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林遥(二)

在黛玉二十岁的时候, 江洛就做好了会突然有一天,黛玉回来和她说,“她与谢丹时发生了某些亲密关系”的准备。

毕竟两个孩子已经谈这么久了。

黛玉连中三元在翰林院任六品侍读, 谢丹时更是早已有了功名职位,二十岁和二十四岁的年纪, 即便在现代,只要做好事前准备, 也已处于发生什么不会破坏女性正常生长发育、有损女性身体健康的年龄……他们还每日同入同出,有大量时间增进感情……

情投意合身体健康的一对年轻男女, 怎么可能会对对方的身体没有想法!怎么可能不想亲近对方!

江洛都想好如果真的出事,她该怎么安抚林如海的情绪, 若黛玉想成婚, 该如何与谢家谈婚事,谢丹时入赘后和黛玉住在哪……

嗯……还有以后她和嫂子之间如何称呼。

她是嫂子和江子麟的妹妹。

黛玉会和嫂子的亲兄弟结婚。

不过称呼什么的是小问题!大不了大家各论各的。

可直到黛玉从翰林院升至都察院, 与谢丹时不在一处衙门了, 两人依然发乎情、止乎礼, 什么都没发生。

江洛开始有些怀疑,谢丹时这孩子是不是功能有问题……

虽然“柏拉图式恋爱”未尝不好, 但如果黛玉有需求, 谢丹时没功能, 那就不太妙了。

就这一点隐忧, 她隐晦和林如海交流了一番。

林如海沉默。

他沉默。

沉默……

江洛:“……你不会,早就有这般担心了吧?”

林如海:“……”

他说:“把原来的林府给黛玉吧。”

江洛:“真没想到这是你说的话……”

林如海:“你再教教黛玉, 用那个——”

“咳, ”江洛说,“早教过了。”

羊肠·套嘛!

这种昂贵、制作使用都不算方便,但不伤害女性身体的避孕方式, 她当然早就教过黛玉了!

她还推荐给了嫂子和沈夫人。

大家都很喜欢!

林如海闭眼躺下。

江洛笑了好半天。

他们都没提起让黛玉先成婚再发生关系的话。

女子为官不易。

江洛任少卿时早已是“林家夫人”,生育了孩子。

四译馆的女性官员少部分亦为婚后为官,余下皆为未婚。

而一个未婚女官员成婚之后,即便不生育,她的前途又会受到多少影响,目前,还没有人亲身试验过。

他们都不希望黛玉做这个再次感受世间对女性残酷的人。

……

但把“林府”交到黛玉手上的第二天,贾母就去世了。

起码几个月内,黛玉都不会有再和谢丹时更进一步的心情。

江洛真不知道贾母这是最后阻碍了黛玉,还是帮了她?

不过,一点男欢女爱,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有,能让黛玉多体会到一些快乐,没有,反而还少风险。

随缘吧。

……

林府又空置到了第二年春天。

二月的第一天,林遥被任命为远金布政使,即日赴任。

下一个休沐日的前一夜,她没有回家。

……

次日下午,谢丹时来平国郡主府,以子婿礼拜见了江洛与林如海。

江洛握着黛玉的手坐在一边,看林如海和谢丹时相对而立,半晌无言。

林如海是腹中有千万句言语,但一句都不想和谢丹时说。

谢丹时心内亦有千言万语,可林、林世叔……不说话,他不能先开口。

他先开口说什么?

是说,“昨夜我与黛玉喝的酒不错,拿来孝顺二位”……还是说,“晚辈今后若有二心,叫我天打雷劈”?

似乎哪一句都是找揍。

欣赏了十分钟默剧,身边黛玉已经求她三次了,江洛才开口,笑唤:“丹时?”

谢丹时连忙应声!!

“晚辈在!!”

林如海也终于一甩袖,坐了回去。

江洛笑道:“黛玉和你这十几年不容易,我们都看在眼里。今日终于算有定论,偏是在她即将远行之前。我问你:她一去十年、二十年,你可等得吗?”

黛玉和谢丹时的仕途没有给他们的感情留出空隙。

若谢丹时尚无功名官职,倒可以似寻常男子的妻子一般随去任上,襄助黛玉,做个贤内助。

偏他春闱得中比黛玉还早一科——虽因名次不及黛玉,如今职位亦大不如,但让一个二十岁便得中进士的国之英才放弃前程追随黛玉,即便江洛能开口,谢家与皇帝也不会答应。

何况,谢丹时亦自小心有远志。

他或许能等黛玉一辈子,但叫他放弃自己为之努力至今的前程,无异于杀了他。

失去了前程的谢丹时,还会是黛玉喜欢的他吗?

将心比心,江洛也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奋斗至今的一切。

所以她不会提。

“郡主,世叔,”谢丹时一揖至地,“自与黛玉真正相知起,我便有了或许今生都不会和她有个结果的准备,能有今日,已是意外之喜,不敢奢求更多。别说十年二十年,便是三十年、四十年,以至年老将死,只要仍能与她两心相知,我便无怨无悔。”

林黛玉望着他笑。

林如海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江洛令他再近前些,点头笑道:“今日天气不错,你与黛玉也去见一见你父亲母亲吧,晚饭留下用,不必回来了。”

“是!!”谢丹时惊喜不已!

……

谢经同已年过古稀,今岁正是七十有一。

他身体还算硬朗,上得了早朝看得了条陈,还能和人连吵半个时辰不大喘气,再加上虽然女婿回京任了刑部尚书,自己家里几个孩子却还都不算起来,所以至今尚未致仕。

六部快轮了一圈,前年他又回到了都察院。

如今他也是“老大人”了,身上带了太子太保虚衔,朝上哪有几个人敢明着和他不痛快?他手下又添了一位“女铁面”小林大人,真是如虎添翼,不知让他省了多少心!

可惜,小林大人政绩斐然,陛下着重超拔历练,即将离京远赴边任了。

还有小林大人和自家孩子的……不知该说是良缘还是孽缘……

哎!

难得休沐无事,谢经同一整日赖在妻子房中不肯走,求着沈自安想看她新写的一本戏。

沈自安:“才两页!还没修呢!看什么看!”

谢经同赔笑:“夫人写的戏,哪一出不好?便是只有两三页,外头也不知多少人想拜读品鉴呢。”

沈自安早不吃他这一套了。

夫妻两个斗嘴几句,丫头来报:“大姑老爷来了。”

“子麟?”谢经同扶着椅子站起身,眯眼探头看外面的日光,“这个时辰了,他来有什么事?”

丫头不知道。

谢经同问夫人:“我就在这见他了?”

沈自安:“见!我也听听是什么事。”

江子麟很快由谢丹明和谢丹暄送至内院。

“小婿见过岳父岳母大人!”江子麟行了礼,直起身就笑问,“昨夜丹时是否不在家中?”

“是不在……”谢经同看夫人一眼,忙问,“他不是去你家了?”

江子麟双亲早已不在,江家又无甚支庶,他回京这一年,自是与平国郡主府和谢府最为厚密。

谢家三子常在他家中留宿,加之谢丹时亦曾在平国郡主府过夜几次,是以他昨夜没回家,谢家并没当一件事。

可江子麟特地过来点出来……众人都品出了些许意味。

谢丹明与谢丹暄相视一眼。

沈自安轻轻吐出一口气。

江子麟笑道:“昨日我与夫人在平国郡主府用过晚饭才告辞,一直没见小林大人回来,便问了一句,定国公便黑了脸。郡主说,小林大人与丹时去从前的林府赏景了。”

一屋子人的目光比灯还亮盯着他看。

江子麟不由向椅背上靠了靠,才继续说:“我与夫人……难免关心,一早便令人去打听,果然回报说,午饭后,小林大人与丹时从林府出来,立刻一起回了平国郡主府。现下他们正向这里回来。”他笑道:“夫人向郡主府道喜去了,我来这边回给岳父岳母大人。”

谢经同高兴之前,先看沈自安。

小辈们都看沈自安。

沈自安点点头,还算欣慰地笑了。

“果真是喜事!”她说,“快叫厨上备一桌酒菜,今晚全家庆贺一场!”

她心里还是一叹,不过并非不高兴。

虽然黛玉过几日就去远金了,丹时还是没有正经名分,可好歹也算有了结果,这就不辜负他这十来年的痴心了。

永泰十七年,二月十三日,林遥赴远金省就任布政使。

永泰十八年,四月,林遥兼巡抚事。

永泰十九年,二月,林遥正式升任远金巡抚。

永泰二十年,八月,林遥升东北三省总督。

永泰二十三年,五月,林遥调任安西三省总督。

此时,谢丹时已在扬州任两淮巡盐御史满一年。

当年八月,谢经同病逝。

谢丹时回乡丁忧。

永泰二十六年,春,林如海致仕。

林遥回京,任都察院都御史。

同月,谢丹时回京起复,任户部侍郎。

几乎全京城都开始为林御史和谢大人的感情问题着急了。

两位大人忠心奉国快二十年,分明都是痴情人,却至今未成就好事,聚少离多多多,分别十年,好容易俱回京中相聚,两位都是三十多岁快四十的人了,竟然还不办喜事!

这叫他们还怎么好意思干看着!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乌某与新上司熟悉后,便试探问过:“大人与谢侍郎终于同在京中,今后数年大约不会分离了,不知何时能喝到一杯喜酒否?”

林遥笑道:“莫急。”

这回答似是非是,乌某也不好再多问了。

已是吏部尚书的江子麟亦直白问妻弟:“是你不愿入赘,还是你已年老色衰,林御史不想要你了?”

谢丹时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我应当保养得还不错吧?”

就是怕显老,所以他才年近四十还未蓄须!

从效果来看,似乎不错。

看他这副模样,江子麟闭上眼睛:“……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受人之托,谢丹晴也来问江洛:“黛玉心里是怎么想的?”

其实她是觉得不成婚也好。不成婚,旁人只会关心他们怎么还不办喜事。一旦成婚,旁人便会开始进一步关注黛玉会不会生育,以及她生育是否会影响朝政,麻烦多得很。

生育到底伤身呐。

真出个意外……大齐朝堂之上少了这一位位同尚书的女御史,对今后所有女子为官参政,都是巨大的打击。

对嫂子,江洛也没透露更多,只笑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做了二品都御史,实职比我都高,成婚不成婚,就看她自己高兴吧,我们都不管了。若办酒,必然请你来。”

谢丹晴便笑:“你还敢不请我么!”

林黛玉有考虑过生一个孩子。

娘生下了她,母亲养大了她。

有母亲的尽心抚养,她才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所以,她也想有一个女儿,将她从母亲身上学会、得到的一切,再次传承下去。

只是生女生男她决定不了。

她也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生育。

还是等昭昭顺利升任尚书再说吧。

但两位爱卿的终身大事迟迟不正式解决,连皇帝也看不下去了。

——后日史书,岂不说他刻薄寡恩,任由两位能臣忠臣孤寡一生么!

在皇帝颁旨赐婚前,林遥搬出了平国郡主府,和谢丹时一起住进了林府。

全京城都震惊了。

——如此直接!

可若说这是无媒苟合……两位还分别正式向衙门请了婚假。

陛下随即圣旨赐婚,赐谢侍郎为林御史之婿。

两位同向宫中谢恩。

这两位同出同进又非一两日。

不管谁嫁谁娶,有情人终成眷属,终究是一桩美谈。

全京城就习惯了。

当夜晚开始转凉,秋天就快到了。

替爱人梳顺长发,谢丹时又为她披上一件薄衣,俯身看她给妹妹写的试卷。

林迟要参加下一科秋闱。

“为答谢小姨报信之恩,”他笑问,“不知我是否配出一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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