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烈琊飒女

来到皇都明宁的第二日,叶成在巳时刚到的时候就来到了皇宫,等候觐见皇帝陈瞻。

陈瞻宣召叶成觐见,选在自己的御书房。

从皇宫东门进入后,叶成在秉礼太监丁松和一小队禁卫军的带领和陪同下,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来到御书房门前的走廊上。

“请您在此稍作等待。陛下早朝结束后,即当召见。”丁松对着叶成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叶成以抬手礼回应,恭敬地站在御书房门外右侧,等候皇帝陈瞻的到来。顺着御书房门前长长的台阶往前方看去,是无比宽阔又气派十足的皇家广场,当视线随着皇家广场的中心或左右两端延伸到尽头,又能看到不少错落有致、高大贵气的皇家建筑群。从陈恒在嘉、番二州立足根基到叶成返还皇都——这十八年来,明宁城成为了陈恒陈瞻父子的“家天下”,更见证了陈家的权力不断稳固,到达顶峰。

巳时末,随着一声“陛下驾到!”,陈瞻出现在御书房右侧的走廊上,当他看到叶成的时候,眼神中满满地带着期盼,向叶成快步走去。

叶成更加快步地迎上前去,深深地行叩拜礼。

“下臣安德公叶正之子叶成。叩见陛下!”

“哎呀...兄长久等了。快快请起!”陈瞻俯下身子,亲切地扶起叶成,继而顺着手臂而下紧紧抓住叶成的手,“二叔他老人家好吗?”

“家父一切安好!下臣谨代表家父,再次感谢皇恩厚爱!”叶成屈身又要行叩拜礼,陈瞻笑眯眯地抓着他的双臂连连摇头,亲和到没有一点君王的威严。陈瞻轻轻地拍了拍叶成的手背,示意他进御书房畅聊,叶成却执意请陈瞻先行。陈瞻爽朗地笑出声来,再次抓起叶成的手,带着他一同走进御书房。

“兄长这次护送忠勇公英灵归朝,一路甚是辛苦!朕想你在皇都多停留几日,与朕以及几位兄弟尽情欢聚。想起上次和兄长在一起时,朕只有九岁啊…”

“陛下。下臣此次来到皇都,是想为我叶家更好地效忠大宣贡献一份力量!”叶成从座椅上迅速起身,再次向陈瞻叩拜,“如陛下不弃,下臣愿随时听候圣意差遣!”

“哦?如此甚好呀!兄长。”陈瞻大喜,立刻起身扶起叩拜的叶成,“二叔远在墨阳,朕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机会好好侍奉二叔。”说到这里,陈瞻的表情显得颇为无奈,“如果二叔能在朕身边建言献策,协助朕治理好我大宣的天下,那不仅是天下百姓之福,更是朕之福啊!不过现在有兄长愿意协助朕治理国家,朕也倍感喜悦啊!”

“下臣能力和资历尚浅。承蒙陛下厚爱,愿倾尽全力!”虽然陈瞻对待自己的态度非常亲切随和,但叶成仍是谨小慎微。“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在民间流传多年,即便是眼前这样一位亲如兄弟般的皇帝,叶成也始终毕恭毕敬。

“兄长。来...”陈瞻示意叶成走进御书房内里的一间偏房,进屋后叶成注意到一张简朴甚至有些陈旧的酒桌。就在叶成不解之际,陈瞻又命侍从们送来了一些菜肴和酒水,并吩咐丁松等人在御书房外守候,不得惊扰。叶成看着桌上的几道菜肴,竟是中州湛阳郡禾城老家的家乡菜,而酒水也并非高档佳酿,这让叶成不由得对陈瞻有些另眼相看。

“先帝和二叔,还有朕和兄长你!我们的老家都在禾城......今天就以家乡菜招待兄长。请!”陈瞻亲自为叶成斟满酒,开怀畅饮起来。一番推杯换盏后,叶成似乎也不再那么拘谨。

“兄长啊......最近有件事,令朕颇为苦恼!朕已与议政房众卿商议了多次,但到今日仍没有合适的人选!”此时的陈瞻,双颊酒色尽显,眼神似乎也有些迷离起来。

“如若陛下不弃,下臣愿为陛下分忧。”

“去年入冬之际,义平郡广砚城东南山区的烈琊族人和广砚城城守全恭大人的军队突然就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为此兵科先后派遣了三批军队前往广砚,协助全大人与烈琊族人作战。结果呢?都失败了!”陈瞻说到这里,默默地倒满酒,笑容有些尴尬,“征伐烈琊族这件事,大将、名将们不愿前往,朕也无法派遣他们;青年将领们又缺乏能力和经验,朕同样也无法任用他们!”

“下臣愿往广砚城征伐烈琊,为陛下排忧解难!”叶成看着眼前既是皇帝又是兄弟的陈瞻,强烈的使命感和男儿义气同时涌上心头。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陈瞻激动不已,一把扶起叩拜的叶成,突然间神色又变得黯淡起来,“只是...此次征伐烈琊,朕实在安排不了足够的士兵供兄长调配,这又是一个大难题啊!”

“陛下。下臣冒昧相问,可有五百士卒?”叶成想起当年奇袭旻蛮的时候,只带了一千骑兵。在他看来,用兵贵在精悍。

“步兵五百。骑兵两百。”陈瞻说完,颇有些疑惑地看向叶成。

“如此足矣!下臣定当为陛下排忧解难!”

“好!朕再敬兄长一杯!请!”

叶成就这样主动承担起征伐烈琊族的任务,陈瞻表示不仅会调动两百名骑兵和五百名步兵供叶成差遣。还将派遣两名副将追随叶成,并定于七日后从皇都明宁向广砚城进发。

“想不到兄长这么快就要为陛下征战杀敌了!我真是羡慕死了!”从皇宫离开后,叶成再次回到周府,并将陈瞻的圣意告诉了周安、周斐兄弟俩。

“我和大哥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前线战场杀敌!”周斐也颇为羡慕叶成。

“二位贤弟。在我看来,守护陛下圣体周全比起前线杀敌更为重要啊!”叶成想要适当安抚一下周家二兄弟有些复杂的心情,于是出言相慰,“对了!垣山贤弟,明日一早我想去崇天监拜访宁叔叔。可否劳烦你携我前往?”

“没问题!兄长。”周安拍了拍胸脯,“兄长你拜访完宁大人后,我再带你在明宁城里好好转转!这次兄长前去广砚城,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次日卯时末,叶成在冷冽干燥的清晨前往崇天监,拜访崇天监主事宁桓。

马车离开周府,往明宁城东北方向前行,约半个时辰后,接近抵达崇天监。叶成注意到这里的道路两侧有不少售卖香火的商铺和路边摊,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手工作坊和早餐铺子。浓郁的檀香、面食的蒸香、混合着冷冽的空气被吸入鼻腔,是一种复杂却温馨的味道。

马车停在崇天监南门,周安随叶成来到门前。当周安出示了禁卫军统领虎符后,门前守卫和一名官员的态度立刻恭敬起来。

“请代为通传宁大人!就说安德公之子前来拜访!”周安此刻面无表情,威严的气势十足。叶成见状,心中有些赞叹。

“兄长。我有些事情要办!你忙完后可去城西北的禁卫军分营找我。”周安拱了拱手,先行离开了。

周安走后没多久,一名崇天监官员前来接待叶成并将叶成请到会客厅。这名官员自始至终没有太多客套的话语,只是将礼数尽到后,就留下叶成继续在会客厅等待。

又过了约两柱香的时间,崇天监监事宁桓终于来到会客厅,他脚步轻盈地跨过门槛,注视叶成良久。

这是个相貌清癯、不苟言笑、眉间暗藏杀伐之意的文官装扮的男人。叶成生平以来第一次感到不能持久注视对方的目光。

“真的是你啊!兴宣贤侄!”宁桓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柔和,这样的表情在他身上从不多见。宁桓有些颤抖着走近叶成,一把抓住他的双臂,不停地端详。

“是!侄儿叶兴宣。叩见宁叔叔。”叶成满脸喜悦地看向宁桓。

“叶大人和叶夫人,最近都好吗?”叶成注意到宁桓此时眼眶里竟然满是泪水,于是立刻告知宁桓一切安好,请他尽管放心。宁桓轻轻地用袖角抹去眼泪,随后紧握着叶成的手,带他来到崇天监主事处理公务所在的公书房。

“今日安德公的公子特来探望!本司总暂无时间接待他人。你等若非必要人事,千万勿来叨扰!”宁桓跟公书房的差员们交待了几句后,让他们就此离开,随后关上房门并从内里上锁。在这之后,宁桓带叶成走进公书房最外面的一间偏房,将靠在墙右侧的一间书柜旋转了三百六十度,俩人的脚下慢慢出现了一排台阶。宁桓示意叶成先行下去,自己则在入口处附近合上机关,继续前行。

地底空间与地上几乎一致。这里摆放着一张宽阔的书桌,还有偌大的几排书柜和几张座椅,另有一张宣国的地图高高挂在墙上。由于光线暗淡一直是地底空间存在的大问题,因此这里的各个角落和地方都配备了不少又粗又长的蜡烛。有了蜡烛的助力,这里不仅光照充足,甚至有些暖意。

“贤侄。坐下聊。”宁桓取出茶具,为叶成沏上一杯明宁城西南部琳山所产的上好茗茶,“方才我姗姗来迟,乃是自觉事有蹊跷。因为叶大人自除夕之日收到我的信件后,至今仍无回音。何况你父子二人久居墨阳,如无必要,岂会贸然返归皇都?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是我太多虑了。我也要向你致歉。”

“宁叔叔不必自责!想您带我来此,必有至关重要之事相告,侄儿洗耳恭听。”叶成今日来到崇天监后,深感宁桓为人心思极其缜密,于是对这里的一切更加好奇。

“贤侄。你这次来皇都,是打算就此留在陛下身边效命吗?”宁桓脸上的笑容此时又已经消失无存。

“是的。宁叔叔。除夕那日我三叔来访,但不幸病逝在墨阳城。之后父亲与我彻夜长谈,最终成全了我奔赴前线,报答家国的心愿!我渴望在战场杀敌,建功立业,报效国家!而昨日陛下已令我不日后奔赴广砚城,征伐烈琊。”对于宁桓,叶成虽然只知道他仅与父亲叶正一人交往甚厚,但是内心却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信任。因此,当宁桓问起叶成的想法,叶成也是毫无保留地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年青人终究是热血沸腾和浪漫主义啊......”宁桓呢喃自语,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宁叔叔。方才侄儿听您自称‘司总’。您的崇天监不是负责陛下祭天奠祖等事情的吗?”叶成的询问打断了宁桓的若有所思。

“看来叶大人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告诉过你崇天监的真实身份啊......”宁桓说完这句话,又是一番沉默,“崇天监确实是有负责陛下祭天奠祖等事情。但它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叫做潜军司,是我朝的情报机构。而我则是陛下委任的潜军司司总。”

“除了我朝的潜军司。玺国叶盛在开国后一个月就成立了觊天司,而乾国也是在陆景开国后半月内就成立了间探司。”

这是一条看不到硝烟,却异常残酷的战线。

“关于玺国和乾国政治、军事、经济、人事、外交,甚至是农业、商业等领域的情报信息,无论大小,潜军司各级官员都会一一收集分析,辨真去伪,最终汇总到潜军司本部,并禀奏陛下。”宁桓看向挂在墙上的宣国地图,继续向叶成介绍情况。

“宁叔叔。那您可否给我介绍一下烈琊族的情况?”叶成迫切地想要了解对手的一些基本情况,而宁桓对此似乎是早在预料之中,嘴角露出些许微笑。

“烈琊族居住在嘉州东南部广砚城东南方向大约三十里处的山区里,因为那里的最高峰叫烈琊,因此他们就自称为烈琊。这些年来,他们和广砚城方面并无摩擦和冲突。直到去年入冬之际,突然爆发了一次激烈的冲突。但是没想到,以前和烈琊族交战时互有输赢的广砚城军队,这次却被打得叫苦不迭。在这之后,我朝先后派遣了三批军队前往,但都被烈琊族打败了。据战败的朝廷军将领还有广砚城全恭的部将们回忆,有一名女将异常凶悍。”宁桓说到这里,表情似乎有些在讥笑本方的落败,这让叶成感到有些疑惑和不自在。

“多谢宁叔叔。真真是非常详尽!”叶成行抱拳礼表示感谢。

“贤侄。此去广砚,内外皆要万般小心!之前我朝和烈琊族多年来相安无事,为何去年入冬开始关系急剧恶化,这是你要千万注意之事。”

“侄儿谨记您的教诲!”

当天未时末,宁桓在崇天监南门送别叶成。在再次回到公书房没多久后,倪岳从番州安远郡回到了明宁城并第一时间拜见。

“宁大人。这是下臣除夕那日到访墨阳后,安德公让我转交给您的书信。”倪岳来到公书房见到宁桓后,亦是恭敬有加地将书信交到宁桓手中。

“辛苦了...季南。”宁桓此刻一边翻阅公文,一边伸出一只手示意倪岳坐下休息。面对平常人眼里这样一个不够礼貌的动作,倪岳倒是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坐下看着宁桓。

“下臣程檄。参见宁司总!”这时候公书房里又走进来一位文官打扮的男子,他和倪岳的着装相似,但相貌却远没有倪岳那般温和文雅,反而凸显着一股阴狠。

“坐...”书桌前的宁桓仍然没有抬头,“去广砚参加征伐烈琊的两名副将是谁?”

“一个叫高帆。另一个叫刘垣。都没有任何背景。”

“这次一定要让全恭滚出广砚。”宁桓缓缓地从座椅上起身,向程檄、倪岳回了一个抬手礼。

五日后,卯时初,叶成拜别送行的周安、周斐二兄弟,率领两百骑兵和五百步兵,从明宁城南门离开,往东南方向的广砚城进发。此次随行的两名副将高帆和刘垣皆是身材高大、一表人才。高帆英伟且沉稳,而刘垣则是开朗健谈,甚至有些啰嗦。

“叶将军。说句实在话。朝廷请不动那些大将们出马,最后就只能派我们这些没什么身份和地位的将领前往。而且我还听说,烈琊族那边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女将。唉!这次去征伐烈琊,真是件差劲的差事!”当离开明宁城地界后,刘垣骑马慢慢地凑到叶成身边,再次发起了牢骚。

“均然贤弟莫要胡言!我等身为军人,无论遇到任何处境,皆应尽忠职守,完成本分!”高帆此刻也驱马来到叶成身边,一脸正气地看向刘垣,“仗还未打!怎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唉!你这家伙。有时候套话和废话实在太多!你真觉得这是好差事?醒醒吧!傻大个!”刘垣漫不经心地看了高帆几眼,高帆哼了一声,跟叶成请示到后军去巡队,叶成欣然应允。

“叶将军。其实我还有一些事情想不通。您贵为安德公的儿子,和陛下的关系可以说是亲密无间!但是为什么陛下会给您安排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呢?”高帆离开后,刘垣再次与叶成交谈起来。

“是我主动跟陛下请求的。倘若陛下给我安排诸多美差,岂不是要让陛下蒙上任人唯亲的骂名吗?陛下乃当世圣君!不管我是不是安德公的儿子,作为大宣的一介臣民,我要做的和应该做的,就是帮助陛下排忧解难!”

“真不愧是安德公的公子!您的觉悟和格局比我高多了!”刘垣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这次我只要能不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就心满意足咯!”

从皇都明宁城到达广砚城,正常行军的话需要约二十来天的时间。叶成一行因任务加身,加快了行军步伐,最终提前三日到达广砚城并进入北门,在被带到驿馆安顿下来后,叶成一行于次日未时末,见到广砚城城守全恭。

“下臣叶成奉陛下旨意,前来广砚协助城守大人征伐烈琊族。”

全恭坐在座椅上,漫不经心地皱了皱眉,随即又看了看叶成、高帆和刘垣,有礼节却无热情地邀请他们就座。

“请问叶将军此行带了多少兵马前来呢?”全恭表情平淡地看向叶成。

“骑兵两百。步兵五百。虽人马不多,但我等愿全力以赴!协助全大人早日攻克烈琊!”叶成的一番豪言壮语,竟让全恭哈哈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那就请叶将军速速前往破敌!军中如有除士卒之外的其它需要,请随时派人来找本将。本将还有一些公务急需处理,稍后将派人带领各位前往烈琊山区附近安营扎寨。请恕招待不周!”全恭说完这番话,面带嘲讽之色离开了会客厅。

“我等奉陛下旨意前来协助破敌!这个全大人居然如此傲慢无礼!”待全恭走后,高帆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不满。

“哎呀...你能不能别说了?说了有用吗?朝廷派了三次兵马来,都被烈琊族给打败了!你说他会有好脸色给我们看吗?”一旁的刘垣倒是毫不在意,笑眯眯地凑到高帆身边安慰。就在这时,一个文官模样打扮的人走进会客厅,表示将带叶成一行立刻前往广砚城东南方向的烈琊山区附近。叶成很是客气地伸出右手,请对方带领前往。

烈琊山区位于广砚城东南方向约三十里处。叶成来到这里后,发现烈琊山脚下是相当一大片绵延着的平原地形,如果让骑兵从烈琊山的任何一个位置向山下发起冲锋,都将发挥出最大的威力。而为了避免被骑兵冲阵,广砚城方面负责对抗烈琊的将领胡健,也是将营寨安扎在平原地形以外的一条小河边。

“这么说来。烈琊的主力都是骑兵吗?胡将军。”此刻叶成正与胡健伫立在小河边交谈。在赶到这里的军营见到胡健后,叶成觉得这个胡子、头发皆已斑白的年长武将很是和蔼可亲,和全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常年驻守在山上。步兵、弓兵什么的肯定少不了!但是说实话,我们一直交手的只有他们的骑兵!因为我们一直赢不了他们,更别说攻上烈琊山了!”胡健长叹了一口气,神情既严肃又显得很是无奈。

“在下听说烈琊族有一名女将异常勇武?”

“嗯...真真是不可思议啊!行军打仗一向是男子所长。眼下却横空出世了这么一个比男人还厉害得多的女将!而且看她的岁数,最多二十出头!真的是无法战胜啊!”胡健目光中充溢着满满的欣赏之情,继而又唉声长叹。

“胡将军。听闻烈琊一族先前多年一直与我大宣相安无事,为何自去年入冬起产生冲突,至今未解呢?”关于这个疑问,上次在崇天监时宁桓并没有给予叶成解答,因此叶成再次询问起了胡健。

“身为军人,只当恪尽职守,做好我等的本分!至于其它事情,在下不便多言!”胡健向叶成拱了拱手,转身慢慢返回军营。

当晚子时过半,军营外由远及近传来急促激烈的马蹄声。叶成迅速手持长枪冲出营帐。此刻烈琊骑兵已攻破军营东门并继续攻向西门的粮仓,于是叶成立刻提枪跨马,奔向粮仓方向。待叶成到达时,烈琊骑兵为首的一名女将正传唤手下骑兵劫窃粮草,准备回程。叶成迅速提枪逼近那名女将,却被女将身旁一身披轻甲的彪形大汉用战戈一记横扫,就此拦住。

“妹妹你先走!二哥来断后!”在此时此刻的夜间战场上,这个彪形大汉居然一脸轻松甚至露出不屑的神情。那名女将面露喜色,重重一点头,迅速掉转马头带队杀向东边,再次夺门而出。

叶成此刻也不多言,提起长枪刺向彪形大汉。在交手了二十来个回合后,叶成察觉此人虽看似鲁莽,且招式大开大合,实则却是十分稳健。叶成明白对方虽留下断后,但也想找到合适时机尽快逃离,于是卖了个破绽,让对方挥戈攻向自己的马匹。就在自己的马匹被战戈击打倒地之际,叶成将长枪枪头朝地而下,用力一戳,双手紧握枪身末端飞身跃起,连起两脚重重的踹击,将对方踢下马来。叶成随后稳住身子落地,立刻抄起长枪上前,指向对方咽喉处。

“你!你这是什么招式?!”被叶成击败后的彪形大汉却并没有恼羞成怒,他直勾勾地看着叶成,半天没再说话。直到这时,军营里的众多士兵才从睡梦中完全缓过神来;而胡健也带着一队士兵赶到叶成身边。

“这是烈琊族首领兀苓的二儿子兀善!叶将军。恭喜你立下大功了!”胡健大喜不已,随后传唤士兵们将兀善关押起来。

“胡将军。在下想请将军准我带兀善上烈琊山。如果能够通过和谈化解之前的一切干戈,那么这场战争就可以和平结束了啊!”叶成见胡健此刻喜悦,就势提出建议。

“叶将军的建议甚好!那么,就依叶将军之言!”胡健的内心此刻也非常地明白,那就是和谈是眼下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而将兀善送归兀苓身边,和谈成功的几率说不定还会大大增加。

第二日辰时刚到,烈琊族的那名女将单枪匹马,漫不经心地出现在胡健的军营东门外百米处。

明朗的阳光下,叶成注意到她所用的武器为钢制双鞭。

她的头盔更像是一件独特的饰品,矗立在她的头顶秀发间。而几种大型鸟雀的羽毛附着在头盔上,也做着引人注目的点缀。

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和杀意。但仍明目皓齿、青春动人。

“昨晚是谁抓了我二哥的?真没想到你们这边居然还有个有点本事的人啊!烈琊晏岚今天就特意来领教一下!”

叶成终于看清楚了这名女将的身姿,他驱马提枪,缓缓来到晏岚面前五米处相对而望。

“本姑娘来啦!”晏岚抖擞了一下手中的双鞭,沉下眉眼,杀气十足地驱马奔向叶成。叶成没想到她客套话还没说几句,就全力攻杀过来。

叶成摆好架势,举起长枪挡住晏岚疾驰而来的几记劈击,虎口顿觉一阵酸麻。

“这等力气!难怪我大宣诸多将领败在这个姑娘手上......连我都难以招架!”叶成有些惊奇又有些钦佩地看向前方使完招后,掉转马头的晏岚。

“以为我只是力气大是不是?”晏岚冷冷地一笑,夹紧马肚大喝一声,再次杀向叶成。这其间,晏岚扫、拉、刺、撩等招式不断变换、衔接,占尽优势。叶成提枪全力迎战,亦有愈战愈勇之势。军营东门处的一众士兵们皆被二人的高超武艺惊到目瞪口呆。

双方近身斗至近百个回合,仍不分胜负,这时叶成再度卖出破绽,让晏岚攻向自己的马,并再次使出昨夜擒住兀善的绝招,飞身扬起两脚踹向晏岚。晏岚中招瞬间突然扔掉手中双鞭,从腰间抹出一块飞石,砸中叶成喉部。叶成顿时感觉气息紊乱,连带长枪跌倒在地。

“以为我只会马战是吗?”晏岚从地上爬起来后,拍掉手上泥土,操起双鞭继续杀向叶成。叶成扎稳下盘,握好长枪应对晏岚的凌厉攻势。在缠斗了几十个回合之后,长枪作为长兵器的优势慢慢凸显。叶成凭借着轻灵、快速、稳健的步法,配合拦、拿等挡拨防御之法,让晏岚优势不再。此外,叶成也不时使出扎、刺、缠、圈等招式,希望守中有攻,奇袭晏岚。然而,晏岚在步战缠斗中同样展现出强大的守势和武艺,让叶成由衷地叫好和佩服。

“晏姑娘!到此为止!”叶成突然收回长枪,后退几步,并深深地行了一个抱拳礼,“姑娘的武艺简直惊为天人!在下万分钦佩!甘拜下风!”

“你这样说有意思吗?我还没有赢你!”晏岚有些鄙夷地看着叶成。

“不!再比试下去,失败的人定是在下!不怕姑娘笑话,在下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叶成此刻的话语,既有自谦的成分,也有体力不支的感悟。毕竟在之前的战场经历中,自己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大的对手。今日与晏岚从马战斗到步战,耗时近半个时辰,无论对体力还是意志力,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和考验。

叶成真诚的目光和态度似乎感染到了晏岚,她的脸上掠过一丝红晕,很快又恢复如初,“好吧!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改天有机会,本姑娘还是要和你好好较量较量!原本以为你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现在看来还不错!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晏岚将双鞭收到身后交叉相叠,翻身上马。

“在下叶成。字兴宣。晏姑娘,明日我等会将你二哥送归烈琊。你回去后能否先行转告一下兀苓大王?”

“好吧!那你们明天早点送我二哥回家。”晏岚迟疑了片刻,答应了叶成的请求,驱马迅速返回烈琊山区。

“真没想到将军的武艺如此高强!高帆今日得见,万分佩服!”回到军营后,高帆和刘垣围住叶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汉昌过赞了!这个晏姑娘真的是太过强悍!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战胜不了烈琊了。”叶成看向晏岚离去的方向,“要是这样的人能够为我大宣效力,那该有多好啊......”

“哎呀...这个晏姑娘真的是太强悍了!我感觉我和汉昌兄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我还是想到了一个主意。汉昌兄你就用你的长柄大刀在正面和晏姑娘缠斗,我躲在后面用箭射她!这样说不定还有赢的机会。只不过...我怕你撑不到我用弓箭射她的时候!哈哈哈...”刘垣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点燃了高帆的怒火,同时也把叶成逗得开怀大笑。

“刘均然!走!你我去校场大战一百回合!”高帆揪住刘垣衣领,满脸正气地盯着刘垣。

“汉昌兄!是小弟有错!小弟有错!小弟在这给你赔礼道歉了!”刘垣拍了拍高帆胸口,做出帮忙顺气的手势,“论战场上单挑厮杀,我远不是你汉昌兄的对手啊!”

又过了一日,同样是辰时刚到,叶成留下高帆在军营,带着刘垣还有十来名步兵,将兀善提前松绑,送返烈琊族本营。

“兀苓大王。在下叶成!今日将二公子安然送回大王身边,先前得罪之处还望海涵!”叶成看向烈琊族族长兀苓和他的二儿子兀善,抱拳行礼道。

“我听岚儿说了!你的武艺好像不错!”兀苓面色平淡地指了一下身旁的椅子,示意叶成落座。

“你这趟过来恐怕还有别的目的吧?虽然前几天善儿被你们擒获,但是这几个月来,你们还是一场都没赢过我们!我觉得你们现在没有资格和我们谈判!”兀苓目光锐利地锁向叶成,叶成毫不退避,坦然相对。

“大王。在下本次造访,并非是来和谈。而是有一事想要请教。”

“哦?那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

“据在下了解,贵族先前多年一直与我大宣相安无事,为何自去年入冬起,双方突然兵戎相见,缠斗至今呢?”

“你真的想要知道原因吗?”兀苓沉默了片刻,眼神更加锐利地死死盯住叶成。叶成对此仍是坦然面对。他面容坚毅,抱拳请兀苓给予解答。

“你跟我来。”兀苓带着大儿子兀真、二儿子兀善以及几个护卫,将叶成和随行的刘垣带到了烈琊一户原住民家里。叶成进屋后,发现屋内光线暗淡,破败不堪,一名看上去十岁左右的孩子正躺在破损简陋的小木床上,他的左小腿外侧骨肉糜烂,部分位置已经结咖,神志有些不清地低声呻吟。

“娘。娘......我好痛......娘啊...救我...”这个左腿严重受伤的孩子上半身紧紧倚靠在母亲怀中,呼吸又短又急,神情涣散。孩子母亲一边给孩子喂着热水,一边涕泪肆流。叶成看到这里,知道这个孩子是由于左腿伤势严重导致高烧不退,但是眼前的这一切跟朝廷与烈琊的这场战争又有什么关联吗?

“新的那批创伤药什么时候能到?”兀苓蹲坐在床边,一边抚摸孩子的额头,一边询问大儿子兀真。

“爹!妹妹去陶村那边请大夫去了!那批装有创伤药的物资刚刚也到了山脚下,很快就能拿来了!”兀真看向左腿受重伤的孩子,眼眶中不觉充溢着泪水。看到如此彪悍英武的男子这般模样,叶成也是深受触动。

“这个孩子去年入冬有一天的时候,只是在广砚城南门外卖些自己在山上采摘的水果,就被全恭那个老狗的狗儿子打断了左腿!要不是我们及时请了大夫,又在抢来的物资中发现创伤药,这孩子早就死了!”长时间保持沉默的兀善此时突然开口,颇为愤怒地看着叶成。

“我,我家孩子当时卖水果时算错了钱,以为那些人少给了。但他后来很快就发现自己搞错了......可没想到,就,就被他们打成了这个样子!”孩子的母亲哽咽地说完事情的缘由后,抱紧怀中的孩子放声痛哭起来。

“孩子算错了钱,你要是实在气不过,打他几下不就算了嘛!用得着下这样的狠手吗?”一旁的刘垣也显得颇为愤慨,叶成看向刘垣,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孩子是我们烈琊族明天的太阳!伤害我们的孩子,就是摧残我烈琊族群的根基!所以,我们必须要让你们付出代价和教训!”兀苓再次冷眼看向叶成,双方陷入漫长的沉默中。

“交出全恭的儿子全华!这场仗就不用再打了!”兀苓终于提出了和谈的最重要条件。

叶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眼前的这场战争,似乎只有交出全华让烈琊族处置,才能平息烈琊族人的怒火。但全恭身为广砚城的最高统治者,岂能坐视自己的儿子被烈琊族人决定命运?更何况全家的身后,是嘉州南部全境实力最为强大的义平郡乔贤、乔施家族。

“叶将军。要我说就得把这件事情如实地禀报陛下,让陛下定夺!老实说,全恭的这个儿子绝对该死!对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下这样的狠手!”在离开烈琊族营地回军营的路上,刘垣仍旧是话不停歇。叶成回营后,终究还是提笔写信,将情况告知朝廷。

地方大员,横行霸道,为害乡民——叶成想起了旻蛮与墨阳郡官民的融洽相处,于是又想起了父亲......

叶成写给陈瞻的信经快马加鞭,于五日后就送达至皇都明宁。当陈瞻拆开信件细读时,宁桓刚好在其身边,禀报完近期的潜军司情报汇总。

“全恭全大人的儿子居然做出了这等残忍之事?现在烈琊族那边要求交出全大人的儿子听凭处置,就可停战安息。”陈瞻摇了摇头,将叶成的书信交予宁桓,并有些为难地看向他,“宁司总。有何高见?”

“烈琊族人亦是我大宣子民。依照国法,全华的作为不仅残暴不仁,甚至还严重激发了本朝与当地少数民族的矛盾,其罪行当被发配边疆。”宁桓说到这里,也有些为难地看向陈瞻,“广砚全家,嫁女作婚配镇南将军家族,似乎有很多年了。”

“镇南将军德高望重,深明大义!即便是其儿女犯错,朕相信镇南将军定当割席分坐!现如今全家劣行亦是给镇南将军脸上抹羞矣!朕欲修书一封,向镇南将军晓明大义。”

“陛下圣明!下臣以为,还应告知镇南将军乔洺、乔光二位大人如今一切安好。”

“宁司总设想果然周到!如此,就依宁司总之言!”陈瞻露出满意的笑容,从御书房的椅子上起身,扶起刚刚大行叩拜礼的宁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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