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

刘崓知道她想问什么,却完全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开门见山,一时心中转过四五个念头,思忖良久才决定——即使面对的是盛时行的好姐妹,自己也不能武断地说一些会让她为难的话,于是他微微一笑:

“孙姑娘,某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嗣音应该也跟你说过,我们只是知己好友。”

孙九娘忽然失笑,那笑容里似乎带了一丝轻蔑,让刘崓有些尴尬,但也能理解她眼下心情,刚想开口劝她回去休息,不想孙九娘突然抬头,说了句令他意想不到的话:

“刘都统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想加入玄鹰骑?”

刘崓不明就里,但还是点了点头:“自然记得,某还是那句话,你若想来,玄鹰骑随时欢迎。”

“那你呢?欢迎我吗?”

刘崓看着她的眸子在月下闪动着微微波光,心中升起一丝别扭的感觉,但还是点点头:“我欢迎每一个有志保家卫国的大梁儿女。”

孙九娘抬头看着他,笑意扩大了些,却莫名有一丝凄楚:“可惜了,我想加入玄鹰骑,并不只是为了保家卫国。”

“欲求功名爵禄,只要正大光明靠战功去争取,也不丢人。”刘崓被她说懵了,这么回了一句,不想却逗得孙九娘笑了几声,不知为何,那笑容传入耳中,却有些遥远,仿佛盛夏的蚊蚋盘旋耳边,飘忽不定……

刘崓猛然意识到不对,抬眼望向营地,却见营地掩映在沙梁之后,已经相距二人站立之地甚远,他抬手擎起战槊,用力插在地下的沙土中,勉强撑住站立不倒,抬头怒视着孙九娘。

孙九娘凄然一笑:“我还以为你要一槊抡下我的脑袋。”

“你用了什么手段?”刘崓声音喑哑,暗自强撑着精神,慢慢运动道简教的道门内功化解着滞涩经脉的东西,却见孙九娘一步一步走过来,抬手环住他的腰,依着他胸口轻声道:

“自然是,江湖妖女的手段……”

她身上特属妙龄女子的馨香扑面而来,令刘崓的心跳快了几分,更明白她所用的并非迷药那么简单。

孙九娘抬头看着刘崓:“我从第一次说想加入玄鹰骑,就是想留在你身边,既然你对嗣音无意,会不会接受我呢?”

刘崓垂眸看着她,眼底冰冷令孙九娘彻骨生寒:

“无论你用了什么手段,我都要警告你,它并不像你想象的能支持那么长时间,赶快放开则罢,不然即使我不杀你,稍后我的亲卫来寻我,也未必不会错杀了你。”

孙九娘楞忡一阵,失笑道:“我若是怕死,也不敢来对你说这些。”说完这句,她慢慢放开了刘崓,退后几步:

“你可以杀我,我不过一江湖女子,跟风尘中人无甚区别,我也不奢望你能接受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真心喜欢你,而不是别有所图。”她苦笑着,掏出一个药瓶,在对上刘崓戒备目光时凄然一笑:“这是解药。”孙九娘这么说着抬起手,却冷不防被刘崓攥住腕子,手臂传来的力度让她明白——似乎是不需要什么解药了。

“你说的没错,你果然厉害。”孙九娘松手,药瓶落地,很快便被风沙埋没:“你现在可以杀我了。”说完这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等着刘崓动手,忽然腕间一松,刘崓特有的那种波澜不惊的声音传来:

“我是对你无意,但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过风尘女子,且不论你曾经跟嗣音一起救过我,单论你今日所作所为,也没到该杀的罪过,但我也想告诉你,男女之情,如果只图自己喜欢,却不在乎对方的心意而去屈就,那不但是辱没了对方,也是辱没了你自己,你若消去执念,咱们还是朋友。

孙九娘闻言先是楞忡许久,继而苦笑着落下泪来:“你说话的样子,真的很像嗣音……果然,你们才是一路人。”

听她提到盛时行,刘崓有些担心:“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迁怒伤害到她。”

孙九娘闻言冷笑:“我承认,我对你有执念心魔无法自拔,但为了你,我还不至于做出伤害嗣音的事情……”她叹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但我也无颜再面对她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纠缠你,也不会再见你们了,但请你让我以一个体面的,不让嗣音担心的方式离开。”

刘崓想了想:“你想怎么离开?”

“这你不用管,反正我不会让嗣音知道今晚的事,也不会让她伤心。”

刘崓想了想,微微颔首:“作为朋友,我尊重你,但作为整个队伍的统领,你既然威胁到了我,我不可能全然再相信你,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你可以找人看着我,早上的时候我再见嗣音。”

刘崓点了点头,抬手拔起战槊:“那走吧。”

这一夜,孙九娘在玄鹰骑的监视下在一个空帐篷里歇了一宿,翌日装作若无其事回到帐篷,正看到盛时行在收拾行李——还将她的也收拾好了,看她进来,笑说道:

“我醒了吓一跳,结果于统领说你凌晨睡不着,跑出去玩儿沙子,沙子有什么好玩儿的。”她这么说着起身拉住她的手:“你看看,手冰凉。”

孙九娘看了看她背后的于天蕙,正对上她似笑非笑目光,便知道一定是刘崓安排的了,顿时心中凄楚,为了自己,也为了眼前这个姐妹相称了将近一载的“傻丫头”。

孙九娘舒臂将盛时行搂在怀里:“还是我们嗣音心疼我,没事啦,就是风太大,吵得我睡不着。”孙九娘强忍回泪意,紧紧搂着盛时行,盛时行却笑了,拍拍她肩膀挣扎出她怀抱:

“走吧,这帐篷里好闷,你搂的我喘不上气儿了。”

二人手牵着手出了帐子,正看到刘崓等在门口,一旁的刘冲将她们的行李接过去安顿在马上,孙九娘抬头看了看刘崓,微微一笑,笑容粲然明媚,看得刘崓莫名其妙,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孙九娘却只是对着他摆了摆手:“刘都统,早啊!”说完便放开盛时行,往营盘那边去帮工兵们收帐篷去了。

盛时行无奈笑着摇摇头:“这个丫头……”

营地上忙忙碌碌的,不多时便准备拔营离开,盛时行正往马背上挂行李,却听那边呼喝声起,一抬眼看到刘崓带着刘冲等几人已经追了过去,而他们所追的,是一个手脚并用,迅速爬上高峻沙梁的人。

“九娘……”盛时行看懵了:“这个丫头,又疯什么!”盛时行不放心,但心中也隐约觉得刘崓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了,看九娘那个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定是想登上去玩,或是观察路途什么的,不过盛时行到底也不放心,往那边跑了过去。

果然走到半途,便听孙九娘清脆笑声响起:“你们紧张什么,我上去给你们看看路……”可她话没说完,笑声却戛然而止,接着一声惊叫,竟是一脚踏空从沙梁上直栽下来,一路滚爬着,也止不住下坠之势。

还好,此时刘崓已经爬到了一半,一个纵跃接住她,拉着往侧面一滚就止住了她下落之势,盛时行揪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一点:“九娘你吓死我了,赶快下来别玩了!”

她在下面焦急地喊着,孙九娘强忍手臂和脚踝的剧痛,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耳畔却传来一声带了些咬牙切齿味道的轻语:

“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盛时行转头看看刘崓:“是啊,我手伤了,脚也崴了,是我咎由自取……”她笑得眉眼弯弯:“劳你扶我下去吧,长宁侯。”

刘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看她完全不敢落地的右脚和慢慢渗出衣袖的血迹,无奈微蹲舒臂,将她打横抱起,一路稳稳当当往沙梁下面走。

孙九娘仿佛这会儿才想起来疼,将头转过去轻轻靠在他肩膀,低声哽咽道:“挺好,我这也算是如愿以偿了。”

刘崓知道她这一句里或许有好几层意思,却没心思细想,只是暗自喟叹。

刚走下沙梁,盛时行便冲过来将孙九娘一把搂住,见她泪流满面,胳膊和脚踝似乎都受了严重的伤,赶快为她简单诊治了一下。

刘崓安排好拔营之事,再回来时,便见盛时行搂着孙九娘给她擦着眼泪,自己也是眼圈泛红,心说难不成真摔出好歹了?

赶快赶上几步:“怎么了,很严重吗?”

盛时行起身摇摇头:“承蒙你相救,丫头也算幸运,脚踝只是错位,我已经给她简单复位了,但她手臂伤的也挺重,这边医药不济,需要找大夫诊治,不能再跟咱们走了。”

刘崓点了点头:“无妨,各个关隘的军医都是最擅长骨伤的,还好咱们出来不远,我让人送她回去。”

盛时行点了点头:“那多谢你。”

刘崓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孙九娘,只见她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抱着膝垂首不语,便扬声唤来刘冲:“你带两个人,送孙姑娘回去,若沙洲关不好施治,就送她去雍宁关,请军师周全。”

刘冲是知道内情的,此时自然心领神会,自点了两个人,将孙九娘扶上马小心看护着,往沙洲关方向而去。

盛时行几步赶上去,拉住孙九娘的手,一边跟着马匹慢慢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她,让她养好了伤就去定县颜幻家等自己回去,孙九娘含泪在马上叠声应着,盛时行只道她是疼的,心疼不已,将帕子塞给她又跟出去好远才无奈停步。

刘崓在后面一脸平静看着,心中却是泛起一丝苦涩——不但是为了盛时行和孙九娘,也是为了自己。

他很讨厌这种不能对盛时行全然坦诚相待的感觉,但他也明白,此事已经尘埃落定,没必要说明白了,这也算孙九娘留给自己知己姐妹的,最后的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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