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把牛排店开在这种荒郊野外啊？”
路明非原以为下了高速之后顶多再开个五分钟就能到，结果清水在压着车速的情况下愣是开了半小时才到。
她一路疾驰，在复杂的城市道路上七拐八弯，结果来到了一座幽静的山下，在沥青公路斜出去的一个小坡上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问过他好多次了，就说喜欢清净。”
清水打开车门，率先下了车。
一条曲径从陡坡的一角探入幽深的山林，隐隐约约能看见不少建筑的影子。
道路左边排列着一排颇有日本风味的房屋，和刚才的城市景观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但是，只需细细一看，就能看出这里的不同之处来。
路明非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具体位置，想来东京都虽然大，这里总归不在城中心，但是别的地方都被高楼大厦占据着，只有此处能够硬生生在钢筋水泥中挤出一块僻静之地。
而且，在这种地方开一家牛排店？
这就像是在足球场门口卖篮球比赛票似的，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不过，在路明非的观念里，日本就是这么个很神奇的地方。
一切皆有可能。
右边的山坡上湿气沉沉，数不清的纷繁尖叶上仿若有雾，娇润欲滴。路边排水沟中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白色的瀑流一弯而下，直撞横冲，气势不输大江大河。
风景还真不错。
“对了，忘记把这个给你。”
渡边从胸口的衣袖中掏出了两只耳机。
“这是什么？”
耳机？
特地送我的？
“技术部研发的即时翻译耳机，之前忘了给你。有了这个，你就听得懂日语了，而且就算我们不在你也可以和人交流。”
“它还能把我的话也给翻译了？”
这是耳机能办到的事？
“一个术法罢了，拆开来讲很无聊的，你要听吗？”
“算了算了。”
路明非才不想听枯燥的理论说教，只要能用好用，管他什么原理。
就算是量子力学，跟他有关系吗？
“喂喂喂，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能听懂！虽然听着不像是日语，但是就是能听懂，真的很神奇。”
清水好奇地盯着耳机看。
“还真是，听着是日语，但是能懂什么意思。”
术法，这么神奇？
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学习一下。
路明非又试验了几句，确定了这副耳机确实能解决语言的问题，而且还和他的手机能匹配上，所以也能接打电话和放音乐。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自己出门得随时带着耳机这点吧？
也还好。
他在手机里点开音乐App，开始放日本古典音乐。
三味线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颇具风味的“哟呵”声。
嗯？
谁在林中注视？
路明非的感觉相当敏锐，他忽然觉着树叶之间似乎有一股视线，不过没有什么恶意，好像还有一丝……好奇？
沙沙……
不像是人，像是什么动物。
“那是鹿？”
路明非压低了声音，不想惊动林中的生物，只是指了个方向。
鹿也可以这么聪慧的？给他的感觉像是精灵一样。
这个世界的画风好像也不是吉卜力工作室那种啊？
路明非颇有些不解。
“可能是从奈良跑过来的吧？”
渡边一点也不像是开玩笑，但是奈良和东京距离对于鹿来说也不算近，是草被它们糟蹋完了所以必须要迁徙？
不至于吧？
“这个我知道，好像是旁边的一家人养的，不过很怕生人，连我也没见过几次。可能是你身上有哪个地方吸引了它，所以它才现身的。”
清水说话的声音好像稍微大了些，林中再次传来沙沙声，很快，路明非感受到的注视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什么地方吸引了一只鹿？
无法理解。
他能有什么吸引鹿的地方？
说是超能力引过来的都比较靠谱。
“看，挂着灯笼的那家店就是了。”
清水似乎根本没把鹿的事情放在心上，只是一心想着快点赶到牛排店里。她紧接着滔滔不绝地吹嘘起牛排怎么好吃来，还打包票特地对路明非说以后想吃了随时可以来，不收钱。
路明非从她略有些泛红的脸颊上看出点门道来，寻思她是不是想用这种办法感谢他。
他反而觉得清水这样有些吵闹，同这里的幽静很不搭配，而且不知道怎么办好，但看着她豪放的笑容，又觉得被那只鹿引出的纷乱思绪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于是跟着笑起来。
不过，这牛排店真够古怪的，从外面看完全就是日式店铺，说是卖荞麦面，卖炸猪排绝对没人觉得不对，但是卖牛排么……
难道吃牛排不是西装革履，红酒配黑松露？最后不还得再特意点上一瓶几十块钱的可乐尝尝鲜才算有格调？
哪里是这副穷样子？
不过，这些事情也就是他脑子里想想，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他不动声色开启另一个话题。
“你和渡边都是怎么进神社的？有面试么？”
清水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
“我，我是特招进去的，没面试。渡边姐才是考硬实力考进来的，跟我不一样。”
哦？路明非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你还是个关系户。他还以为渡边才是走关系的那个，因为巫女这种职位好像是代代相传才更符合常识吧？而且渡边确实也挺有巫女范儿的，到哪都穿着一身红白巫女服不说，就这张冷脸，往神社里一站，谁都得说她是主持参拜的那一号人物。
“人各有道，没必要纠结这种事。”
渡边像是宽慰清水似的，但语气没半点波动。
路明非刮了两下眼角，想着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生理上的疾病？比如说面部肌肉不能动之类？
清水点点头，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倒是店里面的声响传了出来，有碰酒杯的声音，有菜刀和案板相互琢磨的声音，有客人的喧哗声，似乎还有人在唱剧？
“人说女人好记仇，真这样，好可怕呀。”
一句台词说完，又换了个更为沉稳的声线。
“哪里的话，您净说些怄人生气的话，从打五岁就爱这样。”
三味线幽咽而出，微风恰起，门口的灯火随之摇曳，内里的人影若隐若现。
路明非心里有些发堵，这情景怎么越看越像是有问题呢？
该不会门一打开就直接出来一妖魔鬼怪吧？
清水走在最前面，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阴森的气氛似的，甚至还加快了脚步，颇有些雀跃的意思。
她用力一下子把门拉开，瞬间，外面的灯火忽明忽暗闪烁了两下，音乐断掉了，一切声响全部安静下来。
里面的灯光同样严重不足，路明非想起了以前还没搬家的时候老停电，只要晚上一停电就只好点蜡烛，否则就伸手不见五指。
店里的唯一光源就是挂在厨房上方的几只灯笼，不知道里面是灯泡还是什么，反正亮度堪忧。
“爷爷！又在一个人表演了？”
明显是在埋怨。
爷爷？
好像之前在谈判的时候也听过她这么喊。
路明非第二个走进去。
店里的装潢非常简单，仍旧是日式风格，左边一排半人高的贵宾席，上面铺着榻榻米，每张红桃木桌恰到好处地摆在中间，然后分别围着四张垫子。比较特别的是每张桌子的上面都摆着一个铃铛似的东西，难道是服务铃？
这里并没有服务员。
店里除开他们三个人，只有一个精干老者，须发皆白，穿着一身白的厨师服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手里正捏着一把三味线。
刚才的声音都是这个人弄出来的？您就是口技的日本传人？
路明非想起了课文上的描述，京中有善口技者……
清水的爷爷原来长这样，感觉不太像。
“这位想必就是路明非先生了？”
他把手中的三味线随意扔在一边的地上，琴弦应声而断。两只清亮的眼睛朝他钉子似的盯过来，路明非同老者平静对视，老者的眼睛似乎过于黑了，不知是不是店里灯光昏暗的关系，眼球阴翳漫布，他眯了眯眼睛，还是分不太出老者的瞳孔和眼白，他觉得这样看着多少有些瘆人。
“是我。”
路明非不咸不淡应了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家店真的没问题么？
还有，清水，他真是你爷爷？
不是什么被鬼怪掉了包的“怪异”？
越来越觉得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牛排店了。
谁会来这里吃牛排啊！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他已经很饿，而且再去另找新店太过麻烦，他估计扭头就走。
主要还是没个吃饭的氛围。
“真是的，爷爷！又不开大灯！说了多少次了，这么节约，店早晚得关门！”
清水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老者背后，按下了开关，顿时店里亮堂了不少。
路明非抬头看了看，原来在灯笼的上面还有八根白炽灯管，一旦打开，就会变得和普通的店铺没什么区别。
喂，别在做生意的时候抠门啊！
路明非都懒得吐槽了，他随意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
“有菜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