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后,因为沈慕洲之前缝合的伤口撕裂，安凝陪着他连夜去了医院。
之前他因为金属划伤口就有些感染，这次伤口裂开,感染程度似乎更加严重了。
医生重新处理缝合后,给沈慕洲开了输液单,建议他输两天液，再吃几天抗生素抗感染。
深夜,急诊室病房满了,他们暂时先到输夜室输液。
输液室里寥寥几人在输着液,等到沈慕洲准备输液时，人差不多都输完离开了。
输液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安凝想去给沈慕洲倒杯水,她想将被握的手抽出来，却发现手指被紧紧攥住。
修长分明的指节因为紧握姿势，骨节都有些泛白,安凝感觉自己手心都开始出汗了，就晃了晃手臂，“你都拉着我一路了，能不能松一下,我要去给你倒水。”
沈慕洲手指松开后又握紧,他摇头嗓音很低道：“不喝水。”
安凝望着他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不喝不行，你先松开,我又不会跑。”
听到“我又不会跑”，沈慕洲唇角抿住，好一会儿他手指才动作极慢地松开。
望着纤白的手指从他掌心里抽离。
安凝走到饮水机旁，拿了个一次性杯子，先接热水又兑了些凉水,然后走到沈慕洲面前将杯子递给他，“喝完，一滴不许剩。”
沈慕洲坐在椅子上，他沉默了一下接过杯子，然后很听话的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直勾勾望着安凝，没说话手伸过去又紧握住她的手。
安凝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假装想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慢悠悠道：“你这样不好吧，我们都要离婚了。”
听到“离婚”沈慕洲唇抿紧，他嗓音很低道：“不离婚。”
安凝唇弯了下又马上压下去，“怎么又不离了？看你挺着急，我都签字了，不是说好了，下周咱俩去民政局办手续吗？”
闻言，沈慕洲手一拉，让安凝直接坐在了他腿上，他手臂环紧她的腰，让人贴进自己怀里，“不去，不办，不离。”
安凝用手推了推他，“这是公共场合，你注意点影响好吗？”
她顿了下，故作为难地叹了声气，“不去不行呀，我怕影响你幸福。”
沈慕洲怔了下重复一遍，“我幸福？”
安凝朝他眨眨眼，“你不是急着要和你暗恋十年的人在一起吗？我不能耽误你吧。”
沈慕洲：“……”
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安凝压下想上扬的嘴角，想从他怀里起来，“马上要离婚了，我们还是注意点，万一被你暗恋对象看到，误会了怎么办？”
她脚落在地上想站起来，腰上一紧又坐了回去。
沈慕洲捧住她脸，似乎像下了什么决心似地开口：“凝凝，我……”
“36号沈慕洲，该给你输液了。”
随着一道声音后，输液室门
被打开，护士推着输液车朝室内看了看，愣了下问：“需要我先回避一会儿吗？”
安凝有些尴尬的从沈慕洲腿上站起来，想往旁边靠一靠，手又一次被拉住。
护士推着车过去，用酒精消毒后，就将液体挂在输液椅旁地输液架上，她先看了眼沈慕洲受伤的那只手，又看他与安凝十指相扣的手，然后笑道：“你那只手受伤了，输液不方便，得用这只手。”
安凝“咳”了声，示意沈慕洲松开自己。
沈慕洲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松开了她。
护士动作很麻利，确定好名字液体后，很快就给沈慕洲钆好针，调好输液器后说：“输完去护士站叫我。”
安凝点头应道：“好的，谢谢。”
“不客气。”
护士顿了顿，看了眼直勾勾望着安凝的沈慕洲，两人年纪相当，外形又实在出色，她笑了笑开口：“你和你老公感情真好。”
安凝瞥了沈慕洲一眼，“马上就是前夫了。”
“……”
护士闻言有些尴尬道：“前夫？是在开玩笑吗？”
安凝望着沈慕洲说：“没有，我们想好了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是吧？”
沈慕洲没说话，唇慢慢抿成直线。
护士看两人神情动作有些迷惑，这怎么看也不像要离婚的样子。
她也没说什么，就推着输液车离开。
安凝拉开旁边的椅子想坐下来，刚有动作另一侧手又被拉住，她看着沈慕洲，“都和你说别总拉着我了。”
沈慕洲手指握紧，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我……”
安凝看着他漆黑的眼睛，瞳仁里像蒙了层雾，黑沉沉的没有半点亮光，她心里一揪嗓音很轻道：“怎么了，你不舒服？”
沈慕洲将人拉到身边抱进怀里，将下巴贴在她肩上，嗓音很沉，“没有，就是想抱着你。”
“那个人的死，和你没关系的，粥粥。”
脖颈处呼吸变得沉而粗重，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安凝在他怀里侧了侧，看过去。
他垂着眼睫，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似很平静，只是颤着的睫毛还是出卖了他。
这个样子的沈慕洲，安凝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脆弱，敏感，惊恐，从他十三岁后就很少能会出现这种神态。
安凝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
她伸出手臂抱住他，轻轻拍着他后背，“没事的粥粥，都已经过去了。”
沈慕洲脸贴在她怀里，下颌绷紧后，气息又闷又重，许久后他嗓音带着恨意开口：“我是想让他死，我是真的很想让他死。”
“都过去了，我们忘掉这些不开心的事，不去想了好不好？”
沈慕洲没说话，只是用手臂更紧地抱着安凝，呼吸声越发闷重。
安凝边说边轻抚他后背，像小时候那样一遍又一遍对他说：“我会陪着你的，别怕。”
许久之后，沈慕洲终
于松开安凝，抬起眼睫看着她，“凝凝。”
安凝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眼角，指腹上有明显湿意，她轻声问他：“怎么了？”
沈慕洲握住她手，输液室里灯光明亮，却没有将他深邃的眼底照亮，他瞬也不瞬地望着安凝，嗓音我有些干涩，“我不和你做朋友。”
不是在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安凝假装没听懂，“咦，不做朋友，你要和我绝交吗？”
“……”
沈慕洲垂眼，“我……”
安凝眨了眨眼睛等着他后面的话，但却没了下文。
怎么又开始吞吞吐吐了，是那几个字是烫嘴吗？
沈慕洲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也不和你离婚。”
安凝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看到气色神态都好了许多，就故作苦恼地叹口气：“不离婚，你怎么和你暗恋对象在一起？放心，我很通情达理的，不会耽误你们幸福的。”
沈慕洲：“……其实那个人。”
话到嘴边却突然讲不出口，他抿了下唇说：“后天我生日，我告诉你她是谁。”
安凝偏头偷笑了下，再转过头又叹气道：“算了，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反正你也不喜欢我……”
话音未落，沈慕洲就用力抱紧他，“谁说我不喜欢你的，我喜欢……”
喜欢到深入骨髓，就像呼吸一样成为本能。
他望着安凝，深邃的眼底仿佛只能容纳她一人。
安凝脸贴在他怀里，唇角弯起来，她用手揪住他大衣扣子，在指尖玩着，然后佯装难过道：“是你说要和我离婚的，还说要去找你暗恋对象。”
沈慕洲下巴贴在她发顶上，低声说：“对不起，凝凝。”
想到几个小时前，如果她晚一步过去，那后果……安凝后怕地用手抱住他，嗓音有些颤着，“今天我要去晚一点，你搞不好就……”
后面的话，她没说下去。
安凝吸了吸鼻子，庆幸道：“幸好我找到你了。”
沈慕洲闻言顿了下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安凝没说话，手伸在他大衣口袋里，从里拿出一个东西在沈慕洲眼前晃了晃，“我给你弄了定位器，这个还是你高中时候设计的呢，没想到关键时刻派上用处了。”
说完她想到什么，就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你把我当什么？”
沈慕洲嗓音很低又一次说：“对不起。”
安凝闻言从他怀里抬起头，脸色故意沉下来，“说对不起就完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沈慕洲看着她，手臂却不自觉抱紧，嗓音又沉又哑，““对不起，凝凝。”
这声音，安凝马上就心软了，她手指点了点下巴，眼底带笑，“也不是不能原谅，不过吧……”
沈慕洲马上问道：“不过什么？”
安凝笑了笑，“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
个月内对我琼瑶式表白，我说什么时候，你就什么时候表白。”
“……”
“不答应算了。”
“……我答应。”
后半夜，急诊科腾出病房，沈慕洲住进病房内，用了差不多五个小时，才将两组液输完。
他坐在床边，偏头望向床上。
安凝侧躺在床上已经睡着了，昨晚到现在，她累得不轻，长发凌乱散开，气色也有些苍白，样子看起来很狼狈。
沈慕洲手抬起来想摸摸她脸，指尖碰到她脸颊时，她突然动了动，他马上收回手，怕吵醒她。
指腹上残留着温热的触感，是那么真实。
幸好，他还活着。
突然，几声震动声突兀地响起，沈慕洲蹙眉正要去床边柜子拿起手机看到是闹钟，他赶紧点了关闭，又放了回去。
安凝这时已经睁开了眼睛。
她看也没看就从柜子摸到手机，看到已经9点了，她扶着床坐起来，目光下意识看向沈慕洲手上，嗓音有些哑，“输完液了吗？你怎么不叫我，？”
沈慕洲将大衣给她披上，然后连人一起抱进怀里，“想让你多睡会儿。”
安凝下巴贴在他肩头，弯了弯唇，“你这么体贴吗？那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琼瑶式表白一下。”
沈慕洲：“……”
安凝看他不说话，就问道：“昨晚说好的你要不说，我不原谅……”
没等她说完，耳边低而清晰的声音落下来，“我喜欢你。”
安凝手臂勾住他脖子，眼睛弯了弯，“还有呢？”
短暂的沉默后，“最喜欢你。”
“还有呢？”
沈慕洲迟疑了一下，“……还有？”
安凝白他一眼，“两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
沈慕洲耳朵已经开烫起来，他闭了闭眼，又深呼吸一次，“只喜欢你。”
安凝抬头亲了他嘴角一下，“你不是从小就聪明吗？怎么就会这么几句？笨死了。”
沈慕洲望着她笑着的眼睛，头抵住她额头，轻声说：“凝凝，其实我暗恋的人是……”
“名字”即将出口时，安凝马上推开他，“算了，我不想知道，我知道你最喜欢她。”
“凝凝，那个人就是……”
不等沈慕洲说完，安凝捂住他嘴，忍住上扬的唇角，“说好了，要日生再告诉我的。”
想到生日就是明天，沈慕洲默了下点头，“那明天我告诉你。”
安凝眼眸微动，对他说：“明天我要带你去个地方，我们去那边过生日。”
“什么地方？”沈慕洲问。
安凝笑了笑，语气神秘道：“梦开始的地方。”
沈慕洲挑起眉稍，“什么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
沈慕洲视线扫过她脸，正要再问什么，护士又进来准备给
他抽血，打断了他要问的话。
清晨，沈慕洲醒来时，看到身侧空着，他拧起眉心瞬间从床上坐起来，刚要下床，手机突然震动了一声。
他拿起手机看到屏幕上的微信消息，解锁屏幕。
凝：【快来找我。】
这条消息下，是一条位置消息。
沈慕洲目光下移，当看到A大名字时，他顿了顿正要发出消息，像是知道他的反应似的，屏幕上又跳出一条消息。
凝：【快点来找我呀，找到了今天就把我送给你哦。】
看着这条消息，沈慕洲眼尾扬起来，他回了句，【那一言为定。】
凝：【一言为定。】
发完消息，他按灭屏幕就下床去了洗手间。
洗漱之后，用了不到半小时，沈慕洲开车来到A大。
A大是他的母校，从大学一直到读博都是在这里，沈慕洲将车停好后，走进校内。
上午，学生大部分都在上课，校园里来往的人并不多，沈慕洲目光掠过熟悉建筑环境。
校园很大，不知不觉中他站在了曾经的寝室楼楼下。
这里正在改建，周五已经被围了起来。
他目光落在已经斑驳掉漆的大门上，脑中不期然闪过一些画面。
手插入大衣口袋里，他将里面的东西捏紧。
多年前的那天。
他没将礼物送出去。
话更是没机会说出口，这一等，就是这么多年。
他垂下眼睫，却遮不住眼底的晦色，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过身。
视线猝不及防与一双笑吟吟的眼睛对上。
安凝站在树下，阳光暖洋洋地落在她脸上像渡了层柔光，看起来格外柔和温暖。
沈慕洲有一瞬间恍惚，这个场景似乎出现过。
或许是在梦里出现过。
安凝握了握手里的纸袋，朝沈慕洲缓步走过去，直到站到他半米处，她抬眼看着他，“沈粥粥，生日快乐。”
她将手里的纸带递给沈慕洲。
沈慕洲接过纸袋。
“这是什么？”
“送你的礼物呀，打开看看。”
沈慕洲手伸进纸袋里，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装很精致，但模样却有些年代感的心形金属盒子。
沈慕洲目光落在盒上。
是一盒巧克力，是款老牌子，现在市面上已经不多了。
他平常很少吃甜食，每次生日，安凝都会给他送很实用的东西，比如衣服、鞋等等。
安凝看着沈慕洲唇弯了下说：“这个巧克力背后有个特别感人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沈慕洲抬眼，看向安凝，唇边也跟着牵起了笑，“你说得我自然想听。”
安凝手握成拳放到嘴边“咳”了一声，然后用标准播音腔开口：“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特别可爱，特别漂亮，特别聪明的小女孩。”
一连三个“特别”让沈慕洲挑起眉稍，这个开头，有点过分熟悉。
“小女孩有一个从小长大的朋友，是个长得好看却不爱讲话的小男孩。”
“他们一起长大，吃什么做什么都要一起分享，有什么苦恼都会陪着对方一起渡过，他们是最最要好的朋友，小女孩和小男孩约定，他们要做一辈子最要好的朋友。”
沈慕洲在心里跟着默念了“朋友”，苦涩压抑感再次袭上心头。
安凝看着他唇缓缓抿直后，话锋一转，“但小男孩小女孩慢慢长大了，男孩总是用单车载着女孩放学，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女孩对男孩感觉变了。”
“她发现自己总想和男孩在一起，每天盼着和他见面。”
沈慕洲闻言倏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安凝。
安凝望着他眼睛往前一步，“有一天，是女孩生日，那天恰好是七夕，女孩准备了礼物送给男孩。”
沈慕洲嘴动了动，深邃的眼底似是落进星火，亮得惊人。
“那个礼物上，写着她想对男孩说的话。”
沈慕洲没说话，他眼睫颤着看向手中的巧克力盒，用极轻的嗓音念道：“flipped。”
怦然心动。
安凝又走近一步，“还记得我19岁生日那天吗？那天是七夕，这个礼物是我给你准备的。”
安凝真勾勾看着他，“沈慕洲。”
她很少这么正式叫他的名字。
沈慕洲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还没等他开口，就听到她一字一句的声音，“我喜欢你。”
“之前想和你做最好的朋友，是因为我害怕失去你，一想到会失去你，就觉得心脏像被人掏空了。”
“我喜欢你，沈慕洲。”
沈慕洲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办法发出声音，眼底渐渐有了热意，他垂了垂眼，想遮住眼底却舍不得不看着她。
安凝看他盯着自己也不说话，撇了撇嘴：“喂，我说这么多，沈粥粥你这是什么反……”
沈慕洲一下将她拉进怀里，他垂着眼睛尽管极力想忍住，眼角还是滑下热意，“凝凝，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沉哑的声音颤着，落进安凝耳中，她下巴仰起来贴在他肩头唇角跟着弯起来。
许久之后，沈慕洲手臂拥紧，他唇抿了下，又调整了下呼吸，然后才低声道：“凝凝，我也有礼物送你。”
安凝愣了下，问：“什么礼物？”
沈慕洲松开手臂，一只手伸进衣袋里，将东西拿出来。
安凝看着他手中的红丝绒首饰盒，迟疑道：“这是……”
“是你19岁生日，我想送给你的礼物。”
沈慕洲伸手将首拾盒缓缓打开。
是一枚造型简洁的铂金指环。
指环在阳光下折出暖色的光。
沈慕洲将指环拿出来，然后抬起安凝的手，动作很慢的给她套在无名指上。
之前结婚时候，沈慕洲送给过安凝钻戒，但安凝那时觉得两人是假结婚，就把戒指收起来，很少会戴。
安凝望着指环眨了眨眼，“我才十九，你当时就想送我这个吗？”
沈慕洲点头，“是。”
他偏头看着空中的太阳，他沉默了一下开口：“凝凝，我暗恋十年的人就是……”
“就是我喽。”
关键时刻，安凝先一步抢话。
沈慕洲表情凝滞了一瞬，还不等他问什么，就听到压着笑意的声音。
“见到日出我便不能自已，”
“而你就是日出，”
“所以，我喜欢你。”
沈慕洲表情彻底凝固住，耳朵红到快要烧起来。
安凝看着他没忍住笑出声，正要说出那个名字，眼前突然一暗，唇覆上来那瞬，她声音瞬间被淹没。
阳光越升越高，金色阳光从树梢落下来。
树下，两道影子渐渐相拥成一体，最后竟似颗心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