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们的角斗场倒是缺人手，”克里斯蒂娜伸出手，假装不在意地端详着自己的五指，“你愿不愿意做做杂工？”
“没有薪酬，住在城外，伙食在月底会有点荤腥，可以带着你妹妹一起去。”
“同意的话就收拾收拾准备走，不同意就算了。”
“至于这次‘治病’的报酬……”
克里斯蒂娜看向雷瑟夫。
她不知道“血脉”什么的是什么东西，值不值钱。
或者说，还有没有必要在一个一滴油水都没有的少年身上再敲一笔。
雷瑟夫摆了摆手。
就这个棚屋，据他估计当垃圾卖了也就能凑五个铜板。
不要然他们就像那些街头混混一样，训练他去偷钱袋和乞讨。
雷瑟夫觉得这种蚊子腿不要也罢。
不过……倒是有一点可取之处。
“这样，不管你同不同意去角斗场做杂工，单作为这次的回报，帮我们收集些情报怎么样？”
“平时不用太在意，有具体的要求时，我们会告诉你。”
“对了，一直忘了问，你妹妹叫艾薇，你叫什么？”
“约里克，先生，”少年毕恭毕敬地回答，“另外，我愿意接受您提出的一切慷慨的提议。”
“对了，有一个情报您要不要先听一下？”
“在往右边的那个巷口，有个奇奇怪怪的黑衣人，在对两具尸体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非常好的情报，”雷瑟夫点点头表示赞许，“那现在，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们从左边的巷口出去。”
“露蒂，麻烦你背着艾薇。”
拖家带口的，露蒂还不是全盛时期的战力，雷瑟夫可不想去平白无故蹚某个浑水。
反正也不用绕远道，原路返回就行了。
对此无人表示异议，在有着剑与魔法的世界里，光天化日之下大城市市中心广场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要是连那里都不能保证安全，某个边陲城邦夜半的阴暗小巷里就更是是非之地了。
约里克家里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只是将两件单衣和一床薄被裹在了艾薇身上，就示意可以出发了。
“今天出不去城了，先回我家吧，”克里斯蒂娜忧心忡忡地注视着被露蒂抱在怀里的艾薇。
“明天我去买点儿食物……”
粗糙的纤维对于健康人而言还算说得过去，但像艾薇现在这个状态显然不合适。
“叫雷鸣和野火两家送点儿吧，”雷瑟夫笑了笑，“不花他们的钱还留着过年吗？”
“反倒是你明天要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什么？”
克里斯蒂娜不明所以。
“那位女子爵。”雷瑟夫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白天那名少妇的模样。
“虽然四家的谈判是在三天后，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硬等到那个时候。”
“三天，三家，咱们都得先去拜访一遍。”
“为什么？不是都已经说好的了吗？”
“我怕我们会被取而代之。”
“别忘了，包括你在内，咱们现在统统都算做是‘外人’。”
“而在一个贸易枢纽的城市里，怎么可能会缺外人。”
雷瑟夫的思路清醒得很：之前的三家角斗场只不过是被思维定势给局限在了临霜城内的角斗场里，但一旦他这个外地人给出了他们一个解法，思路打开后，他就不再是唯一解了。
既然可以拉拢外人，那何必非得是他呢？
就算三家最后谈不拢，也完全可以一边扶植一个傀儡，最后依然是三足鼎立的局面，那百分之三十多照样进他们的钱袋。
这可不是雷瑟夫想要见到的走向。
所以他必须表现的积极起来，让三家都确立信心，绝了另寻高人的意思。
而至于为什么第一天先去萨曼莎女子爵那边……因为她是最强的那个啊！
至于另外两家会有什么反应，雷瑟夫敢打赌：他们会立刻得到消息，然后给家里送上大量的物资和资金，来防止他彻底倒向萨曼莎那边。
而到了第二天一早，不出雷瑟夫所料，就在他和克里斯蒂娜出门后不久，雷鸣角斗场和野火角斗场就立刻得到了消息。
“他们奔萨曼莎那个女人的居所去了？”身宽体胖的雷鸣角斗场主人听到了这个消息，刚准备送入口中的糕点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是，而且根据街头的消息，他们还在筹划要买什么礼物。”约翰·贝尔笔直地站在书桌前，向上司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萨曼莎那娘们儿喜欢的东西，一个破落户和一个外地小子可送不起。”
雷鸣角斗场的主人一把将手中糕点囫囵塞进口中，一边吃一边含混着吩咐：
“去，随便派个人去，把他们引到咱们的店铺里，选几匹新鲜的布料——别太多，野火那边的那条老狗肯定也不会闲着。”
“咱们先礼后兵，招呼打给他们。要是她萨曼莎想撇了咱们一家独大，哼……”
“那就大家都别做了！”
几乎是前后脚的，野火角斗场的主人也做出了决断。
而反映到雷瑟夫和克里斯蒂娜那边，可就略有些尴尬了。
他们俩现在身上哪有多少钱，本来就只准备简单买几束鲜花聊表心意的。
但大街上突然冒出来了两个路人，各个豪爽大方，慷慨解囊，拉着他们就往两家不同的店铺里走，表示钱都由他们来花。
只不过他们老毛病不改，为了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又一次僵持了起来。要不是两边店铺的伙计察言观色，主动将店内商品拱手相送到大街上，这俩人就得当场打起来。
这演都不愿意演的一幕，想要猜是谁这么好心可太简单了。
“那两家角斗场，为什么要给咱们这样示好？”克里斯蒂娜还没反应过来。
“哪里是给咱们示好，你忘了这些礼物咱们是要送给谁的了？”
“他们怕萨曼莎带着咱们单干，反过来吃掉他们，所以都来先打个招呼。”
毕竟都是竞争对手，不存在推心置腹的可能，互相之间只能猜测彼此的计划。
想不当人，但害怕对手比自己先不当人。
这种事情手快有手慢无，本来大家都是旗鼓相当半斤八两，一旦真的被抢先发难，可能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以当萨曼莎女子爵接待雷瑟夫和克里斯蒂娜的时候，扫了一眼这一大堆礼品，顿时掩口轻笑一声：
“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那两家的意思？”
雷鸣和野火的标志都带在那布匹和首饰盒上面呢，你们该不会是先被那两家给收买了，要联合起来整我吧？
“是那两家的意思，”雷瑟夫脸上带着微笑，随后变戏法似的从克里斯蒂娜身后“变”出了一束鲜花，“这个，才是我们的意思。”
“冰山红。”萨曼莎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过来，“插到那边的花瓶里吧，刚从库房里搬出来的。”
“花语的坚强、不屈，以及……苦尽甘来。”半躺在价值不菲的软床上，女子爵向猫似的慵懒地伸着腰。
“有心了。”
这句是对着克里斯蒂娜说的。
雷瑟夫哪懂这个。
对于他们的动向，萨曼莎掌握得比那两家角斗场快多了，就连那个卖花的小贩都是她让人去扮的。
结果虽然并非是她预料中的那种，但并不会降低她的评价。
象征着“高贵”的天上百合才是她最中意的那份，不过……
萨曼莎有些拿不准，如果他们真的选了那束，她还会合作吗？
亦或者是仅仅将雷瑟夫视作是一个傀儡，而非合作伙伴？
冰山红，嘛，不算坏。
“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是干什么，不过来都来了，不如多坐会儿再走——你们总不会打算一天就跑完三家吧，嗯？”
“当然不是，今天，我们只定下了拜访您的行程。”雷瑟夫赶紧否决。
这女人……
他不知为何有种感觉，如果他今天真的安排了三家的行程，刚才很有可能会实话实说出来。
然后被当成朝三暮四的跳梁小丑公开处决。
按顺序拜访未来的合作者很容易理解，但这种事犯不着一天跑完三家。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找卖家。
那三家角斗场的主人可就开不心了——尤其是他家没谈成什么生意的情况下。
你小子背着我有别的义父了？
雷瑟夫所有的想法可都是在三方互相让步的前提下才能实现了，这样才能让步出一块足以让他栖身的位置来。
一旦三方互相猜忌，寸步不让，那他这个所谓的“代理人”最后就是大家缓和矛盾，各退一步的牺牲品。
子爵府上的侍女端来了果品和糕点，然而雷瑟夫一点儿也不敢吃，反倒是克里斯蒂娜能够安安心心地享受一番平常吃不到的美味。
她又不是来交涉的——角斗场所有权的工具人罢了。
然而萨曼莎夫人看起来不想给她这个享受的机会。
“呐，克里斯蒂娜小姐，”见克里斯蒂娜吃糖果吃得开心，萨曼莎的嘴角翘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这是个正好容得下一个恶作剧的恶作剧的笑容。
“你们现在的角斗场叫什么名字啊？”
“呃？”克里斯蒂娜被这一问猝不及防，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之前不就有名字——
“我知道，你父亲在世的时候是叫阿斯莫角斗场，但你看，现在阿斯莫不在了啊，这个名字，不合适了吧？”
“或者，叫‘克里斯蒂娜’角斗场？未免太冗长了些，不是吗？”
“我想，这种小事你们一定早有定论吧？不妨告诉我？我也好为你们宣传一番～”
克里斯蒂娜的双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糖果盘，背上微微见汗。
说“没想好”到底合不合适？会不会把雷瑟夫的整个计划搞砸掉？
应该不至于吧，应该？
克里斯蒂娜偷眼看向雷瑟夫，但眼神的沟通哪里能传递这种信息，雷瑟夫的眼皮都快眨得迸出火星来了，克里斯蒂娜也没弄懂他是什么意思。
雷瑟夫：我的好姐妹欸，你瞅瞅周围，随便蒙一个不就得了！
以后不合适再改嘛！
看着萨曼莎那貌似期待的神情，克里斯蒂娜觉得自己再不回答可能就太不礼貌了。
低头看看茶几上的糖果盘。
深红色的半透明玻璃，圆圆的……
“朱月，朱月角斗场。”
她几乎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