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三张纸条一字回

与风浩主仆二人拉开距离后,白阳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一顿一顿地看向紧紧跟在他屁股后头,正与罹欢窃窃私语的程默,一本正经地说道:

“背我。”白阳打量了一眼程默宽厚的脊背,满意地点了点头。

程默登时一愣,迷迷糊糊地说:

“白兄何意?”程默没听明白白阳的话。背你?为什么要背你?有雁凌云傍身的你需要别人背?

罹欢眼珠一转,一点一点与程默拉开距离,一脸毫不掩饰的坏笑,让你小子嘴上没把门的,报应来了吧。

程默与白阳对视,后者正灼灼地盯着他的后背,当即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扑棱棱地摇头。

“哦,那我回去。”白阳突然往回走,也不解释缘由,云淡风轻。

“?”

我又听错了吗?这什么情况!不背你你就回去,你是三岁小孩儿撒娇吗?

程默握着刀,求救似地看向罹欢,不禁更为困惑,失声叫道:

“你干嘛去?”罹欢赫然与白阳一起转身,沿着原路慢悠悠地散步呢。

“我与白兄虽然萍水相逢,但相见恨晚,不忍白兄独自归去,唉,你个只懂舞刀弄剑不懂风情的莽夫,简单点说就是我决定陪白兄一起回去。”罹欢义正言辞,见程默呆滞当场,又换了比较好理解的说法。

程默老脸一黑,额上青筋暴跳。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凭什么我来背!老子不背,有种你们就回去,我霸刀门的人肝胆侠气,顶天立地,拧折不弯!

……

“白兄弟,你看我这腰弯的弧度合不合适,需不需要调整一下?”程默偏头献给白阳一个献媚的笑容。

“还凑合,你刚刚要杀我?”白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又对程默的脸吹了口冷气。

程默激灵灵打了寒战,从头到脚麻酥酥地抖了抖,差点把白阳扔出去,扯着嗓子色厉内荏地叫嚷:

“没有!我与白兄萍水相逢,但一见如故,背你还来不急呢,怎么可能杀你!不能沟不能够!”

“你骗人!”白阳大声反驳,一副我看透你了的样子,义正言辞。

程默一个踉跄,差点在大平地上摔了。

“噗嗤!”罹欢一个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喷了,幸灾乐祸地插嘴道:

“不能吧,程兄一个木讷憨直的老好人,怎么会对白兄动杀心,其间怕是有什么误会吧!”罹欢煞有其事地摇头。

“装的。”白阳突然抬头看向北方,发现了两只奇怪的鸟儿飞在高空,若有所思地给出了简短的答案。

妈蛋!这还怎么继续!已经聊死了好嘛?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不应该看破不说破或者到适当的时候一起摊牌嘛,这东一句西一嘴的算怎么回事儿?

程默在心里流泪,又把头向下压了压,重重地吸了口气,笑嘻嘻地解释道:

“白兄弟当真误会我了!我去树林里练刀,兀自发觉一批神秘人于暗中潜伏,鬼鬼祟祟不知何意,又不敢冒然出手打草惊蛇,所以露一手震慑宵小!”这是实话。程默借着失恋的借口去树林里避开风家的两位,意外地感知到多个神秘人在暗中潜伏,遂对天出刀,使风起云涌,为的是令神秘人知难而退。

还有其他人?怪不得,我把程默想简单了啊,这的确是个很好的解释。罹欢面露恍然失色。

“不止吧。”白阳用食指关节敲了敲程默的脑袋,用余光盯着那两只鸟。白阳觉得程默和两只小鸟一样不老实。

程默暗自叫苦,我这都背了你一天了,还不放过我?程默打死不也吭声了,装得像一个受气包小媳妇,可怜巴巴。

罹欢心知继续装傻毫无用处,反倒可能引起白阳的反感,何况做为兄弟总要适时帮衬一把,遂笑眯眯地解释道:

“白兄莫要怪程兄无礼,委实是当时情况紧急,不得已而为之。冒犯白兄的那位愣头青身份可不一般,乃是大夏皇朝首富风家第三子,风家内定的继承人。风家嘛,呵呵,不要看他们一副穷酸样,为支援北疆防线抗击妖族,仗义疏财五十年,千金散尽,幽居草舍,啧啧,要说今时今日,谁能压得住天下六强中的南北阁、两剑宗与百艺派,唯有风家的四间草舍而已。”罹欢心怀敬意。

程默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匆匆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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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头对头,风家高义,在下虽然是一个不懂什么大道理的莽夫,却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风家少爷惨死,何况风家与大夏休戚与共,我……”程默越说越激动,下弯的腰一点点直起来,慷慨激昂。

“我让你起来了吗?驾驾驾!”白阳拍了拍程默的脑壳,又揪着他的耳朵赶马。

“……”程默默默低下头,无语凝噎,老实本分地做一匹老马。

白阳并不记得大夏皇朝有一个风家,也许是忘了,也许是近五十年内新近崛起的家族,那都与他无关。风浩冒犯的也不是他,而是华山和华山的剑。

想着罹欢哼唱的那首可悲可叹可怅惘的悲歌,白阳趴在程默背上也哼起了一个奇怪的调调:

“俺曾见,金陵玉树莺声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词句质朴入魂肠,曲调哀婉断人心,仿佛一个尝尽人间百味、走过百年沧桑的老人在回顾忘不掉、忆不起的心路历程。

这蓦然响起的声音回荡在萋萋古道之上,在即将降临的夜色之中,送走了一行白鹭上青天,惊醒了一群夜鸦呜咽啼叫。

瑟瑟萧萧的夕阳风里,罹欢与程默觉察到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与落寞。

别说是一个大夏首富,王朝兴衰、皇权更迭,白阳亦在梦中见过无数次,权谋算计勾心斗角,血腥杀伐明争暗斗,一场梦而已。

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罹欢咽了咽吐面,忍不住好奇心,为了和白阳的曲调相应和,搜肠刮肚地斟酌了一番字词,徐徐说道:

“白兄啊,仅仅七日,你时而如目空一切冷如冰,时而看破世事无尘心,时而…呃…”罹欢凝视着程默背上一脸享受的白阳,一时语塞词穷。

程默撇撇嘴,就这?书都念叨狗肚子里去了吗?

“时而古灵精怪像小孩儿!”程默这心里话委实憋不住了,腰都快断成两节了,白阳几乎是坐在他的背上的,简直不把人当人,可不就是个小孩儿,大人谁能干出这事儿!

“噗嗤!妙啊妙啊!原来在程兄心中白兄是一个孩子啊,怪不得背得如此小心谨慎。”罹欢忍俊不禁,不嫌事儿大的煽风点火。

白阳深吸了口气,又用食指敲了敲程默的脑袋,转而看向罹欢,平静地问:

“你觉得哪个是真的我?”

“……”空气霎时一静。

罹欢深吸口气,不知如何分说,台词被人抢走了还问什么?

“白兄莫要说笑,兄弟见识短浅,实在看不透白兄啊……”罹欢不敢得罪这个孩子,笑嘻嘻。

“你刚刚想说什么?”白阳郑重其事。

“……”罹欢又长出了口气,握住了腰间的剑,程默的总结还不够精辟,这还是个让人无语的孩子!程默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心情大好。

夜色渐深,白阳扫了一眼四周,忽然从程默背上跳下来,怔怔地自问自答:

“你们饿了吗,我猜你们饿了,我去打猎。”白阳说着话就要往树林里钻,完全不给两人反应的时间。

罹欢和程默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跟进。

白阳转头看向两人,绷着脸,冷冰冰地说道:

“不许跟着我,会把吓跑猎物!”白阳煞有其事喝退了两人,一瞬融入夜色。

罹欢和程默没敢跟随,望着白阳离开的方向,愣了好一会儿。

“罹老弟,你说他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一样?就好像一个死人脸不甘寂寞非要装得疯疯癫癫,唉,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程默双手叉腰,揉搓着腰穴,凝视着夜色。白阳自从游上海岸之后,脸色一直冷冰冰的,并无明显变化,如带了一副面具。

“别问我,问我也不知道,至于离你霸刀门的人远点,需要理由吗?”罹欢一脸警惕,这一路嘲笑了程默许久,以霸刀门睚眦必报的性格,天知道会做出什么?

程默嘿嘿冷笑,活动活动手腕,阴恻恻地说:

“小欢欢,你的见识不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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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刻钟后,程默和罹欢闻到了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肉香,咕噜噜地咽了咽口水,期待看向白阳离开的方向。

原来真是去打猎了?这感情好,这七天几乎水米未进,是得吃点肉补补了。也就是我们,凡人连饿七天早断气了。

程默坐在罹欢背上,舔舔嘴唇,用食指敲了敲后者的脑袋,大呼小叫道:

“驾驾驾!快去接白兄!”

罹欢欲哭无泪地遵从命令,恨不得活剐了这个‘好兄弟’。

白阳匆匆返回,左右手各拎着一只烧好的山鸡,扑鼻的香气,隔着百余米就能闻到。半刻钟不到,不但捉到了猎物,还把猎物烤好了!程默和罹欢不禁佩服白阳的狩猎速度。

“哈哈哈,谢白兄……”程默笑呵呵的迎上去,伸手去接白阳右手的烧鸡。

白阳抬手躲开程默的手,把左手的山鸡插到程默嘴里,令后者倍感困惑地说道:

“这只是你的。”又把右手的烧鸡扔给了罹欢。罹欢觉得这鸡的模样有些眼熟,然架不住饥饿与鸡肉的香味,也没多想地抱着鸡肉大快朵颐。

白阳看着两人吃得开心,便也觉得开心,露出了姨母笑,伸手招呼两人和我他坐到一起。

罹欢煞是困惑,咽下一口鸡肉,口水横流地问:

“白兄不吃吗?”罹欢这辈子都没吃过如此滑.嫩可口的鸡肉,没有一点土腥气。

“可不!好吃,不柴,家养的老母鸡吃起来直塞牙!”说话功夫,程默连肉带骨头一起吞下了肚子,一脸幸福地拍打肚皮。

罹欢点点头,加快了吃肉的速度。在霸刀门门人面前,吃肉必须得谨小慎微才行,不然就只剩下寂寞了。

两兄弟谁也不会想到,接下来白阳会做一个令他们胃里翻江倒海的动作。

白阳随手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纸条,冲着两人挥了挥,喃喃嘀咕道:

“这鸡太奇怪了,腿上还绑着纸条,我不敢吃。”就像一个胆小孩子。

程默木然呆立,拍打肚皮的手顿时僵住。

罹欢目瞪口呆,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嘴里还有一块儿没有嚼烂的肉。

“别浪费!”白阳善意提醒,伸手帮罹欢合上了下巴。

罹欢僵硬地转头与程默对视,当真是欲哭无泪、无语凝噎。

怪不得好吃!传信灵鸟!千金难求,能不香嘛,你烤了也就算了,为什么要给我们吃!这活没法干了!

罹欢把肉咽下去,颤抖着接过白阳右手的纸条,又趁着这当口扫了一眼白阳左手的纸条,顿时被肉噎住了喉咙,颤巍巍地把灵鸟肉收了起来。

程默接过属于自己的纸条,立即握住了腰间的阔刀。

今夜无星月当空,夜黑黢黢的,一丝光亮也无。忽有一条比黑夜更黑的幽暗飘到三人头顶。

三人齐齐抬头看去,罹欢和程默的瞳孔逐渐缩成了一条细缝,白阳则化为一阵清风,从两人中间溜了过去。

“还不快跑!”

白阳善意提醒。

“啊!快走!有毒的味道!”罹欢与沉默很有默契地对出一拳,借力倒退,分向南北两侧逃跑。

‘砰!’瀑布坠落的声音蓦然回响在夜色里,其间伴随着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仿佛女童小脚丫上带着银铃,随着跳动起伏。

“分开跑!这是唐门暗器暴雨梨花针,每一根针上都啐着剧毒,气界以下修士中此毒小命难保!”程默一边向南狂奔一边大声提醒,他相信罹欢知道这暴雨梨花针的厉害,可白阳知不知道这毒针的可怕犹未可知。

奶奶的,还真是唐门来人!若是其他门派的修士,老子可不怵他们,可这唐门的狗皮膏药真的他娘的恶心!程默握紧了纸条,暗自咒骂。

还用你提醒,他跑地比兔子都快!罹欢没入了北面的树林,听到程默的吼叫,不禁腹诽程默的多事。白阳在得到信息的第一时间没有逃走,反而回到我二人身边,竟没被唐门的人发现端倪!我们显然是被利用了!

白阳一路向西,用披风裹紧身体,又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烧鸡和一张纸条,边跑边嘀咕道:

“这又是给谁的?回?回哪里去?”

第三纸条只有一个字:

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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