掌握之下,若不答应独龙尊者的条件,自己不但转生无望,数百世的修为,都要毁在他手里。”

英伽罗听到此时,已是冷汗簌簌,遍体寒凉,颤声问道:“恩师想必是有了什么计较,或者又有什么更好的打算要说给弟子知道么?”

星河老怪又是嘿嘿嘿嘿的几声冷笑,说道:“你听我说完。七焰天君虽是答应了将魔眼天宫交给独龙尊者掌管,叫他当群魔之首,但魔眼天宫中保存的法宝,却没有全部告诉独龙尊者,他看穿了独龙尊者的奸计,一任独龙尊者恐吓哄骗,好说歹说,死守着不去理他,绝不松口。再要被独龙尊者逼得急了,便打算自毁躯壳,和独龙尊者同归于尽。他虽然已到大限,到底法力甚高,虽困在净室之中,仍可运元元神自毁,提前尸解。但一则独龙尊者防范严密,净室四面八方都用了法术封锁,自己日夜不离,守在净室门外,看守极严;二则七焰天君外面的对头太多,就算他尸解,精魄逃出魔眼天宫,一旦冤家路窄,遇上仇敌,岂不更糟?因此他只好忍着一肚子怒气,在净室中苦挨,等待大限来临。独龙尊者借此时机,另外开辟了一座石室用作练功之用。独龙尊者的法术修练十分邪门,每隔些时日,就要吃人肉、喝人血、敛女精,并将自己从魔眼天宫中搜罗来的各种法宝勤加祭炼,祭炼法宝生出的寒气戾气,收集起来,用死人的魂灵炼成七焰天君的身外化身。以后他无论遇见多厉害的敌人,七焰天君的幻化人形便可以做他的替身,抵挡别人的法宝造成的伤害,更可挟此号令魔眼天宫其他魔头。魔眼天宫其他魔头因为本领都不如他,不服他也不敢说出口来,只能强忍在心里。遇上顽固不化的魔头,便用极厉害的阴火,将他炼成飞灰,以除后患。”

英伽罗听到此处,也不觉毛骨悚然,暗想:“久知七焰天君厉害狠毒,想不到现今的这个‘七焰天君’,早已是个傀儡。今日既然得知了这桩秘辛,如不听这恶臭老鬼的话,说不定真要殒命在他手中。倘他兵解尸解久候不至,如何是好?”心中盘算了好一会,才答道:“想不到其中又有这段关碍。眼见独龙尊者十分厉害,弟子可不是他敌手,这可如何是好?”星河老怪嘿嘿冷笑,说道:“独龙尊者是很厉害,我如今这副样子,也无法敌他,我说到这里,你大概也知其中的厉害了吧,若非我还在世间,独龙尊者对我颇为忌惮,只怕魔眼天宫早就杀到天圣渊来了呢。”英伽罗含愧答道:“恩师法力无边,必有以教属下?”星河老怪这才说道:“七焰天君兵解转生去后,独龙尊者那业障得了魔眼天宫的大多数法宝,法术厉害,放眼鸿蒙,只怕已无人是他对手。我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交代于你。只要你好好送我兵解尸解,我便将我自己制炼的得意法宝尽数传授与你。我诸般法宝中,以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法力最强。我要你对天盟誓,方传你此术,日后你若遇见独龙尊者,便不用怕他,你意如何?”英伽罗闻言,心中暗骂:“好一个奸猾老鬼!”略一沉吟,便跪在地上,举起右手,伸出食指中指无名指,假惺惺答道:“不想恩师竟多疑如此,弟子便对天发誓,弟子若心存叵测,死于万箭穿心。”

星河老怪闻言大喜,说:“好,你送我去离火柱。”先一字一句地将九阴九阳追魂夺命针的咒语传了给英伽罗。接着来到离火柱所在之处,叫英伽罗转动离火柱,现出柱底一面黑幡,幡上绘有符箓,符箓上插着一根一寸九分长光彩夺目的银针。英伽罗也已修练多年,一看便知是件宝贝,忙照星河老怪所示,默念护身神咒,伸手捏着针头往上一提。那针倏地粘在手上,烫得指尖欲裂,只痛得一声惨叫,甩都甩不脱。星河老怪冷笑说道:“蠢猪,我传你的咒语你还不念,要等针上的离火将你活活烧死么?”英伽罗疼得也不暇寻思,忙着咬牙负痛,将星河老怪传的咒语默默念诵。果然咒语一诵,银针之上的离火便止,当下不敢怠慢,一口气将咒念完。但见手上的银针好似有生命一般,从他掌心跳起,在离手掌寸许,悬空停住,不停旋转,咒语一停,那银针自己掉落掌心,看去和一般的飞针暗器没什么区别,登时回复了原样。

星河老怪见此狞笑道:“我实对你说,这针非常厉害,针分子母,一根母针,八十根子针,变化随心,追魂取命,不过须臾。我将针法宝传你,遇见独龙尊者,就不用怕他!你可记住你发下的誓言,否则将来报应,可不是能够逃得过去的!”

英伽罗心中惴惴,勉强笑答道:“恩师传我绝艺,必有教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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