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见祁颂一时无言,许是把自己的话当真,郁落轻轻笑了声:“逗你的。”

就算现在的祁颂愿意标记她,她也......

郁落几不可闻地叹了声。

小船靠了岸,夜晚的客栈灯火通明,将附近的湖面照亮一片。

晚上八点多,本该些许冷清的一楼客厅竟很是热闹。

见郁落一家进门,嘉宾们纷纷喊她们过来坐:

“郁老师、祁老师,我们搞茶话会呢,快来快来。”

毕竟是在录制综艺节目,晚餐的半途缺席本就不该,现在更不好再推却了。

于是郁落从善如流地拉着祁颂和桃桃在沙发上坐下。

前方电视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什么节目,但没有嘉宾在看。她们边吃零食喝饮料,边放松地聊着。

祁颂听了几l句,发现这茶话会的主题似是分享甜蜜往事。

她心跳一顿,果然下一秒就听到任芝说:

“郁老师一家今天缺席太久,现在必须‘自罚三杯’,分享一点甜甜的过去。”

小花接着说:“就是啊。郁老师最近才宣布已婚有女,我们都不知道你俩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呢。不要藏着掖着,快说出来给观众朋友们磕一磕。”

这两位面前的饮料,是品牌方赞助的低度数鸡尾酒。

也不知是喝高了还是聊嗨了,她们对郁落说话比平日随意很多。

郁落眨了眨眼,感觉气氛到这里,有些不方便拒绝。

于是她偏头看了祁颂一眼,那含了笑意的眼神似乎是在说:“我可以分享我们的故事么?”

祁颂的心脏骤缩。

“分享我们的故事”——郁落是不是要述说她如何把原主那只可怜小狗捡回家,又如何悉心驯养了。

祁颂的第一反应是想拒绝。因为她根本不是那份回忆的主角。

她和在座其他嘉宾一样,只是旁观者、是听众,会在属于别人的陌生故事中惊叹或是唏嘘。

这般想着,下午的那点嫉妒情绪好像又自作主张地冒了尖。

可是在郁落等待答案的眼神里,在嘉宾们“妻妻俩眉来眼去什么呢”的起哄声中,她不得不把多年磨砺出的演技发挥到极致,发挥到大抵连了解原主的郁落都能骗过去的程度。

她唇角勾起浅笑,从容地点了头。

在这一瞬间的痛意里,祁颂恍然意识到了那一亿的代价。

郁落感觉祁颂些许不对劲。

她握紧手心里与自己十指相扣的手,偏头多看了祁颂几l眼,又觉得方才似乎只是幻觉。

祁颂在她面前不擅于表演,向来一看就破,于是她放下心——应该没事。

于是在大家期待的催促中,她不得不缓缓开口:“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郁落不太喜欢在别人面前分享那些珍贵又隐秘的过去。于是她没有将故事讲得具体,只含糊概括几l句。

但女人清泠的声音里含了柔意,任谁都能听出她对过去有多么珍惜。

在座的嘉宾都在投入地听,唯有唐瑜和祁颂努力地看起了前方电视机里无人在意的节目。

“祁颂年少”

“来我家借住”

“我们彼此依靠”等细碎的字句避无可避地触碰耳朵,祁颂的脸色随之一点点苍白起来。

她有些慌不择路地拿了罐桌上的低度数鸡尾酒,一口一口地喝。

以前郁落也曾在她面前用怀念的语气提及过往,但当时她只觉得那是渣女在装深情,因此不甚在意。

然而此刻......她好像有点在意。

甚至是,在意死了。

祁颂捏紧了手里的酒罐。

情绪是从哪里开始不对劲的呢?只是从下午感到那一点嫉妒开始,还是更早便已在悄无声息地酝酿?

拿不知第几l罐酒的手被摁住。

祁颂一顿,偏头看向郁落,见女人眼眸里几l分无奈,轻轻地说:“你酒量不好,不许再喝了。”

言罢,她抬手关切地碰了碰祁颂微红的肌肤,“不会已经醉了吧?”

郁落察觉自己指尖触到祁颂的脸颊时,祁颂整个人轻颤了一下,继而下意识后仰,仿佛潜意识里不愿和她有肢体接触。

郁落微怔。

她的手指滞在空中,蜷缩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收回。

茶话会在一片愉快的笑声中结束,嘉宾们纷纷带崽回房休息。

郁落径直走进没有摄像头的浴室,对沉默许久的祁颂勾勾手指,轻声说:“过来。”

祁颂有些想拒绝。

可是在女人的眸光和指令里,脚下步子竟不由自主地便往那边迈了。

浴室的灯亮起,门被关上。

“感觉自从我们和那个小女孩说完话,你整个人就有点不对劲。”

郁落抬手理了下祁颂的发丝,柔声说,“是心里不高兴还是身体不舒服,可以和姐姐说说看么?”

那般耐心又包容的引导。

祁颂的唇瓣嗫喏了一下,开口时嗓音有些哑:“我......”

没有不高兴或是不舒服。

......她只是无能为力地,一点一点地被突如其来的嫉妒包围了。

从下午知道郁落和原主的深刻过往之际,她第一次品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本以为只是蜻蜓点水,雁过无痕。

在那之后,她从容地与郁落和桃桃一起去散步,从容地思索郁落的抑制剂是否有问题,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在限时三个月的合作里兢兢业业扮演自己的角色,并对遇见的事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好奇心。

可是......方才茶话会时她才发现,那份嫉妒似乎其实并没有褪去。

它就像锅里熬制的糖水,在源源不断的、无法控制的热意下,逐渐变得黏稠凝滞,色泽发褐黯败,最终水汽蒸干,只余一层坚硬的焦色,将她整颗心包裹。

便如此时此刻,祁颂凝视着浴室暖色灯光下,女人眼眸中蕴着的无边温柔。

她感觉自己情不自禁地想陷在这种温柔里,而后又被这份温柔深深刺痛。

她好像又毫无阻隔地触摸到了那份嫉妒的感觉。

原来嫉妒这种情绪和瘾一般,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由此,先前在心中提出的问题——她是仅仅嫉妒原主有人收留,还是同时在嫉妒收留原主的人是郁落,答案似乎有些明晰起来。

祁颂的呼吸愈发沉重。

她不记得自己喝了几l罐鸡尾酒,也不知道这具身体酒量有多不好,但现在整个人已经些许犯晕,心中的情绪也似乎随酒精发酵得更加浓郁汹涌起来。

嫉妒的,酸涩的,渴望的,还蕴了一丝挥之不去的绵软。

见祁颂的话断在口头,那双眼眸里浮现出几l分隐忍和无措,郁落的胸口紧了紧。

她下意识想用以前的方式来安抚对方。

于是手缓缓抚摸上祁颂的发顶,轻揉了一下。

接着嫣红的唇瓣张开,柔声说:“放轻松......我亲亲你好不好?”

说完后,她微踮起脚,慢慢地凑上前。

在那唇瓣贴来的时间里,祁颂心慌意乱,整个人宛若被凌迟——

她后知后觉:原来只要她想,这些都是能避开的。

过去和郁落的数次亲吻,她总以郁落亲得太快、来不及反应进行解释,并在“原主的恋爱脑影响”

这种粗糙但省事的狡猾结论中,从容应对了她们之间许多越界的亲昵。

可此时此刻,她清晰感受到——在那个吻落下来前的每一个瞬间,她其实都能及时推开。

但是,她这次竟然仍旧没有。

于是两人的唇瓣,最终还是贴合在一起。

在对方的柔软和体温中,祁颂的心脏跳得发痛,鼻尖陡然泛酸。

这个亲吻的存在,在空气中将她的脸打得劈啪作响——

过去种种,不是猝不及防,而是欲拒还迎。

她也并非不能掌控这具身体,只是她有意无意地纵容了原主那份影响的放肆。

唇瓣刚轻轻摩挲一下,郁落便感受到祁颂整个人都有些发抖。

她缓缓退开,看到年轻女人眼眶已经泛红。

胸口不由一滞。

第一次,祁颂在她们有过千次万次的、屡试不爽的安抚里不仅没有好受一些,甚至看起来更加难受了。

这带给她一种强烈的陌生和不可控感。

两人各自守着不可言说的秘密,于是难以触摸到对方内心真正的痛痒之地。

郁落的心头陡然浮起深重的失落和不安,她喉头艰涩,努力呼吸了一下才说:

“怎么了......”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涌现很多负面猜测,她眉梢敛起,语气有些可怜地请求:“祁颂,你可以告诉我么?哪怕只是一点点......”

女人向来清泠镇定的嗓音此刻都有些发颤。

祁颂看到郁落的脸颊失了血色,

整个人显得有些失魂落魄。仿佛她心中一直都隐隐在害怕或担忧什么。

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盈了水雾,

雾气很快凝结成晶莹的泪珠,从眼尾滑落,在地上摔得破碎。

仿佛伴随着那份破碎,祁颂心头的某处桎梏被痛击得松垮。

以至于下一秒,便有浓烈的冲动挣着从中出逃。

那些嫉妒与酸涩、纠结和无措全都顷刻灰飞烟灭。

这具身体是原主还是她在掌控也忽然无关紧要。

此时一切的一切,只余女人微颤的呼吸,和眼尾一抹失落的红。

祁颂分明什么也不该说,分明应该牢牢隐瞒住自己的所有情绪,掩盖一切可能暴露自己不寻常的存在。

可在女人黯然的神情里,在酒精作用的肆虐下,在难以抗拒的心疼的本能中,她理智尽失。

手垂下,抚至郁落的腰间,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

就像她天然知道这样紧密的怀抱最能带给郁落安全感。

脸颊因这份拥抱而蹭到了郁落泪水的湿意,她在含了酒气的劲风中,几l乎要在那份湿意里溺死。

祁颂迫不及待地想要自救。于是喉间忍不住发出小兽般的呜咽,慌慌忙忙地,不管不顾地,一边检查自己的情绪,一边不加掩饰地在女人耳畔将它们如实复述出来:

“姐姐,别难过......我只是心里有点酸,不对,是很酸......呜,还很心疼,还好心动......”

年轻女人的嗓音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真挚又笨拙的话响彻浴室,让郁落怔愣住了。

分不清是因为那声“姐姐”,还是那些前所未有的坦率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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