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成亲之夜

距离那日去倾香殿,又过去七日。

萧府上下,是愈发忙碌。

萧娘子要入赘夫婿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许多平日里与她交好的达官显贵,都想来参加这场婚礼,都被萧徇一一谢绝。

萧徇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夫婿年龄小,害羞,不喜欢见太多外人。

所有人愈发好奇,萧娘子到底是找了一个怎样的小郎君,这样捧在手里怕摔了?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原来萧徇这次想要入赘的夫婿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她跟前,十分得宠的面首。

所有人不甚唏嘘,不少人还在叹惋,怎么自家儿郎就没被萧娘子看上。

这几日都有人上门,替林琛雪量身定做几日后的婚礼吉服。

林琛雪这几日都没睡好,只要一闭上眼,就回想起那日在倾香殿时的场景。

从未有人教过这些,林琛雪躺在床上,将头埋进深深的被褥中。

可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日的场景,以及以前每次帮萧徇推拿时候的场景,都不受控制般出现在眼前。

这日林琛雪没精打采的起床,刚梳洗完毕,就听见有人敲门。

林琛雪拉开门,刹那间秋日温暖的阳光落在脸上,她眯了下眼,只见孟秋今日穿着一袭湖蓝色半臂,打扮颇为正式,手中提着一个大木笼,笑盈盈的看着她:“七郎。”

孟秋是萧徇的心腹,平时总是穿着轻便的交领襦裙,可今日她传得正式不说,身后还站着许多人。

林琛雪看她如此打扮,笑容有些僵硬:“孟秋姐姐来,不知有何事?”

孟秋微微一笑:“给你。”

孟秋手中抱的是鸿雁,两只长的极其漂亮的鸿雁卧在鸟笼中,发出嘎嘎的声响,吵闹非常,十分喜庆。

原来大楚风俗,婚姻六礼其中最主要的便是献雁,鸿雁是忠贞专一之鸟,取白头偕老之意。

萧徇说过,婚姻之事,一切从简,因为薛七是入赘,有许多婚礼流程,都与平常人不同。

林琛雪接过鸿雁,有些心不在焉。

孟秋随后说了几句吉祥话:“郎君,请问名。”

她随后递过一张红纸:“郎君的名字,娘子早就知道了,便用表字代替罢。”

“七郎有表字么。”

其实她的真实名字,萧徇也是不知道的。

林琛雪忽然涌起一股极其愧疚的情绪,感觉自己骗了萧徇许多东西。

可归根结底,她从当年初到萧徇府中当面首时,就居心不良。

林琛雪心烦意乱,勉强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表字:佳潜。

红纸递出,孟秋微微一笑,同样递过来一枚红纸。

萧徇的表字。

林琛雪慢慢展开写着萧徇表字的红纸,心跳莫名有些快。

萧徇的大名,京城人尽皆知,但表字却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家人知晓。

红纸展开,阳光散落其上。

红纸上面写着两个字:落君。

难怪当时在老萧宅,萧徇的祖母,要叫她君儿。

不知为何,林琛雪总觉的落君这两个字,有些熟悉。

林琛雪盯着那张红纸,沉默不语。

孟秋及时将他拉回来:“请问郎君生辰。”

林琛雪刚写完生辰,鸿雁突然从笼中探出一只脑袋,夹住林琛雪的手臂,鸿雁性格凶猛,嘎嘎乱叫,林琛雪急忙将手抽出来,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模样好不狼狈。

孟秋被她的模样逗得抿唇忍笑,随后又拿出一份红绿描金书帖:“郎君请看。”

林琛雪眸光微微闪动,将书帖缓缓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萧徇师从大家,书法是一绝,字迹娟秀而不失风骨,落笔气韵浑然天成。

帖上写的是:千金一诺,光生蓬壁。

虽然萧徇吩咐一切从简,但婚礼终归是十分繁琐。

两人的生辰八字,前几日便让人比对过,所以今日萧徇早早派人送来聘礼,主要是两对鸿雁,五斗米,五匹布。

众人在荷花堂闹腾着,直到傍晚才散去。

林琛雪捏着聘礼单和书帖,一时间还真有一种即将出嫁的感觉,她心中有种悸动,只是这次她不是嫁给哪家郎君,而是嫁给一个女人。

林琛雪也想过,和萧徇将误会说开。

但想到这女人的心狠手辣,有好几次话涌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林琛雪认为,萧徇应该找一个真正爱她、对她好的人。而不是自己。

她从一开始接近萧徇的目的就不纯,就充满了算计。

她根本配不上萧徇。若是萧徇真的娶了她,后续的日子,势必会过得很痛苦。

女人又如何能喜欢女人?林琛雪眉头紧锁,猛地摇了摇头。

更何况,她对萧徇,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

萧徇准备成亲的消息,早已经传到宫中。

皇帝听说萧徇要成亲,不由得郁郁寡欢。

可萧氏姐妹在他眼中,早已经是神仙一般的存在,他后宫中已经有了一个萧棠,纳不纳萧徇,也没有所谓。

其实皇帝之所以在打萧徇的主意,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平日里根本摸不到萧棠的手,萧棠性格泼辣,成日对他板着个脸,他有些怕她。

若是强行去碰萧棠,萧棠发起疯来,他真担心萧棠以后在朝廷上的事不帮他了,那他可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毕竟他的皇位,都是萧棠扶持才有的。

而皇帝自那日从萧徇手中拿到那几张田契,便已经动了想要废除太子的念头。

他对太子的最后一丝期许,便是太子能乖巧,安守本分。

但没想到太子竟然和武将勾结。

这次恰好发现一个熊清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是他没有发现的。

皇帝向来优柔寡断,废储君这种大事,他不敢亲自下决定,只得叫来太子一顿臭骂,将那两张田契狠狠的砸在太子的脸上。

但没想到,太子痛哭流涕,矢口否认自己与熊清原有交集。

皇帝沉着脸,缓缓问道:“熊清原是你举荐上去的,你还不承认,自己与他有交集?”

太子含泪道:“儿臣只是看此人颇有军事才干,能在危亡之时担当大任,才将他举荐出来。这两张田契之事,儿臣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这件事,太子也没有说谎。

根本就是熊清原这王八蛋想拿住他的把柄,私自在江南给他置办了田产。

若熊清原在北境与胡人对战进行的顺利,贪墨军饷的事没有泄露,他说不定就收下了。谁让这龟儿子不管好手下士卒,闹出这种事来。

这两张田契,居然落到了父皇手中。

这日下午,萧徇如旧在政事堂会见大臣。

六部重臣,以及一些小官吏都来了,户部尚书钟有功,吏部尚书谭筠,依次上前,向萧徇汇报部门各项重要事宜。

萧徇翻着手中文书,懒懒道:“太子与熊清原勾结,惹的皇上龙颜大怒之事,想必诸位已经知道了。”

这件事本来是个秘密,只是皇帝拿着田契怒骂太子,动静闹得太大,才让这件事流传出来。

萧徇如今穿着一袭鸦青色弹花暗纹锦服,谈起政事时神色冷峻,众大臣垂首而立,娘子面容虽然明艳,但却无人敢直视她。

很难想象,这位萧娘子,将会在几日之后成亲。

虽然说皇帝已经起了废立的心思,但太子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一番,虽然皇帝暂时还没有动作,但萧徇知道,田契之事,相当于是在国君心中,燃起一束火苗。

这点微弱的火苗既然亮起,要想再熄灭,就很难了。

谭筠微笑:“下官略有耳闻。”

在场的众人都是萧党一派,若是将来秦宴澈顺利登基,对他们来说有无上好处。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无不欣喜。

萧徇凤眼微眯,漆黑的双眸中尽是算计:“我需要诸位帮我做一件事。”

谭筠:“不知娘子有何吩咐?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萧徇:“我需要你们鼓动朝中大臣,上书替太子求情。”

她话因未落,政事堂便陷入一阵沉默。

萧徇抬眼,语气忧虑:“储君地位不稳,对我大楚,没有好处。”

“所以诸位定要尽力策动同僚,为太子上书。”

钟有功率先站出来:“这个简单,今日回去后,臣便去告知同僚。”

在场几位精明的老臣,都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萧徇随后合上奏折,语气有些疲惫:“过几日我没空,若是有很着急的事情,便将书信送进萧府。”

萧徇虽然没有明说,大臣们却心知肚明。

几日后,便是萧徇的大喜之日。

大臣们

一派喜气洋洋,纷纷上前道贺。

皇帝那日将太子臭骂一顿,心中始终弥漫淡淡的郁结。

他心里算计着废太子之事,这几日还亲自前往小善王秦宴澈所居住的澈辰殿,教导他读《诗经》,并且在大学士于通面前,将幼子的聪慧大加赞扬一番。

皇帝自以为已经做足了废太子的准备,谁知第二日,便收到了朝廷大臣们的联名上书。

上书的内容很简单,便是骂皇帝自以为是、多疑猜忌等等,储君贤德,几年来并无大过,若是废储君,则国家不稳,希望皇上能明白事理,不要动储君的位置。

皇帝听高耽读完奏本,不由得龙颜大怒。

那些为太子求情的人,大部分还是三朝元老,皇帝在不高兴的同时,心就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全身的血液都凉了下去。

太子在朝中羽翼已成。

皇帝原本对废储的事情还有些犹豫,现在,便是铁心要废除太子了。

当年他提拔萧徇,便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他什么都不用担心,萧徇会有办法的。

金阳殿。

太子阴沉着脸,看着窗外乌云密布。

原本看到很多人替他上书求情,太子还很是高兴,但身边谋士夏简行提醒他,皇帝可能会因此对他更加猜忌。

太子惶恐不安。

太子问夏简行:“本宫现在当如何?”

太子心里明白。

若是之前一直是他和萧徇在争权,现在,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自己与父皇的争权。

他平日里再如何贤明,再如何培植私党,但,能和皇帝叫板么。

公孙柯死后,夏简行一直尽心尽责辅佐太子。

在夏简行看来,太子如今的地位,虽然岌岌可危,但若是争取一把,并不是毫无希望。

夏简行垂眸,微微笑道:下官以为,殿下应当把更多的心思,花在善王身上。?[(”

太子微微一怔。

太子困惑不解:“本宫储君之位难保,白白的把心思花在善王身上做什么?”

夏简行笑了笑,凑到太子耳边密语一番。

“现在情况对殿下不利,殿下不如借机拼搏一回。”

太子和夏简行对视半晌,凝重的点了点头。

林大娘子在边境的捷报连连传来,林琛雪听闻,心中好生喜悦。

但和萧徇成亲的日子迫近,又让林琛雪十分忧虑。

林琛雪也不知道,自己这忧虑是为了什么。

明明已经帮萧徇治好了蛊毒,她应该也不欠萧徇什么了,应该心安理得的离开了才对。

林琛雪始终放心不下,又起早贪黑照顾了萧徇几日,最终她把自己内心的不舍,归结为她这该死的性格。

她就是这样的,小时候要和府中的哪个丫鬟分开,总是依依不舍。

……

转眼间就到了成亲当日。

萧府早已经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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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萧府上下喜气洋洋,就连京城的老百姓,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毕竟这位萧娘子掌握大权许久,如今已经二十好几了,已经到了结婚年龄。

而且听说娘子生得天姿国色,也不知是何等俊俏的郎君,才配得上她。

萧徇的祖母梁氏,也被请了过来。

梁氏听说萧徇要成亲的消息,是高兴得很,本来还生着病,这样一下子,病也全好了。

她整个人乐呵呵的坐在椅子上,拉着大丫鬟柳翠的手絮絮叨叨:“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能盼到君儿成亲。”

“只是为何不见我孙女婿?”

柳翠哄她道:“老太太,现在吉时未到,姑爷如今,应该正在房中呢。”

老太太微笑点头:“不知孙女婿姓甚名甚?”

柳翠:“是薛家七郎。”

梁氏连说三个好字:“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那位小姑娘啊,上次我看她,便觉得俊俏。”

梁氏年龄已大,对许多事都十分糊涂。柳翠急忙道:“老太太,那是郎君!不是姑娘!”

房间光线昏暗,床头挂着贴着大红喜字的灯笼,龙凤红烛静静的燃烧。

萧徇在房中,一袭喜袍,肤白胜雪,墨黑的长发上,金簪钗环摇晃。

萧徇垂眸,摩挲着桌上的头面。

这是一套女子头面,与自己一模一样。

一支金簪,一对鬓钗,一对挑心,然后是耳坠、手镯等物。这些皆是纯金打造,请江南有名的工匠,雕刻出栩栩如生的鸳鸯图案,不知花去了多少钱。

木盒的下方贴着一张红色的短笺,上面写着“嘉乾”二字。

这是她为嘉乾准备的。

萧徇对自己十分节约,但对嘉乾的东西,却舍得花钱的。

想起嘉乾,萧徇眉眼弯起,那双漆黑的眸中染上浅淡的笑意,开心抑制不住的从心底升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了。

萧徇随后将那套头面重新放好,深深吸了口气。

就算是嘉乾实在不愿意和她说,她也会在今晚,好好和嘉乾说清楚。

从前的那段过往,至今仍然历历在目。她喜欢嘉乾,无论她出身如何,身份如何,是男是女,都没有关系。

萧徇这样想,虽然仍旧面无表情,白皙的脸上却已经泛起红晕。

但回想起和嘉乾重逢以来的那种种往过,萧徇相信,嘉乾定也是对她有心的。

吉时将至,饶是萧徇经历过如此多的风雨,却不由得紧张,藏在袖中的手轻轻一攥,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萧徇专注的盯着眼前头面,头也不抬,表情如古井无波:“怎么回事?”

立春着急道:“郎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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