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毅跟着穆玦去了偏殿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提溜了一串纸包着的果脯。
那是六殿下给他的，让他转交一半给督主，另一半自己留着吃，说是谢谢他那日救下夏明。
但东厂里当差的有规矩，没有督主允许，不准收任何人送的礼，六皇子送的当然也一样。
所以那一串纸包着的果脯就都放到了陆世廷书房的桌案上。
曹毅把六皇子说过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了督主听。
“六殿下说他出宫带着几个锦衣卫怕太过张扬，所以想让我们的人暗中跟着就好。”
“这些果脯是他为了谢督主，自己做的。”
陆世廷把一本批好的折子合上放到了一旁，修长的指随手拨开了裹着果脯的油纸。
六殿下自己做的果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但看起来着实其貌不扬，灰扑扑的，乍一眼瞧不出是什么东西晒的果干。
曹毅瞥着自家督主的脸色：“督主若不吃……”
那属下可就拿走了啊。
陆世廷慢悠悠拿了一枚果脯送到了唇边。
尝了一口后，把桌上放着的油纸包全都收了起来，只留下一点儿随手取用。
“他倒是会使唤东厂。”
让锦衣卫暗中跟着，说起来容易，但不是精心培养的暗卫根本做不到无声无息地在暗中保护。
曹毅干笑一声，看出督主似乎并没有动怒：“六殿下一直住在偏殿，这么多年连文华殿都没去过，哪里知道东厂的事情。”
“罢了，就调一队暗卫，暗中跟着他吧。”
“是，督主。属下也查了，这次六殿下出宫，是九皇子邀请的，背后似乎是太子的授意。”
陆世廷吃完了小半包果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太子也该坐不住了……盯紧东宫。”
曹毅应了一声，拱了拱手准备退出书房，转身时被陆世廷叫住了。
男人的指尖好像粘上了一点果脯的颜色，玉白上添了几抹淡淡的紫色。
“督主要净手吗？”
陆世廷眸光幽静，无所起伏：“去查一下，丽妃当年被举告和外男私通的事情。”
曹毅一愣：“督主是想查六殿下的身世？”
六殿下被皇帝厌弃是因为丽妃和人私通，六殿下被怀疑并非皇室的血脉，这件事对东厂而言当然不算什么秘密。
可十几年前的事，督主怎么现在想到翻出来了……
陆世廷并没有答他，已然低头去看下一本折子。
“去查吧。在六皇子出宫那日前，回来禀告。”
第二日，穆玦照常在文华殿等着陆世廷过来一起用午膳，但是一直等到下午的课业快要开始，对方都没有出现。
最后是曹毅匆匆赶来：“东厂有急案，督主他今日来不了了。”
穆玦把给曹毅他们准备的食盒递过去，想了想，还是把剩下一份也给了曹毅。
“陆厂督审急案的时候也是要吃饭的吧？”
曹毅领会了六殿下的意思，迟疑起来。
“这……”
“这些菜还是温的，回去热一下可以吃。”
曹毅收了食盒：“殿下出宫的事情，督主说了，到时会派一队暗卫暗中跟着殿下，殿下尽可以放心在宫外游玩。”
东厂厂狱。
“督主，这人就是太子安插在北狄小汗王身边的亲信，今儿他在裁缝铺和太子的人接头时被我们逮了个正着，刚抽了他几十鞭子，硬是一句不说。”
陆世廷坐在太师椅上，慵懒地支着下颌。
不远处的牢房里，一个高大的北狄装扮的男子被绑在刑架上，身上密密麻麻几十道鞭痕，每一道都见了血。
挥舞鞭子的东厂番子一刻不停地在抽打，鞭子甩破皮肉的声音在阴暗的厂狱里带着瘆人的回响，听起来格外可怖。
陆世廷抬了抬手，东厂番子立刻停了手，恭敬地等待他的吩咐。
“取一把匕首过来。”
刑架上的男子啐了一口：“呸，死太监。”
陆世廷神色未变，匕首转瞬捅进了对方的嘴里，轻轻一旋。
“呜——呜呜——”
男子的舌头被割了下来，嘴里都是血沫子，只剩下惊惧痛楚的呜咽声。
东厂番子训练有素地给他止了血往嘴里塞上麻布。
“说吧，太子让你在北狄小汗王身边做什么？”
男子对他怒目而视，嘴里呜呜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多半还是咒骂。
陆世廷勾了勾唇：“看来太子对你不薄。”
他把沾着血的匕首缓缓刺进了男子的膝盖，像在雕刻一件玉件似的，一寸寸转动着匕首的刀柄。
锋利的刀尖抵在男子的膝盖骨上，随着刀柄的旋转一起转动，发出了刺耳的轻响。
男子脸上青筋暴露，豆大的汗噼里啪啦往地上砸去。
“北狄迟迟没有签和约，十万军队还陈兵北境，太子怕是觉也睡不好，东西也吃不下，生怕北狄哪天一不高兴，十万大军的铁蹄就该踏进京都，把他这个软骨头一脚踩死了吧？”
陆世廷抽出了匕首，居高临下睨着颓然挂在刑架上，脸色灰白，膝盖汩汩淌血的男子。
“太子能让你去做什么，无非是送点美人、珍宝，把北狄的小汗王哄高兴了，好早点签下和约。”
几盘刑具端了上来，陆世廷没去拿。
“自本朝设立东厂以来，还没有人能把刑具都受完，仍不招供的。”
男子的目光在东厂番子端着的几盘刑具上扫过，随着一旁的炭火烤着烙铁的火星迸溅声，他的表情一点点惶恐起来。
“呜，呜呜，呜呜！”
陆世廷扔掉了匕首，意兴阑珊。
“给他一副纸笔，盯着他把东西吐干净。”
几刻后，一张供状递到了陆世廷手里。
厂狱里幽暗的烛火一下下跳动着，明灭的火光在男人狭长的茶色凤眼里几乎烧成一片残酷的猩红色。
陆世廷不说话，东厂番子一个个深低着头，噤若寒蝉，只觉得厂狱里本就阴冷的温度几乎刺进血肉深处。
“哗啦”一声，那纸供状被随手丢进了炭火盆里，迅速燃成了一滩灰烬。
“督，督主，此人……”
“太子要干的蠢事，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陆世廷转向一旁的东厂番子，“曹毅人呢？”
“曹千户，曹千户他奉命去文华殿找六殿下了，属下这就去叫曹千户回来。”
东厂番子跑了几步，很快掉头回来了。
“督主，曹千户来了。”
曹毅手里捧着装着刚热好的饭菜的食盒，大步走到了陆世廷面前行了个礼。
“盒子里装着谁的人头？”
曹毅沉默一下，战战兢兢地答。
“回禀督主，盒子里装着六殿下给您准备的午膳，六殿下说，督主审急案，总也要吃饭吧……”
他看到自家督主冰冷的神色一瞬的凝滞。
“……属，属下该死，请督主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