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办公室里，农学权的浓眉稍稍舒展，从断刀成了大刀，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岁月斑驳的脸皮，偶尔抽动着，似乎是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从进门后就点了一颗烟，一语不发，现在已经是准备点第三根了！
啪，火机声再次响起。
陆成被安排坐在本属于农学权的真皮红漆木琉椅上，听到这声音赶紧站起来：“农，农老师？要是没事的话，我先去技能训练室等您？”
农学权，主任医师，湘州人民医院唯一一个4级医师，这还是他办公室，自己坐着，主任就这么踱步走来走去，还是农学权？
陆成实在找不到任何一条理由认为自己该坐着。
农学权闻言，终于是把步履一僵，转过头来看向陆成，问：“小陆，你对最近几天，科室里的传言怎么看？”
陆成闻言瞬间一颤，心里大骂钱乔峰你TM找我碎嘴说农学权干嘛？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脸：“农老师，我觉得，那样的病种，即便是顶级的专家和教授去上台，也得看状态。”
说着，偷偷抬起眼皮瞅农学权的反应。
骨盆盆腔内血肿，是3类病种，但是变异性活动性血肿，却是被医学会评委了5类病种，死亡率高达百分之六十以上。
就算是顶级专家和教授出手，也未必能够保证病人能活下来。
农学权只是4级医师，冲到台上去的确是有些不自量力，但话不能这么说。
农学权听到陆成高情商回答，嘴角抽了抽，云雾吞吐下，骂咧起来：“你倒是很很有空去钻营一些专业和技术之外的东西啊？”
“你要有时间多钻营一下专业知识，你不止现在的成就！少跟着秦友坤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要多！”
农学权话敲打到一半，就瞬间戛然而止。
然后看着陆成逐渐凝重且重视的表情，农学权神色开始窘迫。
这话好像不能对陆成说的啊？！
假如陆成不是费了心思去钻营怎么蹭饭，去钻营人情世故的话，他可能都爬过了登天梯了！
一个二十六岁之前就爬过了登天梯的人，那站在陆成面前训他的人，就不是自己了呀？
毕竟之前那样的陆成，现在都已经处于起飞的阶段。
若到时候陆成先爬了登天梯，去了湘雅二医院，自己还在州医院里调整状态，这不尴尬了吗？
农学权见话头不对，趁着陆成还没答话，赶紧转开话题：
“小陆，你现在，距离医学会规定的1级医师认证，基础的操作技能，除了一些理论外，应该都达标了吧？是不是就只差了二类临床操作技能了？”
毕竟，只要陆成没时间回答，就肯定发现不了逻辑尴尬。
自己提的是正事，是大事！
医学会的1级医师认证，为什么会被称为登天梯，会被称为死妈标准？
基础技能要求：切开术、缝合术、止血术、穿刺术、专科阅片、专科解剖、专科基础理论，均需达到3级。
专科的二类操作要求，至少有3+3个二类基础操作达到3级！
这就不是正常人该想出来的标准，这样的标准，毫不客气地说，都可以吊打一众常规的主治了。
“应该，算是吧。”陆成点头。
登天梯的3+3要求，在他两个如意技能的加持之下，单纯的操作要求，已经变得没太大的难度了！
反而是基础技能里面的理论知识，成了他如今的桎梏，得慢慢加强、培补起来。
特别是专科阅片与专科基础理论。
如果说操作是针对治疗的话，那么专科阅片和专科基础理论，就是针对诊断而言的。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
农学权暂时没理会陆成谦虚的话：“嗯，你去考医学会等级认证的事情，是一件大事，你一定要加倍重视才行……”
“当然，也不要给自己过多压力。医学的学习，是水磨工夫，只要在三十岁之前，能够通过医学会的医师等级认证，都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像湘南大学附属湘雅医院，湘雅二医院，这里面的硕士和博士，都是在走不同的成长路线。”
“第一条，和你现在走的路线很类似，只在硕士三年期间，就只是打磨基础技能，完全不理会二类技能，然后在博士四年期间，才再打磨二类技能。”
“第二条就是，在硕士三年，把基础技能及二类技能，都打磨到熟练，最后的博士四年的功夫，才把所有的技能一一提升到专精。”
“这样的提升速度，便已经可称之为佼佼者，可以在全国的医学生中都脱颖而出！”
“你已经超过了这个标准，所以不要着急。”
“因为我所说的，是理论中的路线，每年，就算是这两个医院，也就一两个人能够常规地按照两条路线走到理论上的标准。”
“如果按照你的学制算，你已经是超过了最优秀的那一批硕士了！”农学权侃侃而谈，说着一些更加细致的东西。
“好的，我明白的。农主任。”陆成忙点头。
农学权所说，自然是最理想的状态。
胡艺也是从湘雅二医院毕业的，而且还是师从骨科大主任，也没能够赶上最优秀的路线的要求！
自己现在已经走在了颇为前列的位置。
留给自己的时间还有很长，还有好几年。一点都不用着急。
农学权见陆成没反应过来之前话里面的漏洞，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开始说另一件事：“每一个术者手术时，都会存在上限和下限。”
“下限是靠手术量堆积起来的经验，上限则是在技能训练室里的毫无顾忌。在这之间，就是外科医生日常的手术水平，与状态有关。”
“医学会进行了等级认证之后，还有一段时间的临床认证期，然后才会慢慢予以各方面的授权。”
“我在医学会的等级考核期间，状态并不怎么好。”农学权说话间，眉宇紧皱。
他这次在医学会考核的过程中，状态的确下滑了太多，比起在医院里的时候，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还是勉强踩着4级医师考核标准过了。
成了湘省骨科三十五位通过了4级医师认证的人！
但是，这些人中，有的去了外省工作，还有一些老教授退休了，目前在湘省行走的骨科4医师，总共就十五个，农学权就是第十五个。
“我会有一个状态调整期。”
“会有点长。所以，去湘雅二医院的事情，要缓一缓了。”
“你应该不会介意吧？”农学权讲得很隐晦。
周六遇到的那个病种的平均死亡率，不是湘南大学附属湘雅二医院拉高的，她是拉高了存活率的那一批顶级医院。
自己现在的状态过去，就是拉低那里的水平下线的。
“农主任！我相信您肯定能很快调整好状态的！”陆成哪敢介意？回答得很谨慎。
农学权，能够通过医学会的4级医师认证，实力和能力，在那样的死马标准下，根本不用陆成去怀疑。
再则，农学权即便是要去湘雅二医院工作，带他是人情，不带也是本分。万事还得靠自己才行。
不能吊死在一颗树上。
“农主任，那这次我们骨科去参加医院院内医学技能大赛的名额？是哪些啊？”在农学权沉思的时候，陆成这么多问了一嘴。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先稳住，才能稳扎稳打。既然技能大赛，对留院有帮助的话，那么陆成还是想去试一试的，好为自己保底州医院，加一点筹码。
农学权闻言，眉头一皱，有些好笑，一边把烟蒂灭掉：“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还想参加院内的技能比赛？”
“农主任，这是什么意思啊？不是说，参加了技能竞赛，能够为留院时候加分么？”陆成闻言微微一愣。
农学权没好气地道：“你觉得，你现在的水平，去和院内的那些住培比，那能有意思吗？”
“打压一下其他学校的住培，这是可以的，你现在和本院的其他住培比，那不就是对他们的不公平么？”
“你就不需要参加本院的外科赛道比赛了，外科赛道，总共有两个名额，你是唯一被内定了的名额。”
陆成闻言，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开始扭捏：“农主任，公平这两个字，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
“现在都讲究公平竞争？”
农学权的眉毛当即立了起来，骂道：“不要得了便宜就卖乖，二类技能操作的练习，才是你应该重视的事情。”
“你先下手术室里一趟吧，林主任今天的手术日，正好有一台二类手术操作，我从他那边给你要了过来……”
“然后，等会儿估计郭永新遇到了合适的练手急诊操作，也会给你打电话的。先多看，然后多学，实在是搞不定的，就给我打电话。”
“专科技能的操作，要接触到病人，在技能训练室练习的，终究是外物，临床才是最好的练习机会。”
“好的，农主任。”陆成面色一紧，把笑意散开了。
农学权的难处，他是能理解得到的。
正如钱乔峰所言，如果能够直接去湘雅二医院，农学权能不去？专门找自己说这么一趟，那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陆成内心里猜测，农学权的难言之隐，可能是和已经离职了的卜杰林有关，而不是所谓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