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

从铁路部门那里得到的一些原资料反正……就不是很开心。

“安总, 这个工作,我们软件开发部做不了。这个控制系统,可能是在单机片上用汇编语言写的, 那种机器连硬盘都没有, 还有现在学校的计算机系都不教单片机。

要是给的时间够长还可以, 要是时间紧的话,现学也来不及, 以前的系统&#&%#%,现在的系统&*R……”

总之, 就是没有可以干这活的人。

安夏相信肯定能找到干这种活的人,不过现在最想干的是找个人吐槽。

最好的倾听对象自然就是陆雪, 陆雪听了个开头,也不太明白:“现在都不学了吗?我就是计算机专业,单片机汇编语言那些东西, 都是先在学校学的, 然后在灯泡厂的时候又自学了一些。”

安夏问道:“其实, 单片机和计算机差距真的很大吗?”

“那确实很大, 我做的那个机械臂, 就是用单片机做的, 本来我还不太会, 一边翻书一边学,硬做出来的。”

说到最后一句,隔着话筒都挡不住他语气里那股得意跟骄傲。

“哇, 没想到,我们牡丹厂最厉害的技术, 居然是靠你一个人自学做出来的诶!”

“不是不是, 这事是大家一起做的, 不过大家都不太会,我们一起学的。”陆雪秉承着中国人民的“谦虚”传统。

过了一天,关于铁路自动化的资料被送过来,安夏拿到相关的开发信息,发现它不是用单片机编的,而是用8088芯片的PC机编的。

安夏把韩森找来:“用这些资料,能搞出来吗?”

之前说不会单片机,现在确认不是单片机,而是公司里人人都用的PC机。

韩森把资料拿回去研究了一下,发现还是有些问题:“要是有一个以前做过的人,带领几个人一起做,可以在期限之前做完,但是从头开始摸索的话,时间会非常久。”

“以前做过的人……”安夏让李俏去打听这个厂里员工的情况。

铁道部里与厂子对接的人说:“那个厂都没了,员工全部下岗,只剩下两三个负责留守,处理下岗员工的退休问题,等这些正式工全部都退休之后,这个厂就正式死透了。”

李俏企图找到总工,人在厂子倒闭之前,就已经出国去了。

然后企图找到另外几个骨干,不是已经在别的公司担任高级职务,就是去了国外。

可怜李俏以为在《玉京战神》里玩连环委托的任务,就已经是她的人生颠峰了,没想到在现实里也来了这么一回。

先拿到项目组人员的名单,然后一个一个去找。

最后,名单上只有名叫张诚的人,他既没有在新的公司上班,也没有离开这个城市。

李俏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他。

但是无论李俏怎么说,张诚都说家里有事,走不开,不愿意去。

安夏听到李俏的汇报,便亲自找上门。

她找到张诚家,发现他家的条件确实不像新闻媒体里报道的“下岗职工”那样凄惨,但是张诚却似乎不喜欢跟人面对面的交流。

明明打电话的时候,一切都挺正常。

见了面之后,张诚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看着安夏,主要是安夏在说,安夏说十句,张诚可能会回一句。

好在安夏不是需要等别人给反馈才能继续说话的人,身为紫金总经理,一个人在台上脱稿无反馈,还能激情澎湃地说三个小时,是岗位所应该具有的基本职业技能。

在张诚提供的破碎信息里,安夏拼凑出了一个问题。

张诚不能走,要照顾妻子。

妻子是植物人,在医院里躺着。

张诚现在失去了跟人面对面沟通的能力,看着人就害怕,隔着电话沟通还可以,做别的事情,对他来说是极大的困难。

连买菜都做不到,他只能蹲在菜摊边,低着头把想要的菜挑到筐子里,递给小贩,称完,小贩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纯沟通技术信息的内容稍微可以多说一点,但也结结巴巴。

安夏大为不解。

虽然阿君也是这样的人,闷着头不吭声,不爱交际,所以老板才会给他在蔡屋围酒店包个房间,所有生活所需都由酒店处理,连续一个月不说话,都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是,那是因为阿君的工作是他一个人全权处理,不需要跟任何人沟通。

再说,阿君的沟通能力也没有问题。

他只是不想、懒得,而不是不能。

张诚的问题比阿君严重多了。

那个铁路自动化系统,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能做的,张诚也并非只负责复制粘贴的低级工作,他这样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怎么跟项目组里的人合作?

安夏开始有点担心,他是那种“我上头有人”的关系户,被硬塞进项目组里混资历、充人头的。

李俏那边行动力很强,没多久就把一些与张诚有关的详细信息调查出来。

张诚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性格活泼开朗,在项目组里也十分积极努力,甚至还出了不少好主意。

据其同事说:“你们现在有灾备,我们那会儿也考虑到灾备了。

我们的程序要是出现几秒钟的错误,什么该亮信号灯不亮,该扳的岔道不扳,可能就是上千条人命。

平时用一个计算机,另一个备用,一旦发现系统故障,马上就由另一台计算机接管。

发现系统故障的方式是让在运行中的计算机在空闲时期做各种计算,一旦计算出现错误,就判定系统故障,立刻由备用机接管。”

就像闲着的时候,时不时问人一加一等于几,www.youxs.org,多多少少在思路上存在一些问题,要拎出来研究研究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张诚还是很有能力的,以前也是挺正常一人。

安夏不解:“可是现在他跟你说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

“厂里宣布全体大下岗的那一天,他和他爱人在路上出车祸啦,他爱人昏迷不醒到现在,他自己也受了伤。”

安夏:“是车祸导致的脑部损伤,让他性格发生了变化?”

同事:“这倒不是,他没受什么伤,当时是晚上,他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他爱人,两个人因为下岗的事情吵架了吧,张诚一边骑车一边回头说话,撞到了一个下晚自习的小孩,妻子从车上摔下去,那个小孩也摔倒在地,此时后面正好有一辆开过来的面包车,从已经摔在地上的两人身上轧过去,小孩当场被轧断了腿,张诚的爱人在抢救后变成植物人。

但是张诚说他没回头说话,他是按绿灯直行,小孩闯红灯,撞倒小孩之后,小孩当时是没事的,是小孩自己爬起来,向前跑了几步,妻子看到小孩要被撞到,就冲过去拉他,结果自己被撞成植物人,小孩被轧断腿。”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基本上没张诚什么事。

可是面包车本身就是一个黑车,出事之后,司机弃车逃跑,至今没找着。

“那第一个说法是谁讲的?”

“就是那个小孩。”

现在小孩的腿接不回去了,终身残疾。

小孩家里人选择相信第一个说法。

法官也选择相信第一个说法。

理由是“从常理推断,正常人看到车开过来都会下意识的躲,那孩子跟你家没关系,你爱人怎么可能会冲过去拉他?”

张诚在庭上自辩多次,但是他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当时没有任何行车记录仪,或是摄像头,全靠对现场痕迹的判断与分析。

但当时其实也没什么痕迹,只有面包车的刹车印,血迹。

勘察人员已经算很负责了,来来回回拍了许多照片。

此后由于那条路段是主干道,车来车往极多,还是市政保洁车的必经之路,一天之后,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只剩下照片,是最后的证据。

张诚本来以为责任人是面包车司机,自己没事,但是判决下来,要他支付十万元赔偿。

他当即上诉,二审维持原判。

张诚父母家和岳父母家都算富足,凑一凑勉强拿出了十万,后面还有妻子的治疗费用。

张诚去给别的公司做开发,谈好的钱,交货的时候老板想赖掉说好的尾款,说他是杀人犯,应该不计成本回报社会来赎罪,怎么还这么贪心,果然是个坏种。

老板的狗腿子拿张诚没有孩子的事情说事,说他坏事做绝,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他断子绝孙。

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张诚的心态崩了。

没拿到尾款,他就落荒而逃,连着几天没出门,在那之后见到他的人,发现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还有这事?”安夏自认从不落下任何热点,居然对这事一无所知。

她想了想,对哦,当初的“彭宇案”能闹那么大,是因为中间有网络和媒体记者的介入,才会让这件事飞快发酵。

事实真相也始终没有说明白,一会儿说他承认撞人了,有证据。一会儿又说他根本就没承认,是因为社会风气变得太坏了,连续出了“小悦悦”案、“王培军案”,每次出事,必拉“彭宇案”出来说事,才把他拉出来顶锅。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在当时成为大新闻。

就算是个大新闻,只要不上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教材,也会没几个人知道。

就算成了教材,只要没有成为公众平台常见常新的梗,也很快被人遗忘。

不知道也很正常。

连公检法都搞不定的事情,安夏觉得自己就不要掺合了。

她现在就想着怎么说服张诚能同意给她干活。

收集到了足够多的资料后,安夏再次拜访张诚。

张诚还是那副样子,跟安夏说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大多数时候他就闷头听着。

“这个系统的构想是不错的,但是现在需要适应更复杂的线路,就得更新提高。”

“你不用来公司上班,只要远程提供技术支持就可以。”

“系统没有你不行。”

“不用跟他们聊家长里短,只要说工作。”

“他们不会跟你说工作之外的事情。”

“你如果实在不想说话,也可以打字。”

“我们公司与商业护理机构有往来,他们有专业人士,可以帮助照顾你的妻子。”

到这里,张诚才回应了一句:“不用,她在医院。”

“好吧,如果你在家里办公需要任何办公设备,包括各种家用电器,我都可以提供。”

“你看关于更新系统的事情……”

张诚沉默了许久,慢慢回了一句:“我再考虑考虑。”

安夏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比昨天更差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恍惚。

在这种状态的时候,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他是听不进去的,安夏也没以办法,只得告辞离开。

临走出大门之前,安夏回头看着张诚说:“我不知道你对自己的作品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认为它是心血结晶,还是挣工资的渠道。

如果是前者的话,你应该希望它能够不

断完善,不断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吧。

将来就算有更新的系统,完全推翻了现在的规则,但做为最早的开山之作,你的成果永远会被历史铭记。

它就是你的孩子。

你看历史书上的哪个人,是因为生了一堆孩子被记住的?干出有出息的事,比生一堆没用的孩子强多了。”

张诚没有回应。

安夏也不指望他会回应,算了,随缘吧,实在不行,只能想办法挖人过来。

只要锄头挥得狠,没有墙头挖不倒。

第二天中午,安夏被警方通知:张诚自杀了。

安夏:“???”

这这这,这剧情很不妙啊,安夏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见之前,人好好的,还有妻子要照顾,完全没有自杀动机。

她见过之后,自杀了。

然后,打电话的警察又说了两句话:“救回来了。”

“他有遗物是留给你的,请你来一趟,地址是XXXX……”

安夏赶到的时候,听说张诚已经脱离危险,清醒了。

他在遗书里说了几件事:

第一自己的死是被孩子的父母逼的,他们又上门来,说孩子的爷爷过世了,要张诚支付丧葬费,理由是孩子六十岁的爷爷是因为受不了孙子残疾的打击,一病不起,才会死,不然肯定能活到一百二。

想到这孩子以后还有许多的花费,他觉得只有自己死了,人死债消,才能让全家解脱。

第二件事,他把安夏想要的东西整理成资料,如果安夏有良心,就自己想个合适的价格,把这笔钱交给妻子的父母,做为他妻子继续治疗的费用。

他不想卖房子,留着房子,万一将来妻子醒了,还有一个容身之处。

后面还有许多鸡零狗碎的事情,几乎把各种相关的人都提到了,包括欠了菜贩子五毛钱,也请人帮忙还上。

安夏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最后一次去找他之前,孩子的父母刚离去没多久,难怪他的精神状态那么不好。

安夏拿到了张诚所说的资料,那是他的工作日记。

从接手铁路自动化的项目开始,张诚就坚持每天写工作日记,包括整体项目进度、自己是怎么思考的,别人的进度,还有中间出现问题是怎么解决的。

一笔一划,写得非常清楚,甚至还有手绘的图。

最后一页写的是:项目结束了,真得很高兴,这次还有很多的不足,也收获了很多经验,下一个项目一定会做得更好。

安夏看着最后一页,透过薄薄一张纸,她好像看见了满脸笑容,兴高采烈的张诚。

在工作日记的最后一页还有几句话,两种不同的笔迹。

“你怎么买桔黄色的裙子?”

“给我爱人买的,她明天过生日。”这是张诚的笔迹。

“太难看了,这种颜色显皮肤又黄又黑,哪个年轻姑娘穿啊。”

“那还卖得死贵,一会儿下了班我去找他们换。”

安夏对这事熟,在会议开到跟与自己无关的流程时,就会走神,跟旁边的人在笔记本上闲聊。

这个笔记本记录了张诚曾经最骄傲最辉煌的工作成果,也记录了他对妻子深深的爱。

现在看来,只剩下物是人非的悲凉。

张诚的笔记写得非常细,跟学霸的笔记本有一拼,韩森看了几页之后,顿时大彻大悟:“哦,原来是这样的啊。”

“我明白了。”

最后他跟安夏说:“给我们一点时间再琢磨琢磨,应该可以在沈甜他们把所有的问题排查出来之前,就把这个系统搞明白搞透。”

安夏问道:“现在还是用汇

编语言吗?这本资料的参考性有多大?”

“现在的工业控制语言用的是IEC 61131-3,应该可以做出比以前汇编语言更好的系统。参考性还是很大的,这上面主要写的是思路,不是具体怎么写。”

“那就好……对了,那硬盘的问题能解决吗?”

当时使用汇编语言,是因为铁路自动化对响应时间有非常高的要求。

可以说它占的是CPU的内存。

因为用硬盘,就必须有操作系统,不管是WINDOWS还是DOS,都会占用大量的系统调用时间。

这边火车要撞了,那边电脑还在“吱嘎嘎”运行了半拉的程序。

“我本来以为他们是用单片机做的就是这个原因。”韩森还不忘给自己找补找补。

“但是我不知道当时的单片机跟现在的单片机相差太远。我们现在的单片机已经可以做到,当时他们的单片机寻址能力只有64K,但是这个程序有512M……”

提到专业相关,韩森口若悬河,越说越来劲,根本停不下来,也不管安夏听得懂听不懂。

等到韩老师的中国计算机发展史告一段落,安夏赶紧插话:“那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加油。”

安夏去医院看张诚了。

张诚喝的是敌敌畏,是这个时代许多城市里用来杀蚊子的常见药物,很容易买到。

安夏去他病房的时候,他躺在床上,双眼无神,茫然地看着前方,好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在他身旁是一个悲痛欲绝的女人,看起来五六十岁,满脸泪:

“诚诚,你有什么想不开的啊!他们要钱,你就给他们啊,你没有钱,妈妈帮你给,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啊……”

之前的事情没有引起媒体的关注,但是这一回闹得很大,许多记者闻讯而来,想采访张诚,但他没有回应任何人。

张诚的母亲也只会反复说自己儿子不是坏人,他是被那家人逼得走上绝路的。

采访到那个小孩家的时候,他们坦然接受了采访,先说自己家孩子的残疾给全家带来了多大的打击,给孩子爷爷带来了多大的打击,老人家看着孩子的照片终日哭泣。

所以,张诚是有责任的。

至于张诚喝敌敌畏,小孩的母亲表示:“我很同情他,但他也太脆弱了吧,我儿子失去了一条腿,一辈子都站不起来,我都还没有自杀。”

消息经媒体发布,网友们顿时激动起来。

紫金论坛是其中的主战场,有的说是张诚的报应,有的说小孩家里人太过份。

甚至还有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背景的ID,把当时的车祸事故现场照片给上传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拥有几万注册用户的紫金论坛,个个引经据典,光看网站,还以为全中国已经是人均法医专家,人均运动学规律专家,人均心理情感专家。

前几天卖给银行一个排队系统,让安夏想起了久违的食堂。

一时冲动,随手给排了个号,到时间她就下去了。

忽然,她听到某个角落传来了非常响的说话声。

本来应该人声嘈杂的食堂,在那个说话声音起来的时候,顿时变得一片宁静,堪比已经开场的电影院。

安夏向传来声音的方向望去。

旁边有耳朵灵的人,已经开始替不太关注环境的同事讲解起了前因后果。

无人驾驶组的组长赵鹏与动画组的组长双清在餐厅相遇,双方对现在网上人均大师的事情看不下去,开始吐槽网友们的发言。

然而,他们看不起网络大师,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是大师。

当对傻X网友的吐槽已经吐无可吐的时候

,他们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可是这两位大师,认为自己说得才是对的,对方说的不对。

于是,他们的讨论就从摆事实讲道理,进入“我的理论依据才是最牛逼”的高音状态。

整个食堂都在见证着两位大师的唇枪舌剑。

赵鹏:“我们组搞无人车项目都多长时间了,有着充分的经验,什么车辆事故没见过,那个痕迹的成因绝对跟新闻上说的不一样。”

双清:“我们动画组做真人动作采集的时候,都要做完整的动作,确定这个动态的设定符合力学原理,从现场照片来看,应该是跟新闻里说的一样,只是有几个地方有点小问题。”

赵鹏:“你不信的话,我给你看我们之前的一个视频资料,跟这次的痕迹很像。”

双清:“你不信的话,我让特技演员给你表演现场。”

赵鹏:“光有特技演员有什么用?他知道车是怎么撞的?还不是自己演,轻轻撞一下,他自己能飞出去两米,挂上威亚能飞十米。”

双清:“光有车有什么用,难道你还要用真人去撞?假人自己又不会跑,活动轨迹不一样。”

眼看双方开始进入了无意义的吵架阶段,并逐渐有向人身攻击方向演化的趋势。

已经有人想站起来劝两个人“算了算了”,忽然,有人先站了起来。

是人工智能组的组长刘杰。

“有什么实现不了的需求?我来!”

此前为了研发护工机器人,以及给无人驾驶组提供参考,人工智能组收集了大量的人类活动数据,尽管没有人类被撞飞的相关数据,但人工智能已经可以综合数据,并模仿出被撞飞的动作。

“好啊好啊,杰哥是最公正的!”赵鹏先拍马屁为敬。

双清“哼”了一声:“对啊,到时候数据做出来,你别说杰哥的模拟都是假的,不能代表真实情况。”

又是一番唇枪舌剑,双方达成一致:不管刘杰做出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认同。

“哎,你们别光认同啊,我有什么好处?”刘杰抱着胳膊,看着两人。

赵鹏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往桌上一拍:“我个人出两百块,算是模拟费!”

双清不甘示弱,掏了三百,也往桌上一拍:“杰哥最近也忙的很,我也出两百,还有一百块是给杰哥的加班费。”

赵鹏掏出了一百五十块往桌上拍:“一百块是杰哥的加班费,五十块是杰哥项目组的电费!”

双清摸了摸口袋,没带现金,他随手抓了两个在食堂吃饭的动画组员工,各借了一百块,往桌上拍:“我再请杰哥组的同事们吃夜宵。”

气氛一下子就被烘托上去了。

有一个外公司来谈合作的路人悄悄询问:“请问,你们公司食堂天天都有这种热闹吗?”

刘杰毫不客气,把桌上的八百五都收了:“等着。”

当天,人工智能组众员工,喜提组长请客,去公司旁边一家中档餐厅吃豪华晚饭。

安夏挺好奇人工智能组能怎么分析,便去人工智能组溜达了一下。

原来他们使用的是倒推法,先用地上的痕迹,用系统画出汽车、自行车,还有人的最后状态,然后再用当时的口供,画出相关人和物的最初状态。

再交给人工智能,通过地上飞散的东西,当天的风速、是否下雨,以及所有相关的数据,进行穷举式模拟。

如果结果与照片里的事故照片一模一样,就认定其为真实成因。

这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刘杰也不能,还是得群策群力。

整个人工智能组对于起哄架秧子这种事都有着十分的热情,吃了价值九百块钱的豪华晚餐,个个都保持着饱满的精

神状态,跑回公司加班,誓要看到最后的结果。

食堂事件已经在公司内网里成了讨论热贴,还有人下注,赌谁赢。

还有人说:“两虎相争,让人工智能组占了个大便宜,我亲眼看见的,他们进了慧娴雅叙!点了一大桌海鲜!”

人工智能组员工回复:“什么大便宜不大便宜的,我们都有本职工作,这活得加班做。”

二楼回复:“你们也可以不加班。”

人工智能组员工再次回复:“为了人间的公理与正义,为了公司的和平稳定,共同繁荣,我们辛苦一点,加加班,又算什么呢?!”

后面一堆起哄的人。

其实大家都蛮想看八卦的,就连那个说人工智能组吃海鲜的人,他出来逼逼几句,也是因为自己没吃到,看人家组吃得这么好,羡慕。

人工智能组的众人走到哪里都是全公司的焦点,就连清洁阿姨都好奇:“你们的那个动画片做出来了吗?”

“没呢,要等计算机穷举完。大概需要五十多个小时。”

清洁阿姨“哦”了一声:“要这么久啊。”

“这已经很快了,以前的老计算机,起码得三个月。”

“哦哟……”清洁阿姨发出惊讶的声音,“以后还能更快吗?”

“肯定的,按现在的发展规律,最多五年,以后可能就要一个小时。”

安夏路过:“再往后可能就一秒吧。”

“哎哟,时间可以缩这么短的呀?”清洁阿姨无比惊讶,“得过五十年吧。”

“不会的,最多十年,然后,这样的计算量可以忽略不计。”

清洁阿姨对自己所在的紫金无比的自豪:“那肯定是我们公司提升的速度!”

“我们不跟别人比这个,我们尽量开发新的技术,还有开发新的应用场景。”安夏笑着说。

计算机在初期的发展速度是跳跃式的,再到后面又会陷入瓶颈,直到完全突破的新技术出现。

安夏对于在同一赛道跟人卷速度没什么兴趣,中国的超级计算机的算力已经达到一个水平之后,就连科研人员都说,再加快速度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并不在乎是不是跟美国抢第一。

就像普通CPU开机两秒,顶尖CPU开机两纳秒,是快了许多,但是对普通应用者来说,花那钱,不值得。

得搞新的东西,二十年变成了两个月,那还是有意义的。

清洁阿姨一愣,然后仿佛懂了什么:“是不是就像无人驾驶汽车发明的那些新的东西,最后都没有用在无人车上,但是用在别的地方了?”

安夏:“……”

人工智能组同事:“……”

果然,一个公司里,什么事都瞒不过保洁阿姨。

被保洁阿姨知道,不算丢人。

等穷举举完了所有可能性,终于,出现了与真实的事故照片一模一样的结果。

计算机重复那个过程,与张诚说的情况一模一样。

按那个小孩说的过程演绎,中间会有一段对不上。

一个是妻子从车后座摔下来,和被撞孩子一起滚到面包车下。

一个是妻子跑了几步过去,拉孩子。

除了运动轨迹有问题之外,计算机模拟的伤口也会有问题:躺在地上被轧,跟站着被撞,区别还是蛮大的。

同事们看到模拟结果,有一个人觉得不可思议:法医不可能连这个都没查出来吧?

另一个人说:“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一资深程序员,昨天还不是写了一个死锁BUG出来。专家就不能犯错?”

同事:“……”

总之,最终无人驾驶组韩森获得胜利,动画组在考虑的时候,确

实少考虑了一些因素。

同事们对此的评价是:“久病成良医。”

动画组内部的阴阳怪气则是:“有什么事故是他们没见过的。人犯得了的错,他们犯。人犯不了的错,他们照样犯。”

结果出来了,张诚也已经出院。

人虽然救过来了,但是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好像随时随地就会闭上眼睛,再也不睁开。

“我们通过计算机模拟,判断你说的才是对的。”

张诚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怔怔地看着窗外,窗外原本放着一盆不知什么植物,上次安夏来的时候,它还很精神,这几天温度奇高,张诚入院,几天没人给他浇水,那棵植物就已经蔫巴发黄,像快要死掉。

张诚的模样,也好像那棵植物,就等着什么时候死掉,也就算解脱了。

安夏看不下去,去接了满满一大壶水,给花盆浇足浇透,过量的水从盆底小洞溢出来,流了一平台都是。

安夏把壶放回原处:“不如我们打个赌,明天我再来,要是这草死了,我再不管你,要是它活了,你得给自己讨个公道。”

“不用了……”张诚双眼空洞,看着草。

“我知道,它一定会活,它遵循的是大自然的规律,而我,遵循的人间的规律。法理不外乎人情,那个孩子腿断了,我确实也碰到了他,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坏人,法律不会偏向我的。”

这是安夏与张诚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说这么多个字。

算是一个好现象,至少有表达欲了。

安夏说:“现在不一样,你的事情已经在媒体上发酵,孩子的父母不占理,大多数人的同情心都站在你这边,所以,你应该试着再上诉一次。”

“只要你还没被判死刑,你有了新的证据,就应该再试试。不对,就算判了死刑,也得给你恢复名誉。”

“那又有什么用呢……”张诚淡淡地说。

有人在乎身后名,有人在乎怎么个死法,有人在乎是土葬还是火葬,有人在乎埋在哪里,也有人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万念俱灰。

“还是有用的,想想你的妻子,你说你就这么死了,指望我的良心给你提供的资料定价。我可告诉你,我是标准资本家,你那叫赠予,我可以一分钱都不给的。

到时候医院收不到钱,停了药,断了照顾,你让她怎么办?!

我可听说,植物人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是什么都知道,只是醒不了,你让她就这么活活等死吗?”

“不,你不是。”张诚还是淡淡得语气,“如果你是,就不会对我说这么多,还为我做了数据模拟。”

安夏冷哼一声:“我就是来看热闹的,纯属看热闹!热闹看完,我就走了,我可不会给钱!”

张诚终于愿意把脸慢慢地转过来,看着她,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好。”

“啊?”安夏一时没反应过来。

“按你说的,去上诉。”

上诉之路,没有那么简单。

根据现行法律规定,就连“鸿雁”的聊天记录,都不能做为呈堂证供。

规定聊天记录可以做为证据的明文法律,是在2019年底公布的,2020年5月才生效。

至于通过多项数据模拟出的结果,完全没有用。

当然,安夏非得让张诚去上诉,不是因为她认为法院会采信模拟结果,而是从模拟结果看出两个供词,会造成完全不同的伤情结果。

安夏虽然不懂法医,但是人站着被撞,跟躺着被轧肯定有区别。

不知为什么,没查出来。

在安夏的时代,总有人会嘲笑微博断案,微博升堂,舆论裹挟司法,但是在绝望的时候,还能怎么办呢。

张诚的案子自从成了新闻热点之后,就连法院,也不得不谨慎考虑。

甚至有冲动的人嘴炮说要抓了当时没验出伤的法医全家,分别测试站着撞和躺着轧两种不同结果。

一时间沸反盈天,越闹越大。

相关部门人员对法医进行了调查,发现他跟男孩家沾亲带故,男孩一辈子残疾,家里人就产生了一点想法。

本来男孩说过真话,家里人威胁他如果说真话,以后就没人管了,等父母死了,他就要慢慢饿死。

把男孩吓得不轻,他按照父母所说的编造了证词。

现在,法医承认了。

男孩全家还是死咬着不认。

什么技巧手段都没用,要是认了,张诚最重的罪就是骑车带人,被交警抓了的话,连罚款都未必会有,最多是批评教育。

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那个黑车司机了。

可是他去哪儿了?

他终于上了通缉令,安夏替张诚出钱,进行民间缉赏。

张诚:“安总,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帮你做的了,你不用在我身上花钱。”

安夏:“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想确认我们公司人工智能的模拟系统是不是真的好用,那点钱,只不过是测试费罢了,本来就要花的,跟你无关,不用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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