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端午宴不速客入门 青孔雀初识三太子

“那叱本是玉皇驾下大罗仙,身长六丈,首带金轮,三头九眼八臂,口吐青云,足踏盘石,手持法律,大噉一声,云降雨从,乾坤烁动。”

——《三教搜神大全·那叱太子》

端午是个大日子,每年上仙们总是轮流主持端午宫宴,今年轮到北极大帝,青华早早地收了拜帖,关上海梨殿的门把九重天有名字的都骂了一遍。

毕方鬼鬼祟祟凑到九灵身边看热闹,九灵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眼——端午宫宴和蟠桃宴一样,只请青华不请越鸟。青华可以将越鸟强行拘在天庭,可他不能让越鸟位列仙班,因此她必定会沦为这里的异类,与诸仙格格不入,青华嘴上骂得是别人,心里恨得却是他自己。

毕方啧了啧嘴,天庭就是这样,嘴上说什么明王是替三界受难,其实一点实惠都不肯给,她露出厌烦的神情,在九灵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鸟事儿?多大的颜面?就是请了明王也未必就肯去!”

九灵点了点头,在有关明王的事情上,青华总是容易钻牛角尖,别的不论,明王这伤没个一年半载恐怕都养不回来。她至今身上都还带着血腥气,平日里根本不愿意见人,连相熟的白泽和西海四公主都还没见过,哪里有心思去凑这瞎热闹?

青华懊恼,毕方不甘,就连九灵都有点颓唐,反倒是越鸟云淡风轻,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如今她身份尴尬,灵山坐视她被带回九重天,她自然不再是佛前的尊者了。可佛母犹在,她也做不了名正言顺的明王。从今往后,她除了天庭客卿以外就没有别的身份了,天庭不给她扣顶金丝雀的帽子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怪北极大帝不请她,如今她自己名不正则言不顺,进退维谷生死两难,又何必盼着让别人高看她一眼?眼看毕方满脸愤懑,越鸟笑得一脸无奈——

“你这丫头,当真气性大,你可切记,这世上神仙也有落难时,总想着要别人尊你敬你、助你帮你,感叹天下之不公,只会让自己心生怨气、破坏德行。享得了荣华,便也得受得了轻薄,你就是你,别人说你高贵也罢,说你轻贱也罢,人生一条舌,外面守着兵,你攻不进人家嘴里,也管不了别人的心思,有这功夫生闲气,还不如打个盹呢。你去为本王传膳来,咱俩分着吃。”

神仙们饮美酒食珍馐那是乐趣,可失去了修为的越鸟不再受天精地华,她身上流出去的血和眼泪都得靠自己补回来,说起来她这一生大半的时间都是在凡间渡劫,可纵是如此,她也从来没如此卖力地吃过,毕竟眼下这是为数不多的她能为自己做的事情了。

端午当日,青华沉着个脸,可他心里明白,他没脸怪旁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所以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赴宴了。临行前他想和越鸟说两句话,好让她不至于失落伤心,可毕方却说越鸟正在午睡,他无计可施,只能悻悻而去。可青华就是青华,在紫微宫外,望着各路神仙的仙驾,他咬牙切齿地对九灵说:“今日有本座在,谁都别想痛快!”

九灵有些悟了,世间但凡喘气的都是来受罪的,罢了,就这样熬吧。

青华治宫严谨,妙严宫里当差的总是比其他人累些,因此这些个仙娥童子总是趁青华不在的时候躲懒。青华走后,越鸟便让毕方也去歇着。这些日子她虚弱气短,趁着端午日头高,她便在阿如亭中坐着,好借此补些阳气。

妙严宫布局精妙,阿如亭旁边有颗葱郁的仙树,不远处就是青华的血池,实在是个聚气的好地方。自从灵山一战,越鸟就再也无法入定,她把弄着手中的佛珠胡思乱想,天灾、灭世,这些缥缈的未来似乎在步步逼近,如今妖精们四处逃窜,就连神仙都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末日的威胁越来越具体,可她作为天命所归的破劫之人,却只能日复一日地蹉跎岁月。

越鸟是天地灵根,食了西王母的蟠桃,又得了青华身上的女娲之血,论造化,众妖少有比她拔尖的,可即便是在全盛之期,她都不敢妄想硬抗焚风,如今她修为尽失沦为凡鸟,更是遑论破灾证道了。如来佛祖说,只要她能度化梼杌,便可立地成佛,可她如今连梼杌在哪都不知道,又何谈度化?

只有青华死脑筋,他一心想为越鸟挡去天灾,生死不论。要么说青华是个傻子呢?他也不知道想想,越鸟舍不舍得他灰飞烟灭,能不能在他消失以后堂而皇之地活着?面对眼前的死局,越鸟苦思不解,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忽略了青华,忽略了他每天都会和毕方一起消失几个时辰。

越鸟回过神来,发现妙严宫门口似乎有人正在探头探脑,起初她并未在意,可那人在宫门口徘徊不止,终于引得她起了好奇——妙严宫紧挨着东天门,平日里甚少有人踏足,今日有头有脸的神仙们都去赴后土娘娘的端午宴了,怎么会有人在妙严宫前徘徊?

越鸟定睛细瞧,惊觉在宫门口徘徊的居然是个孩童——此人约莫十岁的样子,脑袋顶上两个小髻,身上还带着一抹红色的腰带。

越鸟对天庭诸仙不熟,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此人是托塔李天王的儿子哪吒三太子。青华和哪吒素无往来,即便是哪吒要寻青华,今日端午宫宴,青华必定不在宫中,哪吒到这来干什么来了?

越鸟缓步上前,倚着宫门一脸好奇地看着哪吒,哪吒终于停下了步子和她四目相对,满脸欲言又止,她让哪吒入宫说话,哪吒这才松了一口气。

町中无人,越鸟亲自为哪吒奉了茶,问道:“三太子真是稀客,今日端午大宴,三太子怎得在此闲逛?”

哪吒耸了耸肩,他坐在凳上抓耳挠腮,一双小腿悬在空中踢来踢去,说起话来满脸的满脸的漫不经心——

“末将不过一孩童,如何能与诸仙一起饮酒作乐?莫说是端午宴,末将一向什么宴也不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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