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不忍心让你们难过的加更

回到学校,江迟从宿管阿姨那里领来钥匙,凭借记忆找到了自己的宿舍。

双手与宿舍门接触的刹那,江迟蓦然间生出几分恍惚。

脑海中浮现出寝室内的摆设:阳台门应该是敞开的,里面乱七八糟,有枯死的仙人掌、一颗篮球、晾晒的运动服、还有味道堪比生化武器的球鞋......

老校区的宿舍没有空调,靠墙摆着四张铁架床,是年代久远的上下铺,跟要散架了似的,翻个身就吱吱呀呀地响,床下塞着拖鞋、脸盆、行李箱,墙角还有几个五颜六色的暖水壶。

是他最熟悉的、男生宿舍的样子。

然而,江迟推开宿舍门,窗明几净,空空荡荡,除了铁架床什么也没有,甚至能听见脚步的回声。

阳台门也是关着的。

江迟好像错入了另一个时空。

他怔忪片刻又反应过来,本来就该这样。

其他舍友都毕业搬走了,只有江迟一个人重修大四,大三升大四的学弟们还没开学,宿舍里本来就该是空的。

在大学,延期毕业并不罕见,但重修大四确实不多,估计整个学校也没几个他这样的学生吧。

江迟无奈,默默收拾着行李。

床铺侧面贴了名牌卡,江迟找到自己的床,去水房打了盆水擦灰。

其余几个舍友应该都是大三升上来的学弟,但现在是同学了。

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学,大四这边的宿舍楼很安静,连楼外梧桐树上的蝉鸣都显得空旷。

在一片长久的沉静中,记忆肆意翻涌,江迟想起了很多事情。

刚来到这个世界,他恍若置身梦境中,身边的一切如幻如梦,仿佛进入了一款全息游戏。

刚开始,因为拥有‘上帝视角’,江迟就像拿到了通关宝典,下意识用书中的描述去套进现实,可渐渐地,又发现书中的记载并不全然正确。

而随着大哥、父母的出现,两个世界的记忆和亲友关系逐渐融合,江迟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自己真在这儿生活过,还只是原主记忆的影响。

这个世界太真实了,江迟已经完全融入其中,再也没有初来时若有若无的游离感。

可倘若这个世界是真的,那他原来的世界又是什么呢?

江迟一边打扫宿舍一边思考,可惜直到把整间宿舍都打扫干净,也没思索出什么所以然。

这也情有可原,古往今来,关于真实与虚幻的议题,多少哲学家们探讨了上千年,也没得出能说服万千世人的结论,他一个工科生能看出什么名堂就怪了。

无论到底是何种情况,此刻在这里的人是自己,他所见所闻便是真实。

既然唯物得不出结果,也只能唯心一次了。

江迟收拾完宿舍,拿起笔记本电脑去了图书馆,继续和毕业设计死磕。

由于前两年给导师们留下的印象太差,江迟这回特意选了个比较精巧的课题。

导师对江迟的选题很感兴趣,让江迟在学校把设计做完再去实习。

江迟被导师扣在学校里,成功获得了一众新舍友们羡慕嫉妒恨。

“我们都进厂打工了,学长还能留在研究室吹空调。”

舍友章宇文为了上班起了个大早,穿衣服的同时不忘咬牙切齿:“我那个厂子可远了,公交倒地铁再倒公交,单程就得一个半小时。”

另一位舍友迷迷瞪瞪地爬下床,说:“你可以住厂里,三班有几个同学住那儿了。”

阳历九月的秋老虎最厉害,工厂车间里又闷又热,出去一天,衣服干了湿,湿了干得好几回。

出去实习一周,几个人都被晒黑了不少,看着也憔悴了,一个个都成了霜打的茄子,俱是没精打采。

唯有江迟风采依旧,也难怪他惹人恨。

章宇文哭丧着脸:“我还不如找个电子厂拧螺丝呢,保洁阿姨时薪都40了!”

江迟看了眼表,把章宇文的包塞给他:“再不走又迟到了,赶紧走吧。”

章宇文跨上单肩包,看着外面似火的骄阳极为怵头:“要不我请一天病假吧,我真的不行了。”

江迟推着章宇文出门:“加油小章,晚上回来请你吃烤串。”

章宇文受到鼓舞,挺起胸膛:“我又行了!”

学校校园是处很神奇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时间静止的魔法,和同龄人相处在一起,时光便岿然不动,岁月静好。

但也不是什么都好。

大学就是小型社会,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江迟的新舍友都很友善,虽然嘴上抱怨江迟不用实习,但其实心里也都知道江迟的课题确实牛。

但外面却有人借题发挥,匿名举报江迟不参加社会实习,仗着家里有钱有权搞特殊,享受特权。

这半个月,几个舍友吃了江迟不少烤串,已经完全被收买,听说江迟被举报后纷纷义愤填膺,在宿舍里骂了两个小时。

“别让我知道那孙子是谁!”

章宇文坐在空调下面,享受着清凉的冷风:“还他妈跟学校反应江迟在宿舍里安空调,花他家电费了吗,真不要脸!”

另一个舍友从半人高的小冰箱里拿了罐可乐:“纯纯大怨种,要是他们宿舍也安了空调,他就不说这屁话了。”

江迟倒是无所谓,他本来不爱在导师眼皮底下待着。

他把明天实习的材料装进文件袋:“挺好,明天上班喽。”

章宇文稀奇道:“你还挺想进厂?”

江迟点头,把设计图一并塞进包里:“对啊,好多东西在家做不了,可以借厂子里切割机,学校的切割机型太难排了,抢不过那帮大二大三的学弟。”

舍友无奈道:“不愧是江少爷,只有你这种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才会对上班表现出期待。”

江迟不置可否,装好资料后早早回床上休息,以饱满的热情迎接明天的实习。

第二天,

江迟按时到工厂报到。

之前来的实习生早已完成分岗,都投入了工作中,一时也没人带江迟。

工长把江迟带到会议室,然后就干活去了。

进厂后,依旧是坐着吹空调的江迟:“......”

刚开始,江迟以为他新来的没什么事干,在会议室坐了三天,

这天,江迟从卫生间出来,保洁阿姨拿着拖布问:孩子,厕所里没人吧??_[(”

江迟说:“没了。”

保洁阿姨点点头,竖了一块打扫中的工作牌,进了男厕所打扫。

江迟刚走出两步,又被保洁阿姨叫住。

“哎,你手机!”

保洁阿姨拿着个手机追出来:“丢三落四,这孩子,这是苹果吧,好几万呢吧,可别丢了!”

江迟道了谢,笑着接过手机:“不会,丢不了的。”

保洁阿姨满脸不赞同,像是在看自家粗心大意还顶嘴的小孩,眼睛一瞪:“怎么丢不了,你以为是你们学校啊,厂子里什么都有,正式工、临时工、还有外包的、送货的,丢了你能知道谁拿的!”

江迟手机上有自己做到防盗软件,就是关机也有单独的信号接收程序,但他没和阿姨犟这些,只是笑了笑:“好的阿姨,我知道了,谢谢您。”

四五十岁的阿姨都喜欢江迟这种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大小伙子,又见江迟有礼貌,不由多攀谈两句:“外面可不比学校里,你可得留心......哎,对了,你也是工大来实习学生吗?”

江迟点头:“我是。”

保洁阿姨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这批学生里,有一个富二代,家里开五星级酒店的,可有钱了,你认识吗?”

江迟满脸懵:“......什么富二代?”

阿姨一拍大腿:“哎呀,你不知道啊!就你们这批,有个公子哥,别人都来两个星期了,他这周刚来!学校专门打过招呼的。”

江迟:“......”

阿姨继续说:“听说人家一身衣服就好几万,戴的那个表......”

她指指江迟的手腕:“一块表就要几十万上百万的!谁敢给他安排工作,磕坏了表盘都赔不起的嘞!”

江迟捂住手腕,十分委屈:“我这就普通智能手表,才两千七。”

阿姨摆摆手,笑道:“两千七也很贵了,阿姨一个月工资才三千二......又不是说你咧,你激动个啥子嘛。”

江迟倒没有激动,但他十分确信阿姨口中的‘公子哥’正是他自己。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感觉还真是难形容。

难怪来了好几天也没人给他安排工作,合着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有人在造他的谣了。

他什么时候戴过几百万的表!就他这个专业配吗,成天不是电钻就是切割机的,蓝宝石的表盘都能分分钟磕碎!

啥家庭也不可能戴着几百万的表上工厂实习,他是有钱,又不是

有病!

到底谁在后面阴他。

江迟最不耐烦这些钩心斗角的事。

他是搞技术的,不是来参加宫斗的。

业务强的人都专注于搞业务,只有业务拿不出手的人才专注于搞人。

但在社会上,有一种非常恶心的现象,出于种种现实因素,生活中,专心研究技术的人总是不够圆滑,不容易得领导青眼,往往是那些会搞人的先上位,于是就成了外行领导内行,业务差的管着业务强的糟糕局面。

江迟不喜欢这种现象,所以在报专业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工科。

工科是最靠硬实力说话的,行就是行,不行就不行,这玩意装不了,有眼睛都能看见。

你连接不上的电路,我连上了,你修不好的机器,我修好了,你设计不出来的安防图,我设计出来了。

这就是实力,有目共睹的东西,做不了假,相比于其他专业,工科暗箱操作的空间更小。

在厂子里,技术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但江迟万万没想到,这种不正之风都吹到工厂来了!

毋容置疑,坑他的人肯定和他在一个厂,否则谣言传不到这么快。

江迟跟班长要了实习名单。

名单中,和他在一块儿实习的人有六个。

江迟暗灭手机屏,眼神凶戾。

别让老子捉到你是谁!

江迟知道不会有人来给他安排工作,下午没在会议室傻等,换了身工装,直接换上工装下了厂。

江迟的实习生活步入正轨,终于想起来被他遗忘的兄弟们。

晚上十点,江迟掐着时差,给好兄弟致了一电。

第一通电话没接通,江迟又换了微信语音,还是没通,他把手机往床铺上一扔,转身洗澡去了。

洗澡回来,拿起手机一看,有两通未接来电。

刚要回拨过去,第三通电话就打进来了。

江迟不自觉勾起唇角,手指在屏幕上一划,接通电话。

“江迟。”

秦晏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来:“什么事?”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迟略微烦躁的心绪逐渐沉静下来。

江迟的床在上铺,他拽着栏杆利落地翻上床,往被子上一靠:“哥们,你的电话可真难打啊。”

秦晏语气与平常无异:“恶人先告状,你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却给你打了三个才打通,到底是谁的电话难打?”

江迟头发湿漉漉的,把毛巾垫在枕头上,躺下来:“但是我先给你打的!快半个月了,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联系我是吧。”

秦晏那边响起敲门声。

他说了句英文让对方稍等,然后继续和江迟掰扯这个无聊的问题。

秦晏说:“北京时间8月31日上午5点40分,芜川机场,你挂断电话前跟我说‘空了联系你’。江迟,我一直在等你空下来,等了12天。”

江迟:“.......”

江迟试图强词夺理:“我确实今天才空下来,你不知道我最近多忙。”

秦晏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淡淡地打断:“是吗?可你的游戏账号今天上午还显示在线.....昨天和前天也是,连续三天平均在线时长都超过八小时,原来你是在忙着新赛季的定位赛吗?”

江迟:“.......”

秦晏分析地很理性:“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玩这款游戏,所以连续三天在线的原因是什么呢?是你的大学室友叫你一起玩的,还是你交了其他喜欢玩这款的朋友......是的,你需要时间社交、交新朋友,当然没空联系我,情有可原,我可以理解。”

论讲道理,江迟全宿舍加一起也说不过一个秦晏。

江迟爽约在先,说谎在后,这次是无论如何都没理可讲了。

江迟崩溃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有很忙,是实习很不顺利,在办公室干坐了三天,实在没意思才玩游戏打发时间的。”

秦晏反应极快,当即理清逻辑,沉声问:“怎么回事,有人孤立你吗?”

江迟说:“这不重要......我也很想给你打电话,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等你开学就好了,我保证天天给你打,这样可以了吗?”

秦晏本来有点生江迟的气,但听到江迟这样说,又很快原谅了江迟。

秦晏轻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天天跟你打电话?没那么多话跟你说。”

江迟插上耳机,趴在床上一边抄笔记,一边很耿直地说:“那你什么时候有话跟我说?我等你给我打。”

秦晏又不想原谅江迟了,他冷冰冰地问:“你还有别的事吗?”

江迟笔尖一顿:“我说错什么了?”

秦晏:“......没有。”

江迟犹豫道:“可是你听起来好像很不高兴。”

秦晏那边静了几秒:“没有,说正事吧,你实习怎么不顺利了?”

江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有人在传我的闲话,但我不知道是谁......同批实习的除了我一共有六个人,可以排除其中两个女生,女生不知道男生宿舍安空调的细节。”

秦晏一针见血:“对这六个人你了解多少?”

这六个人全是江迟的学弟学妹,他一个都不认识。

“我一点都不了解。”江迟说。

秦晏顿了顿:“这就有趣了。”

江迟冷声道:“确实很有趣,我被一个我根本都不认识的人造谣了。”

秦晏若有所思:“没关系,也经常有人造我的谣,说我有精神病什么的......习惯就好了。”

江迟同仇敌忾,义愤填膺:“什么?谁敢这么说你,太过分了!”

秦晏莞尔:“没关系,我已经原谅他……原谅了很多次。”

最近一次是在二十秒之前。

江迟赞扬道:“你果然和我一样心胸宽广......对了,你不是14号开学吗?什么时候回港城?”

秦晏那边又响起来敲门声,带着几分催促的意思。

“最近吧,”秦晏随口敷衍一句,接着对江迟说:“有人找我谈事,先不说了,回头有空联系你,拜拜。”

江迟:“......”

他在芜川机场挂断电话前,说了‘有空联系’,结果在学校忙的忘了,这一回头就回了12天,现在秦晏也用了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秦晏还真是什么都学啊!

江迟完全有理由怀疑:如果他不主动联系秦晏,秦晏大概率会在大于12天之后,才会‘有空’联系自己。

秦晏的报复心特别强,这点江迟早有体会。!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