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谎话说一千遍就变成真的

时辰回到警局,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他隐隐觉得那个提供关键证据的老人就是冯驰,但公园的监控里没拍到那人的正脸。单凭一块表,不能妄下定论。

向海正在休假,人这会儿恐怕是刚到老家。

时辰是队长,向海是副队,这俩人出了名的铁哥们,好搭档,案子上的事,时辰习惯了和向海商量。

时辰迟疑着,还是拨了电话过去。

案件的来龙去脉一讲,向海觉得时辰这人是有病。

“这不很清晰一事儿吗?工地有隐患,导致工人死亡。涉事人员、云顶建设负责人,一概追责,不就完事儿了吗?至于那大爷是谁,你管他是谁?中国好大爷,人家助人为乐犯法吗?”

时辰扶着额头叹气。

“我是觉得这事儿,该是拔出萝卜带出泥。现在就这么简单结了,好像有点不得劲。”

“你是不得劲还是不解气啊?”

电话里,向海笑得阴森:“你以为,那天晚上我都没看见啊?把我一个人丢在酒吧,你自己说,你跟谁走了?”

时辰沉默不语,自己都觉得没法辩驳。

向海并不打算就此打住。

“成年人了,我也不多问你跟那林摘星有没有那啥啥。我就说你,时辰,这么多年了,你不会就等着这一天呢吧?”

时辰喜欢林摘星。

这是一个除了时辰自己,只有向海知道的秘密。

时辰第一次见到林摘星那天,是高考的第一天。

他被安排在致远中学考场维持秩序。考试散场时,见到了背着同学狂奔而出的林摘星。

她跟时辰说的第一句话是——“她晕倒了,可能是低血糖。”

少女长发挽起,俏皮的丸子头跑得有些散了,额头上渗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把昏倒的同学交给时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草莓味硬糖来,塞到时辰手里,便急匆匆地上了路边的私家车。

第一印象,是觉得这小姑娘还挺有力气。

后来再见时,她成了他案件的当事人。

林摘星不记得这个一面之缘的警官。

其实那个夏天,他们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只是伤心欲绝的林摘星根本没有心思多看他一眼。

但时辰却将她的每一个样子都印在了脑海里。

崩溃的,坚强的,颓废的,执着的。

时辰觉得自己的心思,猥琐又卑鄙。

那些夏日里灼灼的心动,随着林摘星的远走渐渐被掩埋。

直到再见的那天,时辰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会庆幸。

庆幸上天让他们再一次相遇。

也庆幸命运,安排他们的人生,再次交集。

雨后,月朗星稀。

林摘星画着精致的淡妆,白色长裙带着珠光,衬得她的肤色白得发亮。

她翘着腿坐在餐桌前,瞄了瞄对面的周直。

“你怎么也来了?”

周直绷着脸:“这我老丈人家。”

林摘星翻了白眼,又犀利地看着老老实实坐着的贺勋。

“那你呢?”

贺勋可怜巴巴地眨巴着眼:“我……我就住这儿啊姐。”

“哦,我差点忘了。如今你妈是小三扶正了,你也从私生子变太子爷了,登堂入室,这儿成你家了。”

高姗姗脸色难看得像一根腌黄瓜。

“你……”

贺城端着醒酒器从厨房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高姗姗的肩膀。

“哎,都是一家人,别往心里去。”

贺城走过来,亲自给林摘星倒了杯酒。

“星星,大家都是为了你才聚到一起。给个面子,好好吃顿饭。”

林摘星只觉得晦气。

“为了我?敢情你是为了我才出的轨?”

贺城入座,像是压根儿没听见似的,脸上始终笑意盈盈。

“吃菜,吃菜。都是你高阿姨亲手做的。”

林摘星倒也不客气,道道菜都吃得挺香。

贺勋看着很是高兴:“姐,我妈做菜是不是很好吃?”

林摘星笑着点头:“确实不错。我记得……我妈就不会做菜。她啊,忙。有时候忙着管公司,有时候忙着品鉴艺术品,就是不爱干家务。到底是高阿姨这样的人能干。有你,我看家里的佣人都可以辞退啦。”

高姗姗将筷子一摔:“你什么意思啊你?”

贺城攥过高姗姗的手,轻轻拍着。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

林摘星觉得可笑至极。

“你姓贺,她姓高,我姓林。算哪门子一家人?”

贺城的脸色有些尴尬,勉强挤出一个笑来:“你是我女儿啊。”

林摘星不屑地睄了贺城一眼:“贺总钱挣够了?位子坐稳了?这么多年,终于有空想起我这个女儿来了?”

她勾着嘴角,眼神决然。

“我直说吧。今天来,我就是想拿回我应得的股份。我母亲的遗产,就当我赏给你们的了,但你从我母亲那里得到的股份,我要拿走一半。”

高姗姗急了,直接站了起来指着林摘星的鼻子骂:“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国外六年,你过的是什么奢侈日子,你心里没数吗?大把大把的钱流水一样汇过去,你爸可曾眨过一下眼皮子?你开的什么车,住的什么房子,穿的戴的,哪样不是最好的最贵的?要不是你爸苦心经营,你早把家底败光了!”

林摘星看戏似地看着高姗姗,手里的酒杯晃了又晃,却始终没有入口。

“你还急了。花再多的钱,也是我亲爸亲妈的,跟你有关系吗?”

“你……”

高姗姗还想发作,却被贺城一把按回了椅子上。

“行了!”

贺城放下碗筷,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周直。

“也行。等你跟周直的事定下来,我就把一半的股份给你,当作嫁妆。”

“呵……”

人人都说,她是千娇万贵的大小姐,可林摘星自己觉得,她就像是被豢养的金丝雀。

没有自由,任人摆布。

她仰头看着穹顶华丽的水晶灯,手指在高脚杯上一下一下敲着。

嘴角勾起狂魅的笑,她的手指轻轻一用力。

“乓——”

暗红的红酒流了满桌,像是骇人的血旗。

高姗姗扯着嗓子:“你有病啊林摘星!”

林摘星麻木地狞笑着:“对啊,我不是精神失常嘛,你们知道的啊。”

“没治好你回来祸害我们干嘛?!这个家你不在的时候好好的,你一回来就搞得鸡犬不宁!我看你就是一颗老鼠屎!”

“妈!”

贺勋扯了扯高姗姗的衣袖:“你说什么呢?!”

高姗姗的嗓门尖得刺耳,狠狠拍了贺勋的手臂一下。

“吃里扒外的家伙!你当人家真领你的情啊?!神精病能懂什么亲情?”

林摘星只是浅浅地笑着。

高姗姗说得对,整个申城都知道,她林摘星是疯了,才被送出了国。

谎话说一千遍就变成真的。

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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