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三合一

林琛雪的心咯噔一声。

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萧徇这个女人,该不会有读心术吧。

萧徇是调查父亲案件的人,跟在萧徇身边,取得她的信任,更方便自己调查父亲入狱的真相。

林琛雪自然是想当萧徇近卫的。

林琛雪的心思千回百转,却又不能在萧徇面前表现的太过热络。

她低头喝了口三脆羹,慢吞吞道:“我考虑一下。”

孟秋有些气急:“府中有多少面首渴望着娘子的青睐,你怎能如此不识抬举。”

萧徇:“孟秋,不要逼她。”

孟秋气呼呼的转过头。

“当我的近卫不是一项轻松的活路,而且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相信,凭着七郎对我的爱,”萧徇看着林琛雪涨得通红的耳垂,饶有兴味的笑了笑:“虽暂做考虑,但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林琛雪差点被羹汤呛住,拼命咳嗽起来。

“……”

瓦舍胡同中,约莫有十来个大大小小的勾栏。

林琛雪带着萧徇,在外面晃了一天。

太阳将落时,她又把萧徇带到一条安静的胡同里,坐在街边的食店前的胡椅上,点了两碗排骨面。

残阳把天空染成鲜艳的血红色,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面的香味浓郁,上面浮着葱花和排骨,被小二端上来。

林琛雪的眼睛都要看直了,立马开始吃起来。

萧徇看她吃得香甜,难得也产生了一点食欲,将宽大的袖袍拢了拢,提起筷子刚想动。

孟秋:“娘子,大夫吩咐您的饮食要清淡,这面可不能再吃了。”

孟秋双手托住那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移到立春身边。

她打开随身带的保温釜,里面装着白粥和咸菜。

林琛雪瞪大眼睛,缓缓地看了一眼萧徇。

这真是丧心病狂,这丫鬟居然敢移走萧徇的面!

萧徇还不给她两个大耳刮子?

萧徇默了默,语气幽怨:“一口也不能吃?”

萧徇对孟秋的态度很柔顺,居然还带了一点撒娇的意思。

林琛雪呆住了。

孟秋原本就是泼辣的性格,但在萧徇面前,却显得格外温柔。

孟秋:“不能吃。”

“……”

林琛雪看着萧徇面前那碗堪称寡淡无味的白粥,在幸灾乐祸的同时,难免又同情起萧徇来。

身为皇亲国戚,朝中权贵,出来玩一趟,连一碗面都不能吃。

未免也太可怜了。

林琛雪忽然轻咳一声,这才像是刚考虑好,慢慢道:“我愿意当娘子的近卫。”

林琛雪话锋一转:“但有个条件。”

条件?!

这下,孟秋和立

春又愣住了。

真是佩服这个胆大包天的小面首,居然敢和娘子谈条件?!

萧徇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条件?”

林琛雪:“我做了娘子的近卫,就不能再做男宠了。”

萧徇:“……”

林琛雪已经想好了,与其待人宰割,不如尽量和萧徇博弈。

她也想拿捏萧徇。

林琛雪认真的看着她:“以后娘子不得再宠幸我!”

林琛雪话还没说完,全身忽然一顿,自己的衣领被萧徇抓住了。

林琛雪全身微微僵硬,视线乱飘,有点不敢看萧徇的眼睛。

萧徇细细的看着她,就像妻/主看面首那般,在看什么所有物。

就像是在自己家中养了很久的面首,忽然觉得很可爱,林琛雪对上那双漆黑的凤眼,忽然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压迫感,有些喘不过气。

萧徇松开她,笑了笑道:“行,以后就不宠幸你了。”

林琛雪跟着萧徇,在客栈中住了大半个月。

她心中记挂着阿爷的事,时常忧虑着。

不知现在阿爷在天牢里,情况如何?

阿爷背负着通敌叛国的大罪,按律当斩的。

林琛雪每日提心吊胆,留意着关于父亲的消息。

但她并没有听到阿爷即将被处决的通知。

林琛雪悬着的心,总算是逐渐放下来。

那份卷宗在萧徇这里压着,看来萧徇,暂时还不打算处置阿爷。

五月午后已经隐隐带了些暑气,林琛雪骑着一头租来的小驴,来到城北昌乐坊。

林琛雪在卷宗上曾经看到的北狄人奴儿杰末,便住在此处。

林琛雪今日一身杏黄底团花锦衣,墨发用一根簪子挽起来,脚底蹬着漆黑的快靴,坐在一个卖馒头的小食铺前吃羹。

林琛雪的衣裳,和一个月前比已经大有不同,端的是某个小康之家的郎君打扮。

这可能就是受宠与不受宠的区别吧。

色泽鲜艳的衣服,愈发衬得林琛雪唇红齿白。

她的五官带着点英气,但线条整体来看,却具有柔和的钝感,面颊就像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京城人,好男风。

如今京城大街上,到处都是和林琛雪这般的,唇红齿白的小郎君,所以林琛雪这幅模样,放到人堆里倒是并不违和。

林琛雪喝着羹汤,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却微微眯起来,锁住不远处一个买饼的摊位。

一个身穿异服,胸襟大敞,露出浓密毛发的男人,来到卖饼子的摊位前:“老板,要两块胡饼!”

老板:“好嘞。”

他殷切的给男人包好两块胡饼:“爷,您拿好!”

男人接过胡饼,大口的吃起来。

“……”

男人很快吃完胡饼,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诶,客官

,您还没付钱呐!”卖饼子的老板急忙叫道。

男人转过头,露出一个狂放不羁的笑来:“今天老子没带钱,等下次过来给你!”

买饼老板瞬间明白过来这人是干什么的,立马变了脸色,呸了一声:“你这是吃白饭的是吧?没钱还来吃我家的饼?!”

身穿异服的男人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似乎想要逃跑。

老板立马撸起袖子,嚷嚷起来:“二哥,有人吃白食了!”

说时迟那时快,买饼老板身后的店铺里,忽然闪出一个身材壮硕,五官甚为凶恶的汉子。

汉子手拿一根木棍,大喝一声,拨开四周的人群,朝着奴儿杰末跑去。

北狄人奴儿杰末,就这样,被另外一个体型更为壮硕的大汉,压在地上一顿猛打。

奴儿杰末的脸上很快全是鲜血,又被壮汉打了几拳,疯狂挣扎但是无济于事,只能不断地哀嚎惨叫。

买饼老板叉着腰,站在壮汉身边,骂道:“你付不付钱?付不付钱?”

“你要是不把钱拿出来,老子打死你——”

老板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极为清澈的声音。

林琛雪:“店家,我来帮他出钱吧。”

买饼老板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皮肤白皙的小郎君,手中拿着几文钱递过来。

买饼店家立马眉开眼笑:“多谢爷,爷,您走好!”

林琛雪将钱递给店家,低头看了一眼奴儿杰末,转身走了。

北狄人生性豪放,有恩必报。

果不其然,林琛雪刚走到街头转角,就被一只粗大的手拦了下来。

奴儿杰末脸上的血还未擦干,冲着林琛雪抱手行了一礼:“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奴儿杰末是在林慎行被捕入狱后,来到京城的,就是他做出口供,说父亲通敌叛国。

林琛雪看到他,心中就涌起一股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但林琛雪还是忍了下来,笑着说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看兄台颧骨高起,肤色润泽,将来必是大富大贵之相,若到那时,难道还差两块胡饼的钱么。”

林琛雪这一句话,说得奴儿杰末心情大好。

他本就是北方蛮夷,肚子里没什么弯弯绕绕,立马笑道:“兄台好眼力,老子马上就要富贵了,可这其他人都是目光短浅的鼠辈,竟然连这都看不出来!”

林琛雪的眉心一跳,又怕多问引起他的警觉,只得讪笑着和他聊上几句。

蛮夷最喜别人吹捧他,林琛雪便寻着对方的好夸赞,说得奴儿杰末开怀大笑,心中对这小白脸的好感,也增加几分。

林琛雪:“兄台是找到了什么富贵的门路吗?也说与兄弟,让兄弟也沾沾光?”

奴儿杰末很豪放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走,来喝两杯!”

他很明显是没钱的,喝两杯又是林琛雪请客。

林琛雪心里骂他几句,指了指街

边的小酒肆:“兄台,你看那边如何?”

奴儿杰末撇嘴,摇了摇头:“这个酒肆太过简陋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奴儿杰末所说的地方在城东升平坊,路途有些远。

林琛雪只有一匹驴。

奴儿杰末看着林琛雪,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小兄弟,我们俩一起骑着驴子去?”

林琛雪:“我的驴子体弱,不能坐两个人,兄台你坐上去罢。”

奴儿杰末说一声好,翻身上驴。

林琛雪走在他旁边,帮他牵着驴子。

奴儿杰末心里,对林琛雪的好感度又增加几分。

奴儿杰末带着林琛雪,在一家装修华丽酒楼前停下。

林琛雪抬头一看,酒楼牌匾上写着三个字:春满楼。

因为是白天,酒楼前并没有什么人。

林琛雪刚走进去,就发现不对劲。

这酒楼服侍的不是小二,居然是如花似玉、环肥燕瘦的女孩们。

那些姑娘身穿颜色娇艳的衣裳,妆容是林琛雪从未见过的漂亮。

她们有的坐在桌前,有的站在漆红的木柱后看她,投来的目光都有些奇怪。

林琛雪发现,这春满楼,居然是一座青楼!

林琛雪是在话本子里,知道青楼这种地方的。

青楼中的跑堂的,全是漂亮姑娘,男人来青楼消遣,便能叫个姑娘道屏风后面一起,或是唱曲,或是吃饭,或是睡觉。

林琛雪去惯了全是男人的酒楼,看到全是姑娘的青楼,不由得既新奇,又兴奋。

一个姑娘走过来:“客官,要酒吗?”

林琛雪看了酒单:“就要一壶松花酒。”

女孩笑着说道:“郎君这般模样,叫贵一点的酒又何妨?反正也不要钱的?”

“不要钱?”林琛雪愣了愣。

女孩:“我们春满楼原本也不是赚酒的钱,叫姑娘是另外要钱的。”

林琛雪兴奋的问道:“叫姑娘一起听曲儿,吃饭,行酒令吗。”

女孩为难:“这样也行,主要是睡觉的。”

林琛雪迟疑片刻:“还是付酒钱吧,我不能在外面住。”

一壶热气腾腾的松花酒端上桌,身穿绣花百蝶的女孩跪在他们身侧斟酒。

林琛雪:“谢谢姐姐。”

奴儿杰末眯眼,看着旁边的姑娘们。

这春满楼的姑娘,一夜千金的都有。

只可惜对面这小郎君,未必有那么多钱。

唉,他现在暂且无福享受,今晚少不得去苍蝇胡同的窑子里了。

奴儿杰末压下兴致,说道:“宫中有人说,只要我肯帮他做一件事儿,保我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林琛雪故作惊讶:“大哥还认识宫中的人?”

奴儿杰末:“实不相瞒,我来自北狄,刚好楚国的劳什子将军来打犬戎,居然给我们国君送礼,要归顺我们北狄。”

“我本来是部落战士,后来大楚将军被抓了回去,就不打仗了,刚好我家里穷的没钱吃饭,便来到京城混饭吃,谁知我刚到京城,只是在墙根下睡了一晚上,第二日就有贵人找上了我。”

奴儿杰末:贵人说,若我给什么劳什子将军案,提供口辞,他就包我一辈子吃穿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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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琛雪好奇道:“还有这种事?你提供了什么口辞?”

奴儿杰末笑道:“那楚国将军的军队驻扎在长留,竟然向我们北狄大王送礼!这不是通敌叛国是什么?”

林琛雪强忍着怒火:“当真是送礼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奴儿杰末:“我亲眼看见劳什子将军的车马在城门外,我们北狄大王,还带领全部族人出城欢迎他,这还会有错?”

林琛雪皱起眉。

若是父亲真的想要通敌叛国,他又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呢。

奴儿杰末自豪的说道:“大楚将军是归顺我们北狄,不是归顺犬戎那龟孙子,犬戎现在就是大大的不行!亏得他们还如此嚣张,成日的说他们是胡人最强!”

有什么东西,在林琛雪脑海中一闪而过。

奴儿杰末笑道:“宫中那个贵人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啊,今后的荣华富贵不会少。”

“这朝廷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这大楚将军好像是贵人的死敌吧,若是他倒了,贵人在朝廷上最大的反对者,也就倒了。”

父亲的头号死敌?

那不是萧徇么。

林琛雪捂着被酒熏得发烫的脸,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林琛雪带着一身酒气,回到房间。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萧徇的咳嗽声。

房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并不刺鼻,反而有种清淡的好闻。

萧徇坐在案边,面前是如山的书本奏折,她抬起那双狭长的凤眼,深深望林琛雪。

“七郎去了何处?”

天寒蛊不仅会让人极度畏冷,也会大幅度提升嗅觉。

林琛雪身上的酒气,太过于刺鼻。

林琛雪喝多了酒,有些犯懒,没什么力气的说道:“闻着路边酒肆的气息极为香甜,便坐在那里喝了几杯。”

林琛雪的态度很敷衍,而且没有说实话,甚至没有认真看萧徇一眼。

萧徇敛眉,神色微沉。

林琛雪心里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阿爷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不可能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可为何到了北境之后却做出那种事来?又是送礼又是传信的。

林琛雪抓心挠肺,总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什么,但却什么都想不到。

金鳞卫的天牢。

人肉馅饼,炮烙点心,哪一样少得了的?最后一次见父亲时,父亲那残破不堪的十指,忽然浮现在林琛雪脑海中。

林琛雪正想着,忽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脸色也惨白了些。

萧徇注意着林

琛雪的反应,问道:“七郎可是身体有不适?”

林琛雪:“旧疾,胸口堵闷。”

其实是裹胸缠的太紧,她又喝多了酒,才有点不舒服。

萧徇垂下眸,将书卷缓缓合上。

深夜时,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雨。

天寒蛊喜湿喜阴,每到下雨的夜晚便会发作。

萧徇侧身躺在床上,眉头紧锁,轻轻喘息。

林琛雪在净室沐浴时,听到窗外的雨声,心脏仿佛被揪着。

她沐浴完毕,穿着干净的外袍,果然刚到房间门口,就看见孟秋和立春焦急的脸。

立春看见林琛雪,急忙走了过来:“七郎,娘子的蛊毒又发作了。”

林琛雪愣了愣,快步来到床边,手腕运起内劲,快速封住萧徇气海穴。

萧徇蜷缩身体,微微睁开眼,湿润的眸盯着林琛雪,就像是羔羊般脆弱,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

林琛雪又迅速点住商曲、关元两穴。

穴道封锁,蛊毒蔓延的速度逐渐变慢。

萧徇沉默的闭着眼,脸上红晕未退。

她平复着过于紊乱的气息。

空气潮湿,萧徇难受的侧着身,只感觉热剂又在体内起了作用,异样的情潮漾起。

萧徇无意中抓紧了身侧的锦被。

孟秋端了药汤上来,林琛雪站起来接过去,低下头舀起一勺尝了尝。

汤药苦得林琛雪皱起眉,很难想象,萧徇是如何每日铁打不动吃这种东西的。

林琛雪轻轻吹了吹,给萧徇递过去。

林琛雪:“还是难受吗。”

萧徇全身酸软,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水,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双眸透着压抑的欲望。

已经是午夜,萧徇仍然难以入眠。

转眼间又过去两个时辰。

房内点着清淡的沉香,烛影摇曳,光线昏暗。

萧徇闭眼锁眉,在渴望的深渊中辗转徘徊,又强行让自己克制,侧身躺在床上,白皙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呼吸粘稠而湿润。

林琛雪坐在床边,看见萧徇的模样,隐隐觉得奇怪。

中天寒蛊的人,身体奇冷无比,但萧徇这样,分明是热的难受。

也许是蛊毒的什么副作用吧,林琛雪也没有多想,见身旁立春和孟秋急得直哭,忽然灵机一动,问道:“娘子有那么多书,不如我给娘子读书如何?”

这样,萧徇也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吧。

萧徇的喘息声停了半晌,算是默许了。

林琛雪随后拿了一本萧徇放在桌上的书,翻开第一页,她看清楚上面的密密麻麻的文字,不由得皱起眉:“虞叔有玉,虞公求……”(1)

萧徇:“旃。”

林琛雪额头上冒出冷汗:“虞公求旃。弗献。既而悔之,曰:周……”(2)

萧徇皱眉,轻声道:“谚。”

林琛雪脸

色铁青:“周谚有之:匹夫无罪,怀璧其罪。(3)”

她从小学问就不好,许多生僻的字都不会认。

萧徇书上的字,她十个字里,有八个都看不懂的,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林琛雪:“……”

林琛雪近来陆续买齐了《宠冠天下》这个系列的所有话本,那话本子里的剧情精彩,十分引人入胜。

而且话本中的生僻字不多,就算是有也有图画辅佐,林琛雪就算是靠猜也能猜出其中意思。

于是,林琛雪便从袖中拿出第一本,给萧徇读了起来。

“青黛只觉得仿佛要烧起来,只能被皇帝抱着进了内室。”

“随后,寂静的房间里,便传来了床榻摇动的声音……”

林琛雪绘声绘色的读。

萧徇躺在床上,仍然闭着眼,眉心却缓缓皱了起来。

林琛雪觉得话本子很有趣。

每次男主和女主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发出床榻摇动的声音。

他们的床是有多旧呢,才会在睡觉的时候吱嘎作响?

还有女主每次晚上都会发出细碎的呓语。

可这些作者,未免也太没有新意,为什么每个女主在睡觉时,都会呓语呢。

久而久之,林琛雪便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只要一看到话本中出现“水声”“叫唤”“吱嘎声”这样的字眼,便是男主和女主睡觉了。

林琛雪从未见过阿娘,小时候接触的最多的,便是阿爷了。

虽然也不是很多。

林琛雪以前曾经问过阿爷,小孩是从哪里来的。

阿爷说是从肚脐眼里来的。

夫妻只要在一起睡觉,便能有小孩。

林琛雪觉得阿爷骗人。

夫妻不可能睡一觉便能有孩子。

她也看过一些话本里的图画,他们一定会拥抱,也会亲嘴,肯定会脱衣服的。

不然为何良家出来的女孩,走在大街上不慎露出了手臂,便觉得轻浮了?

想到此处,林琛雪又想到宋翊,胸腔又郁结起来。

她只是在外到处奔波,便让宋翊这样想她。

那萧徇,又会让人怎样想她呢。

男女向来是授受不亲的,就算是牵个手也是大忌。

只有十分亲密的人,才能同床共枕,为何话本子中,不多描写一下床上的温存?

林琛雪读完第一本《宠冠天下》,就像是炫耀自己喜欢的东西般抬起头,清澈的眼眸投向萧徇。

林琛雪忽然发现,萧徇的床单已经全部打湿了。

深绿色的床单上,水痕格外明显。

林琛雪一愣:“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伸手一摸萧徇的被子,果然已经全是潮湿了,却见萧徇身体触电般缩了缩。

萧徇看到林琛雪茫然的神色,目光微寒,冷声道:“出去。”

……

凌晨,太医纪斐提着药盒,匆匆赶到客栈。

纪斐是皇帝亲自任命给萧徇看病的女官,也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女医官。

她平时都是在宫中给高品级的妃子们看病,若是萧娘子身体不适,她则会亲自出宫。

纪斐穿着一袭墨绿绣襟褙子,把着萧徇的脉,微微蹙眉:“天寒蛊乃是吞噬人心智的邪毒,大量的热剂又容易引发春情,娘子要想好受些,中蛊期间应当忌房事,为了昨夜又动了情呢。”

因为林琛雪念话本子时,那些话本子里的隐晦意思,林琛雪不能读懂,但萧徇却能听懂。

蛊毒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萧徇虽然极度克制,却也控制不住的去联想,只觉得烈火焚身,七情六欲都被勾起来。

萧徇淡淡道:“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纪斐叹了口气,帮萧徇开了几味调理身体的药。

纪斐:“我已经让手下的人去西夷探查这蛊毒的解药了,还请娘子再忍耐一段时间。”

萧徇无声的看着顶上轻纱的床帐,并未言语。

纪斐早就和萧徇说过,她身体极寒,需要用热剂才能压制寒毒。

可这热剂,说到底原理和春/药相同,能让人发热不假,副作用却极大。

如果常年服用,身体会变得极其灵敏,后果不堪设想。

纪斐:“热剂本是无害,忍耐却有害处,娘子与其强忍过每个夜晚,不如找个枕边人纾解,男人本就阳气极盛,不仅能纾解春情,还对身体也能有极大的恢复。”

萧徇哑着嗓音问道:“除了热剂,难道就没有其他药能缓解天寒蛊?”

纪斐为难:“有,但是很难得。”

“娘子的寒蛊,世间有一物能解,便是北境昆仑山中的火浮玉,火浮玉至阳至刚,若是佩戴在身边,能让人感觉不到寒冷。”

“但是听说,这玉如今在犬戎王手中。”

……

纪斐离开后,萧徇恹恹的躺在床上。

林琛雪已经被晾在门外罚站很久了。

她不知道昨夜,为何突然惹萧徇生了气。

好心给她读话本子,怎么就做错了?

真是莫名其妙。

忽然看到立春从楼梯处跑了上来:“阎姑娘来了,娘子见是不见?”

萧徇咳嗽几声,眼角微微泛红:“让她进来。”

立春应了一声,转身想走,忽然听见萧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让他不要再站了。”

林琛雪得到解脱,立马气呼呼往外走。

下楼梯时,她忽然闻到一缕清雅的淡香。

林琛雪愣了愣,耸动鼻翼。

这香味很特别,她还从未闻过这样的味道,像是冬日里,漫天大雪中的寒梅。

可这明明是春天,哪里来的雪?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林琛雪抬起眸。

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穿着藕荷

色的对襟羽纱衣裳,暴露在外的皮肤白皙如雪,如同弱柳扶风,和林琛雪擦身而过。

林琛雪回头多看了她两眼,便大步走出了客栈。

旅人轩楼下行人很多,沿途都是叫卖的小摊。

不远处有个摊位,一个男人站在中央,给周围人示范如何拆新型的鲁班锁。

他的身边围着一群垂髫小儿。

林琛雪的目光,快速在他们身上扫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透着不易觉察的兴趣。

从她记事起,便在后院骑马弄剑。

林琛雪能将山花鬼钱耍的风生水起,但却从未摸过九连环。

林琛雪看得兴致勃勃,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这位郎君都那么大了,怎么还看这九连环啊?”

林琛雪猛然回头,看见自己身边站着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女。

少女大概十五六岁年龄,生得粉嫩可爱,身穿粗布做成的衫裙,双手背在身后,弯着眉眼,笑眯眯的看着她。

林琛雪认得她,这是旅人轩客栈的跑堂伙计,名叫阿韵,人挺不错,前几天她们还聊过天。

阿韵的身世也很惨,她很早没了阿娘,被父亲弃置在路边,又被好心的客栈掌柜给捡回来,平时在客栈打杂。

林琛雪绷着脸:“我喜欢,不行吗。”

阿韵笑着举起手:“郎君玩过这个么,陪我玩一会儿?”

阳光下,少女手中穿着红色的丝绳,林琛雪微微一怔,不知道这是何意。

阿韵:“这叫翻花儿,你就食指勾着这里,翻一下。”

林琛雪照着阿韵的说法,食指和拇指穿住绳,稍微翻了一下,原本缠在女孩指尖的红绳,就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阎袖招在房间坐定。

萧徇抬了抬眼,温声道:“多谢袖招前日帮我打探消息,我送你的锦缎,可收到了么。”

“收到了。”阎袖招倚着案,笑吟吟的说道。

萧徇身份地位尊崇,但为人温和。

就算阎袖招只是一位风尘女子,萧徇该有的礼数,从来不会缺。

这也是为什么,阎袖招会愿意帮萧徇做事。

萧徇连坐都坐不起来,只觉得全身酸软,稍微动一下都能引起欲念,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她。

阎袖招:“你若是实在想,我可以帮你解决的。”

萧徇淡淡道:“我倒是忘记了,名妓之间倒是倒是很兴这个。”

阎袖招神色慵懒,笑得风情万种:“可惜啊,萧娘子位高权重,春满楼不知有多少姐妹想给娘子,但娘子偏偏不兴这个。”

大楚不仅好男风,也有不少贵女好女风的。

有许多权贵女子,偷偷在家中豢养女孩儿,闲暇时玩乐。

只是比起男风,这种事实在是太见不得光。

贵女们虽然有这种癖好的,但也极少暴露于人前。

相比之下,风尘之地要显得开放许多

两人寒暄几句。

“对了,”阎袖招:“方才在门外看到那郎君,长得十分漂亮,那可是你新招的面首?”

萧徇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认了。

阎袖招:“昨日你那小面首来春满楼了。”

萧徇眉心微微一动。

“他真是很乖,眼睛都不瞟一下,宁愿盯着眼前那丑人,也不盯着我们姐妹看一眼呢。”

阎袖招也知道面首对萧徇来说是什么。

萧徇纳面首,完全是被逼无奈,对于被纳进府中的面首,也完全是有种放养的态度。

面首们完全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萧徇更是不会对他们动情。

阎袖招:“既然知道了他是萧娘子的面首,那日后他再来,我必亲自陪侍款待。”

萧徇沉默的听她说完。

萧徇忽然说道:“他年龄小,以后若是再去,别让他进门。”

林琛雪在外面逛了一天,回来时已近黄昏。

萧徇的身体好些了,从床上挪到榻上,正在吃粥。

黄昏笼罩在女人清瘦的肩膀上,她只穿一件挑丝雀纹褶缎裙,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色苍白,如此看去,端的是天姿国色,楚楚动人。

林琛雪才不理她,兀自在地上坐了,心里还在琢磨着翻花的事。

萧徇看了她一眼:“七郎。”

林琛雪蓦然抬头:“嗯?”

萧徇抬手,旁边的立春急忙拿出另外一个盒子递给她。

萧徇捧着木盒:“这是我让立春去城门集市买的玩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琛雪愣了愣,脸嗖的一下红了。

萧徇又要送她何物?林琛雪好奇,连昨夜和萧徇发生的那点“不快”也忘记了。

萧徇将盒子揭开,林琛雪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不由得愣住了。

盒子中央,躺着一把暗金色的短剑,鞘上鎏金闪烁着昂贵的光泽。

林琛雪将短剑从鞘中抽出来,但见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麒麟纹路,剑身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做工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而且剑柄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锁扣,可以缠在手臂上,隐藏在袖中。

萧徇笑了笑,狭长的凤眼弯起:“此件据说是出自江州著名的铸剑师杨夫人之手,用光铁玉做成,削铁如泥,剑尖淬毒,千年不消。”

林琛雪瞳孔微微紧缩。

哪怕是以前在林府,她玩刀玩剑,都从未用过做工如此精良的凶器!

萧徇:“七郎既然为我近卫,自然需要一把像样的武器。”

萧徇微微抬眼,温声道:“不知七郎可喜欢?”

林琛雪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她盯着匕首,抿了抿唇:“多谢娘子。”

……

萧徇精神不好,用过晚膳后,便被立春扶着,躺回床上看书。

林琛雪躺在地上,兀自想着心事,忽然听到

敲门声。

她现在已经是萧徇的近卫,和萧徇待在一个房间里,什么活都能干,林琛雪听到敲门声,便站起来,拉开了门。

萧徇抬眸,神情淡漠如霜。

是阿韵。

阿韵手中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馄饨:“郎君,这是本店送的夜宵,你们要不?”

这是旅人轩客栈天字号套房的福利,因为这是客栈最高级的房间,所以每天晚上都有夜宵赠送。

她们在客栈暂住的半个月中,阿韵每晚都来。

林琛雪知道这是惯例,也没请示萧徇的意见,笑了笑:“端进来罢。”

林琛雪今天才和阿韵玩了一下午,对她颇有好感。

而且她来送夜宵已经成了习惯,前几日都是林琛雪亲自将馄饨端进来,而今天林琛雪便理所当然的,让阿韵进房间。

阿韵莞尔一笑,莲步轻移,将馄饨端了进来。

她来到房间中央,看到躺在床上沉默不语的萧徇,微微一笑:“不知是娘子要用,还是郎君要用?”

林琛雪:“你放在——”

她话还没说完,阿韵手中的汤碗砸烂在地上,四分五裂。

阿韵忽然变了脸色,抬起手来,袖中迸射出几枚锋利的短箭,连续几发朝着萧徇射过去,变化来的猝不及防,林琛雪瞳孔骤然紧缩,立马翻了出去。

她的动作极快,身体化作一道虚无的残影,已经抓住空中的箭。

林琛雪身形一闪,腰部微斜,手腕一晃又抓住其它的箭。

阿韵眼角发红,看着萧徇的眼神充满厌恶,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朝着萧徇冲过去。

萧徇淡淡的坐在床上,林琛雪擦着地面飞扑过去,下身倒转,朝着她商曲穴猛地踢去,阿韵防不甚防,瞳孔骤然紧缩,她实在是没想到,这个皮肤白皙的孱弱少年,居然会那极其诡异,向来以“快、灵、美”著称的南齐拳法。

林琛雪单足而立,转眼间挡在萧徇面前,手足飘逸,如同起舞,刹那间四面八方都是掌影。

阿韵只觉得腿一软,下一息跪在地上。

林琛雪将她压住,女孩狠命挣扎。

林琛雪就算是再不明白,如今也知道这是刺客。

她心跳如鼓,手臂颤抖,大脑一片空白。

“我早就发现你有问题。”萧徇静静的看着阿韵,温声道:“谁让你来的?”

阿韵趴在地上,破口大骂:“我不会说的!你这妖女,不得好死!”

萧徇笑了笑,淡淡道:“这么漂亮的脸,若是受了刑,倒也可惜。”

阿韵全身剧烈颤抖,被林琛雪锢住后颈大椎穴,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萧徇忽然投掷出什么东西,眉眼温柔,笑容和煦:“七郎,杀了她。”

“哐当——”

一把闪烁着寒光的短剑,就那样落到林琛雪脚边。

这是刚才萧徇送她的袖剑。

林琛雪低头,目光和少女对上。

阿韵的眼神充满仇恨,和今日在街头翻花时截然不同。

如今她是萧徇的近卫,这原本是林琛雪该做的事,但如今她只觉得喘不过气,后颈仿佛压着千钧重的东西,根本抬不起头来。

萧徇在朝廷中立了许多敌人,行走在外,任何时候都会遭人毒手!

萧徇眯眼,神情困惑的提醒:“怎么了七郎,这是刺客。”

阿韵忽然张开嘴朝着林琛雪的手腕咬下去,林琛雪松开手,阿韵如同泥鳅般从她身下钻了出去,从窗口溜走,很快消失在漆黑的街道口。

房间陷入一阵死寂。

林琛雪呆在原地,周围安静的,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林琛雪不明白,为何每日准时准点来给她们送夜宵的,今日下午在街头和她玩翻花的人,居然是刺客。

萧徇看着林琛雪,语重心长的说道:“她知道我难以接近,自然从一开始就每日送夜宵过来,而今日下午,她在街头和你玩翻花,更是为了打消你的警惕。”

林琛雪愣愣的听着,脸色惨白。

萧徇:“七郎,我不是让你杀了她吗。”

萧徇抬眼,深深看她:“你现在是我的近卫,最要紧的,不是保护我的安全吗。”

萧徇素来柔和,就算是训话,声音也很轻,几乎没什么威慑力。

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这已经是她十分不悦的声音。

林琛雪跪在地上,盯着刚才阿韵逃走的窗口,有些无措:“我不知道那是刺客。”

萧徇:“刺客不止是和话本中那样身穿黑衣,体态健壮的,他们会以任何形态出现。”

萧徇笑了笑:“刚才那个女孩,也许是个男人。”

男人?!

林琛雪嗫嚅:“为什么一定要杀人?我、我能保证不让刺客接近娘子的身,用不着杀她。”

她对自己的武功绝对自信,从小她比武就没输过,而且,刚才千钧一发,她不就轻易化解了吗。

这还是第一个敢和自己顶嘴的人,萧徇看着她笑,声音温柔:“总有你防不住的时候呢,你不够狠,害的只有自己。”

“他们可是为了杀你而来。”

林琛雪眼神闪烁,眼角的余光瞟到地上那把短剑:“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如此不听话。萧徇眼中闪过淡淡阴霾,翻身闭上眼。

她乖巧的像是相信了林琛雪的话:“但愿如七郎所言。”

屋内光线昏暗,地上一片狼藉。

孟秋和立春早就听到声音走进房间,看到满屋凌乱,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的看着床上的萧徇。

萧府的修缮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转眼间便到了小满,空气中已经弥漫上淡淡的暑气。

宫中,皇帝的龙体,听说是有了康愈迹象。

皇帝龙颜大悦,打算举行一场宫宴,宴请群臣。

萧徇作为圣上妻妹,

自然收到邀请。

萧徇在客栈中接了旨。

传旨太监走后,林琛雪看了眼萧徇,说道:“娘子,这次宫宴,仆能陪你去不?”

“怎么。”萧徇垂眸看着窗外,身穿蟒袍的公公上了辇轿,逐渐远去:“七郎也想去?”

林琛雪绷着脸,一板一眼的说道:“因为我如今是娘子近卫,宫宴人多手杂,我想陪侍在娘子身侧。”

自从那日阿韵的事件发生后,林琛雪便不想直视萧徇了。

她觉得萧徇这个女人,太过于残忍恐怖。

但是为了打听父亲入狱的真相,林琛雪还是得留在萧徇身边。

林琛雪和萧徇在一起相处的每一刻,都觉得如坐针毡。

萧徇似乎没有觉察到林琛雪眼中的疏离,吃着桌上雪白的粽子糖,淡淡点了点头。

……

萧府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萧徇便搬回府中居住。

整个萧府如今都焕然一新。

林琛雪跟着萧徇一起回到府中,正准备转身回荷花堂,萧徇忽然叫住了她:“七郎。”

林琛雪回头,看见萧徇坐在轮椅上,眸中带着不易觉察的笑意:“过来,给你个东西。”

那晚上林琛雪完全是无心之失。

萧徇知道他的年龄小,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林琛雪微微一怔,便走过去,看见萧徇从孟秋手中,接过来一个木盒。

木盒揭开,里面是最新版的九连环和鲁班锁。

林琛雪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萧徇:“这是给我的?”

萧徇颔首。

萧徇:“今日离开客栈时,我让孟秋买的,不知七郎是否喜欢。”

林琛雪耳根涨红了。

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她虽讨厌萧徇,但这个东西,她是真的特别喜欢。

林琛雪看了一眼萧徇,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宠幸的滋味?

……

林琛雪回到房中,将这把坐在桌前玩了一会九连环,简直是爱不释手。

林琛雪刚将链子扣上,忽然听到敲门声。

林琛雪立马将桌上的玩具全部藏起来,来到院口打开门。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站在门口。

林琛雪当即愣住了。

老头身穿圆领袍,满脸严肃,一看到林琛雪,便道:“在下是奉萧娘子之命,来叫郎君读书认字的!”

林琛雪简直是欲哭无泪了,她原本还想好好在房间里玩九连环,谁知道来了这么个老大爷。

肯定是那晚上她给萧徇读书,那本书上十个字她认不出八个。

早知道就不给萧徇念了。

林琛雪从小就讨厌读书,万般不愿的跟着萧徇派过来的教书先生坐在房中。

老头姓范。

范先生拿出一册书卷,递给林琛雪,清了清嗓子:“郎君,请翻到

第一页。”

林琛雪也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硬着头皮翻到第一页。

范先生:“读第一段内容。”

林琛雪心里简直是恨死萧徇了:“桓公既得管仲……设轻重鱼盐之利,以赡贫穷、禄贤能……”(4)

林琛雪很快发现,这似乎是萧徇的书册。

书本上还有许多萧徇自己的批注,她才不至于完全读不出来。

范先生满意的点头,开始给林琛雪讲解上面的意思。

林琛雪从小看的最多的就是话本,话本上的故事清晰易懂,冲突感极强。

不像这史书,那么长的一段话,像是废话,林琛雪不知道有什么用。

转眼间两个时辰过去。

范先生起身离开,临走之前说道:“日后老夫每日下午都会来此处,与郎君读两个时辰的书。”

林琛雪只觉得自己的天要塌下来了。

范先生走后,林琛雪脑海里全是刚才读的晦涩古文,只觉得手中的九连环都不好玩了。

萧徇真是讨厌!残忍就算了,还逼她读书!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啊!

林琛雪趴在桌上,忽然又听到院外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拉开院门,看见除夕站在门口。

那日在政事堂外遇到除夕,林琛雪十分感激她告诉了自己那么多关于萧府的事,与她一直联络不断。

几月未见她,林琛雪有种亲切之感。

除夕:“那日太子搜府,场面好生血腥!有好多面首受到惊吓,都病倒了,幸好那日我家去了,没有看到那般恐怖的场景。”

除夕羡慕的说道:“阿七,这次只有你跟着娘子出去了,他们嫉妒的紧呢。”

“说你现在是萧府第一得宠。”

林琛雪耳根都冒着热气,低声嘟囔一句:“我才不稀罕呢。”

虽然说萧徇送她玉扳指,又送她九连环,但是,谁会稀罕一个残忍的女魔头宠幸自己啊!

她只不过是迫于局势,才对萧徇笑脸相迎的。

“……”

除夕也觉得阿七可怜。

阿七这般有才气的男儿,进萧府当男宠只不过是迫不得已,肯定是不甘心沉沦于娘子膝下的吧。

林琛雪这次回来,完全是变了个样。

原本破旧的衣衫,变成了鸦青色团花束腰裰衣,又干净又漂亮,还带着一个玉扳指。

除夕:“这是娘子送你的?她真的很宠你啊。”

林琛雪抚摸着玉扳指,笑容尴尬:“是啊。”

能不能别聊这个话题了。

“恭喜你啊阿七,”除夕:“这次我也给你带了一份礼物。”

林琛雪眼睛一亮,整个人趴在桌上,问道:“除夕姐姐,你给我带了什么礼物?”

除夕:“你猜猜?”

林琛雪:“好姐姐,你和我说吧。”

除夕脸色绯红,林琛雪真的很会

撒娇,甜甜的将姐姐喊了几遍。

阳光下,少年的脸上仿佛敷了一层薄粉,深邃的桃花眼清澈如水,唇红齿白,漂亮非常。

除夕眼神躲闪,把东西给她。

居然是个淡紫色缎绣荷包,莲花刺绣针针分明,在阳光的照耀下栩栩如生。

林琛雪愣住了:“这是你绣的吗。”

除夕含羞带怯地点头。

夜色悄悄降临,月光寒凉如水。

墨香阁已然是药香弥漫,萧徇只着一件素白中衣,皱眉喝着药汤。

药汤很快见底。

萧徇闭眼休息。

孟秋在旁边,迟疑道:“今日让范先生去教七郎念书,七郎不太喜欢。”

萧徇笑了笑:“料想也是。”

最近天气和暖,萧徇的身体也好了些,她休息完,睁开眼:“让七郎来吧。”

孟秋认为,娘子真的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面首了。

又是送玩具,又是请先生来教他读书的。

孟秋应了一声,快步走出去。

萧徇披了件湖蓝色软烟罗,淡淡在案前坐下,侧眸看铜镜中的自己,拿了青瓷盒挑出点胭脂,唇轻轻一抿。

立春走进来,满脸欲言又止。

萧徇的脸在灯火的照耀下天姿国色,她盯着铜镜,慢悠悠的问道:“除夕找七郎,说什么了?”

立春说道:“除夕给阿七送了东西。”

萧徇微微挑眉。

立春硬着头皮,将林琛雪在除夕面前撒娇的事,给萧徇说了一遍。

在娘子面前那么矜持,好像娘子欠了他几千钱似的,在别的丫鬟面前就撒娇。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送的是个荷包呢,是除夕自己绣的,用了很大心。”

萧徇:“七郎收了么。”

立春:“他没收。”

萧徇诧异的挑眉,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此心意,为何不收啊。”

立春:“他不仅没收,还直接和除夕说,他不喜欢女子……他是个断袖,让除夕不要错付了。”

萧徇:“……”

今日在屋里,除夕拿出荷包的时候,林琛雪就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

林琛雪虽然从小没了阿娘,但她却是看话本长大的。

她自然知道,女主和男主,一般都是用荷包定情的。

更何况除夕还亲手绣了荷包给她。

这般心意,可想而知。

林琛雪不免有些悚然,她还从未被女子喜欢过。

若是任由这样的情谊发展,那她和话本子里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所以林琛雪用自己是断袖的这番言辞拒绝了她,看着除夕哭着从荷花堂跑出去,心情好生复杂。

林琛雪郁闷的在房间里继续解九连环,忽然又听见院外传来敲门声。

林琛雪一个激灵坐起来,跑

到院中打开门。

孟秋站在院外:“阿七,娘子让你过去陪着。”

比起最开始,孟秋对林琛雪的态度,明显要好了些,看林琛雪的眼神,隐隐有了些看自己人的意思。

林琛雪虚弱的说道:“我最近旧疾发作了。”

孟秋啊了一声:“怎么每次夜晚叫你,你的旧疾就发作?”

林琛雪最近确实经常有胸闷气短的感觉,应该还是由于裹胸的缘故。

林琛雪嗔道:“原本是没有发作的,只是今日白天,那位范先生逼我读了许多书,我现在胸口还隐隐作痛。”

孟秋:“……”

林琛雪在外面和萧徇一起住客栈时,因为萧徇事情多,身边又有两个丫鬟,林琛雪倒是没有怕过萧徇要“宠幸”她。

但是回到萧府,周围都是诗情画意的景色,想必萧徇又有了闲情逸致也说不定。

林琛雪提醒道:“孟秋姐姐,请你说与萧娘子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她的近卫,我就不能再当面首了,这是她亲口答应过的!”

林琛雪是越来越觉得,萧徇虽然冷酷残暴了些,还挺好拿捏的。

能给萧徇当近卫,谁想给她当男宠啊。

反正今夜又没下雨,萧徇的天寒蛊也不会发作。

“……”

所幸,萧徇没有再派人来找过她。

清晨,林琛雪醒过来,盘腿坐在床头数钱。

林琛雪清点了下剩余的银钱。

之前支付了萧徇好几天的客栈费,林琛雪身上的钱,基本上已经用完了。

只剩下十个铜板。

林琛雪拿着剩余的钱出了府。

自己是女子这件事,是断不能让萧循发现的。

可如今萧徇已经认识了自己,并且和自己越来越熟。

林琛雪打算出门采办点东西,以防万一。

林琛雪来到自己想要的店铺前时,天已经大亮,店铺已经开张。

林琛雪信步而入。

这家店是京城有名的暗店。

顾名思义就是专门卖销魂用品的店铺。

林琛雪之所以会知道这个店,是因为进萧府之前,曾经来这里买过软棍,多亏此物缠在腰间,她才能蒙混过搜身的那关,顺利进入萧府。

老板一看见这个身穿青袍的小郎君走进店,立马扬着笑脸迎过来:“爷,您又来啦?请问这次想要什么?”

林琛雪:“你们这里,有蒙汗药吗。”

老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便从柜台上,拿出个木头盒子:“爷,本店的招牌儿就是这个。”

林琛雪挑起木盒的盖子,往里面看了眼。

老板的笑容开花似的,谄媚道:“爷上次在我这买的那家伙还好用不?我能保证,这蒙汗药比那玩意还要好用!”

林琛雪打断他,不耐烦道:“帮我包半斤。”

老板忙不迭帮林琛雪包了半斤蒙汗药:

“爷,您拿好。”

林琛雪随后将钱递给老板,抱着木头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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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腹诽,这小郎君脸皮子太薄了,提到那家伙耳根子红得跟什么似的。估计是个天残吧,不然他上次来,买什么那玩意儿呢。

林琛雪这几日都装病在院中,没有和萧徇见过面。

范先生每日下午,都定时来教林琛雪读书,林琛雪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也没怎么读进去。

而很快就到了宫宴的日子。

宫宴是林琛雪自告奋勇要去的。

关于父亲,她有些事情,必须在宫宴上弄明白。

毕竟自己在朝廷中并不认识什么人,唯一能接触到相关人物的地方,就是皇帝的宫宴了。

这日,林琛雪早早的,便等在萧徇的宅院门口。

萧徇坐着轮椅,身穿一袭绯色缕金牡丹蜀锦衣,墨黑的长发用金簪挽起,珠翠钗环在阳光下摇曳生姿,愈发衬得她明艳逼人。

林琛雪:“娘子。”

萧徇淡淡看她一眼:“旧疾好了?”

林琛雪顿了顿,心虚道:“好了。”

孟秋在旁边看着,真心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薛七,应该是她看过的活得最滋润的面首了。

虽然说他在娘子面前,该有的礼数一点也不少,但始终是让人觉得缺点什么。

最开始孟秋也不知道哪里奇怪,到后来孟秋终于明白了。

眼前这少年,缺的是对娘子的狂热。

其他的面首,患得患失。

被娘子招幸,便欣喜如狂。

就算是平日身体不适,也都会尽力隐瞒下去,就算是强撑着,也要在娘子面前露脸。

哪像他这样的。

生了病就请假,也不怕娘子另寻新欢……

今日宫宴,主要是为了庆祝皇帝龙体康愈。

云光殿內欢笑声不断,玉盘珍馐香味扑鼻,觥筹交错。

太子因为上次巫蛊事件,在龙啸宫挨了皇帝一脚,又在金阳殿被禁足了好几个月。

但今夜,太子身穿蟒袍,愈发衬得容颜俊美,丝毫看不出前日所受的打击。

他的身形挺拔如松,全身上下都是勃勃朝气。

太子阴沉着脸,看着萧徇被人搀扶着站起来,冲着皇帝行大礼:“为恭贺皇上龙体痊愈,奴婢寻了江南扶乐镇最有名的工匠景延年打造了这套瓷器,请皇上笑纳。”

皇帝身穿一袭明黄龙袍。懒懒的倚靠在榻上,已经是骨瘦形销的模样,许是大病初愈,他的面色蜡黄,气色很不好。

听闻萧徇的话,他抬了抬眼皮。

小太监捧着木盒上来。

只见木盒揭开,里面居然是十二盏光彩流动的彩瓷。

彩瓷上用极其精湛的笔法,绘制着徐徐如生的春宫图。

皇帝拿起一盏彩瓷,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把

玩着。

但见上面描绘着一对少男少女,神色放荡的正做纠缠状。

皇帝龙颜大悦,原本满是疲色的脸上,竟然是难得的浮起笑容:“到底是萧卿对我忠心,只是不知道这次太子,送了我什么?”

太子急忙让人拿来几册书卷,笑着说道:“父皇,这是儿臣送您的诗集十册,是儿臣亲自主持编撰的,收录了近五十年大楚有名诗人的著作。”

……

皇帝能看见的瓷器,下面的人却看不见。

林琛雪还是第一次面圣,皇帝消瘦的让她吃惊,她有些好奇萧徇到底送了什么。

但看到皇帝笑得如此放荡,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许是话本子一类的,因为林琛雪每次看话本子的时候,也会笑的这样傻。

林琛雪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萧徇媚上,忽然感觉衣摆一沉。

萧徇拉了拉她。

林琛雪低头,萧徇说道:“你在此处等我。”

林琛雪只好说道:“是。”

萧徇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后便被立春推着离开。

林琛雪微微抬眼,看见不远处胡子花白的老头恭敬的垂手而立。

老头的旁边还站着好几个男子,各个低眉顺眼,神情谦恭,似乎在等萧徇。

萧徇好歹是个未出嫁的女子,这般不避讳的和外男说话,也真是千古罕见了。

林琛雪目送着萧徇远去,目光转了转。

她先是迈出一小步,随后便又迈出一步。

“……”

反正萧徇也看不见自己。

也许是自见面以来,萧徇对她实在是太过纵容。

林琛雪在老虎头上撒野,撒的是越发熟练了。

两个时辰过去,宴席已经过半,已经有许多官员不甚酒力,自行去御花园醒酒。

就连皇帝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因此席间松散,林琛雪并不引人注意。

周围三三两两有官员聚在一处聊天,细碎的交谈声,陆续涌进林琛雪的耳朵。

林琛雪微微蹙眉,正欲仔细听,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有什么人不远处看着她。

林琛雪猛然回头,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穿紫绡翠纹裙的女孩抱着手,靠墙而立,冷冷的看着自己。

林琛雪瞳孔骤然缩了缩,大脑嗡的一声,心跳如雷鸣。

听双,唐听双。

林琛雪儿时曾在天凝唐家住过一段时间,与唐二娘唐听双关系要好。

唐听双是林琛雪最好的朋友。

记得那时,林琛雪因为生了一场大病,不得已只有被祖母送去气候温暖的天凝,暂住半年,住在管理马政的太仆寺少卿唐霍家。

那时候林琛雪人生中只有练功、习武,什么都不懂。

唐听双文武双绝,一张大弓使的如鱼得水,她与林琛雪一起看话本、教林琛雪放风筝、半夜带着她

偷偷出府逛街。

在唐家,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背不完的武学功法。

那段时光,是林琛雪最开心的时光。

没想到今日,唐听双也来参加了宫宴。

林琛雪有些欣喜,但又很担心,生怕唐听双认出自己,只得装作没看见她的模样,大摇大摆的走过去。

唐听双眯眼,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

林琛雪抬头,看着她。

唐听双:“你是萧徇的面首?”

林琛雪硬着头皮,勉强笑了笑:是。”

唐听双看着她,眼中满是鄙夷:“萧贼祸国,残害忠良,行为荒谬,没想到这次,居然带男宠参加宫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琛雪平静的看着她:“这就是娘子的不是了,好好的为何要说我的妻/主呢。在我眼中,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请你不要这样说她。”

唐听双冷冷的看着她。

她自然是看不起眼前的少年的。

因为他是萧徇的面首。

面首这种东西,没有尊严,地位卑贱,白日人模狗样,晚上就在妻主那里讨巧卖乖。

要不是眼前的男孩长得像林琛雪,唐听双根本不会搭理他。

唐听双转身就走。

“……”

林琛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很不好受。

若不是家中发生了那种事,她又怎么会假扮面首进萧府?

突然,林琛雪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林琛雪回头,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站在身后,瞪着眼睛看自己:“兄台容颜俊美,以前怎的从未见过?”

林琛雪扯了扯唇角,冲他行了拱手礼:“在下薛七,是萧娘子的亲眷。”

“哦,原来是萧家人,难怪生的一副好仪表。”少年笑着说道:“在下曾听家父说,梁国公萧誉生得一副美髯,容颜俊美非常,当年行走在京城街头,还曾掷果盈车,兄台想必是得他真传了?”

“不知兄台是萧娘子哪房的亲戚?”

梁国公萧誉,是萧徇的父亲,这个林琛雪也是知道的。

林琛雪讷讷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少年倒是很上道,见林琛雪不答,并没有缠问下去,立马向她拱了拱手:“家父是礼部侍郎云安成,我叫云子推。”

云子推说罢,便招呼林琛雪到自己座位坐下,替她斟满酒。

云子推年纪极轻,非常健谈。

林琛雪喝着酒,很快就与他熟络起来。

云子推:“兄台姓薛,想必不是萧家嫡系一脉的亲眷吧?”

林琛雪尴尬的笑道:“其实我和萧娘子的亲戚关系,隔得很远,对于她们家的事,也不太清楚。”

云子推:“如今我大楚内忧外患,内有贼寇并起,外有胡人虎视眈眈,唉,若是梁国公仍在,不至于此也。”

林琛雪:“梁国公……”

“梁国公有八子,各个是铁骨

铮铮的好男儿,

每每出征,必然父子齐上阵,贼寇闻风丧胆。犬戎那孙子什么时候肖想过我们大楚?”

林琛雪微微一怔。

她只是听说过,萧徇的父亲是梁国公萧誉,地位显赫。

但她不知道,梁国公居然也是武将?萧家竟然也是将门之家?

“当年梁国公五战五捷,是我大楚赫赫有名的战神!只可惜出征南齐战败而死,不然如今定能继续守护我大楚四方的。”

云子推一下子收了扇,说道:“你道萧娘子的地位为何如此尊贵?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和她家族的恩荫有关!”

林琛雪听着听着,不由得诧异起来。

阿爷为何,从未和自己讲过萧家的事情?

“怎么了薛兄,”云子推伸出手,在林琛雪面前直晃:“你在听我说话么?”

林琛雪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在想,梁国公真是一位大英雄。”

和他女儿萧徇,完全不一样。

云子推:“可不是么,当今林将军……”

云子推说到这里,立马捂住嘴,眼神四顾,不敢再说下去。

林琛雪听到他的前几个字,脸色不由得微微沉下来。

林琛雪喝了些酒,脸颊微微泛起红,身上也染上酒气。

林琛雪迟疑了下,问道:“云兄,我想问你一件事。”

云子推问道:“什么事,薛兄但说无妨!”

林琛雪:“大将军被撤了下来,如今是谁抗虏?”

大将军林慎行,在大楚无人不晓。

如今大楚内有农民军起义,外有胡人威胁,就是林将军常年守在北境,才让大楚有了片刻安宁。

但是这次林将军出征半年,竟然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押了回来,这也是轰动整个京城的大事。

虽然这件事还在调查中,但官场上的人,无不是讳莫如深。

云子推微微变色,没想到林琛雪会在这等宫宴上提这个,压低了声音道:“是广威将军熊清原。”

林琛雪愣了愣。

林琛雪隐隐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但不知道是哪里不对。

云子推和林琛雪说着话,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老头正怒气冲冲的朝着这边走来。

云子推出了一身冷汗,忽然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薛兄,我爹抓我呢,我有事先走了,等会继续聊啊。”

他站起来,瞬间跑的无影无踪。

林琛雪:“……”

大殿另一边。

萧徇正和吏部尚书孙文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

萧徇年轻,又是坐着,但周围的男人,没有一个脸上露出轻薄之色的。

一个浓眉大眼的男人低垂眼眸站在萧徇身侧,和蔼的看着萧徇。

萧徇问什么,他便有板有眼的回答。

这是新任的兵部尚书韦允恩。

萧徇会向皇帝举荐此人,出乎所

有朝臣的意料。

因为韦允恩是两朝老臣,秉性正直,从不拉帮结派,是个名副其实的中立派。

更重要的事,这个韦允恩曾经在秦王手下带兵,算得上是半个秦王的人,后来得到举荐才进京为官,资历虽然够,但官职一直很不大不小。

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往兵部安插人手,但萧徇居然选了这样一个人。

忽然随行的孟秋走过来,凑到萧徇耳边,低声说道:“薛七离了席,和云子推说了好长一阵子的话。”

萧徇的表情不见波澜,只是脸色沉了几分。

她刚才都已经和七郎说过,让他在席上等她,但他还是私自离席。

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就和上次在旅人轩的客栈中一样,她的面首,根本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中。

全部都是敷衍了事。

云子推走后,林琛雪百无聊赖的坐在席上,目光望向四周。

雕刻着金龙的鎏金紫檀木长桌上,摆满了果品。

各种各样的果类粘砌在盘中,别出心裁的层层架叠成龙凤状,几乎没有人动。

果盘下方,黄金打造的盘中盛放各种精美的菜肴。

不仅有各地土产,也有外国珍异,极尽皇家华丽。

林琛雪低头,用勺舀着碗中的豆腐,这豆腐尝起来粘稠香甜,十分好吃。

林琛雪问身边的小太监:“小公公,请问这豆腐是怎么做的?放了什么调料,味道如此好吃。”

小太监睨了她一眼,自豪的说道:“这豆腐不是普通的豆腐,这是用百只鸟脑酿成的,当然好吃了。”

林琛雪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和这相比,萧徇却是每日穿着旧衣服,吃着白粥和咸菜。

虽然萧府华丽,但那是前朝奸相贾岱的住宅,并不是萧徇自己的意思。

“……”

她怎么会想起萧徇的好呢。

林琛雪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正呆着,忽然闻到身后传来浓郁的酒气。

林琛雪蓦地回头。

刚才消失了许久的皇帝,不知何时摇摇晃晃的来到大殿中,浮肿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远处。

林琛雪微微一怔,皇帝的目光……

皇帝踹开身旁一个小太监,脚步趔趄来到唐听双身边,抓住她的手。

唐二娘向来不喜和人交际,只是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万没想到皇帝就这样来到她面前,拉着她就往内室走。

唐听双被皇帝拽着,踉跄跟在他身后,瞳孔微微紧缩。

皇帝不知道看了什么,脸色十分红润,似乎是极热,只穿了一件单薄中衣,不断地舔着嘴唇。

他目光沉沉,紧紧的拉着唐听双,头也不回的走着。

原本吵闹的宫殿,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皇帝。

大家都看到了,但都不敢阻止。

天下女人都是

皇帝的,皇帝每次宫宴,按照惯例都要从世家贵女中挑一位姿容最甚的“宠幸”一番。

皇帝将唐听双拉进内室。

“双儿——”唐老先生原本在和同僚说话,看到这般场景,急的出了眼泪,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好。

皇帝荒唐,林琛雪早有耳闻,皇帝拉着唐听双进去,是想干什么?

林琛雪一阵冷汗,乞求的目光扫过四周。

四周安静,那些身穿华贵朝服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林琛雪攥紧衣摆,心里大骂皇帝,忽然看到那边廊下一个小太监垂手而立。

林琛雪立马闪身出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一时间还没有人看到她。

小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琛雪一掌拍晕,林琛雪三下五除二将他身上的衣服脱去,套在自己身上。

林琛雪紧跟着皇帝的脚步,走了进去。

……

暖阁里,光线昏暗。

唐二娘:“陛下——”

唐二娘咬着唇,瞪着眼睛,呆呆的看着皇帝。

皇帝已经脱去了上衣。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看见皇帝腹部上都是豌豆大小的血泡,不少流着淡淡的脓水。

原来皇帝的龙体并未痊愈。

看得见的地方没了血泡,但看不见的地方仍然有,甚至还更严重了。

“还站着干什么?”皇帝的脸色蜡黄,像是喝了酒,满脸的不耐烦,猛地推了她一下:“跪下!”

她敢说不吗。

曾经就有人反抗皇帝,直接被满门抄斩!

唐二娘屈辱的跪下来,皇帝兴致大发,迫不及待的开始解裤,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声音。

林琛雪:“陛下。”

皇帝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唇红齿白的少年,正用那双清澈如水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皇帝不由得看的呆了,呵斥道:“大胆奴才,朕不是说不让人打扰吗!”

林琛雪:“奴才比起这位娘子,更想伺候陛下。”

林琛雪上前一步,天真的问道:“陛下,宠幸我好不好?”

她话音未落,空气中陷入死一般的安静。

林琛雪的手心冒出冷汗,暗暗捏紧了拳头。

皇帝微微眯眼,竟然是松开了唐听双的手,好整以暇的看着林琛雪。

皇帝拿起旁边案几上的一杯酒:“那你过来。”

林琛雪松了口气,立马大步上前。

皇帝抬了抬酒杯:“将酒喝掉。”

林琛雪迟疑了下,接过去,仰头一饮而尽。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哈哈大笑:“爽快!

林琛雪扔掉酒杯,只是按照话本子里的那样,勾住皇帝的腰带,扯了一下,讨好的笑了笑。

皇帝被她撩拨的鬼火冒。

大楚本来就兴南风,皇帝丝毫不介意玩娈童。

唐二娘虽然也长得好看,但看她被吓的花容失色的样子,一点情趣也没有。

眼前这个小太监真是天生尤物,为何以前他从未见过?

皇帝也不想思考,直接将她压在身下。

林琛雪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唐听双。

唐二娘震惊的看着她,抿唇转身走了。

皇帝摩挲着林琛雪的侧脸,紧紧的抱着她。

这就是男女相拥的感觉吗。

但林琛雪丝毫体会不到任何舒服,只是觉得恶心想吐。

皇帝的酒味也格外浓烈。

林琛雪自然不会傻到让皇帝真的“宠幸”他,她心里早有算计,便是在趁人不备之时,点住皇帝的大椎穴,让他短暂的昏迷一会儿,自己再趁乱走出去。

林琛雪抬手想点住他的大椎穴,谁知刚抬起手,皇帝竟然先她一步抬起手,点住了她的腰部穴位!

林琛雪瞪大眼睛,全身瞬间僵硬的动弹不得。

这皇帝已经是病入膏肓,但居然还有武功在身!

是了,大楚从马上得来天下,每个皇子年幼时,都会有江湖前辈进宫,教习武功。

林琛雪心里暗叫不妙,只觉得自己的手都酸软无力了,想要推开皇帝,却没有力气。

皇帝享受的笑了笑,细长的指尖缠住林琛雪的腰带,慢慢的解开。

林琛雪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心中忽然没来由产生了恐惧。

她如今在此处,又有谁能来救她呢。

林琛雪:“陛下——”

皇帝停止了动作,低声问道:“什么事?”

浓烈的酒气刺鼻而难闻,夹杂着饭菜的味道。林琛雪打算拖延一点时间:“我……”

皇帝不耐烦,抬手拍到她的脸上.

“啪——”他本是病入膏肓之人,动作虚浮无力,但到底是个男子。

林琛雪的脸上,立马出现五道清晰的红痕。

皇帝:“我什么我,你就乖乖享受就是。”

“朕会让你舒服的。”

林琛雪简直是欲哭无泪了,让她感到悚然的是,刚才皇帝给她喝的不知是什么东西,也开始缓缓发作。

全身开始发痒,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

林琛雪刚想说话,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陛下。”

林琛雪猛地抬头朝那边看去,只见暖阁的门口,萧徇一袭红衣,面若寒霜坐在轮椅上。

她的脸庞在灯火的照耀下美的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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