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S01E08–四月–远足(下)

随着车厢内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巴士很快便驶出了天神町,朝着预定的目的点平稳前行。等车程过了小半,领着向日葵班将学唱过的几首歌翻来覆去地唱过后,狩野稚也停下了炒热气氛的行为,坐在独立的导游座上休息,只是时不时和后座的家长聊两句。

在终于安谧下来的氛围中,诸伏景光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诸伏,是困了吗?”犬井户缔把视线从窗外移开,转头盯着诸伏景光哈欠连天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诸伏景光看不出情绪的注视下,他沉默了一瞬便顺滑地改口:“……我是说景光君,你要不要睡一会?”

“唔……”本来还有些犹豫,但随着又一个哈欠,诸伏景光迅速摒弃了那点矜持,捏着犬井户缔的手又满眼期待地看了过来,“那,可以靠着KIKI睡吗?”

犬井户缔没有作声,只是撩起了自己左肩上的长发。

诸伏景光小小地欢呼了一声便毫不犹豫地靠了上去,应该是经常这么靠着别人,他调整姿势的动作相当熟练:“说起来,我们不分点零食吃吗?现在一点远足的氛围感都没有诶……”

犬井户缔闻言下意识地耸了耸鼻子,压低后的声音软绵绵的,却明显能听出一些抗拒:“必须要吃吗?空气里的气味已经够杂了……”

闻言,原本已经把全部重量不客气地靠过去了的诸伏景光抬手在犬井户缔脸前晃了晃,脸上满是好奇:“这样能闻出什么?”

“柑橘味的洗手液,可乐味的牙膏,纳豆,味增汤,还有饭团。”犬井户缔眼也不眨地回答道,流畅的就像是亲眼所见,语气里一点骄傲的意味都没有,满满的苦闷,“不用伸手过来也闻得到……不如说,你刚坐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啊,是今天的早饭外加洗漱用品。

“KIKI的鼻子好厉害啊……”诸伏景光惊奇地低头嗅了嗅,哪怕小孩子的五官比起成年人来说更灵敏,他也只能闻到一点车上座椅劣质皮革的味道。

唔……最多带一点刚刚沾到的KIKI身上的味道,别的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镇定地在衣服上蹭了蹭掌心,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沁出的薄薄汗液蹭掉:“还能闻到什么别的吗?”

犬井户缔瞥了他一眼,旋即飞快地转移了视线:“你一开始坐过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闻起来很心虚,不过从我同意开始,就变得很开心了……”

气、气味读心术……?!这不完全是作弊吗!

诸伏景光瞪大眼睛,谨慎地追问道:“什么都闻的出来吗?”

“不会啦。”犬井户缔摸了摸自己的耳尖,“心情的话,连猜带蒙的成分更多一点,而且只有很明显的才行。”

呼——

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使坏的时候有没有凑近过犬井户缔的某人偷偷松了口气:“那就好……不是,我是说,那也很厉害了。”

“欸?那……谢谢?”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身高差,靠着休息也还算舒适,但如果诸伏景光真的打算无止境放松下去直到进入梦乡,哪怕犬井户缔一直伸手拦着也只能得到一个结果。

在第三次随着巴士颠簸差点一头撞到前座后,诸伏景光干脆侧着身,钻过犬井户缔的手,就着他的大腿躺了下去。

犬井户缔:……

他沉默着眨了眨眼睛,根据之前沙耶照顾自己的经验想了想,把抱着的挎包放在座椅下边用小腿抵住,整个人紧挨着车窗:“唔、这样……会不会舒服一点?”

对于幼稚园生来说,成年人的座位原本就足够宽敞了,犬井户缔又差不多给他腾出半个座位的空间之后,诸伏景光完全可以直接躺在座椅上。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得解开安全带,该怎么在颠簸的车里固定住自己就是个问题了。

再一次伸手拦住差点随着颠簸前翻滚落地的诸伏景光,犬井户缔用空着的那只手挠了挠脸颊,抬眼看向周边。

之前他挑座位的时候,为了躲避那些奇怪的目光,是干脆一路走到了车尾的。作为饱受巴士行驶颠簸噪音折磨的奖励,这里是不会被人看见的视觉死角。

他微微勾手把车窗旁边的窗帘拉起,不给光线留下一点空间,紧接着便有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色的毛绒围脖从肩上滑下,柔顺地搭在了诸伏景光的身上。

还没等诸伏景光反应过来皮肤上突然接触到的东西是什么,他便被感觉身上多出了一种宽松的束缚感,身下则仿佛是凭空多了一张毛绒垫子一样,温暖而舒适。

躺下后,能看见的空间会瞬间变得狭小起来。

而随着犬井户缔接连拉上附近无人座椅上的车窗帘,原本明亮的空间霎时间昏暗了起来。诸伏景光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模糊又黯淡,只有那只金色的兽瞳仍然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帅气又凌厉,是小孩子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喜欢的颜色。

为什么班上的大家会很害怕呢……为什么,又要因为这种奇怪的理由,而一直和KIKI保持距离?

就算在犬井户缔面前总是装出一副稳重、成熟,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诸伏景光本质上也只是年岁尚浅的小孩子,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就比如说。

像是迷迷糊糊中的梦呓,又像是怕惊动这只在人类旁边休憩的野兽,诸伏景光以微不可闻的音量问道:“KIKI……你到底是什么妖怪呢?”

抖着兽耳的朋友闻言甩了甩白色的尾尖,弯腰捂住了诸伏景光的眼睛,慢吞吞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像是清晨柔软轻盈的烟气,随着太阳升起逐渐弥散在街道上:“不要在意那种事情,继续睡吧,景光君。”

巴士到达目的地,下车徒步一段时间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铺餐布,摆出自己家的便当——这是家庭彼此之间的无声较量,更是妈妈们的贤惠比拼。

对这种事毫不知情,而且也没参赛权,在车里的人基本都下车后,犬井户缔轻柔地晃了晃自己腿上睡着的同学:“景光君?醒一醒,我们到地方了哦。”

他小声地喊了几声后,诸伏景光不仅没醒,还把脸埋进了犬井户缔的小腹,迷迷糊糊地闷声恳求道:“再睡五分钟……”

平常就已经奶声奶气的声音,再加上睡迷糊时的那种语气,听起来简直是心都要化了。

资深猫控虽然早早的就收回了尾巴,但听到这样的声音还是觉得尾椎发麻,连呼吸声都下意识放轻了,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胸膛起起伏伏,呼出一声声绵软的气音。

在其余人嘈杂着下车的时候,一位女性逆着人流走了过来。她的视线越过前座的靠椅,颇有趣味地打量着睡的迷迷糊糊的幼子。

犬井户缔耸耸鼻子,一点也提不起紧张的情绪。

是那位之前嗅到过的,景光君的妈妈。

她阻拦了犬井户缔想继续唤醒诸伏景光的动作,姿态娴熟地从座位上捞起自家睡死的小猫,让他的头能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就是犬井君吧?初次见面,我是景光的妈妈。景光在家里经常提起你哦。”

她笑容温柔,眉目间的那种神态和小表情,哪怕不需要气味也能叫人看得清她和诸伏景光的血缘关系。

“初次见面……”犬井户缔原本垂下的耳朵慢慢又立了起来,警惕而好奇地抖了抖,目光则在诸伏景光和诸伏太太之间打起了转,“那个……诸伏平常会提起我什么?”

“嗯……比如说犬井君喜欢吃什么,我都略知一二哦。”女性轻笑了起来,“其实景光的性格稍微被我惯的有些任性了,平常没有给犬井君添麻烦吧?”

犬井户缔摇摇头,提起自己放在脚边的挎包,拍了拍底部沾上的灰。

“说起来,如果不嫌弃我的厨艺的话,犬井君今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她俏皮似的对着犬井户缔眨眨眼,“只是一点小心意而已,不然我可不好意思拜托你关照我家景光。”

……这不是之前诸伏就说过的话吗?

犬井户缔“啊”了一声,没有第一时间作答,而是看向了她怀里的诸伏景光。诸伏太太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目光落点,稍作思索后便了然地笑了起来。

“哈哈,看来是我做了多余的事啊。”她半搂半抱着睡过去的幼子,蹲下身来直视着犬井户缔,“景光是不是已经问过你了?”

等犬井户缔点头后,她弯起眼睛,高高兴兴地给了犬井户缔半个拥抱:“那今天就请多指教啦,犬井君。”

“嗯……请多指教。”第一次被陌生人这么亲近地抱住,犬井户缔忍着逃跑的欲望,微红着脸嗫嚅道,“伯母。”

总感觉闻到了天妇罗炸虾的味道,好像还有炸鸡块和汉堡肉饼。

在食物香气的勾引下,本来睡得正香的诸伏景光猛地惊醒,他睁着圆溜溜的蓝色猫眼,有些迷茫地打量着周围。

为什么他躺在了露天的室外啊……太阳格外刺眼不说,躺着的地方还有点扎。

“你终于醒了吗,景光?”诸伏太太捂着嘴笑了几声,示意旁边的犬井户缔收起扇子,“午饭时间都快结束了哦。”

“……结束了?”还没完全清醒,诸伏景光只是慢吞吞地翻了个身,迷茫地重复道。

等他看见跪坐在妈妈两个身位旁边的犬井户缔后,还没睡醒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KIKI,你竟然没跑吗?”

他还以为一觉醒来,KIKI就会消失到角落里去,像只猫一样一边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一边投来目不转睛的注视了。

犬井户缔:……

犬井户缔动了动已经跪麻了的小腿,片刻后又规规矩矩地坐了回去,安静得像梅丽。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景光?”诸伏太太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她赶紧掐了掐自己的虎口,顾及全了另外两个小朋友的面子,“只是妈妈为了感谢犬井君平常对你的照顾,特地留他下来聊了两句,表示感谢哦。”

至于问了犬井君近半个小时景光在幼稚园的日常……那种事情只是顺便的啦,顺便,把犬井君越聊越紧张也不是她的本意。

……大骗子。

诸伏景光打了个哈欠,扒拉着妈妈坐了起来,小声嘟囔了句什么,随后赶在挨训前,往犬井户缔的方向蹭了蹭,坐在他的旁边。

“怎么样?妈妈做的便当好吃吗?”诸伏景光眼睛亮闪闪地问道,“我之前带给你的烤曲奇也是妈妈教我的哦!”

只是教的话就能学着做出味道一模一样的成品了吗?景光君这方面好厉害……

犬井户缔眨了眨眼睛,不确定地说:“便当的话……闻起来应该挺好吃的。”

“为什么是应该?”诸伏景光歪头。

“因为景光君还没醒,所以不知道。”犬井户缔乖乖地说着,顺势凑近了一点诸伏景光,好奇地小声问道,“景光君刚刚是做了怎么样的梦呢?”

“不知道诶……我做了梦吗?”诸伏景光也学着他的模样,把头抵了过去,两个人像是在进行什么秘密接头一般。

“做了。”犬井户缔认真地点点头,“我看见景光君在做梦了。”

诸伏景光歪头看看妈妈,小心地挪了挪位置,确保两个人的声音绝不会传出去之后才小声问道:“KIKI连这种事情也能做到?”

“气味不太好分辨,但是声音很明显的啦。”犬井户缔用手虚掩着搭在嘴旁,凑近诸伏景光的耳边低声说,“很有节奏感,但是又很慢的时候就是了……”

准确来说,犬井户缔告诉诸伏景光的是判断是否入睡的方法。拿这个来判断是否入梦的话,哪怕是他本人也有几率失败,他更多时候依靠的其实仅仅只是眼睛——

进入梦乡里的人,只要仔细凝视,他总是能幻视到一两幕梦境里的景色的。

“你们两个,不要说悄悄话了。”诸伏太太握着纸卷成的纸筒,一人一下轻敲在头上,“本来就已经晚了,快点去洗手准备吃饭。”

“好——”

”……好、好的。”

寿司的米粒紧致而饱满,又不会压的太实以至于口感不佳,经过调味后的米饭配上新鲜、入口即化的三文鱼片,每一口都是让人食指大动的鲜甜味道。

一边小口小口地啃着饭团,犬井户缔一边看着诸伏景光掀开保温的锡纸,将还温热的天妇罗和炸牛奶推了过来。

虽然这种料理还是现炸才能最大程度的保留风味,但是在坐了这么久巴士后能在自然环境中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品尝温热的天妇罗炸虾,已经算得上是难能可贵的享受了。

金黄酥脆的面衣包裹着嫩滑紧实的虾肉,配上蘸料,那种享受油炸食品的罪恶快感夹杂着鲜甜在口腔中爆开。

炸牛奶也不遑多让,酥脆的外壳里包裹的是嫩滑的牛奶块,一口下去又甜又香,奶味十足。

便当盒见底的速度快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时间被谁悄悄地偷走了。

“好啦,午餐时间结束。”诸伏太太抽出餐巾纸,慢慢地按压着一点点擦去了唇上的油脂。她看着诸伏景光抽纸巾,纸巾擦完再拿湿巾擦的执着模样,颇为头疼地说,“景光,不要光拿纸巾擦了,去洗一下吧。”

“唔……好吧,那,KIKI不要跑,在这里等我一下哦。”诸伏景光嗅了嗅手上的油,皱着脸同意了。

“……不要把我说的像是会逃跑一样啊,景光君。”犬井户缔把筷子放好,发出了小声的抗议。

“总感觉你就是会那么做嘛……抱歉抱歉,我很快就回来!”诸伏景光双手合十,爽快地道了歉,“一会的比赛就拜托你啦,KIKI——”

“嗯!”在诸伏太太饶有趣味的目光里,犬井户缔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还沾着油的指尖在距离外衣一厘米前顿住,显得他的保证不是那么具有说服力,“交给我好了……!那个,等我一下,景光君,我也要去洗个手。”

被点燃了胜负欲的犬井户缔,在这场娱乐大于比赛性质里的游戏里几乎是大杀特杀。

第一轮徒步时,他连拉带拽,最后干脆在忍着笑的诸伏太太的帮助下背起了诸伏景光,以超越狩野老师半米的距离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并列第一。

狩野稚:“……那个,其实跟在我后面也可以的,没必要非要越过我……老师并不算名次,只是单纯的裁判而已哦?”

第二轮是亲子协力捞鱼。

经过第一轮的徒步后,向日葵班差不多走到了森林公园的中部,抵达了小溪最平坦、水流最和缓的地带。

几乎是狩野稚刚刚宣布完规则诸伏太太就宣布了退出。

在犬井户缔好奇的目光里,她笑眯眯地对着两人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两个小孩子:……

犬井户缔拿起了那比起出现在森林,更适合出现在夏日祭会场的小小渔网,而诸伏景光左看看右看看,乖乖地提起了下发的折叠小桶。

www.youxs.org,最浅的地方堪堪没过脚背,再加上二十几位家长一对一的看护和跟随的公园管理人员,可以说是比室内游泳池还安全的地方。*

而这么浅的溪水里比起大鱼,更多的是一截指节那么长的鱼苗*。它们的颜色大多黯淡而不起眼,在午后波光粼粼的水面下几近隐身,光是发现它们的踪迹就能让小朋友们嬉笑着围拢成一团,此起彼伏地发出惊叹。

最后的结果和第一轮如出一辙。

青年教师数到几乎要面如土色:“79、80……82、85……那个,户缔君,景光君,可不可以不数了,按照你们算好的108来?”

两个人蹲在小桶边头顶着头,异口同声地回绝道:“不行!”

第三轮是休憩时间的丢手帕*游戏。

“かごめ かごめ(笼子眼啊 笼子眼)

“籠の中の鳥は(笼子里的鸟儿)

“いついつ出やる(什么时候才能飞出鸟笼呢)

“夜明けの晩に(黎明前的夜晚)

“鹤と亀が滑った(仙鹤与乌龟滑倒了)

“後ろの正面だあれ(你身后的是谁)?”

唱着曲调稍显诡异的童谣,小孩子们在石板铺成的休息处牵起彼此的手,围成一个大圆圈,慢慢地走着,围绕中间蹲下、紧紧捂着眼睛的小孩子打转。

随着歌谣停止,圆圈中间的小孩子皱了皱脸,露出了纠结的神色:“……是西园寺?”

“错啦——是诸伏!”其余的小孩子们顿时嬉笑着松开了手,他们一边高兴地宣判了结果,一边推出了下一个人进圈,“犬井,到你了!”

站在外守身后的正好是犬井户缔。

“诶——”女孩子沮丧地站了起来,有些不高兴地踢了踢石板,“不说话的话,根本猜不中嘛……”

“……明明很简单嘛。”犬井户缔小声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和女孩子擦身而过。

“有里,这里——”西园寺对着满脸不信的好友招了招手,向旁边走了两步,给好友留出位子来。

诸伏景光笑着同样对犬井户缔摆了摆手:“KIKI,加油噢——”

“嗯、我会努力的……!”

下一轮开始。

因为不是几个小朋友之间的游戏,而是要分出高低来的比赛,这次的游戏每个人只有一次失败的机会,如果猜中则继续,直到失败下场——

听上去是个不完善的规则,似乎只要连胜,比赛便无法结束。

但事实上,在狩野稚认真确保了他们没办法通风报信之后,就这个游戏而言,根本没必要想那么多,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只会是一轮游。

在那么多个齐唱着童谣、慢慢转圈的同学里,精准地指出身后同学的名字,与其说是依靠判断,不如说是依靠运气。

“笼子眼啊 笼子眼……”

犬井户缔捂住眼睛,不紧不慢地听着,完全没有之前在这个位置的同学所感知到的紧迫感。

“笼子里的鸟儿,什么时候才能飞出鸟笼呢……”

繁杂错乱的脚步声,不远处家长们零碎的交谈声、笑声,齐声合唱的童谣……他有足够多的耐心一一排除掉干扰项。

“黎明前的夜晚,仙鹤与乌龟滑倒了……”

有人对他充满信心,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失败,有人不信任地凝视着他,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场,也有人好奇而不带恶意地看着,想要知道最后的结果。

“……你身后的是谁?”

风里带来了足够的信息。

“西园寺。”犬井户缔闭着眼睛,语气笃定的不像是在猜测,而是说出了某种像是太阳东升西落般颠簸不破的真理那样。

站在他身后的女孩子无奈地挠了挠脸颊,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挂着一只翠绿的、某种植物的叶子编织而成的手镯,在阳光下反射出幽绿的光芒。

她看了一眼气呼呼的外守有里,忍不住笑起来:“答对了——有里,不要这么看我嘛,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还没等女孩子的眼神转到自己的身上,诸伏景光便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满脸无辜地撇清了关系:“我也没有哦,有里。我就站在你旁边的——”

外守有里左右看了看,高高地举起手,替狩野稚大声地喊了一声:“再来1回!”

青年教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小孩子们同样不服气,把这归咎于运气,迅速地整理好了队形。

一双双满是稚气的眼睛都认真地看向了重新捂住眼的犬井户缔。

对结果有所预料的青年只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吧……那么,Round 2,Ready——”

不出青年教师所料,www.youxs.org。

远足结束、返程时,向日葵班大部分的小孩子都满脸恍惚,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不可置信。

而狩野稚只觉得自己终于刑满释放,得以从噩梦中脱身。他一边盘算着今天的胜负,一边领着队伍往前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骗人的吧……”外守有里牵着西园寺的手,失魂落魄地跟着往前,几次拐弯的时候都差点没跟上前面的同学,笔直地一头走出队伍开辟新路线。

“犬井的鼻子,好厉害啊。”这是一直在偷笑的西园寺。

“已经是不科学的程度了……”同样在讨论这个话题的还有男生们,他们彼此交头接耳一番,还推出了某个倒霉蛋为代表,煞有其事地跑过来问,“犬井,你是狗鼻子吧?”

“真的……?呜哇、谢谢!”

诸伏景光垮下脸,替以为是在夸奖他的犬井赶走了这群家伙:“狩野老师——!他们不按队形走!”

“诸伏,你这家伙……”

在狩野稚回头之前,队伍尾部挤作一团的男生们轰然而散。

而赶走了那群说话不过脑子的家伙后,诸伏景光用力捏了捏犬井户缔的手,表情完全没有之前的得意和开心了,奇妙的有些生气:“KIKI,你不该跟他们说谢谢的。”

“欸……为什么?”犬井户缔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只觉得不痛不痒,因此完全没有在意,只是好奇而天真地看着诸伏景光,“说我的鼻子跟狗一样,我觉得还蛮夸奖我的……”

……毕竟他的嗅觉其实跟犬妖比还是差了一截的嘛。

“那是骂人的话啦,笨蛋。”小孩子愤愤不平地说着,又气呼呼地往前瞪了一眼,磨了磨牙。

“有这种说法吗,好厉害……”他火大的来源之一还在天真地从不知所谓的角度感叹着,“那,如果我说景光君有一双猫的眼睛……?”

诸伏景光:“我是人类哦,人、类——”

“明明就有嘛……”

“没有。”

“有!”

“没有就是没有——”

坚持着徒步在森林公园中走了个来回,途中又各种活动的向日葵班早就已经精力不济了,几乎是刚上车,就像被收割的稻子似的睡倒了一大片。

等车出发过五分钟,不要说幼稚园生们了,连家长们也大多眯起了眼睛,想趁着安稳的时候休息片刻。

一向体力充沛的狩野老师看起来也难得有些疲惫。他坐在导游座上,怀里还抱着向日葵班小朋友编织送给他的花环,头一点一点,时不时随着车辆颠簸而惊醒片刻。

来时睡过一觉的诸伏景光倒得比谁都快,也比谁都熟练,而被他的困意所传染,犬井户缔缩在座位上,很快也跟着打起了哈欠。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和压在自己肩膀上的坏猫头对着头,确认两个人都不会翻到座位底下去后,眼睛一闭,呼吸声就逐渐绵长了起来。

算不上陌生,也不见得多熟悉的女性就坐在两个人的旁边,却没能引起丝毫的注意——高强度地活动一天,两个小孩子中午吃的饭早就消化干净了,后面甚至连带来的四瓶水都喝了个精光。

现在是又饿又困又累,完全没精力去注意别的了——但这也没关系,这里很安全。

等两个小孩子的呼吸都稳定下来后,女性才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掉了诸伏景光脸上蹭到的灰,又捏着他的手,把之前没洗干净的油炸气一点点的耐心地擦干净了。

诸伏景光睡得又香又沉,连动都没动过。

女性闷笑了一声,最后像捏鸭喙一样捏了捏幼子微微张开的嘴——口呼吸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她换了张手帕,越过自家养的家猫,轻柔地捧起了旁边野生猫猫的小猫爪。

小野猫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又因为实在太困,很快便又睡了回去。

女性听得很清楚,脸上也因此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小孩子说的不是什么拒绝或者礼貌性的回复,他只是蜷缩了一下指尖,撒娇般地抱怨了一句。

“……好痒。”

在夜幕还没彻底染透天际之前,巴士便已重新驶进镇子,将自然的气息远远抛在身后了。

狩野稚扶着座椅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穿梭在车里,轻声叫醒每一个到站的家长和孩子。随着一户又一户房屋里点亮起温暖的灯光,又一天走向终结。

“欢迎回家,晚餐已经……咦,景光睡着了?”

似乎有谁在轻声交谈。

“睡着了哦,睡得跟小猪一样,还抱着同学不撒手呢——”女性压低声音,话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这样……啊,好想看看。”

“对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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