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她喜欢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然而当他视线一转,落到凌烽身上时,登时温度骤降,语气讥诮:“你这句话倒是没说错,本督自入宫那日起就算不得堂堂男儿了。”

他这番话就连凌烽听到也不由得噎了下。

凌锋没有戳人痛处的习惯,可看着沈莺歌放在容久身上的手,又实在碍眼得很。

如果他能和远在雍景城的浮寒交流一番,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感觉与对方看到沈莺歌时一样,都是出于担心和不爽——

不过一眼没看住,自家养得花就要被不知从哪蹦出来的采花贼偷走了,这事放谁身上,谁能忍得下去。

所以凌烽退而求其次,一针见血道:“不过是长了张好看些的脸,可惜她不喜欢你这样的。”

容久不以为意地讥笑一声:“那她喜欢什么样的?你该不会说,是你这样的吧?”

凌烽眉头一皱,认为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很可笑。

“她从小就喜欢驰骋沙场的大将军,房里还……”

“都别说了!”沈莺歌连忙打断。

再让这两个人说下去,她那点陈年旧事都要被抖落干净了。

“大将军……”容久将这几个字眼在唇齿间咀嚼了一遍,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方才还咄咄逼人的眸光黯淡了下去,他轻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

有凌峰在场,沈莺歌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谁让那几幅将军图至今都还在她住在醉西楼时的房中挂着。

她磕磕绊绊地应道:“啊……是,那不是少不经事,所以……”

“我知道了。”容久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松开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恢复了惯常的恹懒神色。

沈莺歌悻悻收手,只是容久掌心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手上。

凌烽不知为何容久忽然偃旗息鼓,但他对此倒是乐见其成,敲了敲桌面:“那就说正事吧。”

“哦对了,”沈莺歌也正色起来,问道:“昨夜我晕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凌烽言简意赅:“那两个书生和这间客栈的掌柜我带出来后交给你们的人了,至于墨烛和琼姬……当时你的情况危急,我没来得及追。”

“你认识他们?”沈莺歌问道。

她记得凌烽是后来才现身的,有容久和锦衣卫在,他不可能离得太近,但他却知道墨烛和琼姬的名字。

凌烽颔首:“他们是近几年江湖上刚冒出头的杀手,随便派人去打听一下就能知道。”

“关于他们还知道什么其他的吗?”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听说他们修炼邪功,墨烛用来扰人心智的味道是用人命炼的,具体方法不得而知,而琼姬则需与男子双修,采阳补阴方可精进功力,”凌烽迟疑了下,似乎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沈莺歌以为他是担心容久在场,说话不便,顺势道:“无妨,凌大哥你此次已经帮了我大忙,剩下的我自己会去查清楚。”

谁知凌烽却否认了:“无妨,只是这消息我也是听说,并未求证过,怕会扰乱你的判断。”

“没关系,我之后自会筛选真假。”沈莺歌笑了下。

“……江湖传言,墨烛与琼姬并非大雍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琼姬的母亲是南岐的一名舞姬,多年前大雍与南岐的一战中,所有被战乱波及的城池死伤无数,就连平民百姓也不例外,而那名舞姬也正是死在那场战乱中。”

沈莺歌回想起那两人的模样,发现确实与大雍人的外貌不太相似。

他们的鼻梁更高挺,眼窝更深邃,的确有些像南岐人。

她继续问道:“那琼姬的父亲呢?”

凌烽摇了摇头:“关于她父亲的猜测众说纷纭,并没有统一的说法。”

“不必担心他们二人,”一直没说话的容久忽然开口,他恹恹地垂着眼帘,脸上没什么表情:“本督已经派人跟上了。”

沈莺歌惊诧道:“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

除了她晕过去的这几个时辰,他们这几日可以说得上是形影不离,可她并未看到容久做过其他安排。

容久勾了勾嘴角,分明和之前笑容的弧度都别无二致,但沈莺歌就是觉得他突然又变回了从前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本督做事何时要与旁人商量了?若当时你没做那些多余的事,也不会昏了一夜。”

容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本督身体不适,回房了。”

凌烽拧着一双剑眉看向容久的背影,就连他这么迟钝的人都察觉到对方情绪不佳,沈莺歌又怎会感觉不到。

她朝凌烽打了声招呼,忙不迭地追上去。

容久脚步很快,完全看不出任何“身体不适”的样子。

沈莺歌紧赶慢赶,才在他拍上门前将人截下。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大夫。”

大堂内的一片狼藉已经被锦衣卫收拾干净,不过那些被吓到躲起来的客人们暂时都还没现身。

因此现在客栈内十分寂静,静到沈莺歌似乎都能听到容久的呼吸。

他垂着眼,敛去眸底暗色:“有什么事也不是这些大夫能看好的,有这时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尽快抓到人,本督也好回去养病。”

说完,他就走进房内,合上门将沈莺歌关在了外面。

他能听到,门前那道呼吸声停留了许久,对方似乎几次想要说话,最终都还是没开口。

直到脚步声从门前离开,容久才从僵立在门前的状态回过神来。

他仿佛被看不见的重量沉沉压着,连背影都透着颓然与疲惫。

容久躺到床上,抬手挡住双眼。

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与其说他是在生凌烽或沈莺歌的气,不如说他是在痛恨自己。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凌烽那句“她喜欢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

大将军吗……

他曾经也想过成为那样的人。

扬鞭策马,披甲上阵。

他不怕马革裹尸,也不怕战死沙场。

只想守住由千千万万个百姓和家庭所构筑的国土。

因为从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时起,那个老头子就是这样教他的。

在别的孩子还在调皮捣蛋斗蛐蛐的年纪,他就已经在学怎样成为一个守护疆土与黎民的将军了。

他学骑马射箭,学刀枪剑戟,学兵法与布阵……学了很多很多。

……可又有什么用。

他那时学了那么多,却独独没学会人心难测。

不知伴君如伴虎,不知有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一道旨意,就能将子虚乌有的帽子扣上来,然后一夜之间夺去别人的一切。

如今他双手沾满了血,却不是战场上敌人的血。

而是在这诡谲朝堂中,那些本应是他要守护的“自己人”的血。

……多可笑啊。

一声低低的苦笑在屋内散开,连融金般的阳光都被冲淡了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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