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欲把琼花误

在东海深沟的皂营里,她们不曾想过会以此种状态再次遇见。

鲛女抬起一双湿润微红的眼,说道,“既然与你做了交易,便不谈过往。”

“我知道今日之事与你无关,我会帮你。”晴川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不必。”鲛女的话让晴川不由驻足,她继续说,“他们自有行事准则,绝不会冤害任何一个人。”

晴川看着她,眼里流露出一丝很不称她的怨毒,“你如今命如草芥,为何还要做出如此高高在上的模样?”

鲛女也看着她,眼神却很平静,“你如今已是神官了,不必在意旁人怎么样。”

“你告诉胥劭真相了?”晴川换了话题,“怎会对你如此呵护,千依百顺?”

“我不必告诉他,反倒是你啊……”鲛女看着她,仿佛在看她的灵魂,“当年冰封之界动乱之际,是你放出的狼王?”

晴川坐回椅子里,“是,一来,我不想北溟魔域大开;二来,那是黎川迁升的好机会。”

“当年黎川差点命丧北溟,为此断了一角。这便是你说的好机会?”鲛女问道。

“争渡脚踏三分险,还有七分扛在肩,黎川是我的妹妹。”晴川把我字咬得格外重,“我绝不会害她。”

鲛女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纤细白腻的脖颈紧绷,“那你教唆文烁君与她换丹,难道不是想要她的命?”

晴川不想继续与她纠缠,一把扼住鲛女的下巴,“管好你的嘴。你记住,我绝不会害她!”

主帐内,黎川大致答完文烁君的问题,文烁君正端着一碗鱼籽羹仔细查看。

军医说,“这毒无色无味,法器也查不出,但喂给银鱼,那银鱼痛苦扭曲,不一会儿便死了。”

“无色无味……”黎川小声念叨着。

“老顾。”文烁君与她异口同声,那一瞬间,黎川似乎看到萧洵安的脸与文烁君重合在一起,心中刺痛了一下,不由收回视线。

文烁君扫了她一眼,对将士们说,“一个老树精,两只鹿妖。细搜,他们几个道行不浅,当心着些。”

胥劭接话道,“文烁君认得这几个妖精?”

“碰到过几次,应该是想由此偷渡到魔域去。”文烁君如是说道。

胥劭继续说,“既然如此,此事必然与内子无关,还请您下令放了内子。”

文烁君“嗯”了一声,胥劭立马似一阵风般的刮了出去。

而文烁君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正鄙夷胥劭的黎川,“倒是你那未婚夫婿,与那几个有些渊源,审是不审?”

他所指,自然是符桓,也就是当年那条蛇妖-顾卿。如果是他,倒说得过去。虽说是被拐,但老顾左右没有亏待这些孩子,师门之间感情颇深。

顾卿当年为自救揭发了他们,但最终也依旧为了放他们走,而阻拦了子舟。

“神尊要审便审,问我做什么。”黎川小声嘀咕道。

文烁君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毕竟是你的未婚夫婿,自然要问问你的意见。”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未婚夫婿”这几个字,在场都能听出其中的意味。

黎川很是尴尬,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那婚约我又没答应……”

闻此,文烁君眼里多了几分笑意,换了称呼,“哦~原来如此。那本尊便亲自去审一审那位……西海的殿下。你去不去?”

黎川脸色很难看,没有回答。

文烁君则为她做了选择,“你便在此避避嫌吧!”

门营是外客等候的营房,内设一张茶案。符桓在里面坐着,并没有人为他沏茶。见文烁君进来,起身行了一礼。

文烁君坐在主座上,伸手示意符桓坐在他对侧。

“顾卿。”也不知是他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还是故意如此念。

这显然触到了符桓的痛点,他更正道,“神君,符桓。”

“嗯,符桓。”文烁君跟着重复了一遍,“你来此有何贵干?”

“来看我的未婚妻。我是先去了东海龙宫,发现她不在,而后才来的深沟。”符桓答道。

“嗯……为何要强调你先去了东海龙宫?”被文烁君抓住言语上的尾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是为了做不在场证明?”

符桓也并没有慌张,“我只是把来龙去脉与神君说清。”

“令师这次又配的什么毒?”文烁君又问。

符桓并不进套,“不知神君何意。”

其实文烁君也并没有想从他这儿问到什么,他既然敢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有周密的计划了。于是转了话头,“你们想要的答案,我试过两次了。”

符桓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眼睛紧盯着文烁君把玩茶杯的手。

他三指拿起一个空茶杯,小小的杯子在他手中转着圈。“丹元剖出来,人,就死了,连尸骨也存不下。黎川能活下来,倾尽了东海之力。怕是你拿不出那么大的代价。”

“咚”茶杯被按在桌上,符桓眼皮震颤了一下。

“这件事情她不如你知道的多,别总想着能从她那儿得到什么。歪心思收着些。”

符桓动了动嘴唇,打算说什么反驳的话。文烁君已经从门营走出去了,没给他留下任何机会。

此事的结果很快从一个搜查的将士嘴里说出来,“神尊,我们在存鱼籽的缸里找到一条死掉的白硝鱼,似是偷食混进去的。一进皂营结界遍没了水,白硝鱼濒死会吐出一种毒水,那一缸鱼籽就是被这毒水给染了。”

此事解决得也轻松,后厨相关人等革职,此生不复录用。

帷幕落下,一干人等都退了出去,帐内只剩下三川姐弟和文烁君。

“文烁君真的相信,是一条误混的白硝鱼造成的?”泾川问道。

文烁君意味深长地一笑,“信,怎么不信?”

“可我不信你的丹元是我二姐自己剖给你的。”泾川猝不及防的一句话,将黎川的心狠狠捏了起来。

“泾川。”晴川略带威压的声音出来,“大人的事,你少管。”说着便提着他后背的披风将他拽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文烁君与黎川二人,晴川替他们罩上了隔音的结界。

文烁君看向像是长在地里的黎川,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低头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一寸一寸将她的手握紧手心里。

他低头看着两人的手,眼睛微红,气息深重,久久从喉咙里发出声音,“我回来了。”

泪水终于从黎川的眼睛里掉落出来,她从朦胧的泪水中去看那张曾令她朝思暮想,夜不能寐的脸。

“你……想我了吗?”

外人很难想象文烁君利刃般的口中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语,可是从前每次文烁君外出归来,都会走到黎川面前说,“我回来了。”而后嬉皮笑脸地问她,“你想我了吗?”

那是旁人的文烁君,却是黎川的洵安。

“想了,每时每刻都在想。”从前,黎川每次都会这样回答。

可是,如今的黎川说不出这样的话。

眼前人,是她爱的人,却也是剖她丹元,害她父王丧尽修为,害她差点没命的人。

从前多少个日夜里,她不可置信,她想不透洵安为什么要攫取她的丹元,难道他从没有对她动情?难道过去种种都只是洵安为了达到目的,而做出的表演?

她闭上眼,不敢再去看那张脸,艰难地发出了她三百年来时刻都想问的那句话,“为什么?”

洵安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还是与她打趣,“怎么连你自己说的话都不相信呢?你不是同所有人说,是我走火入魔,你剖丹救我吗?”

“可你我都知道不是那样。”黎川睁开眼,盯住那双眼睛,说道。

黎川说完,两人都陷入沉默。

黎川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泪水淌过脸颊,“总有个理由,你将我的丹元剖出来总要有个理由。只要你说,我听着。”

忽然,他们眼前闪现出两枚金色徽记。结界收了,晴川的声音传进来,“君上召令,应是问询此事。”

显然,晴川和泾川也收到召令。

帝君的召令,便不能像旁的,说不去就不去,说不回就不回。因为这道召令,自带一道法文,就算你此时在沐浴,一刻之后,也会强制将你带至九重天。

四人同上天庭,高台之上,帝君锦衣金冠,熠熠生辉。

泾川与文烁君述职,晴川和黎川不是主事,只是在帝君问话时,附和应答几声。

事涉魔域,帝君很是重视。最后,三川姐弟离开了,文烁君仍被留在大殿。

晴川看了看渐晚的天色,对泾川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便不回去了,你替我们同父母交代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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