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情与法的纠结

第五十五章 情与法的纠结

整个葬礼,宁刚几乎都是神不守舍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害怕死亡,看着母亲和弟弟的尸体分别推进两个庞大的炉子里,他从炉门上的小镜子往里看,当看到火苗席卷母亲的身体,片刻,母亲原本躺得溜直的身子一下子坐了起来后,他惊的往后一跳:“快开门,我妈活了,她坐起来了,快啊。”边跳着,边嗓子里发出尖哑刺耳的喊声,眼睛里没有对于母亲突然活过来的喜悦,只有恐惧。

“同志,你母亲没活过来,那是被烧的聚筋了,每个人死后进去都是这样,你看不了的,还是去外面等着吧,一会好了工作人员会去叫你的。”

负责烧他母亲的师傅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睁着有些浑浊的眼,看着惊吓的不轻的宁刚说道。

宁刚惊疑的抬头看了眼这个人,他的心一哆嗦,他立刻联想到自己或许过几天也会来这里被这男人仔细的烧一下,也会这么突然的坐起来,但是却不会吓到任何人,因为没有人会关心的看自己,看自己被烧成什么样了,只有最不舍最留恋的亲人才会这么难舍弃的趴在那指尖大的小镜口,忍着心中撕裂的痛,陪亲人走完这人生最后一个过程。

“师傅,如果哪天我也来了,请您好好给我烧烧,我听说烧好了只有一堆灰,烧的不好还会留下点骨头,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我的身体全部成灰,不留一点骨一点肉在这世上。”

宁刚对视着老头那浑浊却有丝睿智的眼,梦游似的请求着。

老头很认真的看着此刻眼神都有些涣散的宁刚:“你放心,只要是经过我手的,我都会好好为他们做好这最后一道程序,谁都逃不开这由生到死的一个轮回,一个过程,哎!”老头叹息了一声,不在看宁刚,而是专心的透过属于他专用的观察的窗口,看着里面的情况。

宁刚身边的一些亲属,都不知道该安慰他些什么,大家都说着最空泛的场面话,也不介意宁刚那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中的漠视。

那几个警察相互看了看,他们都看出了宁刚的萎靡,但是这不在他们的职业范围之内,有钱人的心思,他们没兴趣去猜,猜也根本猜不透,世界上,有什么是比人心更难了解的。

夏家,原本应该很隆重的场面,却显然有些冷清,除了夏百的那些兄弟和司徒,基本没什么外人或内人的来祭拜。

中午的时候王来来了,他是自己来的,给夏天上了香,就严肃的看着夏百:“百万,跟我去楼上你爸爸的书房,我有事和你谈。”说完,也不等夏百开口答应或拒绝,他自己轻车熟路的直接上楼了。

夏百很清楚,王来选择中午自己来,还叫他的小名,这是在表明,他这次来属于和他的私人感情和关系。

夏百对这个一向严肃刻板的出了名的叔叔内心是尊敬的,他也没表示什么,在司徒有些担忧的注视下,他很坦然自在的随后上了楼。

别说他觉得警方根本没掌握什么有用的证据,就算是真的有了他的犯罪证据,他又何惧呢,大男人在世间本就该顶天立地,本就该有担当,即使现在一万只枪指着他的脑袋,而宁刚就站在他面前,他也会选择即使立刻被击毙,也要扭下仇人的头颅,不管生死都要坦荡荡,生,做个父亲会骄傲的儿子,死,有脸去见下面的父亲。

这些对于夏百来说,很重要,比生死更重要。

所以他走的很坦然,目光也很清澈,他不觉得自己在犯罪,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只是事情没到最后,他有权利选择告诉别人或保持沉默。

“关上门过来,我和你谈点事。”看着他进屋,王来坐在夏天生前坐的沙发上,看着夏百吩咐道,随后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夏百过来坐。

夏百关好门后,没有坐在他身边,而是选择了和他面对面坐下,然后靠着沙发背,平静的看着神情有些沉重的王来。

“王叔叔,有什么事您就说吧。”其实夏百已经很清楚,王来要问他什么。

“我现在自己来把你叫到这里,是想私下里问你些事。”王来看着这样平静坦然的夏百,心理突然安定了很多,这根本不象是一双罪犯的眼,里面太干净,太纯正,太坦荡。

拿出口袋里的烟,自己叼了根,看了看夏百,迟疑了一下,还是递了一根给夏百。

“王叔叔,吸烟有害健康,我不抽,也不赞成您抽。”夏百笑了笑,接过香烟,却直接放到茶几上。

王来苦笑了一下:“象你爸那么好的年纪,说没都突然就没了,我这个年纪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活着只要活的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已经不重要了。”

说完,拿火机点燃了香烟,并深深的吸了一口,在喷出的烟雾中,他看着对面有些朦胧的夏百:“百万,告诉王叔叔,这件事不是你做的。”

眼神突然很复杂的看着王来那有些疲惫,也有些渴望的脸,夏百突然轻轻的笑了:“王叔叔,您今天来叫我百万,说明你心中把我当小辈的,而不是罪犯或嫌疑犯,而我叫你王叔叔,是因为现在我只把你当长辈,没把你当警察,所以我现在只想对你说,如果有一天警察掌握了证据,证明我犯罪了,那么就来抓我,我不会推卸我该负的责任,我随时欢迎警察的到来,如果警察没有任何指控我犯罪的证据,那我有权利不回答任何情况下的询问。”说完,夏百看着对面脸色难看的王来,夏百心理也不轻松。

夏百不想撒谎,说自己什么也没做,那让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和自己的自尊心做交代,但也不会去承认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他能做的,只有这样保持沉默。

眼神复杂的变幻着,然后又很坦然很平静的看着神情在这一瞬间突然变得凝重的王来,不承认不否认,这就是他的态度。

而王来在看到夏百那含有深意的眼神和笑时,一下子就明白了夏百的意思,原本他是抱着希望来的,虽然在讨论案情时大家推翻了夏百做案的可能,但是他却莫名其妙的觉得,这事和夏百可能有关系,这两天他一直矛盾着,一直担忧着,他并不同情宁铁的宁富贵的死,因为这父子俩基本是属于吃喝嫖赌样样好,只做坏事,总忘记做点好事来平衡一下的人,虽然宁老太太属于无辜,但是那也是个连下人都苛待的女人,一贯的嚣张跋扈。

虽然他们可恨,但是夏百却没权利决定他们的生死,最主要的,如果这事是夏百干的,那自己之前的猜测就是正确的,宁富贵死的蹊跷,就很可能跟夏天脱不了关系,而夏天的死和宁家更脱不了关系,也所以,宁铁和宁老太太的死,自然非夏百莫属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都让王来感觉到很失望,也很无力,他是执行法律的,感情上,他可以理解夏天当年的做法,甚至可以原谅,但是理智上,他无法漠视这一切。

“我明白了,尽管我很不愿意有一天,我手里拿着的笔是要签署对你的拘捕令,但是如果是你做的,我再不愿意也会亲自拘捕你归案,你现在要做的除了给我老实的呆着,就是盼着我们无法掌握有力的证据。”

说完,王来无法在继续坐下去,尤其是看到墙壁上夏天的照片,和照片中夏天爽朗的笑,他觉得这里的气氛让自己窒息。

飞快的站起来,甚至没有再看夏百一眼,王来脚步有些踉跄的冲了出去,在这一瞬间,他甚至后悔自己来这一趟,很多事,糊涂着比明白了要好很多,起码他现在这么觉得。

夏百没有站起来,也没有送出去,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在这一刻,他和这个一向对他严肃却也同时很关心的王叔叔,一个是黑,一个是白。

黑和白,注定了他们以后的关系。

坐在沙发里,夏百看着父亲的照片,王来临走时看着父亲照片的眼,夏百明白,那眼中有遗憾,有谴责,有失望更多的是——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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