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答案

“好~我会记住的。”简单调整了一下左臂覆盖的肩甲,免得太咯人,你回应他:“我姓枫原,名万叶,是来自稻妻的浪人武士,叫我万叶就好。”

听见这句话的人并没有太关注这个地名。他还太小,对这个世界远没有26岁的侦探那么了解,随意把“稻妻”归类进了遥远的未知里。

乱步凑到你身后,踮起脚尖去够交领上衣后的系带,只有你半个巴掌大的小手触摸到了风系神之眼,神之眼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世界第一·幼年限定·名侦探睁着祖母绿的眼睛,身上的防风外套无风自动。

乱步:www.youxs.org

“唔?”系带传来轻微的拉扯感,你偏过头发现他的小动作,扬起眉毛。

完全是出于好奇,乱步下意识碰了碰没见过的神之眼。尽管不清楚它的来历,凭借天生的敏锐,他已经看出这并不是普通的装饰品,甚至对于眼前这个人有特殊意义。

想到妈妈说不可以乱动别人的珍爱之物,一被你察觉,他马上收回了手。

你不知道乱步在想什么,干脆把它解了下来递给他,“对这个感兴趣吗。”

他呆呆地接过了,这玻璃珠似的东西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险些让他握不住:

“诶?这个…这个对你不是很重要吗?”

“但乱步是很靠谱的小朋友呢,要是交给别人,我就没那么放心了。”这样坦然地说完结论,你拍拍后背,“好,上来吧。”

比起刚刚义正辞严要求帮助的模样,帮助真的来了,江户川乱步这会儿反倒显得踌躇。

你有点好笑,耐心等待着。过了几秒,两只软乎乎的胳膊挽住了你的脖子,刚被委以重任的手指紧攥着神之眼,手指抓不下的部分在你胸前垂下来,一条长长的红丝带被风吹得乱跑。

他很轻,落在你肩上像落下一朵有重量的云,呼吸温温热热,一下一下拂过耳朵尖,有点痒。

枫原万叶常被人比做一缕风,不会在任何地方停留。但把小孩子背起来的确是一种独特的体验,清楚感受到乱步每个微小的动作,好像是被生命的重量压住一样。

对居无定所的浮浪人来说,非常奇妙。

但是这种奇妙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不足十岁的儿童的确很吵。等江户川小朋友适应了趴在你背上的感觉,他就再一次叽叽喳喳起来,温和如万叶也会生出几分头痛的那种。

依靠乱步给出的信息,你大致确定了方向。于是边走边问,他这么小,家长怎么会不在身边呢。

乱步用一种“这么明显的事也要说明吗”的语气回答你:“妈妈控制我吃粗点心的频率,她说会长蛀牙,可我好想吃甜食嘛。”

你了然点头:“所以就偷跑出来了。”

“所以偷跑出来了。”

吵嚷过好一会,你们已经熟悉起来了,乱步用手指绕着系带,在你耳边嘟嘟囔囔:

“万叶,乡下一点都不好。大家都很无聊,老是做莫名其妙的事,零食也吃腻了,妈妈总是说我长大就会懂,我觉得我长大也不会懂。你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过来,大城市好玩吗?”

“上次去还是很久之前了,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你回忆道,“比起城市,还是野外的景致更合我心意。在天气晴朗的月夜航行时,会觉得这段旅程非常值得。”

乱步像想起什么似的点点头,带着儿童不自知的残忍,指出,不去城市也没什么,你被幕府通缉了嘛。为了躲避抓捕,船上的确安全一些。

喂——

别揭人老底啊。

你很无奈,你说:“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但诗歌,美酒与合意的朋友,才是更让人留念的地方。”

乱步说,老师教的诗歌韵律复杂,学起来有点难懂,酒妈妈不准喝,但他偷偷尝过,一点也不甜,不好喝。至于合意的朋友……

他困惑地问:什么叫合意的朋友?

紧接着,他又补充:跟我同龄的同学都像笨蛋,大人都喜欢演戏,我一点也弄不懂他们。

你想了一下,如何用乱步能理解的方式回答他,你问:“嗯,今天看到我感觉如何呢?”

乱步扭过头,认认真真地盯着你看,似乎在努力感受胸腔里的东西。

良久,他慢慢地说:“很好……开心。”

你笑起来:“我也是这样呀,认识你很好,见到你感觉开心,分别后会期待再见。这就是合意的朋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入目一片青葱,你从平坦柏油路走到石砖路,都有点奇怪他怎么跑这么远的。

粗点心的威力竟然这么大吗?

“那里!我家就在那儿!”

你朝乱步食指所指的方向眺望,一处村庄就坐落在小山坡上。

坡道一侧是水田,连着一大片松林,清爽的风穿过田野,你所听见阵阵松涛声就来自于此。

沿着青石铺就的小道一路往前,是一座日式传统院落,步石裸露,地上铺了层松叶,周边植物半遮半露地掩映着枯山水与露庭。

你把乱步放下来,牵着他的小手,慢慢地走。

你们认识了不到半天,但已经成为朋友了,也许万叶就是很有交朋友的天赋吧。

在刚才那番天马行空的谈话里,乱步说,能不能一直做朋友,做到他长大,明白大人的事?

你说,当然。

他说,可能他需要很久才能弄懂。

你说,我会一直等下去的。

在院落的门口,乱步把仍旧在发光的神之眼归还,神之眼被他保护得很好。你松开牵他的手,蹲下来,抱了一下他。

碧绿眼睛的孩童抿唇,沉默地接受了,没有挽留一句话。他知道你必须要走的,从一开始就知道。

在你打算起身的那一个刹那,乱步拉住你的手,你以目光询问他,只看得见睫毛轻颤,鲜艳绿色浓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滴落下去。

他顿了顿,扒着你的耳朵,声音很轻地,问你:“你说分别后会期待再见,真的吗?”

风拂过松针的声音仿佛在瞬间大了起来,连带着竹林都在沙沙作响。

某个跳动的念头在强烈敲击着你。

枫原万叶与生俱来便拥有预判天气会意风声的直觉,自然于他从来不是静默的。

你侧耳倾听,诶呀,原来是天地山海在对你低低私语:

这是第一个答案。

塑造性格底色的第一个答案。

你和他一样悄声回答,像在风中分享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真的。我相信:曾经相遇的人,即便分离了,彼此的缘分也不会断开。”

伴随着风声与林叶声。

你转身离开了。

……

树木摇曳的院落里,隐隐约约传来女子和孩童的对话声。

“妈妈,为什么一个背负痛苦的人,还那么喜欢四处游历,谈花赏景呢?”

一个温柔的女声答道:“因为没有心事的人大多喜欢有话直说,而有心事的人,往往说无边风月,不提眼前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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