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不信任测试

七爷被称为七爷,有两个原因:第一,虽是外勤总队长的身份退休,但他在总部的地位,堪比第二梯队的各级主任。早期外勤人员的死亡率奇高,一度导致外勤无人敢出。是七爷研究出一套行事准则和保命技巧,成功让外勤人员的死亡率从68%降到了38%。成功奠定了七爷在所有外勤人员心中,神圣而不可撼动的地位。

第二,从天赋角度来说,堪比如今的秦乐。七爷当年也是梦域空间的受害者,在无意识地透支了元气后,奇迹般地抢救了下来。这次危机成功打通了他大脑中的某些潜力,并显露出超脱常人的能力来——身为守梦灵的小红鳄鱼具有了独立的意志,在不违反七爷原则的前提下,具有自由行动,甚至是在别人梦域中,以一根画笔为所欲为的特性。

然而福祸相依,大脑的异变也彻底改变了七爷的脑垂体,以至于他的生长激素和代谢方式异于常人。从那之后,七爷身体的成长便被按下了暂停键,永远地停留在了十几岁的年纪。这种表征在当年被认定为“侏儒症”,然而七爷直到退休还不长一丝皱纹的脸,叫那些同侪们嫉妒得发酸。

与身体的冻龄相对应,七爷的心性也更加活泼和难以捉摸。退休前在外勤部就没有人能拿捏得住,乔老爷子看见他也头疼得厉害。最后总部领导们一致认为,应该给他点“沉重的责任”,以锻炼他的心性和定性。

所以,七爷在三十几岁的时候,被总部塞过来一个拖油瓶。小丫头的父母在梦域中被杀,现实中双双脑死亡。成了孤儿的小女孩儿举目无亲,怯生生地跟在了个头比她还小的七爷身边。

原本以为养女会让七爷收收心,然而很快,所有人就意识到,这根本不是给七爷找闺女,而是给他找了个妈——自从有了个依靠,七爷更不着调。但凡有人投诉,他立刻就把闺女推出来顶包,坑起养女来,眼皮都不带眨的。

而养女更是演技一流,有谁会对着一个可怜巴巴,眼泪兮兮的小姑娘,严词厉色呢?

后来七爷终于在总部各级主任的期盼下成功退休,又被返聘到后勤部,任职十分特殊的安全督查部主任。这个部门只有三个人,一个督查主任,目前正是七爷本人担任;一个考评员,当前由周褚良兼任;还有一个是监督督查的观察者,也就是七爷的养女,小卖部的老板娘,春丽。

安全督查部门对内考评总部所有人,其中不信任测试是他们审查总部人员的核心手段。

这一次,在周褚良递交了不信任考察名单后,七爷和秦乐做了沟通,将对林圆的不信任考察和对向楠的试探结合起来。原定计划是借助秦乐的梦域空间,以向楠打消林圆的戒备,再勾起她内心的恐惧,从而试探出她这段时间的经历和思想。而对向楠,他们则打算设计一场“英雄救美”,在实战中检验向楠的实力,顺便试探他隐瞒的东西——向楠的那点儿小心思完全瞒不过总部的各个老狐狸,他有所隐瞒这件事,别说秦乐了,就连一向直肠子的阿桑都看出来了。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向楠突发意外,被守梦灵占据身体,直接掀了桌子。这场测试的失败,不但让他们没办法对林圆的举动进行评估,而且对元壳的认识,也突破了原有记录。

从第一代元壳开始,包括第二代的秦怀柔,都没办法展开梦域。这一点,荣慎在试探过向楠后,也提交了常规报告。可没有梦域,何来的守梦灵?向楠突然爆发出的负能量、破坏力极强的守梦灵,都直接打了秦乐和七爷一个措手不及。若非秦乐取巧偷袭成功,恐怕事情难以收场。

此时此刻,围坐在向楠身边的人全都一脸的忧愁,各自烦恼。阿桑愁的是一次测试不成功,还得来第二次,他这人没什么演技,这次好容易绷着脸,装模作样地骗向楠来七爷这儿测试,下一次可怎么办?他的演技水平不足以支撑第二场戏啊!

七爷愁的是测试都做了,可这结果要怎么写?周褚良那小子下午就要过来拿报告,他能给出个屁啊!而且总部那群老东西肯定也不接受这个结果!可他家小鳄鱼都暴露了……这种测试一次设计不成,傻子才会二次掉坑!这接下来可咋整???

秦乐的愁苦,远比这两人更深。他曾经跟向楠推心置腹地谈过,也试图博得向楠的信任。然而从现在的事实来看,收效甚微。

在秦乐看来,无论是向楠的性格特点还是行为方式,都充满了矛盾和割裂。在心理层面上,他敏感、不安、躁动、消极,却又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而在行动中,他冷静、克制、懂得进退,却又会在某些时刻愚蠢地蛮干,不惜同归于尽。而在与人相处时,秦乐能感受到向楠的戒备和警惕,但这种戒备又十分具有两面性。当他认定某人是危险的时,他会虚与委蛇,会假面相向;可当他认可某人时,会直白地认定对方所有的言行和决定都是正确的。即便对方做出了对他不利的判断,他也依然坚定地无脑支持。

极致的思想和极端的行为让秦乐摸不透向楠这个元壳。但有一点,秦乐倒是可以证实:他处在向楠虚与委蛇的名单里,因为他从未见过向楠的质疑。

不信任,是向楠对他的印象。

而这,在当前,是十分危险的。

秦乐头一次有些后悔当初一股脑地将向楠扭送回总部。也许是最开始的手段过于粗暴,给向楠留下了极为恶劣的印象,从而导致后面一系列的隐瞒和事端……

两个半成年人围着熟睡中的少年长长地叹气。彼此再互相望望脸,都有一种世界末日般的沮丧和哀愁。

“别盯着这孩子了,他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春丽端着煮好的饺子进门,“这是立秋那天包剩的饺子,你们垫垫肚子吧。”

她放下饺子,摆好醋碟,摘了围裙,换了个外套,“周三下午孩子放假,我得送他去补习班,先走一步了。”

临出门前,春丽一本正经地警告七爷,“巧克力的事儿还没完,货架上的零食我都有数,你要再敢偷吃,我就关了小卖部,改开寿衣店!”

七爷“切”了一声,嘟囔一句“知道了”,蔫头耷脑地,别说零食了,午饭都快吃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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