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大秦日常:二世

在皇室子弟沉迷装扮骊山地宫的时候,吕雉等人正在翘首以盼等新一轮的打赌结果出来。

距离上次有人不掌眼地针对太子之后,已经过去了九年多。

按照老臣们的经验,一般五到十年内会出现一次新贵弹劾太子。九年前他们打赌时大部分人赌的都是五年左右,毕竟随着陛下年纪见长,臣子们越发坐不住起来。

结果这次居然拖到九年半都没出结果。

商蔓无法理解:

“不应当,为什么时间间隔反而变长了?”

她还等着别人请客,把上次举办聚会的钱吃回来呢。

吕雉倒是若有所思:

“你说,会不会是因为……”

商蔓:“因为什么?”

吕雉:“因为他们觉得太子对陛下来说没有威胁了。”

商蔓:“怎么说?”

吕雉:“五十年了,太子还没露出夺位的野心来,或许他们觉得太子已经不足为虑了吧。”

商蔓:……

商蔓觉得吕雉在开玩笑,并没有当真。

结果两人商量这件事之后没多久,这一轮打赌的结果就出来了。

而且是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结果。

那天是个阴天,刮着风。最近空气质量不太好,风中还带着一点来自西边的沙尘。

在这样一个糟糕的天气里,桥松从早晨起床就觉得心情不畅。出门看见这天气,就更不高兴了。

今天是开大朝会的日子。

以前大秦的朝会都是在同一个时辰举办的,直到后来改成了大小朝会又增添了旬休之后。大朝会照常举行,小朝会则晚半个时辰开始。

因而轮到小朝会的日子,大家都可以多睡半个时辰。虽然只有半个时辰,众人却都非常感恩。

——感恩太子殿下。

陛下为了迁就宝贝儿子真的退让太多了。

不过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就是大家每逢大朝会都会起床起得十分痛苦,桥松也不例外。

况且他昨晚还因为幼子学业的问题,被迫推迟了就寝的时间。早起时候有点头疼,草草收拾一番就去上朝了。

然后刚走出门,被风沙扑了一脸。又折返回去净面更衣,抵达四海归一殿时略迟了一些。

没迟到,就是不幸成了最晚进门的那个。

以前最后出场的都是始皇和太子,因为始皇会等待太子慢吞吞地起床、又慢吞吞地用完早膳,再和太子一起来。

扶苏起床比较困难,用早膳倒还好。可父亲坚持要他细嚼慢咽养胃,反正君上可以踩点到。

不过一般来说,他们还是会稍微提前一点抵达,大概半刻钟的样子。

今日踩点到的是桥松。

扶苏落座后发现儿子还没到,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询问侍者:

“太孙呢?”

侍者答道:

“太孙路上被风沙污了衣裳。”

于是君臣就齐齐等待了半刻钟,直到桥松匆匆赶来才开始今日的大朝。

桥松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入殿,感觉糟糕透顶。

但让他心情更差的事情还在后面——

一名臣子出列,弹劾太孙有不臣之心。因他昔年的伴读之一贪赃枉法,他怀疑对方是受太孙指使,在为太孙贪墨国库。

桥松缓缓打出一个“?”。

有没有搞错,他的伴读,那都多少年前的旧黄历了?他当初几十个伴读呢,又不是个个都和他关系亲近,这都能发散到他头上来?

众人很快就听到了一段“合理揣测”。

这人表示:

“太孙殿下正值壮年,入朝参事已逾三十载,正是羽翼丰满之时。”

桥松:呵呵,你家五十岁正值壮年。

他大概猜到这家伙的逻辑了。

就和上次那个中大夫打他爹小报告是一样的。

上回是觉得太子当了几十年太子,肯定忍不住想更进一步。这次他们不说太子了,改说更年轻力壮的太孙。

确实,和垂垂老矣的太子比起来,太孙好像是威胁更大一些。

更何况,以往这么多年的经验摆在那里,有点心眼的都该打听到那对父子有多难离间了。

与其去和太子作对,然后被护崽的陛下收拾。不如转换目标,从太孙下手。

太孙倒了,对太子也是极大的打击。

说到底有心之人的目标还是太子一系,因为只有拉下了太子,他们才有机可乘。

如今朝中全是始皇帝的纯臣和太子的党羽,旁人无论是想走哪条路,都要面临巨大的竞争。

野心家必然不肯认命。

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他们能把太子一系干掉,扶持别的公子上位,等待他们的就是从龙之功带来的泼天富贵。

总有人觉得,这件事值得一赌。

尤其是和始皇帝其他血脉沾亲带故的贵族,自然更想推和自己亲近的公子上位。

就算自家不和公子沾亲带故,也不妨碍他们想挣从龙之功。

扶苏同龄的弟妹就不考虑了,年纪都很大了。最小的也只比桥松小几岁,也是接近五十的年纪。

但是往下看,孙辈两百多人、曾孙辈上千人。哪怕只看里面的男嗣,也有大几百。再筛选一下去掉公主的子嗣们,仍旧有百多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拥有继承权。

太子倒台之后,这些男嗣的继承权是相对平等的。毕竟始皇没有嫡子,每一辈里唯一占长的也是和扶苏息息相关的子嗣。

干掉了太子,那太子一脉的所有孩子就基本都失去了圣心不用考虑。剩下的人统统非嫡非长,那就各凭本事了。

把这些男嗣扒拉一遍,也不至于巴拉不出个聪明能干的人选。

新贵们哪里在乎朝野会不会因夺嫡而陷入震荡,他们只在

乎自己的利益。眼看太子上位肯定不会重用自己,更不会给自己的家族太多好处?[(,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桥松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这家伙拿他开刀的理由。

桥松感觉糟心极了。

今天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他招谁惹谁了这是?

最糟心的还在于,他桥松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太孙。既不是祖父的心头宝,也不像他爹可以装病吓唬人。

虽然祖父肯定还是会维护他的,但这种挑拨离间真的很恶毒。他和祖父之间的感情可不如父亲和祖父的感情,还是有可能被离间的。

吕雉和商蔓遥遥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谁能想到,他们不按套路出牌,这次不对太子出手了,遭殃的是太孙。偏偏大家赌的是太子,也不知道赌局最后要怎么算。

始皇帝统御天下多年,哪里看不出那些人的小心思。

以为绕着弯地打击太子他就看不出来了?

还是真当他老了,就可以随意戏耍了?

始皇轻飘飘地扫了一眼群臣。

不少人都受不住这种气势的压迫,默默把头埋了下去。不是谁都敢顶着始皇帝的威压闹事的,至少绝大多数人没那个胆量。

始皇只巡视了这么一圈,就收回了视线。

而后他让人取来了百官名册,开始提笔勾画。不断有人的名字被划掉,速度极快。

最后被划掉的,是某几个秦氏孙辈。

始皇颔首示意侍者将名册交给右相吕雉去宣读。

吕雉捧着名册念了好一会儿。

她只念了名字和官职,因为始皇只划了名字。至于别的批注,一个字都没有。

刚开始所有人都很疑惑。

这些臣子仿佛八竿子打不着,哪怕其中有些人互相走得近,却也只是一部分人的私交。而被挑出来的臣子,有些互相间都不是很熟悉。

直到那几个公孙的名字出现。

刚刚被点到名字的人面色大变,扑通就跪下了。

桥松看了他爹一眼,从扶苏脸上看出了兴味。于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如此。

这些人彼此间只和一部分人熟悉是正常的,因为这里分了好几个派系。他们各自支持不同的秦氏公孙,并不是完全一条心。

有些甚至互相不知道对方是谁的人,毕竟他们的目标都是太子一脉。在干掉太子之前,其他的竞争对手都没必要考虑,自然就不会去探寻都有谁支持哪位公孙了。

始皇帝倒不是仅凭一眼就看出了谁站队了谁,他早就收到过消息。但他确实凭借刚刚的打量额外抓出了几个心态不佳的漏网之鱼,一并处置了。

始皇姿态放松地单手支颐,眼眸半阖:

“这些人,太子和太孙看着办吧。朕乏了,剩下的朝会交由太子主持。”

而后起身离席,干脆放权给了儿孙。

这是始皇帝第一次朝会开到一半离席,以往便是生病时,要么干脆暂时缺席

一日,要么就强撑着过来上朝。

陛下的离开让所有人猝不及防,众人意识到了这个行为背后代表的政治含义。

——陛下在为太子和太孙铺路。

扶苏的脸色刹时变得阴云密布,也没了看人笑话的心思。

桥松见父亲沉默不语,只好自己站出来继续接下来的流程。今日还有不少旁的国事需要商讨,之前的小插曲根本不值一提。

散朝后,扶苏没有搭理任何人,匆匆去寻了父亲。

就见侍者正在为陛下按揉太阳穴。

扶苏担忧地在他身侧落座:

“阿父,你还好吗?”

始皇半睁开眼睛,拍了拍他的手背,又接着闭目养神:

朕想休息一会儿。”

扶苏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阿父好像撑不下去了。

前不久他与父亲说起准备庆祝八十大寿的事情,当时父亲只是微笑着,任由他前后忙碌。

那会儿扶苏就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如今想来,父亲既没答应又不曾拒绝,大抵是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过寿之日。怕现在答应得好好的,待到来年会食言。

今天早上的这件事处处透露着蹊跷。

看戏的时候扶苏没多想,单纯以为是那些人换了针对的人选。现在想来,怎么偏偏是这一次换成了针对桥松?

要么,从头到尾都是父亲的谋划。

要么,是父亲引导着那些人此时跳出来。

父亲想趁着自己还有余力,替儿子把所有隐患都拔除。他亲自废了几个不甘平凡的孙辈,免得儿子日后为难。

始皇摆了摆手让侍者都退下。

然后才对扶苏说道:

“阿父有句话一直想同你说,可惜上一世没有来得及。”

扶苏起身就要离开,他不想听。

始皇拉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完了:

“大秦交到你手里,朕很放心。”

扶苏却是呼吸困难,难过到眼泪都流不出来。

“阿父明明说过还有十年……”

可是现在距离上次逛骊山陵才过去了两年多!

夏太医不是说父亲心情好的话,身体就能好转吗?骗子!

始皇听着他的控诉,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温柔地安慰儿子:

“阿父在地府等你,好不好?”

扶苏的拒绝堵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不想答应,又怕拒绝了会弄巧成拙,只能什么都不说。

大一统四十三年,正月。

撑过了第八十个生辰的陛下在睡梦中感觉到了大限将至,猝然挣开了双眼。

因为担心儿子又落下一觉醒来父亲没了的心理阴影,即便不忍心,他还是唤醒了浅眠的爱子。

始皇伸手摸了摸扶苏眼底的青黑。

这次,他又问了一遍:

“阿父在地府等你,可

好?”

扶苏终于哽咽着点了头:

“好……”

始皇心满意足地阖上双眸,再次陷入了沉睡。许久之后,于睡梦中安详离世。

统御了大秦六十七载的帝王驾崩了。

大秦的主心骨,陨落了。

因数日前方才翻年进入大一统四十三年,所以哪怕二世皇帝立即继位,也要等到明年再改元了。

后人将会笼统地按照减法计算,记为始皇帝在位六十八年。

陛下驾崩的消息第一时间传遍咸阳。

因为还在年假期间,扶苏并未着急召集群臣。他只唤了重臣入宫,商议父亲丧仪典礼的事宜。

没有人抱怨大过年的加班,所有相关臣子都紧急忙碌了起来。等到几日后恢复朝会时,在家着急上火了数日的群臣才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这次的朝会开启时扶苏并未现身。

虽然夏太医绞尽脑汁稳住了太子殿下的情绪,也没让人病太久。但扶苏明显听不进旁人的话,只一味地守在父亲灵前,哪儿都不肯去。

大秦不是有太孙吗?桥松监国这么多年,难道还掌控不了如今的场面?

扶苏坚持要给父亲守足七天的灵。

他跪坐在灵柩前,摸了摸还没被放入青铜棺椁的琉璃棺。透过剔透的琉璃,能将父亲的仪容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天气冷,灵堂中还有冰块,尸体不会腐坏。且琉璃棺仔细密封过,还做了去氧的处理。再加上王室还有特殊的防腐手段,应当不用担心父亲的遗体被岁月侵蚀。

扶苏把脑袋靠在棺壁上,闭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侍者好说歹说才劝得殿下放弃直挺挺跪着,改为跪坐。现在见殿下好像睡着了,赶紧上前为他披上披风保暖。

初冬的季节再加上冰块,殿下的身子骨如何受得住!

偏偏太子殿下还要穿粗布制成的孝服!

甚至连夜里都非要睡在灵堂中!

扶苏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

他依稀在哪里听说过人死后第七日会回魂,来阳间看望亲人。虽然上辈子父亲已经证明了这是假的,但扶苏还是想试一试。

所以他才不肯离开,万一传闻中的时间是错的呢。他得一直待在灵堂中,随时准备迎接父亲回家。

可惜,眼看七日都快过去了,还是没什么动静出现。

侍者正要回答太子,却有另一个侍者匆匆进来。低声在太子耳边说了些什么,引得太子面色骤变。

此刻正是朝会的时辰。

始皇帝是大秦的主心骨,六十多年来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有他坐镇的日子。乍然听闻陛下逝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接受并习惯。

所以朝会上吵成了一团。

精神支柱离开了,大部分臣子心里都慌得不行。分明平时都是很能干的人才,这时却纷纷像是失去家长的孩子,再没了往日的冷静可言。

见人还是要学会独立行走的,习惯了依赖旁人不是什么好事。

恐慌是一种会蔓延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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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只是少数几个心态不好的臣子乱了手脚,不知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渐渐的,许多人受到了他们的影响,也开始自乱阵脚。尤其是那些平时只管听令行事、很少自己拿主意的人,一个比一个慌。

有人担忧地提出各地郡守都是陛下亲信,如今陛下不在了,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听从太子和太孙的号令。

又有人忧虑起边陲来,怀疑附属国会借机生乱。倘若他们就此脱离大秦的掌控,那可如何是好?

始皇帝在的时候,大秦版图如此广阔。他一死立刻丢失领土,以后大家有何颜面下去见陛下?!

连史书都要把他们定死在耻辱柱上!

他们本来就慌,太子没来上朝让他们慌上加慌。再有人把坊间传言的小道消息拿出来一宣扬,说是太子好像因为陛下的离世大受打击一病不起了。

这下连某些本来还稳得住的臣子也跟着慌了。

没了陛下,殿下好歹也能撑撑场面。要是连殿下也没了,大秦指望谁去?

桥松:?

怎么,我不算人是吧?

老臣们倒是非常淡定,他们对太子比较了解,对太孙也十分信服,完全不带怕的。

新贵们还是见识太少了。

这些年始皇帝就犹如正午的烈日,光辉又耀眼,将周围的明月和星辰都衬托得黯然失色。

偏又碰见太子和太孙主动避其锋芒,不显山不露水。一个虽然功绩卓越却仿佛仁弱可欺,另一个更是宛如饱受压迫的治国工具人。

殊不知太子是昭襄王二号那般的人物,他一手养大的太孙也不是什么善茬。

老臣们努力帮着桥松稳定局面,安抚受惊的群臣。但是效果似乎不太好,殿中仍然吵吵嚷嚷的静不下来。

那些人抓着先前的话题发散思维。

明明始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没怎么传出咸阳,他们倒好,已经开始贷款焦虑起来。各地起义叛乱假设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他们亲眼所见。

活像是有群体性的被害妄想症。

韩信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搞没搞错?他这个大将军还活着呢!

他以前能打下月氏和箕子侯国,以后也能。他才五十多,还没老到上不了战场,真不明白这群人在惶恐什么。

吕雉和张良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个三公杵在这里安抚都没用,上首太孙殿下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黑了。再这么下去,谁都没好果子吃。

这群人太平日子过久了,约莫是对战争有点过分夸张的恐惧感。

陈平凑过来,小声问道:

“怎么办?”

控制不住局面,显得他们几个很无能啊。

张良正准备用点讨巧的手段救场。

忽然听见一道蕴着寒冰的声音从斜前方的

后殿传来——

“没了始皇帝,诸位就不会理政了吗?”

便见太子在侍者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踏上了高台。通身裹挟着肃杀感,迫人的气势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殿中瞬间落针可闻。

太子还穿着素色的孝服,无需威严的玄袍辅助,光是站在那里就叫人不敢直视。扶苏放出了收敛了多年的气场,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仰视着高高在上的太子,恍然意识到这人即将登基成为大秦下一任主人。

此时此刻,他们好像看到了另一位始皇帝。自小跟随始皇长大的太子身上,满是陛下的影子。

吕雉叹息一声。

气场全开的殿下,原来与陛下那么相像。

本该如此,他们从来就是一对很像的父子俩。从个人喜好到政治主张,太子扶苏一直都是始皇帝的传承者。

扶苏冷冷逼视着下面的所有人。

众人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半年前那次,始皇帝用眼神扫视全场的压迫感。

只是当时因心虚而下跪的人只有零星几个,如今却是一连串的“扑通”声,殿中很快跪了一地。

方才危言耸听的臣子一个都没落下,全都吓得五体投地,不敢再开口。

韩信嗤笑一声,往前迈了一大步:

“殿下!末将愿为殿下北征西域、西征羌戎、东征箕子侯国!”

他们不是担心这几个地方反叛吗?有他在有什么好害怕的,不知所谓!

扶苏:……

扶苏摆摆手让这个破坏气氛的憨憨将军先稍安勿躁,人家还没造反呢,你不要整天想着去打人家。

他又转头看向儿子,质问道:

“孤让你来主持朝会,你就是这么主持的?”

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要他亲自出面来弹压众人,要你何用!

桥松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他又不能顶嘴说父亲你来的不是时候,我本来都准备好好收拾他们了。他要敢这么回答,不敬长辈的帽子就得扣下来了。

所以只能杀气腾腾地看向那群没事找事的臣子们。

桥松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父亲放心,我一定将他们‘好好’整顿一番。”

臣子们心中升起了不妙的预感。

这个平日里被他们小瞧了的太孙,似乎不是个善茬啊……

因为父亲留下的臣子过于奇葩,扶苏迅速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守灵七日无事发生之后,他便干脆着手整顿官场。

在扶苏出马之前,桥松已经开始了第一轮整顿。父子俩双管其下,很快弄得咸阳上下苦不堪言。

火力全开的白切黑父子俩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了的。

玄宸宫中始皇帝棺椁的停灵大殿迅速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真情实感哭他的人。

——太子殿下和太孙殿下太可怕了!他们简直不是人!呜呜呜!陛下

你快回来!

再这样下去,大约就要发展出哭骊山陵的传统习俗了。每当君上不做人的时候,就得去哭一哭始皇帝陛下什么的。

毕竟大秦有个昭襄王还有个二世扶苏,榜样的力量太强大,很容易让以后的太子有样学样,一个比一个不干人事。

这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他们嫌太子难搞,太子还嫌他们烦人呢。

桥松无法理解:

“祖父在世的时候,他们明明很正常,为何现在这么多毛病?”

扶苏面无表情地在奏折上笔走龙蛇,写下一个“滚”字。

然后冷漠地回答道:

“还能因为什么?你祖父故意的。”

为了不叫儿子伤心到身体受损,看出了这群臣子的问题,不仅不解决,还帮忙打掩护。就是想等自己驾崩了,让儿子忙于收拾他们,没空难过和多想。

桥松:……

祖父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父亲好像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恢复正常。

祖父不在,他可哄不好人。

始皇帝的停灵并未拖延过正月,哪怕扶苏万分不舍,还是亲自扶灵,送父亲进入了地宫。

地宫中很多宫室还未装扮好,不过这并不影响什么。用于停灵的雍王宫主殿早就准备妥善,随时可以将棺椁送入其中封存。

扶苏目送工匠封死了正殿的大门,在原地静立良久,这才缓缓转身,离开了地宫。

这次回咸阳,他就要正式继位了。

父亲虽然留下了一个盛世太平的大秦给他,却故意纵容了底下的臣民依赖他这个始皇帝。

所以陛下驾崩的消息传开后,各地都陷入了恐慌。为了叫秦土继续维持安稳,扶苏不得不忙碌起来。

他看着面前那些各郡送来的请安折子,里面的文字正看是在写“我,小可怜,没有安全感”,反看是在写“殿下/二世陛下,害怕,抱抱”。

越看扶苏脸越黑。

他可不信各地太守都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明显是故意装模作样。能让他们不约而同写下类似的奏折送过来的,除了始皇帝不作他想。

父亲生前到底安排了多少后手?!

扶苏越想越气,啪地丢下笔,让少府令滚来见他。

少府令依言滚来了。

扶苏冷声吩咐道:

“去给朕刻个章来,就刻个滚字。”

少府令一愣:“刻什么?”

扶苏抬眸看他:“滚。”

一语双关。

少府令于是又麻溜地滚了。

太守们很快收到了二世陛下的批复。

虽然只有一个“滚”字,但不要紧。确定陛下如今生龙活虎,还能中气十足地叫他们滚,大家也就放心了。

想来,始皇帝陛下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放心了。

二世陛下进入了看什么都不爽的低气压阶段,足足折腾了臣子们小半年。

眼看天气越来越热,天气一热人就更容易火大,众人嘴里发苦。一个两个都祈祷陛下赶紧恢复以前的好脾气,他们再也不嫌弃曾经的太子扶苏仁弱了。

就在这个时候,二世陛下收到了一封来自骊山的加急信件。

信中只有三个字和一个印章——

安,惜身(玄鸟黑龙纹,中间夹杂一个清晰的“政”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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