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仁德

监斩官话音落下。

四个负责行刑的刽子手,相继再上前,一手还拿着大刀,一手取下第一排四个死犯脖子后的亡命牌。

同时大多低声同要被斩首的死犯说话。

“老哥,得罪了。”

“……我只是行刑的刀,还请您莫怪罪……”

“……大姐,您到地方告状的时候,该报谁的名字就报谁的名字,我只是行刑的也做不了主啊。”

“有怪莫怪。我刀一落下,您就直往要诉冤屈的地方去,莫要回头啊……”

“人间路难走,黄泉路畅通……您一路好走”

四个刽子手都对身前跪着的死犯说着类似的话。

不过四个死犯,就像是块皮开肉绽,被捆着放在刑场上的枯木,

对此木然着,依旧毫无反应。

不过刽子手的话,其实也不是给要被行刑的人,

更多说给自己,有个心理安慰。

“啪嗒……”

亡命牌落地,发出细微的声音。

四个刽子手也止住了低声。

重新直起身,有习惯的,就给自己所持大刀上抹上一点酒。

没习惯的,就手在刀柄上反复握了握。

都为了一会儿下刀的时候能够更利落。

最后都双手持刀,缓举起来一些,只等着监斩官的令。

而这边,监斩官也已经重新坐下,

看着四个刽子手都已经准备好,就干脆落下了令。

今晚几个同僚要在唤春楼摆宴给他洗洗晦气,

他这边还得快点。

“斩!”

监斩官脑子里思绪一转,然后轻飘飘扔出了令。

这边,

刑场外围着的一众百姓,声音更压低了下来。

有望着那刑场上,面露不忍,撇过头去的。

有满脸涨得通红,一脸激动盯着的。

有砸吧着嘴,上下打量,心里边像是在评头论足的。

先前侃侃而谈那老丈,就是这副模样,虽然也没再出声,但却望着那刑场上即将要行刑的刽子手,和要被行刑的死刑犯,不时摇头,不时点头。

像是在看大戏,偶尔看到合心意的,偶尔看到不满意的。

季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着刑场上要开斩过后,抬起手,遮住了身前这小孩的眼睛。

小孩原本正有些兴冲冲,捏着手里那个馒头,和刑场周围其他拿着馒头的人一样有些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往刑场里跑去。

被季梁用手挡住他的视线过后,小孩转回了头,抬起头,望向季梁,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季梁为什么不让他看。

但他真得机灵,见季梁有意挡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过后,

他就没再试图垫脚或者偏头,就老老实实将视线对着季梁的手掌,站着。

没再试图去看。

季梁也注意到了小孩转回头时疑惑的目光,

或许从那流民堆里,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小孩已经见多了死亡,

并不需要他用手遮掩。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重新抬起头,季梁看向那刑场上。

在这儿短暂的动作后,

那刑场上,四个刽子手得到令过后,

已经双手握着大刀,高高抬起,

大概是因为用力,刽子手脸上变得有些狰狞,

怒目圆瞪,紧盯着各自身前死犯的脖子。

“啊……”

其中一个刽子手臂膀上肌肉隆起,低吼了声,

然后,四个刽子手同时落刀。

而就在这儿千钧一发之际。

第一排中间那老头模样的死犯像是被那道低吼声,

从木然中惊醒,一下脸上神色变得惊恐,张嘴欲喊!

“冤……”

只不过话音还没喊出来,就戛然而止,

换成了一道血柱一下溅起,血液再从断了的脖子中汩汩流淌出的声音。

四个刽子手的大刀,几乎同时落下。

刀落,

人头落地。

有人面目狰狞,有人依旧木然,有人惊恐,有人眼里流露出来些疑惑。

四把重刀都准确砍在了四个死犯脖子上。

四个人头在无首尸体前面滚了一圈,再沾了些地上的灰混上血。

“啪……扑……”

紧跟着,四具尸体失去支撑似的,软倒在地上。

血液如同决堤,从脖子上不断涌出,直到淌出一摊血泊汇聚在一起,才逐渐停下。

周围围观的,先是发出一声声低吼。

紧跟着,再有些流氓混混之类的吆喝着起哄。

不过,才砍了第一排四个人,这次刑场行刑还没完。

有收尸的,将四具尸首拖了开,还有亲人的,稍后给亲人收敛带走,没有亲人的,就再做处置。

同时,再有看押剩下死犯的兵卒将又四个死犯,押到四个刽子手身前,准备第二批行刑。

而四个刽子手,就趁着这时候,擦刀的擦刀,擦脸的擦脸。

经验足的,刚才身上一滴血也没溅,经验差些的,刚才喷溅了一身的血。

“……哟,今个还有个生瓜蛋子在。”

季梁和边顾旁边,刚才那老头,再啧啧说了起来,

用下巴点着那正擦着脸上血液的刽子手,评头论足,

“这落刀的时候,哪来喊一声。这不是吓人吗?人反应过来了,不得挣扎。这行刑的时候,就要一声令下,然后手起刀落!”

“也不知道是哪个师傅带的……不过手脚都还算利落,总算是没看到肩上。”

“前些年的时候,有个继承家里祖业的刽子手,原本也是个杀猪的,他爹死了之后就接了他爹的班。

结果那回,不知道杀猪惯了,不知道怎么剁头,还是那家人没给点孝敬……那,第一刀下去,砍到了肩膀上,第二刀下去,砍到脖子却没给砍断……”

“一连砍了三刀,才人头落地。弄得那行刑的满头是汗,弄得那死犯疼得乱叫,拼命挣扎……看过村里杀猪没有,诺,就是那模样。”

这老头显得有些热情,不断分享着他看杀头的经验。

季梁,边顾,乃至小孩都没有接话,不过老头却依旧不时评头论足地说上一句。

很快,

刽子手的气喘匀,第二批死犯也押上来。

准备好过后,那监斩官又再下了令。

这次更干脆利落些,

大概是逐渐开始累了,刽子手都没再和死犯多说几句话。

只是仪式般念了句。

等着令一下来,顿时手起刀落,

人头落地,第二批行刑就算完了。

然后是第三批,第四批……

四个刽子手随着监斩官的令,不断行刑。

一连六批,此次刑场上的行刑终于是结束。

而后面,大概是刽子手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真出现了那老头所说的类似状况。

一个刽子手刀落下之后,一个死犯的头并没有落地。

还有层皮肉筋膜连着,

不过好在这种情况还算好,只是再添了一刀,彻底割断也就结束了。

“……老爷,行刑完了吗?”

听着好些时候没再有监斩官发令的声音,站在季梁身前,被挡住视线的小孩忍不住问道。

“嗯。”

季梁应了声,那监斩官已经收拾着起身,准备离开。

最后一批行刑过后的尸体,同样被拖到了刑场边。

刑场另一边,堆着二十几具尸体,尸体头神分散。

那么凌乱堆着,就像是刚屠宰过的牲畜。

“今日行刑示众完毕,望诸百姓以此为戒!恪守天理,不忘天恩!乐居善业,勤耕善种,不枉费圣上仁慈!”

那监斩官站起身,大声宣告过后,转身离开。

其余事情自然有人收拾。

而围观着的一群人中。

包括季梁身前这孩子,听到这声音一下再变得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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