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都给老子快点!”

“谁想吃饱,就给老子多烧卤盐!”

“直娘贼的,给你脸了是吧!?”

“快点!”

东卤池的盐滩地上,充斥各种叫骂声。

数十众袒胸**的差役,顶着烈日炙烤,手持皮鞭,分散在盐滩地各处,督促着数不清的服徭役者,以加快烧制卤盐的进度。

萧靖生挑着两桶卤盐水,赤脚蹚在浑浊的盐水里,忍受双脚传来的蛰痛,艰难的朝盐滩外堆砌的土灶走去。

小冰河时期的夏季很怪。

气温不恒定。

前几日东卤池一带的温度,白天也就七八度,可是今天却骤升至二十多度。

处在这等高温下,做着如此繁重的活计,让萧靖生的呼吸加重。

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浑浊的盐水里。

这就是小冰河时期!

萧靖生思绪万千,想起天启五年的六月,正值酷夏的延安府,竟然连下数月大风雪,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等诡异莫测的气候变化,对于北方真的很不友好。

不是旱灾,就是涝灾,要么蝗灾,再或地震,亦或雪灾,各种自然灾害接踵而至下,对北方诸省的农业种植,造成的破坏太大了。

尤其是山陕两地。

底层百姓辛苦一年,换来的却是颗粒无收。

可是该交的赋税,一两都不能少。

手里没有余银去缴纳田赋、丁税、摊派辽饷、杂税的底层百姓,面对着地方官府的咄咄逼人之势,只能被迫去借高利贷,继而清缴官府催征的税银,可是借来的高利贷,也不是白得的。

暗中与地方官员勾结的士绅、地主、商贾等群体,就像是贪婪的恶犬,不榨取干借贷的底层百姓,那他们决不罢休。

这也导致土地兼并、逼良为娼等现象,在大明各地很是普遍,以统治阶层为首的特权群体,吃穿用度、奢靡享乐都是带血的!

“哥,你看周广顺他们,好像去迎接人了。”

萧靖武略带喘息的声音响起,让萧靖生回归现实,顺着萧靖武所看方向,萧靖生看到周广顺领着一帮差役,着急忙慌的朝东卤池外跑去。

这是谁要来东卤池?

萧靖生心生疑虑。

能够让周广顺这般急切,领着一帮差役跑去迎接,只怕是蒲城县衙的官老爷,否则周广顺不会这样。

会是谁呢?

蒲城县主簿周忠吗?

“快点!!”

“干甚呢!”

“谁要是敢偷懒,别怪老子不客气!”

耳畔响起的喝骂声,让萧靖生收敛心神。

此时的萧靖生已然明白,肯定有大人物要来东卤池,否则今天在东卤池这里,这帮差役不会这般卖力。

按着往日的习惯,处在这等高温下,东卤池的这帮差役,就算是督促烧盐,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卖力。

在萧靖生分析局势时,周广顺冒着热汗,手持蒲扇不停摇晃,翘首以待的张望远处。

“周管事,您说好好的,主簿他老人家咋屈尊来东卤池了?”

张量点头哈腰,手里扇着蒲扇,看向周广顺说道,“是不是出了甚事情,叫他老人家……”

“你问老子,老子问谁?”

周广顺瞪了张量一眼,情绪有些烦躁,“使劲儿扇!直娘贼的,这天太热了,老子告诉你,不该说的话,别给老子说漏嘴了,否则别怪老子翻脸无情。”

“哎哎,您老就放心吧。”

张量点头哈腰,忍着手臂酸痛,给周广顺扇着风,“小的是甚人,您老比谁都清楚,小的不会乱说话的。”

“嗯。”

周广顺露出满意的笑容,“快点扇,等会儿主簿来了,额会给你美言几句。”

“谢管事提携。”

张量眼前一亮,忙拍起马屁,“小的能有今日,那全仰仗您老……”

哒哒哒~

杂乱的马蹄声此刻骤响。

“来了!”

周广顺拿着蒲扇,快步朝前跑去,“跟上,去迎主簿老爷。”

“喏!”

众人忙齐声应道。

咴溜溜~

一阵马鸣声响起。

在数名差役的簇拥下,为首的那人身穿盘领绿袍,衣襟右开,头戴乌纱,前胸后背绣着鹌鹑补子,肥硕的脸庞流着汗水。

“主簿,您老来视察东卤池,为甚不乘坐马车来啊。”周广顺顶着大肚子,揣着粗气,来到那人跟前,仰着脑袋笑问道。

“天儿这么热,让额咋乘坐马车?”

周忠紧皱眉头,瞪了眼周广顺,“扶额下马,直娘贼的,来东卤池一趟,快热死额了。”

“哎哎。”

周广顺忙伸出手,周忠肥硕的身躯,踩着马鞍,艰难的翻身下马。

一股骚臭味,让周广顺几欲作呕,却不敢表露出丝毫。

强忍着恶心,周广顺伸手托着周忠的屁股,让周忠稳当的下马。

“主簿,您来东卤池视察,是有甚事吗?”

周广顺露出媚笑,手里扇着蒲扇,跟在周忠的身旁。

扇起的风,让周忠轻呼一声。

跟在身旁的张量见状,忙上前扇着蒲扇,这让周忠肥硕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舒服,都扇快点。”

周忠撩了撩袍袖,伸手道:“这次额来东卤池,是传达县衙的意思,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东卤池再说。”

“哎哎。”

周广顺忙点头应道。

然而随周忠前行时,却露出一抹凝重,和张量四目相对下,心里生出不好的想法。

这个时候传达县衙的意思,那肯定是有事情啊。

来东卤池这边,能够涉及到的事情,唯有先前定下的卤盐份额。

难道县衙的老爷们,要增加卤盐份额?

想到这里,周广顺的心里有些忐忑。

当初县衙定下十天烧制14万斤的卤盐,几经暗中增派后,东卤池现在要烧制34万斤卤盐。

要是真与此事有关,那他的利益岂不要受损?

毕竟县衙定的卤盐份额,周忠私派的卤盐份额,周广顺是一斤都不敢少给。

跟随在周忠的身旁,周广顺的心情烦躁起来。

如果真与增派卤盐有关,那他先前答应别人的事情,岂不是就办不成了?

真要是那样的话,只怕西安府城的盐商,肯定会不高兴,这要是敢捅出去的话,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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