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一击叫枢越生生退开了数十步,游暄急得去抓师尊的衣裳,却被曲长意冷漠地看了眼,警告:“要是还想他活着,就乖乖藏起来,小心被人看见。”

阴晴不定的模样叫游暄有些害怕,只好照做藏到后面去,又忍不住偷偷看枢越的方向,一面担心他的伤势,一面猜测他怎么会来这里。

枢越此时却也心急,几番想要传音给游暄都被压制。

他虽然是段鹤风的徒弟,却与曲长意这个师叔并不熟悉。

曲长意向来淡漠,对游暄这个徒弟尚且生分,更别提旁人,如今段鹤风又被他打伤,枢越自然有了几分惧怕,忍不住担忧游暄的安危。

启阳长老并不敢与曲长意开战,生怕会激怒这疯子,绽出笑脸问:“不知长意仙尊前来,有失远迎,仙尊来此可是想要什么灵药?”

这哪里是先前在星移宗里起哄说要以诛邪塔降服曲长意的人,游暄偷偷吐槽他两张脸皮换着用。

曲长意晃了晃手里的玉瓶:“我记得逍遥宗的灵泉里,还睡着一朵金莲?”

这话一出,启阳长老脸色瞬间大变,战战兢兢地开口:“仙尊,那是我宗派之宝,尚未成熟,如今还只是个花苞……”

“倒是正好。”

曲长意侧头笑了笑,牵起游暄的手说:“暄儿受不了成熟的金莲,这花苞未开,恰好相配。”

启阳长老还要说什么,曲长意语气骤变,阴恻恻地呢喃:“我不是来与你商量的。”

这话叫启阳长老冷汗直流,正纠结时,门外传来洪亮的笑声。

“仙尊大驾,若是为金莲而来,跟随老夫移驾就是,何必大动干戈。”

走进来的是个白发白胡子的老头,游暄见过,那是逍遥宗的宗主明秋。

曲长意爱听这话,拉着游暄径直走过去,示意他带路。

明秋看起来倒是豁达,挥退了手执兵器的弟子,乐呵呵地带二人前往灵泉,启阳长老满目愤恨,却只能藏在心里不敢言明,面上还要赔笑。

游暄从没干过这般打家劫舍的事,一时间无法适应,师尊却将他手指抓得紧,让他无法乱动,便走近了开口:“师尊,我们这样不好吧?”

曲长意心底发笑。

他本就是个打家劫舍的星盗,生平最爱看得就是别人因他而急得团团转,只觉其乐无穷,随意道:“乖徒,你想要的东西,师父都会替你搞到手里。”

游暄奇怪:“我何时想要金莲?”

自灵药阁去灵泉要走山路,昆仑积雪冰寒,曲长意不觉寒冷,却怕冻坏了游暄,心念微动间,手里就多了件银白狐裘,好久才明白这是他储物空间里的东西,伸手披在游暄身上。

“你不是曾来求过金莲,这些老东西欺你单薄,戏耍于你,为师今天替你放放他们的血。”

身上瞬间暖了许多,只是这话说得游暄更加奇怪,满眼莫名:“金莲乃是逍遥宗圣物,集昆仑之气,我只是小小金丹修士,便是拿来也无法受用,更不会求来相求,师尊何出此言?”

曲长意的脚步顿住,以为是游暄有意隐瞒。

在他记忆里,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

游暄曾不止一次来过逍遥宗,所为皆是金莲,并非索要,而是以其他宝物相易,可那趾高气扬的启阳老儿却拿腔作调,单吞了游暄的宝贝,却不肯拿出半片金莲。

若不是游暄在此,方才他定折断那老东西的手脚,将他狗一样锁在灵泉里,再折毁金莲,叫他痛不欲生。

好人哪会得痛快?

曲长意心说这些事情发生时,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不知身在何处,空有一身力量,却白白看着柔弱的小徒弟受人欺凌,熟视无睹,也是鼠胆之辈。

难怪小徒弟见了他满眼惧怕。

既然如今换成了他,就不会让自己的Omega受辱。

于是曲长意没说话,众人靠近灵泉,热气扑面而来,雪山上竟凭空有座绿洲,而那金莲正摇晃着花苞在风中,看起来十分可爱。

启阳长老倒是没有骗人,金莲的确还未开放。

然而曲长意不管那么多,也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珍贵,抬手便折了莲,当做个不值钱的玩意丢在了游暄怀中。

浓郁的灵气扑了游暄满脸,他这才发现金莲与摩诃族的气息相融,单是靠近都让他觉得亲切舒服,忽然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耶华娑。

所谓耶华娑,是曾经种在摩诃族的一种花,与莲花相似,却只能在摩诃族盛开,是有灵之物。

今日触碰到金莲,游暄恍惚竟想起了此事,也不知这花是否便是耶华娑。

曲长意折断了花扬长而去,又跑去灵药阁搜刮了许多珍贵丹药,最后连声招呼也不打,拉着游暄便离开了。

启阳长老气得跳脚,待人走后急道:“胡闹!胡闹!我非去星移宗向段宗主讨个说法不可!”

却被明秋拦住。

明秋手中的拂尘与胡子一般白,平心静气地闭目道:“这金莲本就不该长在昆仑,数百年都未曾盛开,可见与你我无缘。”

启阳长老血气上来:“即便无缘,也不该白白便宜了外人!”

明秋摇摇头:“前生之因,后世之果,启阳,你道心不稳。”

“医者本执仁心,长意仙尊当年为了镇压魔族献出半缕魂魄,许是因此才渡不过雷劫,今日莫说来讨一朵金莲,就是倾全宗之力救治好他,也是我们本该做的。”

启阳无话可说,甩着袖子负气而去,明秋方才睁开双眼,叹了口气。

而出了逍遥宗的大门,游暄便被带入了一处水寨。

这地方距离昆仑不远,却是作乱的匪徒聚集之地,如今却被曲长意黑吃黑,吞成了自己的地盘。

当家人也算是有胆识的,见来人竟是长意仙尊,起初还以为是这正道的仙人心血来潮前来清理他们,转念一向又觉得不对。

不是都说长意仙尊渡劫失败,如今已经疯癫了吗?

游暄坐立难安,曲长意却如鱼得水,对为首的寨主命令:“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地方。”

方无岸愣住,黑吃黑他见惯了,这闹得是哪样?

白吃黑?

曲长意见他愣着,扬眉质问:“你有意见?”

方无岸才缓过神,开口道:“若是旁人来说这话,管你什么仙尊仙君,我水寨三万弟兄都要拼命,但你长意仙尊的话,我方无岸肯听。”

曲长意打量他,方无岸道:“这临崖水寨里虽尽是万恶之辈,却也讲个义字,仙尊当年镇压魔族,我等钦佩,是以不与您为敌。如今仙尊远道而来,我奉为座上宾,可若是收编,恕难从命。”

“收编?”曲长意笑起来,盯着面前的沙盘端详,开口道:“你大概会错了意。”

游暄有些紧张,这水寨里高手不少,将他压的难以呼吸,师尊伤势未愈,冒然前来,怕是也会吃亏。

然而曲长意只是拿起沙盘上的旗,放在离月宫的名字上,笑道:“你们想要攻打离火月宫?”

方无岸抬眼看向曲长意:“仙尊是来做说客的?可惜我等与月宫之仇不可化解……”

曲长意挥手示意他闭嘴:“错了,我只是很感兴趣。”

说罢他落座在主位上:“这水寨以后就换个主人吧,可惜你要往后排一排了,方二当家。”

游暄愣住:“师尊!”

这是什么情况?

不止游暄,水寨里的所有人都愣住,方无岸倒是反应快,蹙眉问:“仙尊这话什么意思?”

曲长意嗤笑:“你很蠢吗,莫非听不懂我话里的意思?”

他微微蹙眉,将又一子落在地上去,顷刻间水寨便被他的威亚笼罩,所有人都被强压在地上跪地不起。

方无岸满头大汗,眼见他掌心涌出血色雾气,心脏像是被人几乎挤压碎裂,不多时众人便满地打滚,跪都跪不稳。

游暄想要阻拦,却被师尊眼底的血红惊骇。

分明是心魔入体的征兆!

他忙按住曲长意的手腕,曲长意转眼看见他双眼,心底的杀意逐渐消减,慢慢放下了手。

方无岸先前还以为水寨众人能与重伤的仙尊一战,此时才明白在曲长意面前所有挣扎都只是蜉蝣撼树,不自量力。

曲长意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椅子上:“给你们个机会,若是有骨气不怕死的,就走出去,若是留下,以后就乖乖为我效命。”

无人敢动,曲长意觉得满意,吩咐侍女收拾房间,自此便大摇大摆地占了人家的地盘。

游暄却还在为方才看到的血煞担忧。

也许曲长意不知道他刚刚是什么骇人的模样,可他离得极近,看得一清二楚,看来渡劫失败不止是多了几道伤口这么简单。

两人就这么糊涂地在水寨留下,曲长意似乎真的很像攻打下各个宗派,竟与方无岸相谈甚欢,游暄阻拦无用,心里暗暗着急,不知如何是好。

这水寨像是个牢笼,半点消息也透不出,如今他又失去了灵力,只能抱着从逍遥宗抢来的金莲发呆。

怪的是这莲花虽失去根基,却依然生机勃勃,不仅没有败落,反而展开了些许花瓣,似乎不久就要盛开。

这倒是让游暄诧异,见他日日看着,曲长意派人拿了个锦盒给他,巴掌大小,却能不靠灵力打开,收纳金莲。

另一件怪事,师尊近来似乎变得很黏人,总是要让他呆在身边。

游暄觉得的奇怪,问过几次,结果师尊又说他是什么梅干,吓得他就不敢再问了。

还是要想个办法联系师叔才行。

结果不出两日,游暄便在睡梦中被人偷偷运出了水寨。

他醒来就看到枢越御剑,飞也似的逃跑。

见他醒来,枢越惊喜极了,将他直带到隐秘而隔绝气息的洞府中。

“可算是能和你说上话,当日还说过让你不要乱跑,师叔如今神智混乱,连我师父也遭了毒手,将你一掌拍死了可怎么办!”

游暄心说不好,着急道:“不能留下师尊自己,快送我回去。”

枢越不肯:“我废了好大力气才将你救回来,余下的事情你不要插手,自会有人解决。”

他说话向来不太靠谱,游暄心中担忧:“我必须回去,师尊怕是有入魔之兆,此事不能被旁人知晓,你回去通知师叔,想想办法。”

枢越一听这话更不肯放他离开:“这事我会告知师父,但你万不能回去,万一……”

游暄只觉焦躁难安:“师尊是不会害我的!”

“师父与他情同手足,如今都被打成了重伤,又怎知他不会害你?”

枢越才不信,气得都要跳起来:“这次不是我自作主张,也是师父派我来救你的,你难道不想想,若真出了事,叫师父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母!”

这话一出,游暄瞬间就哑了火。

枢越的话他可以不听,可段师叔的话他却要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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