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之后，是谈心时间。
夕夜的寝宫并没有额外改动过，内部装潢和办公室极为相似，有一种睡觉都在办公的美感。
时针指向夜晚八点整，他把手里已经盖完章的文书推到一旁，目光落在某个角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音，我不会在晚上抓着你工作。”
“过来吧，我做完了。”
月光波动一瞬，夕音显出身形，很乖巧地凑过来，看不出一点偷奸耍滑的模样。
看得出来，她是打算谈完心就去睡觉的，湿漉漉的发尾搭在肩膀上，水珠顺着肌肤滚落，白色睡裙被洇湿，呈现出几分透明的质感。
没心没肺的。
夕夜帮她把头发烘干：“之后有什么打算？”
“从兰斯那里问到了一点消息，为了节约跃迁时间，我打算先去星雾那边拿个通行凭证。”夕音老实交代，“后续会去哪里我也不太确定，大概就是到处乱晃，哪里有异常状况就去哪里探查一下。”
“毕竟艾黎西娅没办法给出更多信息了。”
“听起来有点像星盗。”夕夜笑了一声。
夕音握住他的手。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有些疑惑地歪歪脑袋：“哥哥，你在难过吗？”
“没有。”
“你掉眼泪了。”
夕夜慌慌张张地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擦拭眼角的泪水，但指腹摸到的地方很干燥，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没有眼泪，但他内心深处的防线被这句简单的玩笑话击溃了，夕夜不知道该如何表现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能狼狈地垂下头，把脸埋在自己的掌心。
“为什么要难过呢？”夕音问他。
我不希望你离开。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开始变得遥远了。
我……
数不清的话语堵在他的喉口，但夕夜没有吐露出任何言语。
他想起西里尔和他的对话。
——“为什么不答应那些大臣的提议呢？兄长大人一直都希望姐姐可以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吧？啊，不要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看着我啦，我的身份比较特殊，并不适合占据第一伴侣的位置。说是这么说，如果兄长大人不争气，让外面的野狗成为第一伴侣，我也是会头疼的啊。”
——“唉，兄长大人总是习惯隐藏自己的愿望，可姐姐是个读不懂气氛的笨蛋哦，你不去坦诚自己的想法，她永远都不会懂。”
在他面前，西里尔从来都不会去掩饰什么。
当然，西里尔也有自己的盘算。
夕夜很清楚西里尔的小心思，只要逮到机会，那条不安分的蛇尾就会往夕音身上缠。
幻想种特有的种族特征往往也是他们的敏感点，被喜欢的对象稍加触碰，便会陷入快乐的漩涡中。
他偶尔会羡慕西里尔的坦诚，但他没办法、也不愿意坦诚。
小音是自由的飞鸟，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用沉重的枷锁束缚她、用精致的笼子困住她。
既然已经做好打算，那就不必说出那些多余的话。
他轻声道：“我只是…有点不适应，从小到大，我们一直都没有分开过。”
“又开始了。”夕音把他捂着脸的手拉开，“皇帝陛下的妹控程度真的很可怕欸，我只是外出一段时间，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两只手都被握住，夕夜不知道怎么遮掩自己的神情，就像是被强行拎出沙子的鸵鸟一般，把脸埋在夕音的肩膀上。
即便没有伸出手臂，这也像极了一个拥抱。
夕音：“好丢脸啊哥哥。”
她感觉锁骨上隐约有水痕划过，随即，坚硬的角状物轻轻硌在她的肩膀上。
“不是吧，龙角都哭出来了？”夕音赶紧把夕夜扒拉起来，左右看看，真情实感地开始发愁了，“我看着怎么好像有点不对称呢？”
她大惊失色：“不会是我小时候给你挂的那些角链惹出来的吧？完蛋完蛋，早知道当时就不跟着联盟的节日胡乱庆祝了。”
夕夜：……
很好，一腔愁绪被这番抢白成功驱散。
他沉默片刻，把手缩回来：“没有不对称。”
夕音的语气很笃定：“有，从根部开始、大概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开始。”
她忧心忡忡地凑上来，摸摸自家哥哥可能导致丧失优先择偶权的不对称龙角：“难道是因为作息紊乱？”
夕夜被她的动作迫得后仰，他下意识咬住舌尖，尖锐的疼痛感袭击了大脑，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口腔中。
他以空茫的视线注视着虚空处，月光摇曳着，像是温暖的水。
“都不是。”夕夜听见自己的声音，柔软的、带着湿漉漉的潮意，“龙角都是这个样子的。小音，你该去睡觉了。”
委婉的逐客令。
夕音很是配合地打了个哈欠，离开前，她瞟到桌上的文书，突然一个激灵。
虽然不知道夕夜突然赶她走的原因…但最重要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她不想出门在外还定时定点打卡工作！
夕夜注意到她稍显迟疑的脚步和堪称古怪的面部表情：“怎么了？”
“哦，在想哥哥的尾巴去哪里了。”夕音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目光丝滑地移到夕夜背后。
新生的幻想种一般都保留着一些人外特征，幼年期的夕夜没办法收拢自己的龙角和龙尾巴，整个人都是夕音的猫爬架。
龙尾巴是用来抱着荡秋千的、龙角是爬上来之后指挥方向的，他们总是像连体婴一样黏在一起，一起探索皇宫、一起逃课、一起在草地上呼呼大睡。
“当然是收起来了，还有——”夕夜看透了妹妹的算盘，平静道，“不要试图用这种方式蒙混过关，就算要外出，文书也可以在网上看。”
“好吧。”夕音也不失落，冲夕夜挥挥手，身影融入月光中：“晚安，哥哥。”
……
露莉娅正在打乙女游戏。
非常安详的躺平姿势，光脑上的画面被投屏到天花板上，清晰程度远超4k。
“转生还是有好处的。”她对03说，“这里的乙女游戏我都没玩过。”
简直就是老鼠掉进了米缸里！
“选项错了，你这样会进BE。”03一边检索攻略，一边道，“后天就要开学了，你想好怎么触发其他男主的剧情线了吗？”
“没有。”露莉娅咸鱼得光明正大，“反正三三你已经吃到不少能量了。做系统嘛，不能太贪心。”
“行啊，那你想一个我们一起赴死的方式，我过段时间安排一下。”03冷酷道，“放心，我一定等你闭上眼睛了再死。”
“三三，你好爱我。”露莉娅假惺惺抹泪，“那到时候麻烦帮我删除一下浏览记录。”
“你想得美，我不光不帮你删除，还要把记录做成病毒程序，传给所有认识你的人。”03狞笑。
露莉娅双手捧心：“你决定把我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永远保留吗？三三，你不用解释了，我愿意——”
“啊啊啊啊啊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语气说话！”03彻底破防，“玩你的游戏去！”
“好的。”露莉娅美滋滋翻身，得寸进尺提出要求，“三宝，帮我收拾一下行李呗。”
“要消耗能量的，不干。”03果断拒绝，“下去自己收拾，明天你室友就要过来了，别在那大包小包地占着。”
“不是后天开学？”
“傻啊你，新生有一堆手续要办，还要布置宿舍。”
露莉娅思考片刻，诚恳道：“在我们那里，新生一般是最后到的。”
万能的学长学姐打算推销各种东西，所以会用最大的热情迎接新生。
新生过去什么都不用操心，拿着行李箱往门口一站就行。
当然，所有前辈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电话卡、小商品贩售、打印、社团邀约、男女生交往、宗教信仰……前辈们的业务范围都非常广。
“好神奇的前后辈关系。”03听完她的叙述，感叹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但这和现在的你又有什么关系？来之前我就和你说过，帝国公民大部分都是幻想种，再有就是觉醒了天赋力量的混血，纯人类在人口比例中只占很小一部分——这样的人口结构，再加上长久以来的风俗传统，帝国一直都保留着慕强的风气。”
“在帝国大学，那些前辈并不符合你过去的认知，他们甚至都不会向弱者投以任何目光。”
露莉娅咔擦咔擦吃薯片：“三三，你好像很紧张啊。”
“只是先提醒你几句，希望我的宿主可以规避任何作死的可能性。”03冷静道，“老实说，我最不推荐的攻略对象，就是那个战斗狂。”
“咦？我还以为你会用‘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理由，让我先攻略那个？”
“不了吧。”03婉拒，“我怕你血溅当场，到时候咱俩一起Game Over。”
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正经乙女游戏，搞的是逆后宫线路来着。
正盘算着怎么让露莉娅的态度积极起来，03突然听见一阵奇怪的笑声，源头似乎是它的不省心宿主。
“干嘛笑这么奇怪？”
露莉娅捧着光脑，一脸娇羞：“夕音殿下给我发消息了！”
她火速存档，切出游戏。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露露，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哈利露娅：请！】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你有强迫症吗？】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就是那种…看到什么东西不对称就浑身难受的。】
【哈利露娅：完全没有！（www.youxs.org）】
【哈利露娅：我是凌乱美派！】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那我就放心啦。】
【每天都想辞职摆烂：www.youxs.org】
露莉娅结束对话，一脸不解：“夕音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暗示你该整理宿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