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要怎么做？”
这的确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严重性当然远远不如素体可能具备的自毁倾向，但眼下没有别的信息来源，一切只能靠猜，燕景行又不准备因为需要冒生命风险就放弃强大的力量，于是最重要的那个问题等于被搁置了；他们眼下要考虑的反而都是细节。
比如，衣服。
燕景行之前是没注意到，他看着自己还在散发热气的手臂，原本的半边袖子已经被烧得连灰烬都不剩下。
与素体融合后，皮肤表面的衣料没办法保存下来。他可不想以后每打一次架，完了结束的时候都在裸奔。
“有没有那种烧不坏的衣服？”
燕景行刚说完这话，就自顾自地摇头否决了。
“以素体内部的超高温，在地球上恐怕找不到这种能用来做衣服的材料。”
“想得那么复杂做什么？”谢玉芝说，“只要多准备几件衣服就可以了吧？等景行一结束融合，我们中的一个，就立刻冲上去替他把衣服套上去就好了。”
“呃……”
燕景行有些无语。
要是速度快的话，好像确实可以避免在别人面前走光，假如他战斗的时候真的有路人围观的话。
只不过……
“景行，你该不会是在想‘虽然这样做不会被别人看到，但还是走光给我和春藻两人看？’之类的？”
谢大小姐用手托着腮帮子，从刚才开始，她脸上促狭的笑就没有消失过。
“虽然这样说有点直接，在我们俩面前，你已经没有秘密了。”
太直接了！
“对、对啊，其实我们都看到了。”
季春藻臊着脸，双颊微微泛红。
“因为那天晚上你不是昏过去了嘛，为了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所、所以就……”
燕景行忍不住干咳了一声，试图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
“就把你全身上下都看光了。”
“啊——我不要听！”
燕景行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将额头磕在桌子上，突然涌上来的羞耻感让他觉得抬不起头。
谢大小姐忍住笑，抓着他的胳膊作为安慰。
“没关系，反正我们迟早……”
“什么？”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大小姐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心里话讲出来。
“……没什么。”
她的脸也不自觉跟着红了起来。
“什么没什么？我看你的表情可不像没什么。”燕景行有些狐疑地盯着她，“果然是有话要说吧？”
“对啊，什么没什么？”季春藻发动了追击。
“……”
一时不小心失言的谢大小姐，这会儿彻底说不出话了。
结果是房间内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之中，男孩女孩们全都脸红红地偷偷打量彼此，有段时间都没人开口。
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微微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暧昧的氛围正在悄悄氤氲，直到有人敲门。
“中饭已经准备好了。”
等到晚上的时候，大家准备一起出去吃。在出门前，燕景行和叔叔通过电话报了平安。
从电波那头传来的声音，叔叔的语气听起来已经是觉得无奈了。
叔侄俩的关系可能从来没有那么陌生过，燕景行觉得有些惭愧，但事情背后的秘密太过不可思议，又存在暗中被人盯上的危险，他没办法对一直抚养自己的亲人讲出真相。
燕景行昏迷不醒的时候，一直都是谢大小姐家里人帮忙联系和解释的。他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借口，总之叔叔最后还是勉强接受了，只说让侄子赶紧回来，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得留出时间复习。
“期末考试啊……”
燕景行放下话筒。
身为初中生，这本来该是他人生中最在意的话题；但由现在的他听起来，却觉得像是在眺望一个距离他很遥远的梦……
心神恍惚间，他再次确认了一点：自己的生活，果然早已经偏离了正常人的轨道。
“啊，我差点都忘记，我们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季春藻突然从身后冒出头来，简直像一直偷偷摸摸躲在旁边跟踪他，倒是吓了他一跳。
“的确。”
接着，是谢玉芝走了过来，大小姐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们找个时间一起来补习吧。正好，我们之前有说过这件事，我会帮忙的。”
“……啊？”
一听到“学习”两个字，小姑娘立刻扁起了嘴，眉眼间皆是倦怠，就好像随时可能睡过去。
“还是别了吧？我们不是还有更有意思的事情……”
“那你对期末考试的成绩有把握？最近学得很用功？”
“呃……”
“你上次和我说月考成绩是三十几名，这次能不能进步？还是说连这个名次都保不住，真要倒数了？”
“……”
看她一脸窘迫的神情就知道，这姑娘估计平常就没怎么用功。再加上最近一系列接踵而至的事件分散了时间和注意力……
她要是再不努力学习，估计学期末就真得吃挂落了。
“行了行了，我参加总行了吧！”
春藻无奈地大声回答，举起双手投降。
……
事情告一段落，闲来无事，不如大家一起来学习。
年轻人们的生活逐渐脱离了日常的范围，但一切的改变才刚刚发生，他们还没打算完全放弃本来的挂念。
好好学习、好好考试，考个好成绩，就能放松心情，享受即将到来的暑假——
只是这样单纯的想法罢了。
时间一晃而逝。
三天后，燕景行等人重新回到了那座海边小镇。
又过了一周，6月25号，白月镇实验中学的期末考试开始了。
作为转学生的燕景行考了全班第四，年级第十一，谢大小姐自然是毫无悬念夺得头魁，季春藻挤进了前二十，也算是取得了不小的进步。
以结果而言，他没有违反和叔叔的约定。
但当燕景行背着书包回了家，将成绩单递给叔叔的时候，心情还是有些紧张的。
燕咏志兼具“家长”和“老师”的双重身份。他照例检查了一遍成绩单，向侄子指出不足之处，以及接下来的学习中需要注意的地方。
等这事告一段落，还以为结束的燕景行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叔叔却在这时冷不丁地开口：
“你暑假还是准备长时间不呆在家里？是要去朋友家里‘学习’？”
燕景行噎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讷讷回答：
“……不行吗？”
“行。当然行。”
看这小子心虚的表情，燕咏志难免有种好笑的感觉。
“你知不知道建言集团的老板谢建业？镇子离城郊那一大片都是他在搞建设，听说实验中学前几年翻修也是他手底下的工程队，是本地最有名的大老板。”
“……我知道。”燕景行老老实实地交代，“他是谢玉芝的父亲。”
“是的。然后就在两周前，他主动找上门来，找我一个普通的初中老师聊天，他对我说，是你家侄子某天晚上见义勇为救了他，还准备给我一大笔钱。”
燕景行见叔叔脸上没有表情，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于是试探性地问道：
“……叔叔收了？”
“没有。”
“其实我觉得可以……”
“你懂啥。”
燕咏志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侄子的脑袋。
“他要是送个几万十几万的，我说不定考虑考虑就真收了，可他是给我扔张支票让我填，那我怎么敢收？又不是在拍电影。”
燕景行摸着自己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别笑。我是什么都没做，这钱拿着烫手。但你不一样，你是真的做了。”
燕咏志的表情有些复杂。
“我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就和这样的大老板打交道是好是坏，毕竟我们一家三代都是普通人……而且我听他的口气，是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嗯……”燕景行想了想，回答道，“算是互帮互助吧。”
“你小子，说你胖还喘上了，”叔叔笑了起来，“人家是身家过亿的老板，你能帮到人家啥？”
“没办法，真的只是互相帮忙。”
“好了好了，不管是有地方让你帮忙，还是打算培养你。既然被贵人看重，就是你有出息。”叔叔说，“所以后来我就转主意了，年纪轻轻就有好机会，千万别错过。好好学习无非是为了将来有个好工作好前途，要是早早能看到出路，那自然是好事，有些事情得当机立断。”
“嗯，我知道。”
叔叔向来很开明，燕景行知道他的潜台词，那就是关于学生身份和他当下生活有所冲突的问题。而燕咏志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心想，没想到叔叔倒是比自己想得更开。
“知道就好。时间安排方面，你要做到自己心里有数。觉得拿不定主意了，可以和我商量。还有一件事……”
说到这里，燕咏志的表情明显变得更认真了几分，看来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和谢玉芝究竟是什么关系？”
“嗯？我早说了啊，好朋友。”
“实话实说，真的只是朋友？”
“……是啊。”燕景行有些疑惑地反问，“为什么要这样问？”
“那，那个季春藻呢？”
“她也是我的朋友。”
“谢玉芝和季春藻都是你朋友，她们俩之间是不是……”
“认识，也是朋友。”
燕景行说，他对像连珠炮似般一连串抛过来的问题感到困惑。
“叔叔，你到底想问什么？”
这时，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叔侄俩面面相觑。由燕咏志起身后去接起话筒，说了两句后，便将目光投向燕景行。
叔叔捂着话筒，笑着对他说：
“这就是所谓的‘说曹操曹操就到’，景行，是你的电话。”
燕景行从他手中接过话筒，电波对面传来的果然是谢大小姐的声音。
“明天出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她的声音如平日一般沉静优美，宛如今日只是个寻常的夜晚。
但不知为何，少年的心却没来由地颤抖了一下；当他再度抬起头看到叔叔的表情时，恍然间有所明悟，似乎猜到了燕咏志刚才那几个问题的用意。
这一切都是猜测，只要他不问，就不会得到答案。
然而，他还是本能地预感到了——
某个对自己的人生来说有些惊人的转变，即将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