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遇蛇

岑子岳忍不住道:“非要人喝下去吗?熬好了洒在地上不行吗?”

“不行。”甄玉摇摇头,“干花经过压制,本来就损失了一层味道,等会儿加水煎熬,味道就会更淡,洒在地上,根本引不来蛇。”

乌有之也点头道:“只有煎出汁液,让人服用下去,通达了四肢百骸,药气顺着无数毛孔向外,气息被人体的温热一层层散发出去,才能传播到最大范围。”

“可毕竟有毒!”岑子岳急了,他高声道,“晏都督的性命固然重要,你也不能拿你自己来救人啊!到时候,你舅舅是活过来了,可你成了不能自理的痴呆,你舅舅他心里,会好过吗!”

晏夫人听他们这番你来我往,更是泪落如雨,她有心劝外甥女不要铤而走险,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毕竟躺在床上,即将毒发身亡的人,是她丈夫。

甄玉眼睫微微一垂,她眼神柔软下来,美丽苍白的小脸上,流露出无限的悲伤。

“王爷,大师兄,你们都不懂我的心。”她低声道,“我自小无父无母,一个人,孤零零活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见过一个亲人,也没有真正得到过一丝亲情,那样的日子,真的……太冰冷了。”

她抬起头,哑声道:“舅舅是我这辈子遇到的第一个亲人,也是第一个真心疼我的长辈。我本来就没有爹妈了,我不能再没有舅舅,见舅如见母,万一他出了事,我会活不下去的。”

岑子岳哑了。

乌有之也被甄玉这番话给打动,他心想,师父没有挑错人,他这个小师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

然而他还是叹了口气:“就算如此,难道非得你亲自来喝这药吗?小师妹,你舅舅应该也有子女呀……”

这话一出来,晏思瑶脸色一变,她竟往后退了几步!

要变成傻子?!她才不干!

就算是父亲生命垂危……就算那样她也不干!

她还不满十五岁,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她绝对不能变成傻子!

甄玉早就看出她的退缩,她只觉心寒,不由冷冷一笑:“师兄别说了,有这和我拌嘴的功夫,你不如赶紧回去取药煎熬,我舅舅中毒快两个时辰了,自古中了割心毒的人,最多撑不过五个时辰!他的时间不多了!”

她用力一抬头,高声道:“大家快行动起来!不要再拖延了!舅妈,让人给我备马!”

岑子岳最善于处置这种突发的危机,他首先让自己带来的赤凤营将士,关闭了都督府的大门,再增加各处的守备,清点所有奴仆,将他们集中起来严禁离开——毕竟下毒的嫌疑人,很可能就在里面。

而另一边,甄玉已经跟着乌有之去了他栖身的济善堂。

乌有之按照解毒的方子,找出了所有备用的药材,又拿出一匣金盏兰,将它放进药锅之中,加水煎熬。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就煎出了小小一碗。

浅绿色的汁液,看着惊心动魄,有一种恶毒的、捅坏你大脑的邪气美感。

甄玉望着这一小碗药,她忽然有几分愣神。

其实前世,她也曾给人灌过这毒药,这玩意不致命,剂量大了,最多也只能致人痴傻。

前世被她无情灌药的人,是三皇子的一个侧妃,美艳绝伦的女人,却是天子故意放在儿子家中的一枚钉子,天子对三皇子是有猜忌的。

岑凌霄说,她不能死,不然天子会震怒,可也不能再由着她把看见的事泄露出去。

于是甄玉给她用了药,就是这金盏兰汁,然后这美丽聪慧的女子,就变成了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坐在满屋臭气冲天的粪便中,张着嘴,像个傻子一样笑个不停。

甄玉深深吸了口气,她的前世,造孽太多了。

所以这一世,哪怕为了舅舅,自己变成一个傻子,那也是因果报应吧。

看着她一口气饮干碗中的花汁,乌有之说:“药汁散发到全身百骸非常快,只需小半个时辰,咱们现在就得出发了!”

于是颐亲王带着亲信湛卢,又加上十几个侍卫,跟着乌有之和甄玉,一行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向西山而去。

幸好老天留了情面,今晚无风无雨且正赶上月中,月光晶莹明亮,照得山间小路亮堂堂,马匹走起来并不费劲。

岑子岳和甄玉俩人打头,按照当初的记忆,仔细寻找着那片不为人所知的花田。还好,三转两转,很快就找到了。

甄玉从马上下来时,已经觉得有些眩晕了,她知道,金盏兰的药效,差不多开始发作了。

岑子岳在如此黯淡的光线下,依然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他低声问:“你还好吗?”

甄玉嗯了一声:“王爷,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心里有数。”

这句话,让岑子岳暗生惆怅,甄玉永远都是个“心里有数”的人,这也是为什么当她义无反顾,要去为他人作牺牲时,自己根本就没法劝阻。

再一次确认了那天,他们俩见到那条金盏蝮蛇的确切位置,甄玉跳下马来,她一步步走到花田的中间。

夜晚的花田安静极了,在风中摇曳的淡红色花瓣,就像被洁净如水的月色一片一片洗过,偌大的花田,犹如一只巨大的,会呼吸的华丽的红兽,时刻散发出一种宁静而甜蜜的美,仿佛天地万物随时都会跟随着它,静静睡过去。

所有的人和马都屏住了呼吸,四下里,只能听见咻咻的风声,还有火把燃烧的哔剥之声。

每个人的眼睛都盯住了甄玉,他们都知道,晏明川的命能不能得以挽救,全都看今晚这女孩子的成绩了。

而甄玉却只是静静站在那儿,轻轻舒展开双臂,她能闻到自己身上,那淡淡的,带着一丝甜香的气味,那不是她原始的体味,而是金盏兰独特的诱人芬芳。

甄玉本来如擂鼓的一颗心,渐渐安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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