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赎罪

胡牛二人这番言行,自有一人听在耳内——非他人也,正是魂魄离体的刘东。

适才灭绝丁敏君二人相逼,刘东不得已道出与杨逍之纠葛。

她知灭绝心结,若将过错全推于杨逍,自己便可免责。但她对杨逍早已情根深种,便是在背后中伤,亦觉不忍。是以叙述时虽隐去了两心相印之实。

却也无半句言及杨逍不是,灭绝自是愈听愈恼,耐着性子只道:“那恶贼对你有意,必无防备之心,下手定然容易。你若手刃了此贼,这私交魔教之罪便一笔勾销。如何?”

俗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常人看来,眼前难关要紧,刘东只需口头应承,而后到昆仑与杨逍相聚即可。以杨逍之能,足以保母女二人平安,灭绝穷此一生,怕是无法如愿了。

个中道理,刘东岂会不知?

只是杨逍何等深情,全心相待,自己若虚应了灭绝,岂非亵渎这挚诚之意?说她迂也好,傻也罢,此生得杨逍之心已是幸福,又有不悔锦上添花,死又有何惧?

刘东既有此念,后来之事便可想见。灭绝见其坚拒,急怒攻心,一掌便拍向其天灵盖。

峨眉掌门雷霆一击,岂是刘东能受,顿时口眼鼻冒血,颓然委地。灭绝知其必死无疑,心中激愤未平,也不细看,转身便走。待得二人走远,无忌才拉了不悔跑来,一见刘东惨状,悲泣不已。

本来,灭绝这一掌含愤而发,刘东头骨必然粉碎。只是此事阿难早已算到,当日赠一“卐”字,藏于刘东百会处,便是要助其脱灾。

不过,死劫却是难免,是以二小赶到时,刘东已是奄奄一息。她神志尚清,见无忌能在灭绝眼皮下藏身,必有过人胆识,便将不悔相托,嘱其将女儿送去杨逍处。

无忌一口应允,刘东心头一松,登时气绝,朦胧中只觉身子渐轻,缓缓浮向空中。

她正感疑惑,忽见树旁二小伏在自己身旁大哭,心中顿时冰冷:看来已入地府,魂魄离体,只看鬼差何时来拘了。

确定已死,绝望自不必言,只是放心不下二小。

不悔才九岁,懵懂未知,无忌虽然机警,到底力弱。此去万水千山,又逢乱世,怎熬得过?无常既未到,不如跟他们一程,虽不能相助,却也安心。

未及动身,却听得远远传来马车响声,回首认出是牛三五,不由停下,欲看其如何动作。

这一听却是又惊又喜,刘东细想医仙论断,已明白是阿难相助,恍然大悟:难怪不见牛头马面,原来尚有一口气在。

既是未死,应该能还魂罢?她心念一动,无形之躯便向肉身靠近。怎奈无论如何使劲,始终有壁障隔于二者之间,不得相合。

努力半晌无果,刘东一阵沮丧,还魂也非易事,只有等待时机了。肉身安放蝴蝶谷内,当可无忧。只是,蒙佛祖保佑,此番既有生望,那么,与杨逍便不是永诀了罢?

不想这魂魄乃无形之物,不拘地域远近,想到即到。刘东只一闪念,眼前便一花,青青蝴蝶谷,瞬间变作了巍巍昆仑山。

杨逍掀帘进屋,刘东刚想跟进,忽地金光一闪,眼前祥云瑞气升腾,半空中现出罗汉金身,正是阿难尊者。

此番未入鬼门关,全仗阿难相助。刘东心中感激,遥遥一拜,恭谨有礼:“拜见尊者。”

“阿弥陀佛!”阿难宣了一声佛号,缓缓道,“当日送你来此,本是结段佛缘。但纪刘东此女命中有此一劫,你代人受过,老衲不能不管。”

“谢尊者慈悲。不过,”刘东再施一礼,朗声道,“若说代人受过,却不尽然。言行皆由心生,我既已是峨眉弟子纪刘东,武当六侠未婚妻子,便不该对杨逍生情。”

她望向阿难,神色坦荡,“招来今日之难,也算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善哉善哉!”阿难由衷赞道,“难得你小小年纪,却想得如此通透,果然有慧根。老衲好人做到底罢。”说毕袍袖轻拂,一点金芒飞出。

说来也怪,这金芒飞至刘东身前时,顿时化作杯口大小的光团,没入胸中不见。

见刘东一脸迷惑,阿难微微一笑:“佛门九九归真。你要还魂,须得等八十一日,恐有意外。金丹有凝神聚元之效,可保元神不散。”

刘东一听大喜过望,深深下拜,高声道:“多谢尊者!”

“佛渡有缘人。”阿难踏云远去,清朗笑声隐隐飘来,“那男女孩童自有造化,切莫擅自行事,扰了定数。”

男女孩童?刘东一愣,随即醒悟:定是无忌不悔。原来心底念头,尊者早已洞察。既是如此,当可放心了。那么,余下这八十一日,便安心守在此处罢……

窗外之事,杨逍当然不察,只是对着墙上画像出神,却不知画中佳人已在眼前。

刘东缓缓走在竹林小径上,百感交集。

想当日决意留在坐忘峰时,最初几日只顾看杨逍,须臾不离。本来此举与偷窥无异,心中甚是忐忑,孰料每过一日,感动便增一分:杨逍之心一如当初,未曾稍改。

最后一丝疑虑消除,她喜极却也愧极,若非因缘凑巧,魂魄来了此处,二人岂非终生要受生离之苦,凭添憾恨?

后来看得不忍,便四下乱转,等到八十一日,便回了蝴蝶谷。

胡青牛确是医中仙者,也不知用了甚么灵丹妙药,纪刘东魂魄出窍多日,肉身竟是面色红润,周身洁净,无半点久卧在床迹象。

牛三五则是半月一趟,必来谷中探视,谷中日用,一己承担,亦是尽心竭力。

忆起还魂刹那,刘东不由轻笑。其时牛胡二人棋战正酣,她在空中看了片刻,玩笑之心忽起,钻入体内,悄然走近二人,唤了一声:“胡先生,牛舵主。”

这一下吓得不轻,牛三五从凳子上弹起,直退了两丈远,胡青牛却是翻了茶盏,跌坐在地。

待看清后,牛三五惊喜交加,激动得语不成句:“纪,纪姑娘,你,你终于醒了!”胡青牛却是惊魂初定,揉着胸口,数落她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对二人援手之恩,刘东着实感激。后来牛三五言道要赎当年之过,定要送左使夫人上昆仑。她拗其不过,只得应允。一路疾赶,只恨不能身插双翅飞来,此刻近在咫尺,反倒情怯。

刘东且想且行,石屋已然在望,她看了一眼,不觉怔住。

四个月不见,变化竟是如此之大。

本无一物的屋前空地上,散养着十来只山鸡,一侧竹笼内,两只雪兔吃得不亦乐乎,另一侧种了几株不知名的矮树,红色花朵点缀其间,煞是好看。

与之前相较,显是更有生气了。刘东虽感意外,却也欣喜,正想移步,却见门帘一掀,一个小人儿跑出来,大红夹袄,小脸红通通,洒了一把米在地上:“过来过来,开饭咯!”

这,不是不悔么?原来无忌已来过了。刘东大喜,正要出声相唤,忽见杨逍走出,忙闪在暗处。

“不悔,”杨逍微笑唤道,只是这笑中分明有一丝苦涩,刘东看得心头一紧。

“进屋吃饭了。”杨逍摸摸女儿头发,柔声道。

“不嘛。”鸡群正在啄食,不悔看得起劲,抬脸道,“咱们把桌子搬到外面来好不好?”

“外面风大,你会受凉的。”

“我就要在外面!”不悔嚷嚷。她与杨逍相聚不久,已知父亲对己百依百顺,疼爱至极,是以无所忌惮,“我想和鸡公鸡婆一起吃饭嘛。”

“你这丫头。”杨逍无奈摇头,搬出桌子,端上饭菜,照例多摆了一副碗筷。

“爹,”不悔一见杨逍出神表情,忍不住道,“你老说娘会回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呀?”

“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杨逍惨然一笑。其实半月前张无忌送不悔来时,便带来刘东死讯,他大受打击,直痛得晕厥过去。

惊痛过后,实是不愿相信,便对不悔说刘东只是暂离,迟早会归。孰不知此举是欺人,还是欺己。

不悔年幼,自然相信父亲,端起饭来,对着空碗娇憨笑道:“娘,吃饭啦。这是爹做的,好吃吗?”

傻丫头啊,杨逍一阵心酸,眼眶微热。

“好吃极了。”

杨逍一震,缓缓回首。

槐树下,俏生生立着一人儿。梦里出现千百回的眉眼,笑中带泪,不是刘东是谁?

是夜,秋高气爽,月明星稀。

刘东独坐军中帐内,一动不动盯着案桌之上的地图沉思。

镇守潼关已经半年之久,期间安禄山叛军屡次进攻均徒劳无功,刘东看的清楚,他以为安禄山虽然占据了河北广大地区,但手下竟是番将胡人,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百姓绝不会归心。

而且如果唐军固守,叛军久攻不下,自然军心涣散,到时乘势追击,大局可定。

可惜,近日,唐玄宗却突然派来信使,要求刘东出兵,即刻与叛军决战。

刘东当即上表:“安禄山久在军中,精通兵法,现在有备而来,利在速战。如果我军轻易出兵,必然落入圈套,到时后悔不及啊。”

可是唐玄宗却依然听不进去。

一边是胜败大局,一边是皇威君令,刘东心乱如麻。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吹来,帐内的三支蜡烛同时被吹灭。

帐内瞬时暗了下来。

刘东正准备叫人点灯。

忽然,两道剑光闪起。

月光下,刘东看到两个人冲了进来,两柄剑刺了过来。

刘东不禁叹道:“好俊的身手,好快的剑!”

就在这个时候,刘东已经感受到了冰冷冷的剑气逼近眉心。

只见他突然出手,指尖在剑尖轻轻一弹,前面一柄剑的剑势立刻被化去。

剑身一偏,正好格住了第二柄剑。

两人一击不中,立刻回过身来,又是一剑刺出。

剑招干脆,剑势凌厉。

刘东再次叹道:“好剑法!”

瞬时,剑光顿消。

三个人忽然就僵在了当地。

刘东笑了笑,说道:“林氏兄弟果然不愧为要价最高的杀手,你们的剑法之高,足以算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其中一人冷笑一声说道:“哥舒将军好眼力,在下林大,他是我弟弟林双。”

刘东笑道:“久仰久仰。”

林大说道:“我们既然已经败在你手里,阁下又何必出言讽刺。传闻哥舒大将军武功天下无敌,果然……果然名不虚传。”

“天下第一不敢当,对付几个毛贼还是绰绰有余”,刘东看着林氏兄弟问道:“告诉我,是谁派你们来的?”

林大突然大笑起来,说道:“我们兄弟虽然技不如人,但倒不是贪生怕死之徒。”

“好,是条汉子。”刘东点点头。

在他点头的同时,他的右手用力,两柄精钢打造的利剑立刻断成两截。这个时候,他的左掌已经轻轻拍出。

林氏兄弟二人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当即双双倒飞出去。

刘东即刻足尖一点飘了出去。

在林大落地的瞬间,刘东的左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把他按倒在地上。而林二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刘东左手微微用力,林大立刻憋得满脸通红。

刘东说道:“我再问你一次,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林大眼睛一闭,既然是宁死不屈。

刘东冷笑一声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除了安禄山那老贼,谁还会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

林大哼了一声,说道:“主上欲成大事,自然不拘小节。倒是你,大唐已经气数已尽,你何苦再为李家卖命……”

刘东冷笑道:“我刘东堂堂男儿,生是大唐人,死是大唐鬼,岂能和安禄山贼子一般……”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正是林二欲乘机逃跑。

刘东似乎早已察觉,冷笑一声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当即右手一挥。

只见林二身子刚刚跃起便重重的摔在地上,两截断剑正刺在他的眉心和咽喉。

就在这时,一队士兵已经冲了进来。

为首的将士上前一步说道:“属下来迟,还望将军赎罪。”

“没事”,刘东挥挥手,说道:“就凭他们还伤不了我。”

他站起身来,将林大推到那士兵身前,将士兵立刻将他擒住。

刚才那将士走到林大面前,喝到:“大胆毛贼,居然敢刺杀我们哥舒将军。”说着就把刀拔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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