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三童联手(三)……

凌太师给凌彦培留下的得用人名单, 果然以文墨者居多,分属六部各职,三省门下人数较少, 占的要职也少,而他自己曾任职过的文殊阁内, 竟连个刀笔小吏也没留下, 整个文殊阁是连皇帝也插不进手的地方。

凌誉叹气, 点着凌彦培不甘不愿默出来的人手名单,与凌湙道,“我替他担保, 他没有隐瞒的必要, 文殊阁内,确实没有人。”

凌彦培红着眼睛坐靠在凌誉身边,他不敢挨着凌湙,相比一身宽容的凌誉,凌湙刚刚竖眉张口威胁人的样子,更可怕, 冷面扑鼻的杀气说来就来, 明明前一刻还温声说话, 后一刻就似要拔刀砍人, 太恐怖了。

他不就质疑了一句, 他对祖母和曾祖母的行事评断么?结果就招了凌湙发怒。

凌湙冷眼望着凌彦培不太服气的脸,嗤笑, “我也没有必要诋毁你曾祖母, 回头你自己去找赵氏问问,她可是从头到尾都跟着流放队的,你祖母去世时的装裹, 可还是她帮忙弄的,不然……呵,你当你祖母有地埋?”

凌彦培既然问起钱氏和凌老太太,凌湙当然不会替她们美化关系,只平平直述的将一路见闻告之,哪晓得这小子竟然怀疑他在有意抹黑他的长辈,这可真是不能忍,当时凌湙就冷了脸,竖眉斥他爱信不信。

凌誉侧身轻拍了下凌彦培,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他,“宁五爷没有必要骗你,祖母……确实不喜母亲。”

尔后顿了顿,望了凌湙一眼,有些难言道,“父亲似也……不太喜爱母亲。”

凌湙翘着腿斜倚在椅背上,对比凌誉的文礼端正,他这粗糙的模样更混了兵刃声威,有种血染的匪气,“他要是喜爱了,就不会有这么极端的婆媳关系了,你一个小屁孩,根本不懂。”

凌老太太厌恨钱氏的最根本原因,除了嫌弃她身份低,另有就是,长子几十年后的性向转变,在她看来,这就是身为妻子的无能,孩子都生了好几个,结果竟然还是拢不住丈夫的心,这样的女人既无用,又占地,早不如死了算了,所以,钱氏的亡故,半点没触动她的内心,甚而有种死了清静的想法。

凌彦培眼眶忽而通红,拍开凌誉的手,怒视向凌湙,“就是不喜,她也绝对不会害她,曾祖母绝对会看在我的面上,宽恕我祖母的,我、我是我祖母亲手带大的,她知道我与祖母亲厚,才不会……”

凌湙挖了挖耳朵嫌他吵,凌誉在旁边压着人,也一脸无奈,半哄半劝,“别纠结了,人都死了,你就当流放路上出的意外,那样艰苦的条件,她们平日金尊玉贵的,能平安走到边城,都是幸运的了,你这是何苦……”

凌彦培挣不开凌誉的手,摊在椅子上如一条死鱼,凌湙摇了摇头,又给他来了一记猛锤,“也许正是因为你与你祖母太亲厚呢?曾祖母,这是隔了几辈?更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你祖母亲手带大的,对比以后你会更听谁的话,她们难道不清楚?嗤,归根结底,就是你成了凌家单蹦一个的传宗子了。”

一个资质平庸的长孙出自钱氏之手,就够凌老太太呕血了,眼下全家的希望都压在了曾孙凌彦培身上,她怎么可能容忍钱氏再来毁了他?故而,因势利导,直接送了她去死。

凌誉抚额,无奈的望向凌湙,轻声道,“宁五爷,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才说了叫你不快的话,你何苦一再的刺激他?你也说了,他还是个孩子,他不懂得大人间的纠缠……”

凌彦培已经傻了,张着嘴如缺水的鱼般,嗬嗬着吐不出半个字。

凌湙单腿撑在椅子上,手肘杵在膝头,掌心顶着下巴,慢不经心的望向凌誉,“你懂?你不也是个孩子?且按年纪算,你还比他小呢!”

凌誉的脸一瞬通红,继而又尴尬的转了眼,不肯与凌湙对视,只望着凌彦培继续劝,“现在知道凌家还留有不少女眷,你该开心才对,至少你在这世上,还是有亲人在的,是不是?你对比一下我看,就不会觉得难过了,行了,别太孩子气了,回头叫人看出情绪,要坏事的。”

凌湙眨了眨眼,伸长了手拧着凌誉的脑袋转过来,顶上他的眼睛凝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凌誉立马摇头,嘴快的辩驳,“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哦……”凌湙挑了挑眉,凑的更近了,“我可什么都还没问呢?你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了?你肯定知道了。”

凌誉立马哑了口,眼睛不自觉的要往旁边转,叫凌湙盯着来回跟着不放,最后只好无奈道,“知道知道,从你说出我身份时,我就知道了。”

两人大眼对小眼,凌彦培从旁边插嘴,“知道什么?”

凌湙扭头张嘴,凌誉一把倾过身,双手齐齐捂住了凌湙的嘴,又因为身高不够,是直接踩了椅子斜签了身体倾过的身,半个人都扑向了凌湙,而凌湙为了稳住身体不被撞倒,只得伸长了手臂,半环着人扶住他,眼睛往凌彦培处望,声音叫人堵的发不出来,只“嗯嗯”了两个字。

凌彦培还在继续发问,“你知道什么?我把曾祖父留给我的人都交出来了,你们怎么能瞒我?知道什么?说啊!”

凌誉涨红了脸,在凌湙调侃的眼神下,嗫嚅道,“知道……知道了我亲生父亲和你祖父关系很好,很好……而已,我没有……那个,我们没有事情瞒着你,真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已。”

凌彦培瞪眼,望着挤做一堆的两个人,似信不信,脸色非常不好看,怼向凌誉,“这个有什么好瞒的?我都见过祖父珍藏着不示人的画,便是祖母也知道祖父有那样一副画,只你不知道自己与那画上人的关系而已。”

凌誉撑着半边椅子的身体一软,脚顺势就滑掉了下去,整个身体的重量瞬间全压倒向凌湙,导致凌湙一只手臂撑不住他,慌忙抬了另一只手来救,然后两人双双从椅子上滚下了地,直扑的所有人跟着紧张惊叫。

陈氏的里屋和外客厅有屏风隔着,但中间有三步台阶的高度,区分内外间,凌湙当时为了叫陈氏能抬眼就见他,坐的位置就在这三步台阶上,椅子也放的离台阶较近,于是这一跌倒,两人就陀螺似的,从上沿着台阶滚到了外客厅。

凌湙长手长脚,裹着凌誉咚咚直落阶梯,整个人肉垫子似的叫凌誉压在身下,为了保护凌誉的脑袋不叫台阶磕到,凌湙自己倒是撑着后背硬磕了两下,“哎哟,我去!”

凌誉捂着脸等没有天璇地转感后,才抬了头,就听凌湙在头顶爆粗,忙立刻撑了身体爬起来,“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凌湙瞪他,一把拉住他伸过来拽人的手,用力一扯,就将凌誉带翻回了地上,身体一转倒将人压回了地上,手用力掐着他的脖子,抵着耳朵逼问,“你就一点都不眷念那个位置么?知道了自己父亲是谁,你就一点都不想认祖归宗,夺回属于你的一切?凌誉,你聪明的真是让人不放心呢!”

仅凭一副画,就能心念电转的,猜到了闵仁太子与凌高逸的真实关系,若非急于哄劝凌彦培,他可能都不会面现异色,叫人察觉出来,凌湙现在是一点都不敢小看他,比起凌彦培,他似乎更难以撑控。

凌湙忽然发现,自己手上没有东西能威胁到凌誉,凌彦培有凌家女眷做牵制,且他还有家门血仇待报,可凌誉呢?他只要躺平任安排,那些人就会将皇位主动送上,但凡他有一点野心,自己就会被他卖了。

闵仁太子,与他未曾见过面,便是血亲,又能有几分真情?

凌高逸,捧着他疼宠娇掼,若非他天资太聪颖,这就是个捧杀的仇人,所谓的父子情分,又能剩下几分?

这两人的分量,在皇位面前,真真轻如羽,不值一提。

凌湙自己重情,就差点被凌誉左一个父子亲情,又一个养育之恩,给迷惑了,若非被他这云淡风轻的,窥出生父与养父之间的真实关系样子警醒,他怕不能瞬间回过味来。

凌誉太淡定了,从知道自己的身份时起,就一直表现的非常淡定。

凌彦培要上前帮忙,却忽然住了手,因为他陡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若凌誉不眷念那个位置,那凌家的从龙之功哪里来?他要如何起复凌家?

那些人要害他,他为了自己的命确实需要反抗,可现在他的命能够保住了,那凌誉呢?凌誉干嘛要反抗?坐等皇位临头,再从长计议慢慢收拾那些人也不迟,现在就跟那些人反目对峙,他们是不是本末倒置了?图啥?

凌誉叫凌湙压在身上,掐的呼吸紧促,然而,他并没有挣扎,而是摊平了身体,眼睛直盯着凌湙,道,“那你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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