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他手里握着她的蝴蝶结...

孟砚青:事情可能有点诡异,也有点匪夷所思,不过我竟然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想必你也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了,这是一件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

陆绪章抵着她的额:没关系,哪怕你告诉我你是白骨精变的,我也觉得挺好。

他低声道:如果一个白骨精能变出这么真实的孟砚青,我会谢谢她。

他显然把事情往一个神鬼的方向去想了。

孟砚青安抚地抱着他:别瞎想。

她望着他:因为太过说异,所以你可能并不能轻易相信,如果你对我的身你有所怀疑,那我们可以说说我们小时候,说说我们年少时候的种种,那些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从小一起长大,两个人有太多不为人知的共同秘密。

陆绪章着她的眼睛:不用,我没有怀疑,你不用多说。

当两个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他知道对面那个着自己的人是谁。

那就是孟砚青。

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证明。

孟砚青点头:好,既然这样,那我说说我的经历。

陆绪章定定地着她,低声道:我听着。

孟砚青便大致将自己的情况说了,提到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提到了自己怎么成为孟建红,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至于她在首都饭店当服务员,这含蓄略过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陆绪章逐渐放开了她,安静地听她讲。

她讲了很久,他一直没出声。

最后,他低首着她,着她的眉眼。

最初第一眼,视线相对,他几乎瞬间认出她就是孟砚青,那是灵魂和灵魂的熟悉。

可是现在,当直觉消失,当他冷静下来,用理智着眼前的人,他终于辨别出。

她好像确实不是。

长得很像,但面容上存在些许差异,且那些差异并不是后天用什么手术方法修正过的。

眼前的她还很年轻,年轻到带着春日青草的芬芳,如果孟砚青还活着,她活到三十二岁,便是再怎么保养,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他闭上眼睛,默了几秒钟,再睁开时,他望着她,终于道:你发现自己成了另一个人,便离开他们家,然后先找上亭笈?

孟砚青点头。

陆绪章眼神格外复杂:那你,那你现在--

他想着如今的情况,终于问道:现在住在首都饭店,不打算回家?

孟砚青自然明白,他问到了重点,这也是她要和他谈的。

为什么一直逃避着,就是因为她需要时间来面对他。

她抬起眼,迎上他的视线,之后笑着说:绪章,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喜欢现在的生活。

陆绪章眸中便带了几分探究:你故意瞒着我,不想见我?

孟砚青苦笑,坦诚:我重活一世,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是以前的孟砚青,但又不完全是,我想尝试一种不同的人生。

她顿了顿:所以对我来说,我的生就是真正的生,而不是以前生活的延续。

陆绪章便懂了。

她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她活了,以另一种身份活在了这个世间,但是他的妻子不会回来了。

他默了半晌,突然从口袋中摸出一个银质烟盒和打火机。

他微侧首,从烟盒中叼出一支烟,大拇指娴熟地在打火机上啪地按下,香烟便被点燃了。

他俯首,深吸了一口,之后夹着烟缓缓吐出,在香烟燃烧的窸翠声中,白色烟圈在微凉的秋风中幽幽散开,空气中弥漫着松脂和香烟混合的味道。

傍晚的阳光自松树缝隙漏下来,落在他肩膀上,他微侧着脸,薄薄的唇轻掀开,吐出烟圈,之后微抿唇。

他眼神淡漠,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说话,她也就没说。

这种大量信息的消化以及情绪的大起大伏,对任何人来说都需要时间。

约莫半支烟的功夫,陆绪章的视线重落在她脸上。

孟砚青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半支烟的功夫,这个男人走过了足足二十年的光阴,从年少青涩热烈到成年人的内敛深沉,从久别重逢的惊喜到沉稳淡定。

他已经收起了他所有的惊喜和无措,在用理智的目光着她。

陆绪章将那半明半暗的香烟放在石头上,轻轻研磨,着那香烟头彻底成为死灰色,才抬手,扔进了一旁垃圾桶。

他薄唇掀起,笑了粉扑-儿文=~學)一声,着孟砚青道:砚青,我懂了。

孟砚青:信息量有点大,对你来说很突然,你先消化下目前的情况,冷静下来,然后我们继续谈。

陆绪章:我不需要什么时间接受了,其实你只需要说一句话,我就明白。

他淡漠地她一眼:你不想回到过去,你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你的生活和我没关系。你获得了生,但是我的妻子依然不会回来,你现在只是你自己,和我没有关系了。

孟砚青:绪章,这样挺好的,我们都可以尝试不同的人生了。

陆绪章淡声道:是。

他望着远处的夕阳:其实也没有关系,我能理解你,对我来说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我也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他想起儿子说的话,于是又补上一句:这都没什么,确实可以尝尝不同的人生,你,我整天一堆的相亲对象。

孟砚青听着这话,笑了粉扑-儿文=~學)下。

她这么笑着的时候,久违的熟悉感便扑面而来。

她温柔,了然,仿佛能永远一眼透他所有的心思。

于是他陡然间便有种无处遁形的狼狈。

他别开眼,道:反正日子就这么过,也挺好的,也没人管着我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孟砚青: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还可以,事业发展好,还是像你年轻时候那么受欢迎。

陆绪章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孟砚青:你比我想象的要理智很多。

她以为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接受,来并不用。

陆绪章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粉扑-儿文=~學)笑: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孟砚青:那现在--

事情竟然这么顺利,他就这么轻松接受了,她有些意外,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陆绪章感觉到了她的情绪,他着她,着她略有些无奈却又无话可说的样子,神情逐渐温柔起来。

他低声道:砚青,你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情况,受身份限制,万事不易,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有什么事你说话就是了,我能办的都会办。

孟砚青点头:我明白。

她笑了粉扑-儿文=~學)下:我知道无论我遇到什么,都可以相信你。

陆绪章着她笑,松树明暗交错的阴影中,她笑得恬淡而真实。

于是一股浓烈到他几乎无法克制的情绪涌上来,让他有种歇斯底里的冲动。

不过他到底压制下来,用他这么多年修炼成的冷静外壳,面对着这样的她。

他着远处的天空,着那翱翔的飞鸟,道:砚青,无论怎么样,我很高兴,我不管是因为什么,也不管现在你是以什么情况存在,至少现在,我到你的意志和思想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你竟然还能对我笑,还能和我说话。

孟砚青:我也很高兴。

陆绪章:现在,我们说一下现实的问题,你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进展委实有点快,虽然这是孟砚青想要的。

陆绪章她一眼,又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你们母子两个早就商量着对付我,你们两个都不搭理我,也没有想过要告诉我。

孟砚青:话也不能这么说吧。

陆绪章:嫁妆的事情也是你和他提的吧?

孟砚青点头:对,东拉西扯就提到了。

陆绪章:还有那个存折,我之前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个存折的存在,他分明没拿到存折,怎么会知道上面的信息,现在终于明白了。

孟砚青苦笑:这存折就夹在里,我当时早忘记了这件事情,竟然也没告诉你,你是后来在里发现的吗?

陆绪章:嗯,随便翻到的。

孟砚青听着这话,一时没言语。

那是一本非常厚的英文珠宝专业,一般来说陆绪章不会感兴,他去那本,可能是有些想她了。

陆绪章猜到了她的心思,道:就是你刚刚不在的时候,我整理你的遗物偶尔发现的。

孟砚青:哦。

可能她自作多情了。

陆绪章望着一旁的松针,那松针尖端已经发黄了,在秋风中轻轻晃悠着。

他低声道:一些具体的事,我整理下思路,回头和你说,嫁妆,存折,还有亭笈的教育问题,我都会和你交待。

孟砚青道:这些事情我们确实需要谈一谈,我需要拿到那些嫁妆,另外就是现在急需一钱。

陆绪章:好。

孟砚青:大概四千块钱就够了,你就把那个存折的钱取出来给我吧。

陆绪章点头:可以,那现在怎么办?你不愿意回家,那你住在哪儿?我把你安顿在哪儿?

孟砚青过去,她自然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

我现在住在首都饭店,住得还比较习惯,你暂时不需要帮我安置。

陆绪章蹙眉:首都饭店?你住在那里?

孟砚青知道他误会了。

虽然陆绪章比起儿子来不会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但显然他对自己有一个固定的印象,以至于他下意识认为自己在那里是当客人一样住着,舒舒服服的。

从他对自己的认识来说,是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竟然去当服务员的--要知道,她以前吃苹果都要别人削好皮儿。

孟砚青含糊地放纵了他这个误会:对,所以也还好,你不用担心我。

陆绪章:那我现在带着你去取钱,等拿到钱之后,我送你过去首都饭店,然后我们细聊。

他这安排密不透风,但这显然不行。

孟砚青很明白,如果让陆绪章知道自己住在人宿舍里,他这冷静就端不住了,可能直接把自己拎出来了。

所以她得先发制人,把握主动权。

于是她笑道:今天我还有事情,重要的事情,所以暂时没有时间去谈那些。回头挑一个宽裕的时间吧,到时候你把钱给我,我们顺便可以谈谈别的,比如--

她着他的眼睛,道:亭笈的教育问题。

陆绪章顿时明白了。

他眸间泛起一丝狼狈:他现在大了,有点叛逆。

孟砚青笑道:绪章,我也不是要怨怪你什么,我相信你一定尽力了,不过现在你们父子这关系,我实在不怎么样,还是需要改善改善吧?

陆绪章轻吐了口气:我知道,今天回去后,我先和他好好谈谈吧。

孟砚青:嗯,你先安抚下亭笈,回头我们聊聊。

陆绪章却紧盯着不放:回头?回头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是回头再谈,你现在不想和我谈吗?你要离开吗?你要去哪儿?

他这么放出来一连串的问题,孟砚青道:绪章,你要知道,我现在不是以前了,我拥有了一个全的人生,作为一个独立自由的人,我并不是一直有时间。

我肯定会抽时间和你谈,但不是现在,希望你尊重我现在这个全的人生,而不是把我当做过去的孟砚青待。

她着他神情间细微的变化,补充了句:我需要空间,你这样,只会让我喘不过气来,我走到你面前向你坦诚这一切也需要勇气。

她最知道怎么按住他。

这些话一出,陆绪章没法反驳。

果然,陆绪章略僵了下,之后才动了动唇,道:嗯,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会干涉你,没关系,你的安排。

孟砚青:这样吧,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明天晚上。

陆绪章着她。

她这话的意思是,她要离开,而他明天才能见到她。

大概二十四个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万千四百秒。

陆绪章神情便有些异样,他盯着她,静默不言。

孟砚青:怎么,有问题吗?

陆绪章:你--

孟砚青:嗯?

陆绪章垂下眼睛,低声道:你真的不会消失吗?

孟砚青笑了粉扑-儿文=~學)下。

陆绪章着她的笑容,微抿了下唇,到底是道:其实我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也许梦醒了,一切都是假的。

他没有真实感。

他甚至觉得自己脚踩在棉花上。

现在和孟砚青对话的只是一个虚伪的他。

孟砚青听他这么说,喉间酸涩。

她轻笑了粉扑-儿文=~學)下,走到了他面前,望着他。

在这四目相对间,彼此几乎瞬间到了对方心里。

年少时的相知,十年的阴阳相隔,两个人成为不能相交的线条,彼此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但是现在,在一个蓦然回首时,其实彼此还是能明白彼此的心思。

孟砚青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温声笑道:怎么会是假的呢,你感觉不到吗,绪章,我是真实存在的。

在被孟砚青这么抱着的时候,陆绪章瞬间被一种强烈的情绪冲刷着,犹如滔天的海浪一般,几乎冲塌了他理智的堤坝。

他的身体竟然无法抑制地颤了下。

他闭上眼睛,低声道:嗯,我感觉到了,你在抱着我,你是砚青,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无论你是什么人,你都是孟砚青。

这时,孟砚青放开了他。

在她放开的那一刻,他心里充满木然的失落,但是睁开眼向她的时候,他目光依然是平静的。

孟砚青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个蓝色小丝巾:这是我的丝巾。

她展示给他。

陆绪章视线一直落在她脸上,他哑声道:对,你的丝巾。

孟砚青拿着那丝巾,灵活长指那么一动,很快便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来。

陆绪章着那蝴蝶结,喉结微颤。

这是孟砚青小时候的手法,那时候,她称作孟氏蝴蝶结。

孟砚青望着陆绪章:绪章,伸出手。

陆绪章便伸出手来。

孟砚青将那丝巾挽成的蝴蝶结放到了他的手心,之后帮他合上手。

现在我把它放到你手中,不管我是虚无缥缈的仙女,还是怪力乱神的鬼怪,你握着这个,我就会回来,回来和你谈以后,谈将来,谈亭笈。

她笑着说:现在,你放心了吧?

陆绪章动了动唇,之后点头:放心了。

孟砚青望着陆绪章:绪章,我对自己有信心,再世为人,我一定能活得很好,也活得长久。

陆绪章木木地道:我相信。

他握住手中的蝴蝶结:行,明天晚上,你想吃什么?

孟砚青笑道:我想吃北海的仿膳,你请我吃。

陆绪章:嗯。

孟砚青:那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这话,陆绪章好像略怔了下。

他静默了好半晌,才用很淡的声音道:我送你回去?

孟砚青摇头:不了,我自己坐电车--

她笑着解释道:我学会坐电车了,不会迷路,现在我很喜欢自己坐电车。

陆绪章静默地着她很久,才道:好。

于是他就站在这里,站在树的阴影中,着孟砚青离开。

初冬的风清凉,带着干燥的烧柴味,他到她的背影淹没在冬日的萧条中。

很久后,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在手中那蝴蝶结上。

那是她结下的蝴蝶结,证明着刚才所有的一切不是幻觉。

她确实是孟砚青,可她已经学会自己坐电车了。

她说她有的人生,她说,那不是过去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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