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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真:“……”

看来是程若把他调教得颇为懂事。

她不过是顺路给他送了几天饭,更何况饭还不是她做的。大概是因为程若不想让江朔欠她人情,所以想叫他还清吧。

虽然这回礼未免太贵重,但既然双方都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纠葛和误会,那她的确不好再矫情,随她所愿好了。

林明真轻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那就多谢了。”

江朔却还是不大高兴,转身回主卧了。

林明真看着他的背影奇怪:这人又臭脾气发作了,她收也不高兴,不收也不高兴,真难伺候。

她不再理他,抱着礼盒回到次卧,放在床上,轻轻拉开了丝带。

虽然江朔脾气臭,说话也不好听,不过这样倒是正好减少了她收礼物的负担——毕竟这礼物可不算便宜。

丝带轻柔落下,奢华的黑色磨砂面盒子上星星点点闪着细碎的光,这是Juliet的标志性礼盒。

林明真轻轻打开,入目是三只口红,每一只管身上都镶着夺目的满钻。

她从小在江林两家长大,长大又十分独立,见识不少。虽然林岩忠和华青青在照顾她生活、陪伴她成长上面着实算不得合格的父母,但从给林明真提供的经济条件来看,确实无可指摘。

加上林明真之前常年在国外,自然认得出这是国际超一线知名奢侈品品牌,一支普通口红就要上六位数,更别说这套限量版礼盒,估计没有小百万根本拿不到。

林明真心里暗叹江朔的阔绰,拿出一支来对着镜子试了个色。

颜色是微醺的红色,很醇厚典雅,凸显气质,配上林明真本就漂亮饱满的唇形以及她雪白的肤色,有种皇室公主的古典美感,华丽又优雅。

林明真心中满意,没想到江朔的“随手买”倒真的十分衬她心意。

不过是送了几天饭,未免太值了。

一周之后,林明真下午和晚上都安排了排练,因此基训课、文化课、剧目课也都要挪到上午了,前段时间放松了一阵,现在假期就算正式结束了。

在舞团排的新戏里,林明真依旧饰演女主角,这次的舞目编舞是元老级艺术家于湉老师,整体难度很大,如果她这次能表现完美,年末的考核再保持正常发挥,那应该有希望明年升上首席,因此她对这次的舞目很重视,每天的日程满满当当。

这样忙碌起来,也就没有时间再给江朔送午饭了,反而因为有江奶奶在,江朔每天早上多了个送她到剧院的差事。

这几天的晚上,林明真洗完澡累得倒头就睡,渐渐也习惯了去忽视地板上江朔的存在。

立秋这一天,林岩忠和华青青从日本出差回来,第二天,夫妻俩就到华清江府来接蒋兰英了。

彼时林明真刚下了晚修回家,蒋兰英在沙发上看电视剧,江朔在厨房做饭。

林岩忠和华青青见女儿一家过得像模像样,连晚饭都是江朔做,小真一下班就能吃到热乎饭,于是夫妻二人对江朔这个从小就看中的女婿更加满意。

林岩忠对华青青道:“你看,我就说他俩肯定能过到一起去吧。”

一旁的林明真:“……”

不知道你们知道程若的存在之后还会不会这么想。

吃过一顿便饭,林岩忠和华青青就准备接蒋兰英回珑兴庄园了,走时蒋兰英颇为不舍,但到底亲自在这边住了一段时间,比之前多了几分放心:“小真,阿朔,你们有空一定来家里看我。”

江朔轻轻揽着林明真的肩,站在楼下送别:“会常去的,奶奶。”

蒋兰英被林岩忠扶着坐上车,华青青却又把林明真拉到一边,看样子是想要说几句母女体己话.

华青青:“真真,结婚之后过得还开心吗?”

林明真对华青青其实不怎么亲,她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后来又上寄宿学校,从小到大,就连华青青做的饭都没有吃上几口。

华青青是个自由的女人,她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人生,似乎女儿只是一个意外,更是一个牵绊。

等她想要感受孺慕之情时,林明真早已长大,所以她才又生下妹妹林明珠,想要弥补做母亲的遗憾吧。

因此,听到华青青现在的关切,林明真着实感动不起来,她只是礼貌道:“挺开心的,一切都好。”

华青青听得出女儿态度间的疏离,风韵依旧的脸上有些落寞,但也知道过去错过的时光不会再回来:“……好,那你有什么不开心,随时来跟妈妈说。”

这样的生硬煽情未免太尴尬,林明真快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华青青见状也只好告别,坐上车子,让她和江朔快上楼吧。

林父驱车离开后,江朔和林明真再回到楼上,偌大的房子竟有些空旷。

北城四季分明,现在刚入秋,一到晚上天气就开始冷得明显。

离睡觉时间还早,林明真无事可做,坐在阳台的吊篮椅上轻晃,看着CBD的灯火通明和车水马龙发呆。

身旁的玻璃门忽然打开,江朔拿了一瓶红酒出来。

他把两只高脚杯搁在吊篮椅旁边的藤编矮几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林明真,邀请道:“一起喝两杯?”

林明真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这么了解她——没错,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红酒脑袋,但她爱上喝红酒明明是在澳洲开始的。

但她也没在意,或许只是碰巧。

“好啊。”

这几瓶红酒一直在家里的藏酒室放着,年份和产地她研究过,都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她早就眼馋了。

江朔在她旁边坐下,启开红酒,红色的酒液缓缓倾倒进高脚杯,不多时就散发出醇厚沁人的酒香,林明真还没开始喝,就已经沉醉在这样勾人的酒香里面了。

两人碰了个杯,细品着红酒,都没说话。

酒液入喉,缠绵的香气从唇舌蔓延到她的全身,林明真舒服地眯了眯眼,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不说点儿什么吗?”

江朔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酒后的低沉。

林明真勾唇一笑,似乎在为什么别的事而开心,又似乎只是为眼前这杯好酒,她微仰着脸,不知是因为月光还是因为酒香,两颊泛着莹粉的华光,唇色嫣红,整个人像一朵浸在红酒里的玫瑰。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声音软得不像话:“说什么呢?为我们一塌糊涂的前二十年,干杯?”

江朔一直看着她,她却没有看他,而是遥遥望着月亮。

前二十年,他走在江承佑和陈燕容为他规划好的路线上,半步都没有行差踏错过,他的成绩和能力一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所有人都说他年轻有为,将来必然能带着江氏走向辉煌。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前二十年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但他明白林明真为什么这么说。

她从小学开始跳芭蕾,起初那只是华青青心血来潮给她报的课外兴趣班,但林明真一直坚持下来,甚至越跳越认真,一直到后来执意去考国际芭蕾学校。

当时很多人都劝她,跳舞不是长久之计,她家里没有男孩,如果林明真不学商业的话,将来偌大的林家家业,都会落进别人手中。

当时她也很迷茫吧。但江奶奶和他都支持她,林岩忠和华青青也并不在意,最后还是任由林明真继续跳舞了。

她在国外那些个年,刚毕业时籍籍无名,怕回国之后闲言碎语太多,索性就不回国,在澳洲一个芭蕾舞团里从群舞开始,跳了五六年才渐渐晋升到独舞,个中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

二十岁,正是她刚进舞团那年,一无所有、一无所成,所以她才会说是“一塌糊涂的前二十年”吧。

江朔看着她,心底酸软,轻轻和她碰杯:“都过去了。”

玻璃相撞,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一声。

江朔说得很认真:“二十岁以后,不至于一塌糊涂。”

林明真侧头对他笑了一下,她觉得江朔最近说话顺耳了不少——程若果然很会教育男朋友。

乌黑的发丝披在她肩上,因为有风,额前的两缕微微晃动,使她越发显出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笑里有无奈,有自嘲,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二十年后她小有所成,那又怎样呢,除了奶奶,再没有人真心爱她了。

她对他说:“江朔,不用安慰我。不要以为你自己的人生不是一塌糊涂。”

她的声音像是蛊惑人心的海妖,温言软语的背后,是引人沦陷的毒药。

她又去看月亮了:“你的人生,也没有几分真正的自由和快活吧?还不如我。”

在她的话音里,江朔的心忒忒跳动起来。

他知道,林明真说的是对的。

在日复一日的顺从里,他的生命像是干涸的老树,变得枯萎、无趣、毫无生命力。

明明是最好的年华、合该恣意的人生,他却要一日日埋头在合同、数据、项目、谋略里。

他对专业的热爱从澎湃变得渐渐被消磨,而江氏,就是江承佑亲手给儿子套上的一把枷锁。

这把锁早已经长进了江朔的皮肉里,如今已然麻木,毫无痛苦,但同样,代价是永远不能把它从江朔的生命里剥离开来。

林明真看他不说话,璀璨如星的眼眸一眨,伸手碰了碰江朔手中的酒杯,释然地叹道:“都过去了。敬你,我完整童年的唯一见证者。”

她的语气颇有几分洒脱,仰头喝掉了杯中最后一口酒。

杯酒入喉,月光朗照,但高楼之下的世界比月光更明亮——那是这座城市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火。

林明真的眼睛已经微微迷离,半垂着眼皮倚靠在吊篮椅上,她的头发刚刚被她用发绳束了起来,但因为绑得松,此时碎发随意散落在脸颊周围,垂落成漂亮的弧度,她美得惊人的眉眼隐隐约约在发丝后面,显得她像是被艺术家精心雕刻的入睡的醉酒美人。

江朔手指犹豫着,最终还是落在她耳边,勾起一缕长发,轻轻别到她耳后。

“林明真。”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没有回应。

“起来去睡觉了。”

面前的人只是嘤咛一声,把头垂得更低了。

江朔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酒香气,这个人在他面前从未这样真实而乖顺地存在过,像梦一样。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她这样爱红酒微醺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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