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其实是个挺玄乎的地方。
它西临永定水，南望京石路，东抵宛平城，属于京畿重地。
从地图上来看，占下卢沟桥，就等于攻下了京城。
所以当年鬼子也在这儿发动了战争，算是挑对了地方。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冤孽太多，八八年那会儿，一个霹雷将卢沟桥北侧东起第68根栏杆望柱击坏，望柱上的石狮也同时坏损。
眼见着国家级历史文物受到破坏，政府索性就把整个卢沟桥给封闭了起来，再也不让上去。
所以剧组说是在卢沟桥拍戏，其实就是在旁边一军用机场里拍。
为了电影的真实性，姜闻特地去租了几架军用飞机，花了老鼻子钱。
没错，这年头只要有钱，连军用飞机和军用机场都能花钱租。
得再过几年，中央一声令下，才制止了军队经商行为。
……
前两天京城下了雨，又停了，这会算是正式入了酷夏，整个京城就和炭火盆似的。
机场用的又是水泥，泛起一层热浪，摊个鸡蛋几分钟就能给你蒸熟了。
而此刻，一众演员们就站在军用机场那儿，又没有遮挡，可想而知这会儿的心绪如何，反正估摸着不会太好。
柳怀终于难得有了在场边看戏的机会，拿了个马扎跑到阴凉处当起了老六。
觉得口渴，又从围观看戏瓜农那儿叫了个西瓜，浸到水井里泡了一宿，再用被子遮着的那种。
大个，保熟，又冰，又甜。
柳怀坐在马扎上，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事情，安安静静的背靠着阴凉，眯着眼睛，周围飘浮着一种清新的凉爽。
他瞄了眼不远处众人大汗淋漓的样子，心中极为舒坦，还不知足，拿起西瓜咬上一口。
一股冰爽顺着齿缝，润过舌头，再滑进胃里。
顿时周身通透的打了个机灵！
“呼……”
柳怀一口气吃掉了小半个西瓜，只觉神仙生活也不过如此。
果真就应了那句话，当你阅尽千帆，当你踏遍万山，最后归家之时，你会发现，他妈还是躺着最舒服…………
于是他又跑过去买了五个。
“好！过！”
当柳怀吭哧吭哧地推着三轮车刚回到片场，就听见姜闻的这一声喊。
他倒不觉有啥，可在场的一众演员们却觉得再没有如此美妙的天籁了。
嗓子都快冒烟的众人见着柳怀抱过来的西瓜，立刻迈开了步子，和恶狗扑食一般跑了过来。
柳怀吓了一大跳。
丫交公粮时要都有这么尽心尽力，夫妻矛盾都能少了一大半！
“哎，给我留点！”
演马小军他爸的王学祈，年纪略大，迈不动步子，跑不过那些个小年轻，落在了后边。
他一边忙不迭地扯开厚重军装上的纽扣，一边嚷嚷着。
好在柳怀冷不丁从角落里冒出，捧上了半个西瓜。
“王老师，您的。”
“哎哟，还是小柳你有心了。”
王学祈一边把军装脱下，一边笑道。
他也不客气，拿起西瓜咬了一大口，叹道。
“可算活过来了，这鬼天气拍戏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王老师，您拍黄土地那会儿也这么热么？”柳怀递上了一块冰毛巾，问道。
这话一下就挠到了王学祈的痒痒处，毕竟当年的这部电影一下就拿了五六个国外大奖，平日里也是他吹嘘的资本。
“可不一样，那会儿陈楷哥导演为了效果，特别是冬天拍的。”
王学祈这会儿赤裸着上半身，眯起了眼，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不过寒冬和酷暑各有各的难，你别看现在大家热的直吐舌头，真要冬天到陕北那地儿，怕又是要羡慕京城的烈日了。”
“陕北的雪，就跟割刀子似的，看起来绵密，毫无杀伤力，但只消在外边待上个把分钟，那从骨子里渗出的寒意能让人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但是呢，陕北的雪景又极美，没戏拍时，卧在家里，眺望远山，银装素裹，原驰蜡象，这样的风景，回到京城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说着，王学祈微微叹了口气。
“哎哟，王老师您这么一说，有空我一定得去那片黄土地上看看，当然，还有那安塞腰鼓。”
柳怀继续恭维着。
他目的也很单纯，就想在王学祈这儿挖出点什么独家演技心得，就算学不来，和人搞好点关系没错就是了，没准哪天就派的上用场了。
俩人相互攀谈许久，不消片刻功夫，半个西瓜就下肚了。
柳怀刚想转身，就见着远处有个寸头跑了过来，眯着眼仔细一看，正是姜闻。
“哎，姜导，我在这儿呢。”
“马猴，你再去买几个西瓜，多买几个，回头找张导报销。”
姜闻擦了把汗，笑道。
“好嘞！”
柳怀跟个店小二似的吆喝一声，和王学祈鞠了一躬，第三次跑去了瓜农那儿。
……
……
众人歇了半小时，又被姜闻赶鸭子上架。
实在是没办法，这直6直升机算便宜的，一天租金也得大几千的。
可这运6运输机可是大家伙，油钱不算，一天租金就得好几万，算上人工成本，要是今天这戏拍不下来，能损失十多万。
剧组家小业小，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A！”
“向右转！齐步走！”
王学祈的嗓子许是因为被西瓜润过了的缘故，此时格外清亮。
一众演员半拉着身子，转过身子。
“Cut！重来！”
姜闻喊道。
“拿出点精气神来！”
“有你们这样的军人么？抬头！挺胸！”
“A！”
“Cut！重来！”
……
……
三番五次NG，姜闻盯着监视器看了几遍，有些麻了。
这年头没有专业群演，都是些从卢沟桥附近的村镇里找来的工人和农民，考虑到天气热，定价高，一天二十块钱，算是高薪了，所以愿意来的人也多。
不过你和他们掰扯钣金，种地和母猪的产后护理这些事，他们能展现极高的专业素养，但是做演员，特别是演军人。
只能说太难了。
他们不是不尽力，反而是相当卖力，但无奈有些气质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教好的。
走路顺拐的，左右不分的，歪肩驼背的……
在反复NG了七八次后，姜闻望着一众人已经被晒得黝黑的皮肤，终究还是没忍心。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
“过，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