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考察团回去之后给牡丹厂带来了不少好处, 比如一些国内订不到的国际纺织行业的杂志可以尽快给他们送到, 避免以往只能看到半年前的信息,黄花菜都凉了。

牡丹厂为职工的职务发明行为提供激励措施, 现在工人们整天看自己面前的机器各种不顺眼, 就想着怎么样才能从它们身上发现一些问题,解决了拿奖励。

以往在九厂的阅览室里,被借走最多的是。

牡丹厂的阅览室里, 工人们都在认真研读行业期刊, 寻找灵感。

最近一批信息让工人们最羡慕的是一个大大的厂房, 里面有很多机器,但是工人很少, 看起来还挺悠闲的。

“咱们厂也有全自动的设备, 但是跟人家这一比,啧啧,差好多啊。”

“咱们那只能叫一部分全自动, 人家是整条生产线都全自动,哪能比啊。”

有工人兴冲冲地拿着期刊过来给安夏看, 安夏面带微笑说以后会考虑的,现在先以工艺上的小改进为主。

工人失望的走了,他本来还满心期待牡丹厂能不断地再拿下各种第一, 各种最先进。

安夏不是没有想过要再引进更多的全自动设备,但是她计算了一下,根据现在的市场消化能力,购买全新全自动设备所花的钱, 需要很久才能赚回本, 而且将来很快就要面临纺织业的大洗牌, 不如等尘埃落定以后再买。

隋朝企图在几年内, 把其他王朝几十年的事干了,结果耗尽国库,最后玩完。

安夏不想因为好大喜功,而把牡丹厂给断送了。

把九厂空余的生产线租下来,进行一下技术改造,就足够用了。

现在牡丹厂的销售情况非常稳定,由于技术是独家的,供不应求,只需要下面的销售团队去跑就行了。

刘桂花对于管理工作也越来越顺手,团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很服她。

有一天,安夏看见她在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有些魂不守舍,眼睛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半天没动。

安夏以为她家里出什么事了,走过去想关心一下,刘桂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猛然一抬头,看见安夏之后,赶紧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安夏问道。

刘桂花连连摇头:“没事。”

“要是家里有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刘桂花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收拾起东西,对安夏说:“那我先走了。”

第二天早上过来,刘桂花还是一副没心思工作的样子,以前她一来,不是查资料,就是打电话,或者在看报表。

现在她就像昨天那样,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一个地方。

安夏问她,她又不说。

“是她以前的对象又找她了。”有一个销售部的女同事悄声对安夏说。

“怎么,想复合?”

“不知道呀,我昨天晚上看到她和她以前那个对象一起吃饭。”

“哦。”安夏对别人的私生活不是太有兴趣,但是如果私生活影响了工作,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觉得需要跟刘桂花好好谈谈。

安夏向陈勇打听刘桂花的前男友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然后才好有的放矢。

“她的前男友?哦,以前在第六毛纺厂上班,听说现在出来单干了,是个小老板,也在做面料生意。”

“同行啊?”安夏的神情一下子绷紧起来,同行是冤家。

这个可恶的男人,莫不是想挖她的墙角?

如果刘桂花想辞职去男朋友那边上班,安夏完全没有留下她的理由。

安夏旁敲侧击地找刘桂花正式谈了一回,先是画大饼,告诉她现在厂里的效益很好,她工作也很有成绩,很快就可以

再带更多的人,拿更多的提成。

还在吃午饭的时候,专门坐在刘桂花旁边,边吃边谈,主要也是夸奖和打气。

刘桂花一直没有表示要离开,或者是提出别的要求,这让安夏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

之后,刘桂花就出差了,去谈一个常规面料的订单。

有人悄悄来告状:“厂长,那个厂我谈过,想要的面料,跟她那个对象公司要的一样。咱们跟那个公司的定价也一样。”

安夏先问:“哦?那你怎么没谈下来?”

“嗐,人家想要更便宜的价格,我都已经让到底了,他还嫌贵,这不就没谈成嘛。”

“那刘桂花怎么又去了?”

?“谁知道,大概是不甘心想再试试吧……也有可能,是替她对象的公司去谈?”

安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销售之间的恩怨情仇,还真是古今没有什么差别。

没过两天,刘桂花就签下了订单,价格也没有比原来让得更多。卖出去的数量,跟之前那个人谈的一模一样。

只要她没有把牡丹厂的订单给别的公司,安夏完全不关心员工的个人感情生活。

反倒是刘桂花主动找过来,主动告诉安夏,她的那个对象提出希望她可以把牡丹厂的一部分订单给她。

他一时冲动离开第六毛纺厂,自己开公司,结果开了才发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硬货,别人压根没有必要跟他买,眼看着刚开的公司要凉,他这才想起了被他抛在脑后的青梅竹马。

“哼,有事就想起来找我,没事就嫌弃我,他自己说那些甜言蜜语的时候,不觉得恶心吗?”刘桂花完全没有对前任的任何留恋。

“你真的放下了?”

“有什么放不下的,我现在赚得比他多,日子过得比他好,去过那么多大城市,比他好的男人多的是,以前我就是在村子里,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就那么几个,见识太少,才会把垃圾当成宝。”

“哦,那陆雪呢?”

“陆雪啊?那是我哥,太熟悉了,完全没有男女感情。”

随便聊了一会儿,刘桂花便走了,安夏不知她来,是因为听说有人打她小报告了,要过来表白表白,还是真的就是来吐个槽。

不过她刚才说的话,让安夏觉得很有道理,得让人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开宽一下眼界,这样会更希望向上拼搏。

咱们又不是变形计里那种很难跳出原生环境的状态。

厂里打着学习培训的旗号,分批组织员工前往各个位于风景秀丽城市的纺织厂学习。

其中不乏老牌大厂。

他们的领导对自己的厂子非常自豪和骄傲,觉得一个区区民营厂的职工过来,还不被他们的生产秩序惊呆了。

结果职工们一进厂区,就沉默了。

地面是很干净没错,但这个是可以突击打扫的。

与九厂老车间相似的车间,许许多多的人非常忙碌地盯着眼前的设备。

有些设备看起来仿佛是建国前的。

而且噪音巨大。

安夏在引进新生产设备的时候,最关心的除了提高效率之外,就是噪音能不能降低。

为了这么一个不影响生产的要求,厂里还多付了一笔钱。

大家都觉得没必要,以前的工人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现在反而娇贵了。

还有人说,要是厂子里钱多得没地方花,不如发给大家。

现在一对比,大家都感受到低噪音的美好。

高噪音的生产车间,再也回不去了。

职工之家也简陋到没法看,墙上贴着几张厂里的通知,荣誉榜之类东西,然后就是一张乒乓球桌和

台球桌。

跟牡丹厂有电视机,有录像机的条件差远了。

再去食堂,打菜阿姨的手抖得那叫一个精准,他们看见一个职工打了一份莴笋炒肉片,一共就只有顶上一片肉,被打菜阿姨精确地抖了一下手,那片肉就掉下去了,变成纯净的清炒莴笋。

跟牡丹厂小食堂满满的肉完全没法比。

工人们本来是想看看这些厂子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回去兴许跟厂长提提意见,能变得更好。

万万没想到,过来就是让他们感受到牡丹厂的条件到底有多好。

他们更舍不得离开牡丹厂了。

除了他们这些正式职工之外,安夏也给研发室的工作人员们安排了学习的机会,培训地点都在深市。

这些学生中只有几个人见过最靠近资本主义的前沿阵地,其他人只有在电视和杂志上看到过,特别是接待单位带他们去沙头角的时候,他们都觉得眼睛不够用。

唯一让他们觉得还能安慰安慰自己的,就是牡丹厂的研发室里的那些硬件,确实都是最新最前沿的型号。

但这又同时让他们产生了新的纠结:一样的电脑,看看人家的电脑上跑的是什么水平的程序。

看看我们的电脑上跑的是什么水平的程序。

人家程序一运行,电脑的配置几乎一点不浪费。

原来电脑能干的事情有这么多。

一旦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就会触发更多的奇思妙想。

还在培训期,他们就已经琢磨出了一些更多更有趣的想法。

安夏给他们报的这个培训班,确实很好很强大,专门做了一个内部联网的功能。

可以互相共享电脑里的文件。

以前都是上课的时候,互相扔小纸条。

现在可以直接让对方调取自己电脑里的文档。

太有意思了。

现在他们在厂里,还得互相拿着软盘拷来拷去。

软盘还很不靠谱,买散装便宜货,用不了几次就坏掉了。

不怕里面没东西的时候坏掉,就怕存上东西,然后坏掉了。

最邪性的事情是软盘它还会发霉。

传说中的□□D、防霉软盘,它的价格比普通的便宜货贵好多。

勇敢又有想法的年轻人,对于上课传纸条已经不满足了,他们想上课讲小话,还有上课一起玩游戏。

有一个同学,高中上副课的时候,他就喜欢在本子上画格子,然后跟同桌下五子棋,一个用X,一个用O,一节课下半本本子是很正常的操作,被老师发现后,再顺理成章的罚站、叫家长、写检讨什么的……真是喜忧掺半的美好回忆啊。

计算机培训班里的怀古之风也深深地感染了他。

他在学习正经的计算机知识同时,还开发了一个能在局域网里下五子棋的软件。

培训班的老师也不像大学里的严肃教授那样,看到谁干与所教内容无关的事情,就会斥责他们不好好学习,尽搞歪门邪道。

交费来上课的,都是金主,都是甲方,他们想干嘛,就干嘛。

培训班的老师还给他们提供技术支持,有什么开发出现的问题,他们就帮着一起想。

熬夜读书辛苦,赶进度熬夜开发的时候,也辛苦。

他们曾经看见陆雪在研发室里睡觉,眼睛一睁就工作的样子,完全不能理解。

现在他们理解了,他们也恨不得抱着电脑睡觉,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的东西搞出来。

培训班快到结业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各展所长,把培训班的机房变得已经非常有网吧的气息了。

基于这个时代的局域网能干的所有事,他们都干了一遍,就算没成功,也已

经有了雏形。

包括吃饱了撑的做出来的病毒。

甚至还玩起了攻防战。

当初那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人,此时已经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不过一说病毒,这两人还是会提起当时的旧怨,还是认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

于是,他们各自拉帮结派,一拨人做病毒软件,另一拨人写杀毒软件。

上午道高一尺,下午魔高一丈。

吃饭?吃什么饭!不把他们电脑弄死机,怎么吃得下!

睡觉?睡什么觉!不把他们的病毒清干净,怎么睡得着!

甚至连培训班的老师们也选择阵营加入。

反正没有考核要求,一起玩呗,等这批学生走了,直接用大恢复术,就没事了。

安夏带着销售团队过来参加纺织品展览销售会的时候,顺便来探望这些学生。

进门就听见噼哩啪啦敲键盘的声音。

很好很强大,不过他们在搞啥?为什么敲得这么快,总不能是打字练习吧。

安夏默默地站在一个人的身后,看见他的电脑上出现了被病毒锁死的症状,然后他又运行了一个程序,把病毒清除,然后他打开了编码器,在里面啪啪啪打了一堆东西。

他大喊一声:“哎,兄弟们好了,直接拖!”

安夏看到另一台机器前的操作员,打开了同名文件夹,将刚刚写好的程序拖出来,点击运行。

“哦?现在你们已经可以共享文件了?”安夏有些意外。

她以为这事起码得等到1992年以后才有希望。

“你们挺厉害的啊。”安夏真情实感地说。

结果她的这句话,被当成了生气时说的反话。

好啊,厂里花钱送你们来培训,你们就干这种事?你们挺厉害的啊!

热火朝天的对战被硬生生地按下了休止符,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一个个像做错了事的孩子,都低着头。

诶?这个场面不对啊,安夏顿悟,哦,一定是他们理解错她的意思了。

安夏笑道:“我让你们来,本来就是让你们多接触一些新知识,这样才能拓宽思路,将来无论你们是不是留在牡丹厂工作,都会对你们的专业能力有提升。”

她说完之后,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又嘻嘻哈哈了起来。

安夏让他们展示一下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

一边看,一边听他们说无意中掀起的病毒军备竞赛故事。

果然,胜负欲是第一生产力。

为了打败对方,他们在短短两天的时间之内,更新出了四个版本。

简直比游戏文案招人恨,被玩家骂成狗的某些手游更新速度还快。

除了游戏和病毒之外。

在办公上,他们提升了文件传输功能,虽然是在共享文件夹里直接拖,不过比软盘方便多了。

可惜,根据安夏的记忆,1992年左右,许多比较大的单位才开始用电脑。

现在许多单位连电脑都没有,他们开发的程序,也只能先留着自娱自乐。

等大家都用上电脑以后,才能推出。

安夏在心中把这件事记下。

她这次来深市,除了参加展销会,看看学员之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买房子。

安夏知道未来会有几次经济危机,房价泡沫也喊了好多次。

但是再怎么喊,四个超一线城市的房价那是任凭风吹雨打,自岿然不动。

某某著名的企业,差一点倒闭,全凭公司卖了一幢很久以前买下的楼翻了身。

安夏觉得应该未雨绸缪,先买着呗。

此时北、上、广、深的房子都还可以随便买,没有限购,也没

有其他任何的要求,房价对于安夏来说也不是难题。

安夏挑中深市买房,是因为1992年,深市会被人划个圈~

一直到后面,还有许多高新技术产业在那里扎根。

房价一定还会涨。

安夏对深市的房价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只知道在将来有几个区,不管是什么鬼角落,都能卖出惊天高价。

自从1988年,全国住房制度改革工作会议召开后,深市就飞快的开启了第一次房改,真不愧是特区,紧紧跟随在政策身后。

房产中介不如之后那种连锁店的扑天盖地之势,但也已经出现了不少。

他们热情似火,看到走进来的人就两眼放光。

安夏看了好几个小区的房子,平均在一百平方米左右,现在深市的平均房价在每平米2000块钱,也就是说20万就能拿下一套深市市中心的房子。

安夏对深市的房价印象是五六万,地段好的还有更高的。

那要买就得买个有出息的。

既然都到海边了,怎么着也得买个海滨别墅。

从中介那里没有找到合适的房源,安夏决定自己找找,她在华侨城靠近海的地方转了一圈,发现了一处环境不错的别墅,叫东方花园海滨豪华别墅。

这名字就起得很直白。

安夏找到售楼处,进门就是一个大沙盘,售楼小姐无比热情,完全没有嫌弃安夏是一个年轻姑娘,看着就不像是能买得起别墅。

她详细为安夏介绍别墅的整体环境和优点。

“你们卖的是现房吗?”

“是的,随时可以去看。”

坐上看房的小巴,车上只有安夏一个人,大概这个别墅区的业主都是自驾过去的吧。

“别墅区去年开盘,今年已经有人入住了,有一些是港岛的人过来买,物业服务非常到位,保证您住得舒心。”售楼小姐殷勤介绍。

安夏点点头,她看中了一套四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仔细算算,要九十万左右。

九十万,那是一个在安夏上一世的时候,都掏不出的价格。

“嗯……”安夏在心里快速计算着应该动哪里的钱比较合适。

有五十万的现金可以随时取,文具厂和牡丹厂归属于她的钱,加在一起也有几十万了。

鉴于现在两个厂子的运行都已经进入了平稳期,不需要再用她自己的钱大规模投入,安夏决定先买房。

以后房价会继续水涨船高,她也不能总盯着。

见安夏在认真的计算,机敏的售楼小姐提出:“要是一时手上现金不够多的话,也没有关系,只需要三成首付,我们还跟银行有协议,可以分期十年付款。”

安夏笑笑:“贷不了。”

“不会呀,只要您条件齐全,就一定可以。”

“我是外地人。”

“只要您在深市工作……”

“我也不在深市工作。”

“啊,您是港岛那里的人吗?那也没有关系,我们还有别的政策。”

“也不是,我是内地。”

内地人,不在本地工作,看起来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钱的样子。

售楼小姐在心中默默担忧,这单生意是不是要飞了。

等把安夏送回市中心,安夏对她说:“我先回去拿钱,再见。”

不用想了,再见,就是再也不见,售楼小姐听过许多这种搪塞的话,然后就一去不复返。

她也习惯了。

过了三天,安夏再次进门,售楼小姐认出了她。

全款九十三万,现金支付。

售楼小姐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但是一般都是中老年男人,或者是

全家出动,一个年轻小姑娘自己来看房、付全款的场面确实不多。

就好像全款买下这套别墅,对她来说,就跟买件衣服差不多。

历时一个星期的纺织面料展销会结束了,安夏带着价值几百万的面料订单,还有一套别墅的钥匙回到家。

这几天安夏的妈妈心情不太好。

压锭之后,九厂的日子越来越差,感觉一天天的就是在那里混日子。

有能耐,有想法的,都被陈勇带到牡丹厂了,还留在九厂的人或是能力不够,或是快要退休,或是有其他的问题。

如果只是躺平咸鱼也就算了,许多人心里都有怨气,每天开始上班,就是在骂领导骂厂里,抱怨天抱怨地。

快退休的人受不了这个,很多人纷纷申请内退。

安夏的妈妈也申请了内退,在家里闲着。

人啊,刚开始不上班的时候,挺开心的。

过不了多久,就开始觉得无聊,于是东家转转,西家逛逛。

街坊邻居都是看着安夏长大的,见到妈妈闲逛,得知她已经内退了,便说:“内退了正好,可以带外孙了。”

“带什么外孙啊,安夏还没结婚呢。”

“哎哟,还没结婚啊,那可得抓紧,都多大的姑娘了,那有对象了吗?”

“本来以为有,过年都带回家了,现在看好像又没有了,听说那个小伙子给调到部里去了。”

“啊,那肯定是在部里有人给他介绍更好的了,快叫你家姑娘别等了,肯定跟别人跑啦!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得快找。”

“诶,我认识一个男的,今年刚三十五,单位特别好,就是太忙,耽误了……”

等安夏下班回家,妈妈笑嘻嘻地过来,问道:“上次你过年带回家的那个小陆,现在怎么样啦?”

“在部里干着呢,应该还没被开除吧。”

岂止没被开除,此人隔三岔五就打电话过来,虽然只有一两分钟,不是跟她说最近的政策解读,就是问她厂里的自动控制有没有更新,以及研究室里的那些人有没有琢磨出新的电子游戏……安夏认为他有没话找话之嫌疑。

妈妈心中暗自叹息,对安夏说:“既然他已经去部里了,咱们的生活还要往前看。”

安夏:“???”

我这不是一直都在往前看吗?

也没法往后看啊。

妈妈又说:“楼下张阿姨今天说想给你介绍对象,是她的侄子,今年三十五,在电子厂上班,还是个技术员,领导很器重,工资挺高的……”

说着,妈妈就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安夏。

安夏一看,做为一个颜控,这张脸显然是在及格线以下的。

安夏揉了揉额角:“不了,我觉着陆雪挺好。我这就跟他说,我们俩正式建立恋爱关系。”

妈妈认为她这是托词:“看看,你都没跟他说明白,何况,他已经走了,人在首都,你们隔那么远,像他那样的男孩子,进了单位,肯定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

安夏嫌弃地看了一眼照片:“那也不能将就啊,我又不是没男人就活不了了。”

果然是托词。

妈妈又正在游说,忽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介绍这个男人的媒婆张阿姨。

她看见安夏,先笑着说:“小安啊,下班啦?”

“张阿姨好,找我妈?”

“找你,你妈妈有没有跟你说啊?”

“正说着呢。”妈妈从里屋出来。

张阿姨又笑道:“怎么样啊?”

“我有对象了,跟他没有缘份。”安夏丝毫不拖泥带水。

张阿姨觉得这傻姑娘一定是在强撑面子:“你说的是那个

调到部里的小伙子吧,哎,他现在已经身在花丛中了,你们又总不在一起,肯定不行的呀。再说了,什么缘份不缘份的,你都没见过呢,多处处,就有缘份了。”

安夏问道:“他一个月工资多少钱?”

这个直球问题,把张阿姨和妈妈都给问愣住了,不谈兴趣,不谈爱好,不谈对未来生活的规划……直接问工资???

这叫什么,这叫拜金主义!

幸好这几年大家已经比较随意了,不然就冲着安夏这腐朽的资本主义思想,张阿姨和妈妈非得好好教育教育她不可,免得出去乱说话。

张阿姨转念一想,人家姑娘问得也没错,嫁汉嫁汉穿衣吃饭,问问对象一个月工资,不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他们单位的效益好,他又是大学生,一个月一百二十块呢,比你的工资高了将近一倍,你要是跟他在一起,绝对不会亏了你。”

张阿姨到现在还以为安夏的工资是六十九块钱。

她又骄傲的介绍:“他工作特别辛苦,特别忙,就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温柔体贴顾家的姑娘做贤内助。”

安夏笑笑:“我一个月的利润几万,我也特别辛苦特别忙,经常不回家,时常要出差。我也需要一个温柔体贴又顾家的男人做贤内助。”

张阿姨脸上露出“你还真能吹”的表情,嘴里嘀咕一句:“几万?”

安夏不想再跟她扯这些有的没有,她拿起大哥大,随便按了几个号码:

“喂,今天的销售数据什么时候能到?已经离最后时间过了三分钟了,我绝不能容忍这种工作态度。如果再有下次,你自己把辞职报告交上来!”

然后挂了电话,又冲着张阿姨笑笑:“单位里新来的人,就是不懂事,太不自觉,我都说过一遍了,一定要在下班前交,就是不交!这种人能忍吗!”

见识到安夏刚才大摆官威,张阿姨觉着此女绝非自己侄媳妇的最佳人选,随便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妈妈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不懂礼貌?”

“我说我有对象了,她还在介绍,她懂不懂礼貌?”

“她也是关心你。”

“谢谢她了,有空,她关心关心她侄子吧。”

“她侄子不挺好的,赚钱又多。”

“比我差了好几个零,多什么多。要是他长得帅,我可以养他,这叫养小白脸,我光荣,我骄傲。现在这算什么?品味特别?”

妈妈嗔怪道:“你这丫头,在哪学得这些疯话,尽胡说些什么?真不害臊。再说,那些又全是你的钱,不是集体所有的啊?”

“妈,你要是实在想找点事干呢,不如去明光上班吧,现在那个公司是我的。”

妈妈强烈反对:“我刚退下来,你就要我再上班?我不去,我还要在全国多转转!有好的地方,就多住几天。”

“要不,去深市?”

“嗯,可以,你小姑姑和你奶奶都在那,不过她家太小了,住不下。”

安夏把钥匙给她:“我在那买了一套房,去年就精装好的,去了直接入住,家具什么的都有,你住那里去吧。”

妈妈看着那几把钥匙,笑着说:“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钥匙逗我玩?”

“小区钥匙,正门钥匙,花园门钥匙,车库钥匙,这些是房间门钥匙……”

安夏认真地把钥匙数了一遍。

然后给了她一张售楼处送的地图:“地址在这里。”

开玩笑也没有这么齐全的,而且安夏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现在妈妈终于认真的对待安夏的话。

她确实也想去南方走一走,便答应了。

直到拿着安夏给她买的机票,她还是有点担心地问:“真的是

这个地址吧,我用这个钥匙能进门的吧,不会被人当成小偷吧……”

“哎哟,我的妈,你去了就知道了,我骗谁还能骗你吗?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啊?”

等早上飞机降落在广市,有安夏安排好的接机司机等着,一路给她送到深市华侨城的别墅。

一路上,妈妈问别墅事情,司机也挺能聊,把那边的房子说的天上有地下无,总之就是很有钱的人才住的起。

按着地图找到房子,物业热情地表示欢迎,说一会儿预约的保洁服务就会上门。

妈妈进门,被房子的面积惊呆了:“怎么买这么大的房子,这打扫起来多麻烦啊!”

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敲门。

六个穿着整齐制服的保洁人员进来,对整个房子进行清扫,包括洗窗帘,把床上用品全部铺垫整齐。

本来妈妈还跟着他们转悠了一会儿,生怕他们弄不干净,看了一会儿,觉得她们比自己还认真仔细。

屋里的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妈妈接起电话,是安夏打过来的:“保洁已经到了吧,怎么样?没人把你当小偷赶吧?”

“你什么时候买的房子啊?怎么都不跟妈说一声?”

“现在这不是说了嘛。”

“这得多少钱啊。”

“九十多万。”

妈妈倒抽一口凉气,也终于明白她说“我一个月利润好几万”不是吹牛。

安夏又接着说:“这边的物业还蛮好的,提供好多服务,你要是懒得打扫卫生,就叫物业的保洁过来,我会给他们钱的,你不用管。”

妈妈又吓了一跳,她不知道什么是物业,只知道居委会。

也不知道打扫房间居然是收费项目,她还以为是免费的福利,毕竟是九十多万的房子。

“太贵了,我又不是打扫不动,有钱也不能这么浪费。”

“这不是浪费,这是多了选择的可能性,你要是想自己打扫活动活动,就扫扫,要是不想动呢,就让别人打扫。比被迫打扫四百多平方的房子要开心多了。赚钱图什么,我又不用钞票垫床。”

安夏又叮嘱了几句,才把电话挂了。

结果,妈妈在深市待了没几天,就回来了。

安夏问她为什么不再多玩几天,好歹来个周游全国啊。

妈妈说:“我要去明光公司,帮你看着账。”

她在深市,怎么想都不放心。

安夏说明光公司是她的,那得是赚了多少钱啊?

安夏现在的主要工作地点是在牡丹厂,明光公司要是有谁动了什么歪心思,那一来一去,得损失多少。

妈妈做了一辈子财务,什么花账的玩法没见过。

她躺在四百多平米的大别墅里,越想越紧张。

最后甚至梦到安夏账上的钱被不知名的坏人全部划走,还害得安夏欠了几百万的债,上了法庭,锒铛入狱,安夏被法警带走的时候还哭着对她说:“妈,我不想坐牢!”

妈妈硬是半夜吓醒了,睁开眼睛还觉得后怕。

然后她才死活要回来。

得知了妈妈的梦境之后,安夏只有一个评价:“我?欠债几百万?可以啊,妈,你现在终于摆脱了几百块的思想局限性,大步踏进了百万富豪的行列了。”

前往深市参加计算机培训班的人回来了,他们第一件事,先把牡丹厂的整个办公环境做成了小型的局域网。

每台电脑都安装了他们在疯狂的军备竞赛之后的最后一版杀毒软件。

安夏看着他们笑嘻嘻,好像还憋着一个大招的样子,便问道:

“你们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来

看看这个~”

屏幕上出现了一系列可视化的数据,安夏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自动配棉用的程序。

“基本上的原理已经覆盖了牡丹厂常用的天然纤维、人造纤维。就算有变化,通过调整数据就可以。”

操作员非常自豪,他们在牡丹厂这么长时间,不是只坐办公室,经常跑车间,问技术员他们最棘手的问题是什么,得知是配棉之后,他们对常用数据进行采集,最终做出了一版普适性较强的自动配棉程序。

什么样的配比,出什么样的布料,会有什么样的弹性。

安夏迫不及待的让他们用实物对程序做测试。

一伙人兴冲冲地在研究室里忙碌。

“安夏。”有人站在门口。

安夏一抬头,是陆雪:“呀?你怎么来了?”

“我借调到这边省里,监督这边几个厂进口设备的情况,他们以后要进口设备,都要我先审批。”

“好耶~”安夏拉着他的胳膊:“看,我们这边的人刚刚做出了全自动制棉机,比国外的好用!数据可以直接在电脑上输入,然后配棉就能调整了~是不是超厉害的。”

“那当然了!”陆雪得意地一抬头。

安夏有些困惑:“他们做出来的,你这么得意干嘛。”

其他的研究员笑起来:“是他先做的基础模型。还有常用纤维的数据采样,都是他做完的,不然我们哪能做得这么快啊,我们也就补充了几个新型纤维的数据。”

“啊?你什么时候做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陆雪笑容灿烂,眉毛微挑:“随便做做,不值一提的小事。”

一旁的研究员用手肘戳了他一下:“什么不值一提,你那会儿睡在这边,不就是为了它嘛,装什么天才。”

“干嘛这么辛苦呀,也不是特别着急用,把身体熬坏了怎么办。”安夏嗔怪道,她感觉确实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研究室里随时随地都能看到陆雪。

有一个人在旁边揶揄:“想向某个人献宝呗。”

陆雪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一本正经:“不!我是为了建设四个现代化这个崇高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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