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宁记开门营业的时间门, 门外排队的人也越来越多。
后来的人看到宁记门口多了一个摊儿，还是卖汤圆的，刚开始还以为是宁记自己支的摊子, 正窃喜呢, 谁知道旁人都说这摊儿是来抢生意的。
谁这么想不开, 竟然敢跟宁记抢生意？
“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又白又大的汤圆嘞！真材实料，正宗老字号！”
旁人的打量，小声议论, 程德发全都尽收眼底, 但他也只能憋着，实在憋不过了就吆喝两下, 活了大半辈子了，元宵节前后就没这么憋屈过。
住的近的, 早早儿的就找上门, 想提前买点汤圆, 卖汤圆时, 众人都围着他，卖谁不卖谁，让谁先买到，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谁不给他几分薄面？
即便是元宵节过了, 他卖米酒醪糟，那也没被人这么指指点点过。
“我说你还是赶紧换地方吧, 你都在这儿待那么久了，卖出去一颗汤圆没？一会儿宁记开门了，你更卖不出去, 我劝你还是赶紧换地方，你这么多汤圆，今天要是砸手里了，那多可惜！”
“是呀，你现在走，大家面上都好看！”
有人好心劝他，可程德发只当做没听到，继续大声喊着。
“你家老头儿吃过，老爷子吃过，你祖宗十八代都吃过的白汤圆嘞！”
看他这么执迷不悟，大家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继续劝说了，估计不让他亲眼看看，他是不会死心的。
就在这时，宁记的门打开了，看到是宁老板出来，大家都下意识的看向程德发。
程德发叫卖的声音顿住了，他看着宁记走出来的女人，心情很复杂。
“宁老板，你终于开门了。！”
宁凝淡漠地忽视右边那道说不上善意的视线，她笑着把木架摆好，“都说了天冷不要太早过来排队，你们非不听，估计还是不冷。”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看着大家，“今天只卖七彩汤圆，每人限购两斤，卖完即止，大家把钱准备好，我们尽量速度快点。”
听到限购两斤，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哀嚎。
“宁老板，两斤真不够啊！”
“是呀，宁老板，我最起码得三斤才够！”
“宁老板，我们都等这么久了，从天没亮就在等，只买两斤回去，跟家里没法儿交待啊！”
……
宁凝听着，心里也很无奈，她是生意人，能多赚点，她肯定很乐意，但是汤圆不同于之前的点心，这个产出太低了，价格也卖不贵，她更希望大家都能尝尝。
“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个是我们一早就定好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宁老板，看在我们这么冷的天还起早排队，你就别限购了！”
有人还想再争取一下。
“是呀宁老板，七彩汤圆好吃，家里人都喜欢，两斤真不够分。”
宁凝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对不住了，宁记目前人手有限，包出来的汤圆，量也是有数儿的，限购目前来说是对大家最公平的。”
“怎么就公平了，我们来这么早就为了多买点汤圆，既然每个人都只能买两斤，那我们起早来排队的意义在哪儿？”
人群中有个年轻的男人大声喊道。
宁凝循着声音看向那个男人，对视的那一秒，男人的脸瞬间门憋的涨红。
“宁老板，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多买点汤圆。”
宁凝淡笑了下，眼里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我知道，首先，我并没有鼓励大家起那么早，你现在觉得不公平，是因为你今天刚好排在前面，但是你能确保你每次都在前面吗？再有，如果我不限购，有没有一种可能，排在你前面的客人会把所有的七彩汤圆都买了？”
里面传来李小橙的喊声，不等那人回答，宁凝也没在继续解释，对大家说了句稍等，转身进了屋里。
排队的人一方面觉得宁老板说的对，另一方面又觉得真的不甘心，又不是没有钱，只是想多买点七彩汤圆，怎么这么难？
大家都在小声议论着该怎么办。
而这些落在程德发耳朵里，只觉得刺耳。
更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是，他在这儿摆摊，那女老板竟然一句话都没说，他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法儿开口，他甚至怀疑，那女人有没有看到他，知不知道他到底是来干嘛的？
这种被无视的别扭感，让程德发忍不住了，他今儿就是来找事儿的，哪能就这么轻飘飘的过去了。
“卖汤圆嘞，便宜卖嘞！一斤只要5毛钱！不限购不限量，想买不多少买多少！”
叫喊声又引起了大家的主意，刚刚大家只顾得跟宁老板争取，都把这卖汤圆的给忘了！
“你说宁老板刚刚瞧见这人没？”
“废话，宁老板眼睛那么大，这么明晃晃的三轮车还能看不见？”
“那她怎么没反应？也没说把人赶走。”
“这我哪儿知道，等着看吧。”
程德发越喊越起劲儿，这次跟刚刚可不同，刚刚喊的时候，宁记门是关着的，里面的人不一定听得到，可现在他这么喊，那女老板肯定听得到！
宁凝跟李小橙一起把桌子抬了出来。
李小橙听到程德发的叫卖声，下意识看了眼宁姐，可宁姐脸上还是没啥表情。
不得不说，宁姐这心态可真好！
程德发看到宁老板出来了，瞬间门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更用力的喊道：“白汤圆嘞！你爷爷的爷爷都吃过的白汤圆，最正宗的颜色，最正宗的汤圆！”
宁凝闻言，轻笑了声，抬头一看，没想到大家都盯着她看，她挑了挑眉梢。
“都看着我干嘛？今儿宁记门口还挺热闹的，来了同行，嗳，刚刚不还有人说七彩汤圆一斤不够家里人分嘛，如果愿意的话，买点白汤圆也行，5毛一斤，价格挺好。”
实在是没想到宁老板会这么说，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宁老板傻了吗？怎么还帮别人卖汤圆了？
就连程德发也没想到那女人是这么接招的，他忍不住推了推雷锋帽，什么情况这是？
不应该啊！
“去把汤圆推出来。”看到李小橙看戏似的傻站着不动，宁凝无奈的低声提醒道。
不仅如此，宁凝还当着大家的面，一步一步走到程德发的摊位面前。
“能看看吗？”
程德发愣了两秒，随后又戒备似的看着宁凝，“你想干什么？你休想赶我走！”
宁凝轻笑了声，“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汤圆品质如何，毕竟，我刚刚跟大伙推荐了 ，要是品质不好，我可是要收回那些话。”
即便是这样，程德发也没放下戒备，他左右看了看，又看向宁凝，面前的女人，眼里露着真诚，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慌，她会有这么好心？
“你到底想干什么？”
宁凝叹了口气，双臂环抱在胸前，她侧了侧身，让他看身后的众人，“众目睽睽之下我能干什么呢，无非是想看看你东西怎么样，难道说，你敢把摊位支在我宁记门口，却不敢让我看？”
“我不敢？咋可能，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老实告诉你，我叫程德发，我祖上都是卖汤圆的，从我记事起，我就会包汤圆了，我包出来的汤圆，那绝对是这个！”
他伸出了大拇指，脸上也满是骄傲。
宁凝丝毫没有怀疑过他的能力，能在七彩汤圆大热的时候，把摊位支在她门口，要是没有两把刷子，还真没这个胆子。
似乎是想极力证明自己，程德发什么防备都不管了，掀起了盖在簸箕上的棉布。
“看看！我这汤圆怎么样，不比你那七彩汤圆差吧！”
宁凝看着簸箕里卧着的汤圆，色泽很漂亮，也很均匀，仅从肉眼上看，品质确实不错。
“嗯，值5毛一斤，能看的出，你的确是手艺人。”
“那是！我程德发引以为傲的就是包得一手好汤圆。”程德发说这话时，上半身挺得很直，这可是他的骄傲！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旁传来一声叹息。
程德发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皱起了眉头，质问宁凝，“你叹什么气！”
宁凝却不愿意多说，她转身对着大家说道：“他的汤圆品质确实不错，大家有需要的可以买点。”
说完，宁凝就准备走了，只是刚迈出步子，就被程德发叫住了。
“嗳！你别走，你还没说我这白汤圆，比你的七彩汤圆如何！”
宁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看着程德发，距离不远，她能清楚的看到他的脸上，皱纹垒起的沟壑，能看到他眼里不服输的较劲儿，看到他因为激动有些微微颤抖的嘴唇。
“你觉得如何？”宁凝反问他。
“那还用说，我觉得我的白汤圆比你的更正宗，什么七彩汤圆，我劝你专心做你的点心，不要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做点心我可能不如你，可汤圆，我就敢说这个话！”
程德发当着宁凝的面说出这一切，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终于！
他终于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了折磨他一晚上的罪魁祸首一个教训。
宁凝看到他眼里的激动，她转过身，直视着程德发。
“如果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而且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手艺，你今天就不会来这里整这么一出，一斤汤圆从7毛降到5毛，你又对得起你的手艺了？
你口中三句不离传统，口口声声说自己卖的是正宗汤圆，你不认同我给汤圆加了那么多颜色，可你又跟着我在汤圆前面加了个限定词，白。
如果按你的说法，汤圆就叫汤圆，你又干嘛要称自己的汤圆是白汤圆。
你在害怕什么？”
宁凝盯着程德发，一瞬间门，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变化了好几种表情，质疑、否认、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