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有无数支脉陆家人的生机供养,陆婴如濒死的状况才逐渐稳定,急速流失的生命力,不断被填补,即将停跳的心脏,再次咚咚有力地跳跃起来。

见她终于稳定下来,众人心中紧提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没人注意,病体好转以后,陆婴如眼神的微妙变化。

?她疑神疑鬼的视线从所有道士身上扫过,最后落在韩凤玉身上。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他,漆黑瞳孔倒映出的,却是另一道诡异扭曲的影子。

【我的好妹妹,害死陆家的,不是闻宴,而是陈家,韩家,你给我记住了!】

【呵,你以为你是什么宝贝,没了陆家,没了两个哥哥,谁还拿你当宝贝,看看他们的态度,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啦!】

【别傻了,他们对你好,那是在利用你啊!】

……

陆婴如听着那道影子发出的声音,脸上闪过挣扎,斗争许久,瞳孔有瞬间的失神,一抹晦暗爬上瞳孔。

再回眸时,眼神恐怖如从深渊爬出的厉鬼。

她转过身,背对众人露出癫狂的表情,裂开鲜红的嘴唇,无声大笑。

…………

闻宴离开九幽之地,便马不停蹄回到枉死大牢,接取了新的解怨任务。

这次要去之地,在固陵与瑶山交界的地带,解怨对象正是之前看过的,那个生前死后,固执寻找母亲的小男孩。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一月过去,枉死大牢冤魂已核查大半,随着鬼差对案卷的熟悉,顾文使终于能撒开手,身上的担子也轻松了下来,重新接管枉死冤魂。

他对这个从小就没了母亲的小孩感到心疼,见闻宴接手这个任务,真心高兴,抚摸着小怨鬼的脑袋,“这小家伙来这里两年了,不哭不闹很乖巧,比很多大人都要省事,没想到,也是最难超度的。他执念是母亲,小宴你多费心,让他早点跟母亲团聚。”

“对了,你此行去阳间,随行的鬼差找好了没。”

对于这个能力很强,身子骨也极弱的,在阳间还有一群仇人的小姑娘,顾文使颇为担忧。

没有鬼差保护,他怎么敢把人放出去哦。

闻宴神秘一笑,摸了摸手腕拿上的黑色丝带,“放心,早就找好了。”

“是谁,可能保护你?”

闻宴轻笑:“要是他都保护不了,那就没人能保护我了。”

这句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顾文使咂摸着,越咂摸越觉得哪里不对劲,挥挥手让闻宴赶紧走。

直到小姑娘牵着小鬼离开了枉死大牢,顾文使眼前浮现出,闻宴白皙手腕上多出的,那条黑丝带。

质地少有,样式罕见,最主要的,那丝带上的气息,极为熟悉。

那不是——

“!!!”

猛然意识到什么的顾文使,怀里案卷哗啦全掉在了地上,缓缓张大了嘴巴。

鹿阳郡旷野,一处荒废已久的老宅里,传出吱呀声响,破旧木门里走出一男一女两人。

闻宴呼吸着新鲜空气,敞开怀抱任由阳光撒在身上,手脚和腰杆不再酸痛僵硬的感觉太好了!

像穷人乍富,闻宴没忍住挥霍的本能,沿着空旷荒地畅快跑了两大圈。

我,手脚利索的闻天师,回来了!

谢稚牵着小怨鬼子鱼站在原地,含笑望着眼眸晶亮,状态与以往大不相同的小姑娘。

从前的闻宴,像一个强大不羁的灵魂,无奈被笨重病弱的躯壳拖累得寸步难行,便是大笑,眼角眉梢都含着一缕愁色和不甘心。如今没了负累,便是抿着唇,也透着股鲜活灵气。

谢稚喜欢这样的变化。

“走吧。”

闻宴跑够了,发泄掉没地方用的活力,忘记自己的任务,朝谢稚走去,两人一道,往鹿阳郡赶去。

出发之前,闻宴以小怨鬼的思念为引,布了个寻踪阵,寻找他母亲戚明荷。倘若戚明荷还在人世,凭借这母子间的牵挂,寻踪阵会指引失踪者的方位。

然而,瞪了许久,寻踪阵没有动静,这说明……戚明荷已不再人世。

人已死,却未曾落入幽都,生死簿也无记载,只能说明,有人用秘术遮掩了她已身故的消息,而真实情况,戚明荷要么已魂飞魄散,要么魂魄被人故意藏了起来。

闻宴希望是后者,于是便按照后者去寻找。

能让戚明荷不明不白死去,连魂魄也不放过,背后那人必然与其有莫大仇怨。

根据资料,戚明荷生长于优渥家庭,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脾气却极为和顺温柔,一生温婉贤良,没得罪过什么人。其父为生意人,行商往来最讲究和气生财,也常做善事,也未查出得罪过谁。至于她丈夫康贾岩……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一下这个人。

康贾岩原是戚明荷远方表哥,后家道中落,投奔到戚家,靠着脑筋灵活,做事勤快,很快得到了戚明荷父亲的赏识,对其委以重任。谁知,康贾岩却暗地里与戚明荷看上眼了,闹到了父母面前,戚父起先并不同意二人的婚事,后来渐渐也被两人之间的感情打动,终于松口同意。

成了亲后,康贾岩借助岳父之力,如大鹏展翅,没过五年在鹿阳郡地位甚至越过了岳父,英年才俊,深受众人赞叹。

而比起康贾岩卓绝的能力,更为人称道的却是他的情义,对原配妻子忠心痴情,一心一意,绝不纳二色。对于岳家,他知恩图报,在戚家遇到危难时鼎力相助,虽最后没能挽救回戚家,重情重义的名声却人尽皆知。对待朋友,更是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这是个几乎找不到瑕疵的男人。

听起来,这像是富家大小姐爱上穷小子的故事,好容易穷小子一朝显贵,陪伴他的妻子却芳魂早逝,听起来缠绵悱恻,只有一条污点——

穷小子在原配妻子死后,服丧未到半年便迎娶了继室。

又过半年,原配儿子也意外而死。

故事里的女主人公母子两,承担了所有的悲剧和泪点。

是巧合,还是意外?

闻宴还未见过康贾岩其人,无法评判此人。当前最值得怀疑的,是康贾岩而今的夫人,肖夫人。

肖夫人原本是寻常穷苦家境女子,之所以能麻雀变凤凰,嫁给康贾岩,是赶上了好时机,康贾岩正好缺一个夫人,来打理内宅事务,照料年幼的儿子。出于利益的结合,让她完全得不到丈夫喜爱,成亲三四年,一直无所出。

甚至有传言,康贾岩原配留下的孩子之所以落水早夭,少不了这个继母的手段,她不甘心养大原配的儿子,最后自己所出的孩子一无所有,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派人除掉原配之子,真真是蛇蝎心肠,最毒后母心。

真相如何,不得而知。

闻宴只知道,案卷上显示,小怨鬼之死确实与康家仆人看护不当脱不了干系,康贾岩常年不在家,所有仆人确实都归夫人管理。

是仆人当真没有看好孩子,还是受人唆使故意害人,谁也无法确定。

闻宴不会尽然相信传言,所以她打算,先见见这位肖夫人。

闻宴转头将计划说给了谢稚。

谢稚没有意见,赞赏道:“没有错漏。”

这次,鬼帝大人跟随在闻宴身边,依然是有差事在身,办差地点与闻宴的任务在同一个地方。

至于是差事恰好跟闻宴撞在了一起,还是为了跟闻宴撞在一起而选择了这个差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次,还是先做闻宴的解怨任务。

计划定下,两人便朝鹿阳郡而去。

路过天桥底下,闻宴听见有年轻小伙子怒而砸钱,让说书人讲述康贾岩的事迹。

从穷小子奋斗成一地霸主,谁不想成为这样的男人呢。

而路过的年轻小姑娘,也凑热闹地添了点钱,她们想听康贾岩对原配妻子的情谊,未出阁的姑娘家,谁不想嫁给这样的男人呢?

闻宴也来了兴致,拉上谢稚,凑耳朵听了听。

这时,说书人已讲过康贾岩的奋斗史,转而讲述主人公的痴情,在妻子死后,他悲痛欲绝无暇他顾,一心修建思荷园。

思荷园,顾名思义,取思念妻子之意。

“哀乎,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周惶忡惊惕,斯人已逝,他思念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一群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

闻宴在一众嘤嘤被感动哭的女孩里,显得特别格格不入,她很理智地指出问题:“既然痴情,又为何在妻子刚死没到半年,就迫不及待娶了继室?”

说书人一哽,想了想解释:“像康家那样大的家业,哪里能缺女主人。再说,原配留下的孩子,也需要照顾。”

闻宴杠精附体,不依不饶:“打理内宅,请一个管家就好了嘛,要照顾孩子更简单,多请几个仆人。”

说书人被问住了,竭力找原因:“那个……孩子还小,缺不了母亲。”

闻宴哦了一声,发出灵魂质问:“那母亲有了,孩子呢?”

孩子,是……死了。

正嘤嘤哭泣的小姑娘:“……”

正得意把小姑娘说哭了的说书人:“……”

闻宴:“这可真是,痴情得不得了。”

闻宴成功搅混了一滩水,然后赶在说书人和听客发怒之前,心情复杂地离开了。

这该不会又是凤凰男故事,和十面山故意害死妻子的陈英杰一样?

无论康贾岩跟妻儿之死有没有关系,他都逃不了一个失责之罪,搅乱别人对他们吹上天的歌颂,没问题。

谢稚轻笑着摇了摇头,任由小姑娘在前面闹腾。

小怨鬼子鱼见闻宴搅扰了别人对父亲的颂扬,表情变都没变,他对所谓的父亲感情异常冷漠,所有孺慕之情,都给了母亲。

他睁大黝黑的眼睛,似有些着急,想要早点找到母亲。

闻宴抚摸了下他脑袋,带着小鬼去了金蝉寺。

自子鱼意外落水而亡,肖夫人便每隔两三日,来一趟金蝉寺,为继子祷告焚香,这行为,不间断的连持续了三年,尤其最近这段时间,肖夫人往来金蝉寺更频繁了些,几乎是每日都要过来。

若不知去哪里寻找肖夫人,遵守在金蝉寺,准没错。

在山脚下蹲守了会儿,果然没过多久,一辆豪华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山脚下,车夫熟练跳下马车,车门打开,一丫鬟打扮的人,从里面搀扶出一荆钗布裙的女人。

路人香客显然对那身着素净衣裙的女人极为熟悉,纷纷嗤之以鼻,甚至有人呢往地上淬了一口。

“呵,不怕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害死人原配的儿子,人都死了,上再多香有什么用?”

“说不定是想祈祷神佛,早日怀上康家子嗣,这样她就能站稳脚跟了。”

“唉,咱们这些当亲娘当原配的,必须得好好活着啊,不然这边一死,孩他爹那头立马迎新人,把我儿子交到别的女人手上,老娘真是死了都不安心。”

“还上香,假惺惺给谁看呐,别恶心人戚夫人母子了。”

“像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真该千刀万剐。”

……

郡上人人都知道康家家主和其原配的感情,越是感动,越是惋惜,就越厌憎康贾岩后娶的女人。

小心走下马车的主仆,自然听见了百姓们的唾骂,不堪入耳的话,让肖夫人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惨淡,忍不住以帕抵唇,碎碎咳嗽了一阵。

丫鬟担忧地看着主子,替主人小声地叫了句委屈。

肖夫人淡笑了一下,余光觑见手中帕子上沾染的东西,若无其事将帕子捏在手心。

“无事,上山吧。”

望见那对主仆远去,闻宴开口:“肖夫人身上没有因果线,没沾染血孽。看起来好像跟害死子鱼没有关系,她清清白白。”

谢稚了然,转头看闻宴,眼神问她感觉到了什么。

闻宴盯着肖夫人的背影,眸子闪过狐疑:“干净是干净,却是死气罩顶。奇怪,她频繁上香,不会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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