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南康知军府中,一房间内,纱帐掩映的床榻上,一姿容华贵的女子,身着白色亵衣,倚靠在床头,神色恹恹,面色虚弱,然眉眼间却自有一股气势迫人之感,此人正是关承泽长子关守明的正妻——赵瑶瑶。

明明是韶华正好的年纪,赵瑶瑶却一直紧锁着眉,显出几分心事重重,仿佛被看不见的石头压着,一直无法轻松自在的喘口气一般。

守在她床榻边的关守明,褐衣沉沉如他双手端着的瓷碗里那热气腾腾的汤药别无二致,他一手执着汤勺,在碗里搅和了几圈让热气挥发,后又拂起衣摆坐到赵瑶瑶身边,盛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嘴边,语气关心却又暗藏疲惫地说:

“夫人,已经不烫了。”

赵瑶瑶侧过头去没有喝药,只是语气愤恨,似有妒意:“哼,装什么装,我知道你肯定是烦了我,不然又怎会给那小小的侍女这么多关注。”

“夫人,要我和你解释多少次?”关守明有些不胜其扰,手一收,将瓷碗放到了床头柜上,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眼下隐隐乌青,语气烦闷道:

“我是看那侍女拿着剪刀的手法不对,恐她裁花时受伤,这才上去纠正一番,你又何苦为此等小事气坏了身子?”

赵瑶瑶拧着眉明显是不满意,她坐起身看向关守明,尽管是病容却也带着傲气,语气也横冲直撞:

“关守明我告诉你,我好歹是知县的女儿,配你那是绰绰有余,你最好少给我在外面沾花惹草,不然我让爹揍死你。”

说罢,赵瑶瑶似乎是委曲的很,将身子一转背对着关守明,嘤嘤抽泣起来,若是前几天,关守明尚且能低声下气的去好好哄一下他这个善妒且爱疑神疑鬼的妻子,可这件事赵瑶瑶已经拿着发作了好几次,关守明自认问心无愧,又岂有耐心去三番五次的哄着。

于是他叹了口气,重重一甩袖,直接大步离开了房里,而赵瑶瑶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抽泣的动作一顿,旋即不可置信的转过身一看,房里哪还有关守明的影子,他倒是走的干脆利落了。

“没良心的!”赵瑶瑶怒骂一声,眼里却无半点泪水,刚刚抽泣也不过是做戏好引起怜惜罢了,谁承想这关守明如此不给面子,不解风情。

“果然还是因为我生不出孩子,要是我有个孩子,你又岂敢如此对我,”赵瑶瑶愤愤不平,想到前段时间关承泽装作无意的想要给关守明纳妾的话语,她是越想越气,只觉得接受不了。

她只有关守明一个丈夫,关守明凭什么不能只有她这一个妻子。

“哼,不过也无所谓,你喜欢谁,我就弄死谁,就像几年前,你喜欢的那个侍女一样,”赵瑶瑶喃喃自语,蓦地笑了,笑中透着阴狠与毒辣。

她知道自己在府中风评不好,侍女常常背地里说她好妒,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可那又如何,这是事实她承认,谁敢编排她,她就要了谁的舌头!

关守明走出房间,心里沉沉始终压着一口浊气,当年和赵瑶瑶这一桩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承想娶回来个母夜叉,自己只要一对异性有点过多的关注,不用多久那人就会消失。

正如几年前,他倾心的那个侍女一样,也不知她可安好,那般温柔恬惔的女子,如山茶花静静开在回忆的尽头,历久弥新,越是去触及,越是拂了一身还满。

关守明有些悔恨的摇了摇头,这几年他其实一直没有忘怀,如果当初能强硬果断一点,她会不会就不是这个下场。

可再怎么追悔莫及,也不能挽回,关守明只是抑郁不平了一阵子,就决定去医馆买点药回来,给赵瑶瑶烹煮上,连马车也没坐,直接提脚就走,一路心不在焉,忍不住频频追忆过往。

直到因为出神没看路,撞到了一名女子。

“哎呀——我的糖葫芦——”

关守明这才回神,正想道歉,一个抬眸却见自己撞到那人,正是这几年来心心念念,久久不能忘记的人……

却说在这之前的另一头,蓝英坐在苏文惜随手拦来的一架马车上,正对即将要到来的未知处境而惴惴不安,紧张到几欲晕车时,身下一个颠簸,只听得外头的马夫用方言骂了一句什么,随即马车停了下来。

蓝英掀开帘幕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正欲询问发生何事时,正巧与转过头来的马夫一个对视,马夫在看到蓝英脸上狰狞的伤痕时眼底划过害怕,但还是带着歉意道:

“姑娘啊,实在对不住,刚刚有几个顽童在那放炮竹,我这马胆子小,受惊了,眼下不肯走了,你要是不着急的话不妨等上一会儿?”

蓝英未有不悦,只是低眉敛目,轻声细语地问:“需要等多久?”

马夫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道:“这我也说不准,有时候一会儿就缓过来了,有时候就不一定得多久了。”

说着,拉车的马儿还惊魂未定的扒拉着蹄子,昂首嘶鸣了几声。

蓝英思忖片刻,干脆跳下马车,问:“从这里到江宁织造署,大概还有多少路程?应该怎么走?”

“江宁织造署啊……”马夫比量了一下道:“不算远,顺着这条大路左拐一次,到第二个岔路口右拐一次,然后一直往前走就能到,如果走过去的话大概半炷香的功夫吧。”

“既然如此,我干脆走过去吧,”蓝英打定主意,转身要走,本来她就有一些因为紧张而晕车,眼下刚好可以走走路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缓解缓解不上不下的情绪。

而车夫见她要走,拦了一下:“姑娘等等,你既然不搭了,那我把钱退一半给你。”

“也好,”蓝英接过了车夫递来的钱后,告完辞就走了。

她手里拿着那一串铜线,边走边想着该如何到时候让苏文惜不加推辞的收下时,突然想到昨日苏文惜和她相处时,那两个侍女透露过苏文惜格外喜欢糖葫芦一事。

思及到此蓝英有了主意,便寻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贩,用那些铜钱买了串糖葫芦后,这才珍重地拿着那被糖纸包裹好的糖葫芦,走上了去织造署的路。

她一路走,一路思量着,到时候去了织造署,也不知那里的人会不会瞧不起她,谁让她脸上这道疤,实在是丑的出奇,连她自己也厌恶。

想着想着,心底生出几分羞耻来,觉得自己就这样把脸上的伤痕赤裸裸露在外面,未免不太好,因此低下头去不敢张望,而这一低头,没瞧见来人,便直接撞了上去。

这一撞额头顿顿得闷疼,而且手里的糖葫芦因为这一撞也飞了出去,直接飞到了远处的尘土地上,糖纸散开,里面红艳艳的糖葫芦已经沾染了灰。

蓝英惊呼一声,只得放弃了那糖葫芦,仓惶抬头想要道歉,只是这一抬眸,她正欲出口的话语,对上那人怔愣的面容时,却如有棉花堵住一般,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奇怪,为何这人的面容让她如此熟悉,就像很久以前就已经认识一样,可蓝英正欲细想,脑袋却突然像有一把锤子一点点敲打着一般,疼的她不禁捂额,面色苍白。

而她撞到的人正是关守明。

关守明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错愕,惊讶和犹疑不定尽皆涌上心头,他来不及询问就见蓝英痛苦的捂住额头,不禁内心一紧连忙伸出手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

一边扶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蓝英的面容,那眉峰的走向,那姣好的唇形,无一不是与记忆中的她相吻合,至此关守明才打消心头疑虑,又惊又喜地询问:

“蓝英,这几年你还好吗?都是我的错,没有拦住那个女人,才让你如此……”看到蓝英脸上那道疤痕时,关守明心里一堵,也知她定然过的不好,因此语气有些哽咽。

而百里温已经缓了过来,她不习惯与男子离得太近,便挣开了关守明的搀扶,往后退了几步,不明所以:

“公子,我想我并不认识你。”

“什么?!”关守明闻言如遭雷劈,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便一下子凑上去,猛地攥住了蓝英的肩头,情绪有些高涨着质问:

“蓝英,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关守明啊!”

“公子请你放开!”蓝英被他这粗鲁的动作攥的生疼,想要挣脱开来,但是因为她的身体被这不知名的毒而侵蚀变得虚弱,导致一时半刻竟然挣不开,见状她心里愈发慌乱,连忙高声斥责:

“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就报官了——”

“你怎么能忘记我呢,蓝英,这几年我一直想着你念着你,你怎么能忘记我,”关守明面色哀痛,本就有些郁郁不得志的眉眼此刻更是揣着莫大的萧索。

但是这一切只会让蓝英莫名其妙,她不断挣扎着,将关守明的话语置若罔闻,见他实在油盐不进,心底起了火气,直接抬脚狠狠踩了他一下。

关守明一个吃痛,条件反射的松手想要抬脚缓解痛意,而蓝英见状则掐准机会直接脚下生风,飞快的跑走了,而关守明思念成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相逢又岂肯这么轻易看着她再次消失,刚抬脚想追上去,却因为被蓝英踩了一脚,行动力受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蓝英跑没了影。

“蓝英……”关守明向前伸出手似想要挽回那道身影,然而却是无力回天,他只能万般寂寥与悲哀的轻轻唤着这两个字,仿佛这样,就能一解心头之痛。

有人过来关切的询问发生了何事,他也只是一摆手,作情深儿郎的样子,语气沉沉道自己负了一个人,说罢也不再多作解释,直接走了。

而关守明没看到的是,过来询问的人并不是什么好心路人,他在问完之后,闪身进来一家茶馆。

而这家茶馆,正是百璃楼,林二楼里,萧令辞从半卷着的珠帘里,将街上那一幕收入眼底,他的身边是一封信,信上则是林熙悦所写道,他们调查了一番,昨夜的刺杀事件依旧没有头绪。

萧令辞想,有没有头绪也不重要了,关承泽那里要不了几日就会自尝苦果,而他如今,有了更好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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