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然而这场雪终究还是没能大起来，仅仅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些飘落在天地间的“柳絮”已经消失不见，最后只剩下细碎的雨幕从天而降，将那些仍残留着雪片的地方浸湿冲洗，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在细雨中已经没办法找出刚才下雪的踪迹了。
虽然有些遗憾，宁安安她们几个女生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上午去小卖部的时候几个人身上沾了不少的雪花——当然更多的是雨水，最后在上课铃声刚刚敲响之际才堪堪回到教室。最后两节课宁安安和秦禾换了位置，靠着窗户坐在里面的她脸上始终挂着软软的笑容总是在听课间隙抽出时间望一望窗外纷纷点点的雪花。
最后一节课下了之后，按照以前的习惯，秦禾他们三个男生先跑去打饭，宁安安等人则要在楼下的路口处等一下陆茜茜，自从一行人的吃饭之行中多了陆茜茜，秦禾就担负起了打三份饭的责任。
吃完午饭，几个女生都要回宿舍，田文轩也嚷嚷着冷得受不了，要回宿舍赶紧暖和暖和，还邀请秦禾也一块去和他滚一滚床单，最后自然是后背上挨了秦禾一巴掌。
“还有几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我去教室好好复习一下。”
出乎意料地，这一次何阳光竟然没有回宿舍，反而跟着秦禾一块到了教室，说是也要抓紧时间好好复习一下，二人的这种学霸行为，自然引起了其他几人的吐槽，这种天气最适合的不是待在教室复习，而是呆在被窝里美美地午睡。
挥手告别了几个女生和田文轩，秦禾还有何阳光沿着沥青马路往上走，天蒙蒙地下着霏霏细雨，没有打伞的二人缩起脑袋藏进校服衣领中，身形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回了教室，秦禾自然是选择修炼长生诀，而坐在前面的何阳光也拿出了习题册开始认真做题，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静得只能听见笔尖莎莎的写字声。
秦禾桌上打开了一本练习册，自己则双手撑在桌上，低着头双目微闭，一副正在偷偷打瞌睡的模样。前面的何阳光偶尔回过头，看见后面秦禾打瞌睡的模样，抿了抿嘴，心中微微有些感慨之外，仍然继续低头认真做题。
真羡慕他这种聪明的人啊，平时只需要上课听一听，下课再随便做一做题，就好像所有的知识都已经掌握了……
名叫何阳光的少年，今年刚好十五岁，此刻低头坐在窗边认真做着题，心中感慨万千。旁边窗户紧闭，外面是纷纷扰扰的雨，他安静地坐着，像一束照在凳子上的阳光。
秦禾觉得今天修炼长生诀颇为顺畅，心中像是有一面平静的明镜，耳边能清晰地听见前面何阳光安静的呼吸声，笔尖摩擦纸面产生的莎莎声，外面微风推着细雨拍在树叶间的声音，渐渐地这些声音似乎在他脑海中组成了一副真切的画像，即使不用睁眼也能洞悉周围正在发生的一切。
体内的法力在静脉间的涌动愈发欢快起来，沿着长生诀的功法路径一遍一遍运行着，直至遇到某处紧闭的大门——那是第三层的关卡。秦禾身心通明，隐隐觉得自己冥冥中似乎抓住了某种契机，于是体内的法力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那个关卡，仿佛老僧撞钟一般，要将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声音开始吵闹起来，秦禾此时已经到了修炼的关键时候，在体内法力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下，他感觉困扰了两个月的长生诀第三层瓶颈已经有了一丝松动，心中不免用上紧张，只是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吵闹，他想收了功法睁眼看看，但是心里另一个念头又告诉他如果这一次放弃了，恐怕真的会错失这等待许久的进阶希望了。
周围的声音越来越吵，秦禾感觉自己像是站在重重的人群中，所有人都在他耳边大声说话，那些声音化成无数的刀片，像是要把他切碎。体内的法力似乎感受到了他急躁的心情，奔腾的速度越来越快，经脉开始承受不住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痛，秦禾咬着牙，努力控制着体内的法力朝那道关卡冲去。
然而秦禾不知道的是，此刻坐在椅子上的他皮肤表面已经通红一片，整个人像是被人用滚烫的开水浇过一样，若是有人摸一摸他的手，就会惊骇地发现那上面滚烫的温度简直像是要燃起来一样。
随着心里的急躁越来越浓，终于在某一刻，秦禾觉得脑海中传来一阵惊雷般的巨响，随后他失去了对法力的控制。
然后秦禾就惊骇地发现那些奔腾的法力彻底化为了无法控制的野马，在他经脉间仿佛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阵阵剧痛，像是有无数刀片在他身体内部切割，秦禾想收了功法，但是却发现已经彻底丧失了对那些法力的控制。
这下子秦禾自然已经知道什么地方出问题了，他想睁开眼大声喊叫，但是在恐惧中他发现连身体的控制权都已经被剥夺，只能僵硬着身体冷汗涔涔地坐在原地，无助地看着体内的法力化为更凶猛的风暴。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众多嘈杂中，出现了一个轻柔的女生声音，秦禾知道那是宁安安在说话，但是他却没办法睁开眼回应。
宁安安见秦禾仍然闭着眼没有回答，于是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
只是这简单的动作，终于将秦禾从那无尽的痛苦中拯救了出来，仿佛有一道惊雷在他脑海炸裂，那些奔腾的法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随后轰然炸开，世界在这一刻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嗡嗡的轰鸣声。
他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团鲜血，随后身体摇晃着趴在了课桌上，意识开始归于混沌，视线消失前的最后一幕看见的是宁安安苍白的脸颊。
“啊！”尖叫声在教室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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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禾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蒸笼里面，天地至暗，他躺在黑暗中，身体热得像是在燃着火焰。耳边传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秦禾想睁眼，但是发现眼皮重若千钧，身体像是由一面破碎的镜子拼接而成，他哪怕是稍微牵动一下肌肉，都会引发阵阵剧痛。
但是下一刻他瞬间如坠冰窟，整个天地似乎被凛冬包围，彻骨的寒意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简直要将他变成一座冰雕。秦禾这辈子都没这么冷过，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把自己脱光了放进冰箱里。
寒冷只持续了一小会儿，最开始的酷热又降临到他身上，瞬间他好像从最寒冷的北极被扔到了酷热的沙漠，干涩的喉咙蠕动着想咽下口水，但是嘴里只有粘稠的唾沫。
酷热和寒冷交加出现在他身上，秦禾感觉自己正在经历天下最严厉的酷刑，他的意识游荡在黑暗中，看不到一丝光亮，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他不知坚持了多久，就在以为自己要重新昏迷的时候，那股交替出现的热和冷慢慢变弱，最后直至消失，他终于感受到身体恢复了正常，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放松，意识昏迷了过去。
秦禾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苍白的墙壁，周围有人在说话，那声音仿佛自蒙了雾的山中而来，忽远忽近。
“医生，他怎么样了……”
“刚才发烧……”
“……奇怪……奇怪……”
秦禾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声音，但还是判断出了自己现在是在医院，心里松了一口气。想动一动手臂，但是下一刻钻心的疼痛让他呻吟出声，也引起了旁边还在说话的几个人的注意。
“秦禾？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秦禾耳边想起，是宁安安，她此时正坐在秦禾床边的凳子上，还穿着校服，脸颊有些苍白，显然还没有从秦禾突然吐血昏迷的事情中平静下来。
秦禾睁开眼，偏过头想看看旁边的宁安安，但是这简单的动作仍然疼得他咧了咧嘴，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血肉好像都被人用刀切割过，好在说话还是没问题。
“宁安安？”
“小禾，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一个中年人的身形出现在宁安安身旁，秦禾视线抬高，看见是宁安安的爸爸宁高驰。
“宁叔叔。”秦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这是……”
“你刚才在教室里昏过去了，安安找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现在你感觉又哪里不舒服的地方吗？”宁高驰看着秦禾，神色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身上有些疼，好像是摔了一跤一样。”秦禾看了一眼宁安安苍白的脸庞，笑了一笑说道。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让安安在这陪着你，我过去和医生说一下。”宁高驰点了点头，随后揉了揉宁安安的脑袋，转身朝着病房门口走去。
“秦禾……你没事吧？”宁安安咬着嘴唇，声音柔弱地看着秦禾。
“没事。”秦禾对宁安安笑了笑，“我刚才昏迷多久了？”
“有一个多小时了……”宁安安抿了抿嘴，眼神中有些惶恐，“中午上课的时候我看你好像在睡觉，老师要来了，我就叫了一下你……”
宁安安说着话，坐在凳子上双手拧在一起，“然后……你突然吐了一口血，然后就昏过去了。”说着说着，她眼眶红了起来，忙低头用手背擦了擦。
“吓到你了吧？”秦禾有些歉意地看着委屈的宁安安，“就只是普通的小病而已，不用太过担心。”
“你都……吐血了……”宁安安抹着眼泪，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秦禾，嘟了嘟嘴想再说些什么，身后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急促的脚步声。
“秦禾，你醒了？没事吧？”第一个从门口出来的是班主任冉笑萍，班里学生出了这样的事，她第一时间就跟着救护车赶来了医院，刚才正在外面和医生沟通，听见秦禾醒了的消息就立马跟着医生过来了。
“冉老师，我没事。”秦禾对冉笑萍笑了笑，只是苍白的脸色让他的话语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醒了就好，顾医生，你再给他看看。”冉笑萍来到病床前，连忙对旁边跟上来的中年医生说道。
医生脸庞微胖，理着寸头，穿着白大褂的胸前夹了一只圆珠笔，看见床上已经醒过来的秦禾，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但是他还没说话，病房门口又传来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小禾怎么样了？”听声音是宁安安的妈妈，而跟在她旁边的竟然是秦禾的爷爷秦淮，二人快步走进病房，看见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秦禾，秦淮神色不由得更加紧张，慌忙问旁边的医生：
“医生，我孙子怎么样了？”
“具体的病因还不清楚，刚才已经给他输了些药。”顾姓医生微微沉吟了一下，“稍后我会再给他检查检查。”
“阿禾，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秦淮走到病床旁，伸手摸了摸秦禾的额头，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事，应该稍微休息休息就好了。”秦禾在众人面前自然不敢说是自己修炼长生诀出了问题，只能先镇静地安慰着自己的爷爷。
宁安安已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陶安身边牵着她的手，面对妈妈的询问，宁安安小声地在妈妈耳边解释。
接下来医生坐在凳子上给秦禾把了把脉，又问了他一些问题，譬如以前有没有发生过这种突然吐血昏倒的事等等，宁高驰几人则站在旁边静静看着，等医生终于问完这个问题后，宁高驰和秦淮跟着医生出了病房，说是有事情要单独和家长说说。
看见医生这仗势，连秦禾心里都咯噔一下，开始有些担心起自己的身体。别人不知道他此时的情况，但是他自己是清楚无比的。身体里的经脉似乎因为那些法力最后的爆炸有些损伤，他只是稍微运转体内的法力，都会感觉到经脉间传来的剧痛。
“难不成是走火入魔了？”秦禾在心里暗暗思量，因为无论是他出事的场景，还是刚才忽冷忽热的痛苦感受，似乎都和传说中那些练功走火入魔的人差不多，再加上他之前修炼长生诀时候急躁的心情，以及被突然打断从而失去了对法力的控制，都表明了他是走火入魔修炼出了岔子。
陶安拉着宁安安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关切地询问秦禾的身体状况，秦禾一边装作轻松的样子回应，一边尝试慢慢调动体内的法力，结果发现原本充盈的法力，此刻只剩了微弱的一丝，而且每次他尝试调动法力的时候，身体各处的经脉都会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过了一会儿，宁高驰和秦淮重新走进了病房，不过看两人的脸色都有些轻松，显然医生的话并不是什么坏消息。
“刚才医生说没什么事，就是小禾身子太弱了，需要好好调养一下。”宁高驰笑着对坐在凳子上的母女二人说道。
“身子太弱了？”秦禾愣了愣，随机明白过来那医生说的是现在自己的身体情况，丹丹以此时身体内部情况来说，经脉遭到损伤的他看起来确实像是中医里面的某些症状。
不过看爷爷秦淮的样子，显然是有些不相信医生说的话，对于修炼了长生诀的秦禾来说，身子弱绝不会是生病的原因，不过碍于宁高驰一家在这里，他也不好仔细询问秦禾。
“医生说到时候给你开几副中药先吃一吃，看看情况怎么样。”秦淮捋了捋下巴苍白的山羊须，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
“嗯，行。”秦禾点了点头。
听见这个消息，一直站在床头的冉笑萍长长舒了一口气，要是秦禾真出了什么事，还是在学校里面，她的干系自然是逃不掉的，如今医生都说了没什么问题，她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麻烦你们了，后面阿禾就让我来照顾吧。”秦淮笑着对围在病床旁边的几人说道。
“您客气了，小禾是我们安安的同学，又是她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过来看看的。”陶安前者宁安安的手，声音温和地笑着回道。
“现在医生都说阿禾没事了，只需要好好休息休息就行了，我留在这里陪着他就行，你们有事就先去忙吧，总不能耽误你们自己的工作。”秦淮摇了摇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秦禾，委婉地对几人说道。
“那……我们就先回去吧，小禾，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宁高驰看了一眼秦淮和秦禾，若有所思地想了想，随后对坐在凳子上的陶安使了个眼色。
“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回去，明天再过来看看小禾。”陶安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秦禾，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拉着宁安安站了起来。
冉笑萍虽然还有些担心秦禾的病情，但是现在更重要的事就是回学校跟领导报告这件事，所以简单嘱咐了几句话后就跟着宁高驰几人出了病房。
等几人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门口后，秦淮才神色郑重地坐到了秦禾床头的凳子上，看着秦禾，苍老的脸庞皱成一团。
“阿禾，怎么回事？你不是修炼了长生诀么？怎么医生还会说你身子弱？”
“额……”秦禾咧了咧嘴，有些无奈，“中午在教室修炼长生诀的时候出了岔子。”
“出了岔子？难不成是走火入魔了？”秦淮皱着眉头看向秦禾。
“好像是，最后功法没来得及收完，导致体内法力反噬了。”秦禾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自己感觉身体状况怎么样？没受伤吧？”秦淮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体内经脉好像损伤了一些，弄得我全身都疼。”秦禾咧了咧嘴，说话的语气仍然轻松。
“那怎么办？经脉这种东西一旦损伤，你以后修炼长生诀怎么办？”
“没事，我都已经想好了，屋里不是还剩一颗固元丹么，爷爷你一会儿回去帮我带过来，应该对恢复伤势有好处。”秦禾笑嘻嘻地说道，一副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我早就跟你说过！修炼长生诀要在安静的地方，你偏偏不听，好在这一次没出什么大事，不然你找谁后悔去？”秦淮瞪了秦禾一眼。
“我不是急着要把长生诀第三层修炼成功嘛，下次不敢了……”秦禾吐了吐舌头。
“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以后若是还敢这样修炼，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秦淮看见秦禾嬉笑的样子，苍老的脸庞顿时阴沉了下来。
“知道啦！知道啦！以后不敢了。”秦禾撅了撅嘴。
“知道就好！那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回去把那丹药拿来，看看你服用后效果怎么样，不行的话就再让医生来看看。”秦淮说着站起身，替秦禾整理了一下被褥，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看着爷爷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不见，秦禾长舒一口气，原本笑容遍布的脸庞顿时阴沉了下来，他长舒一口气，看着头顶苍白的天花板。
他体内的状况远远比他说得要严重得多，诸多的经脉都已经受到损伤，要不是丹田处还能感受到一缕微弱的法力，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这次已经重新变成凡人了。
“希望那枚固元丹有用吧，本来打算等着突破第三层的时候用……可惜了啊。”
“这次还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