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影是领队给的。
林清安没有女修的影像。
甚至连对方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头,看着林知厌离开的背影，一直到对方连人带剑都变成一个白色的小点后，才收回视线。
“我们也回去吧。”
领队把手搭在林清安的肩上,推着林清安往营地的方向走,期间，她恋恋不舍的回了好几次头，止不住的叹气。
林清安：“怎么了？”
她听的头有点大。
满脑子都是叹气声。
“没什么,”领队又叹了一口气,语气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像林长老这样说话,‘我高兴’这个理由光是听着就好爽。”
林清安好奇：“她这样讲话，没人有意见吗。”
“有肯定是有的,但是没人敢提。”
领队耸了耸肩：“如果你对她有意见,你敢提出来吗？”
林清安：“我不敢。”
“你不敢我不敢,别人也不敢。”
领队委婉道：“长老她看上去不太好接触，谁都怕被她捅。”
也是。
林清安眨了眨眼。
她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同领队一起走了一段路,到达营地门口时忽然抬头，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你看起来好真实。”
领队：“？”
什么意思。
她挠了挠头,满头雾水：“你在说什么……真不真实的？”
和上一个除了男童，其他人都很假,像是设定好情绪的机器人们不同，这次幻境里面的人看起来都很真实。
不光是领队,无论是她师妹，还是林知厌，又或者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不起眼的妖族，都很有生气,像是真正活着的人。
她们似乎都有自己的思维，想法。
……幻境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吗？
“没什么。”
林清安收回视线。
她随口搪塞道：“我中了妖毒，可能脑子被毒坏了不太清醒，这几天总是胡言乱语，经常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原来是这样。”
领队信了，面露同情：“可怜的孩子。”
她心疼道：“晚上来我营帐里，我新研究出两种新的解毒丹，正好你帮我试验一下……咳。”
领队用力咳了两声，掩盖：“正好给你解毒。”
林清安：“！”
她眼睛都睁大了，控诉的看着领队——怎么忍心让一个脑子被毒坏的人试药。
领队倒也没真拿她试药。
林清安被强行按在营地里休息，连吃了两天正常的解毒丹后，剧情终于进展到了下一步——魔族趁机偷袭营地。
火光漫天。
原本已经溃败的魔族，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营地，个个精神抖擞，准备充分，打的修士们方寸大乱，四处逃窜。
“怎么回事。”
在一片混乱之中，领队精准的一把薅住混在人群里的林清安，担忧道：“魔族怎么会出现在这……是不是林知厌长老那里出了问题？”
被拎住衣领的林清安脖颈一阵钝痛。
她揉了揉喉咙：“林知厌？”
“对。”
领队简短解释：“长老一直驻守在妖林山外围，我怀疑是她那出了意外，不然魔族不会攻进来的。”
她神色逐渐变的担忧，霍然停住逃跑的脚步，坚定道：“我要去看看。”
林清安想了想：“我和你一起吧。”
领队：“很危险的。”
林清安：“我不怕。”
“那好吧。”
领队迟疑一瞬，同意了。
她带着林清安在营地附近转了一圈，营地四周被魔族围的严严实实，铜墙铁壁，犹如瓮中捉鳖，别说是人了，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只能强行冲出去了。”
领队按住林清安的手，递给她一张符咒：“我牵制他们，你趁机溜出去，激活符咒，它会带你去找林知厌。”
牵制。
领队修为不低，却也无法牵制这么多的魔族。
说好听是牵制。
说难听点就是——赴死。
原本轻飘飘的符咒落入手里，忽然沉重了起来。
“我们换一下吧。”
林清安抿了抿嘴唇：“我牵制，你冲出去，我觉得你冲出去比我更有用。”
“你当我不想吗。”
领队幽幽道：“你的修为……你能牵制的住？”
不能。
好残忍的事实。
林清安闭嘴了。
“时间不多，不能继续耽搁了。”
领队深吸一口气，从草丛里窜了出去，夺目的剑光从眼前炸开，映的四周一片纯白，林清安闭眼，趁着大家都失明的机会，从早就看好的缝隙里钻了出去。
符咒发烫，贴在胸腔，皮肤被灼烧。
林清安不敢回头。
她按着符咒指引的方向御剑一路狂奔，直到飞出几里地开外，才敢往回看了一眼，却因离的太远，早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林清安指尖捏紧，将符咒攥成一团，按着指引，找到了在妖林山外围巡逻，神色轻松，什么都不知道的林知厌。
她身旁还跟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头，老头边走边指指点点，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在线……林知厌前辈。”
林清安猛的一个急刹车，停在她面前。
“发生什么了，你看上去这么狼狈？”
林知厌好奇的打量着她，挑了挑眉。
“魔族忽然出现，偷袭营地。”
林清安长话短说：“领队帮着我逃了出来，让我找您报信。”
林知厌闻言神色一变，来不及询问更多的细节，直接御剑而起，剑光如银虹一般划过暗色的天空，直愣愣的撞到了透明的薄膜上。
她顿时一头栽了下来。
林清安：“！”
她连忙上前，扶头朝地的林知厌，关切：“前辈您没事吧。”
摔了个倒栽葱的林知厌：“……”
她撑着剑爬起来，随意伸手，用袖子蹭了蹭脸上的土：“我还好。”
她望向天空，神色严肃：“上空被布了结界。”
林清安：“我来的时候还没有。”
“想必是它们发现你逃出来报信，布了结界。”
林知厌冷笑一声，语气傲慢又不屑：“以为一个结界就能挡住我？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条璃龙冲天而起，用力撞在结界上。
结界一动没动。
璃龙反而被这一下撞的晕头转向，它顿时勃然大怒起来，嘶吼着又撞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碎裂声响起，不是结界，是璃龙。
细碎的剑意，恍若流星般坠落在地。
林知厌后知后觉的退了两步，她受到反噬，几乎站不稳，用手背抹掉嘴角渗出的鲜血，凝重道：“我打不开这结界。”
“我早说让你学学阵法，你不听。”
一旁的白胡子老头恨铁不成钢：“你不会以为所有阵法都能被你暴力打开吧？”
“你早怎么不说。”
林知厌翻了个白眼。
白胡子老头：“我早就算说了，你会听吗？”
不会。
林知厌撇嘴：“现在不是教训我的时候，你先说怎么办吧。”
白胡子老头：“先找阵眼。”
林知厌：“哦，那找吧。”
她们两人说找就找，紧锣密鼓的搜寻了起来，林清安也只好跟着一起做样子，她随意找了个方向，走了没两步，就遇见一个山洞。
不至于这么巧吧。
林清安一边想，一边迈了进去。
山洞很暗，杂草丛生，洞内有一个人为削出来的石台，台上放着一朵玉石做的，含苞待放，散发着浅色光芒的荷花苞。
“这就是阵眼！”
白胡子老头兴奋道。
林清安吓了一跳：“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的。”
瞬移吗，来的这么快。
“就刚刚。”
白胡子老头双眼放光，死死的盯着花苞：“这应该就是阵眼，解开它，我们就能出去了。”
“太好了。”
林知厌松了口气，脸上带了些笑意，肯定道：“白长老是法修，阵法是他的强项，想必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这句话听的林清安额头青筋狂跳。
她道：“但愿吧。”
一般来说，这么言之凿凿的话，十有八九都干不成功。
果然。
正在研究阵眼的白胡子老头神色猛的一顿，他脸上浮现出尴尬，用力咳了两声，调整情绪和表情：“这阵法不好解。”
林清安：“解不开吗？”
“倒不是解不开，只是这阵法颇为繁琐，若是开解起码要三天三夜的时间，恐怕到时候……”
他长叹一声：“外面早已生灵涂炭。”
“那就不解。”
林知厌上前一步：“看我劈开这阵法……咳咳，咳咳咳……”
反噬的痛苦再度上涌，林知厌捂嘴，粘稠的鲜血从指缝流出，滴落在面前的地上，落下一小滩暗红色的血迹。
她晃了晃身子，看上去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柔弱不堪。
林清安指尖微动，她按耐住上前的冲动。
都是假的。
幻境。
“你快歇着，不要乱动了。”
白胡子老头低声呵斥：“剑意破碎，经脉逆流，不好好休息还要动手，你不要命了！”
“那怎么办，”林知厌，“我总不能无动于衷，就在这里等上三天。”
“唉。”
白胡子老头重重的叹了口气，来回踱步，他话说一半，欲言又止：“其实这阵法，也不一定需要三天三夜才能解开。”
林清安：“？”
林知厌：“？”
不是你刚才说要三天三夜吗，怎么现在又变成不一定了。
“你看这花苞。”
老头一指石台上的莲花：“破阵的关键，就在于让这朵莲花盛开，阵法自然就会解除，只是这莲花快速盛开的条件极为苛刻，需要大量的灵气和极寒之物作为辅佐。”
“极寒之物？”
林知厌皱眉，缓缓摇头：“我没有。”
白胡子老头双手一摊：“我也没有。”
极寒之物这四个字，让林清安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默默往后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在她即将悄悄溜出山洞的时候，老头猛的一扭头，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她。
白胡子老头一字一顿：“没有极寒之物，冰灵根作为代替也可以。”
他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是冰系天灵跟，那就更好了。”
在场的冰系天灵根有两个人。
林清安，林知厌。
林知厌：“用我的。”
她说完又开始往外吐血。
“不可！”
白胡子老头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你的身体撑不住了。”
“撑不住也要撑。”
林知厌继续吐血，边吐血边□□的说话：“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场惨剧发生。”
“这里的冰灵根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白胡子老头终于泄露了他的目的，一双小眼睛瞄啊瞄，瞄到林清安身上，暗示意味极浓。
“不行。”
林知厌拒绝：“这是我应当肩负起的责任，怎么能让一个弟子替我做出牺牲。”
“哇。”
她说着说着，猛的又吐了一口，身子倾斜，无力的倒在地上。
白胡子老头看相林清安的目光，瞬间变的谴责。
林清安：“……”
林清安看了看面前已经被吐成小水洼的血坑，又扭头瞅了瞅老头的表情，神色复杂——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道德绑架。
白胡子老头：“你忍心看着林知厌为此牺牲吗？”
不是错觉。
她是真的正在被道德绑架。
林清安含含糊糊：“还好吧。”
现实不一定，幻境里倒是挺忍心的。
她询问：“如果我配合您破阵的话，我会有什么损失。”
白胡子老头的语气轻描淡写：“没什么，也就灵根被抽出，识海破碎，经脉碎裂，血液逆流而尽，因此而死吧。”
也就流血而死？
也就？
林清安惊呆了：“那你是怎么能忍心，看着我为此牺牲的？”
老头：“你能和她不一样，她是剑尊，出去之后可以斩妖除魔，拯救人族，你只是一个低阶弟子，牺牲自己能救这么多人，难道不值吗。”
懂了。
林知厌的命是命，她的就不是。
林清安总结：“低阶弟子就不配活。”
“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胡子老头皱眉：“我的意思是，作为修道之人要学会大爱，懂得付出，为了天下苍生作出取舍，进行牺牲，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一个幻境还想道德绑架她。
林清安：“不要道德绑架我，你怎么不为了天下苍生牺牲自己。”
白胡子老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当然是愿意的。”
“我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
林清安用手抵了抵下巴，诚恳：“你死了，我就愿意奉献灵根，解除结界。”
白胡子老头结巴了一下：“可、可这林知厌对阵法一窍不通，我、我死了还怎么打破结界。”
“没要你现在死。”
林清安恶魔低语：“你发个心魔誓，你破除结界后立马就自裁，要是违誓就天天被天雷劈，一天被劈个七八十道天雷。”
白胡子老头：“？”：，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