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最优解

十月一日,国庆长假开始。

在这个悠闲又热闹的假期的第二天上午十点,「叶澄三水」发布了一条视频,开篇是一段录屏,关于燕大学校表白墙的一个投稿,揭露燕大生物系的校花碰瓷拜金。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学生物的校花这个头衔已有足够的指向性。

被顶到高赞的评论,不是说自己在某某KTV看见校花当公主,就是说在校门口亲眼看见她上了老头的车,又或者是,学校某个富二代是他朋友,包过一晚,早就松了云云。

家世和条件摆在那里,这种无中生有的造谣向来离孟宴臣很远,所以当他直面的时候,那种冲击性可想而知。

还是两次。

一个人的恶意,引发了一群人的狂欢。

一人造谣,集体高潮。

然而叶梦梦的处理方式很冷静,事发后的那几天,她没有因为莫须有的污蔑感到难过和羞耻,更没有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自证,而是抓紧时间录屏留下证据,在舆论发酵之前嘱咐翟淼稳住邀约和商单,并私下联系了几个关系不错、且有影响力的网红和博主。

然后,等,等放假所有人都有空闲看热闹的时候,花钱买热搜放出事情全过程。

表白墙投稿造谣,聊天记录,报警记录,就医记录,伤情鉴定——因她的皮肤过于娇嫩,衬得脖子上的掐痕清晰可怖。

陈近南扛着键盘就上了战场。

围观网友也毫不示弱,分分钟就把造谣者的公司信息扒了出来,就连燕大也没能置身事外,一起被牵连上了热搜。

辅导员接到消息后,很快就找到了叶梦梦,先关心了一下她的精神状态和身体健康,然后说警方已经带走了涉事学生,希望她删除视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要给学校造成影响。

叶梦梦听完后表情淡淡的,直接拿出手机打给肖亦骁,只有六个字,“学校向我施压。”

辅导员脸色直接一变,约五分钟后,她接到了校长亲自打来的电话。

世界处处有阶级,叶梦梦深谙此道。

……

这场沸沸扬扬的闹剧持续了三天才渐渐淡出视线,付闻樱虽然不说,但孟宴臣在家里依然能感觉到她时刻投来的视线,那是一种带着点轻蔑的傲娇,就像在说:你看,你喜欢的女人净会招惹是非。

孟宴臣想要辩解,却又不能辩解,压抑得要命。

四号,朋友约他出去打球喝酒。

五号,肖亦骁打来电话,说是晚上朋友在魅色组了个局,叫他来充当一下家属。

孟宴臣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你不找女朋友找我干什么?”

肖亦骁一句话就把他呛死,“陈近南的局,梦梦是她的家属。”

转眼就到了晚上七点半,某人准时出现在包间门口,还知道换一身休闲的西装,里头把衬衣领带去了,穿了一件黑色轻薄的毛衣。

肖亦骁一见着他就乐,邀功似的去杵他,“怎么样,兄弟我够意思吧?”

孟宴臣推开他,往里扫了一眼,没看着,“她人呢?”

肖亦骁眯着眼睛分辨了一会儿,朝某个方向遥遥一指,“那儿呢,在跟近南妹妹说话!”

孟宴臣顺着方向看过去,隐约看到了人影,便直接往里走,肖亦骁嬉皮笑脸地后脚跟上。

魅色一层是清吧,安静,平时下班来喝个小酒看看景,解解乏;二层更闹一些,包厢里配上了音乐设备,有人吃着,有人喝着,有人已经唱上了。

孟宴臣忍着鬼哭狼嚎,终于在一众人的包围圈里发现了叶梦梦。

她脸上的伤已经好全了,今晚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裙,没化妆也没做发型,乌黑柔顺的长发服贴地分在两侧,一笑起来,眼里亮晶晶的,俨然一个清纯无害的大学生模样。

男男女女围绕在她身边,谁也没有发现这边多了两个人。

孟宴臣看了一会儿,低头叹了口气,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你坐这儿干什么呀?”肖亦骁踢他的腿,“起来,去那边!你看没看到那几个男的的眼神啊?跟狼一样!”

孟宴臣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了一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会重蹈覆辙的。”

“嘁,你倒是很了解啊!——不过说起这个,”肖亦骁在他身边坐下,眼睛却往叶梦梦那边瞟,“我发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孟宴臣立刻机警地抬头,快速瞟了几眼,“不对劲?哪儿?”

肖亦骁指着,“你看,她对这些女生笑得就很温柔,一旦对上男人,表情就变得疏离,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他头侧仰着,眼珠转了好一会儿才一拍脑袋,“高岭之花!你来之前我可见识到了,那个样儿劲儿劲儿的,真让人受不了!”

他说完就感觉周围气压好像低了许多。

孟宴臣不说话,光盯着他,面上浅浅覆了一层凉意。

肖亦骁立马改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勾得人心痒痒……也不是,那什么,”他急得手直挠头,“她对我们俩就不是那样!”

孟宴臣“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声音平静,“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知道什么?

他隔着灯光远望,对于异性费尽心力的讨好,叶梦梦像个局外人一样,静静看着,笑容很浅。

知道她,其实很冷淡。

那个视频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里头表白墙下的高赞评论里有一条:看她平时装得一副清高样儿,背地里却玩得那么脏。

可在视频的评论区里又有一条,大约也是燕大的学生,应该是个女生:学姐人很好也很温柔,但是不怎么跟男生说话,她在男生面前,像极了六根清净无欲无求的神女。

也是在那个时候,孟宴臣才知道,一直以来叶梦梦对他都是不同的。

人总是在有了对比之后,才会发现什么才是差距。

叶梦梦很有演戏的天分。

就好比明明是她策划了一切,却依然能在公司和警局里,将一个柔弱无助、却因不堪受辱,冲动之下发疯的大学生扮演得淋漓尽致,最后借着受害者的无辜和人脉权势,成功脱身。

他重复过很多次,叶梦梦是个很聪明也很有野心的人,所以即使拉黑了他的联系方式,但却不会牵连跟他联系紧密的肖亦骁。

倒不是为了拐弯抹角地欲擒故纵,而是舍不得肖亦骁拥有的特权和便利——因为她不是清高的铁骨铮铮的灰姑娘,她深谙世俗阶级,也明白自己的境遇,所以带着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圆滑地融入了世俗里。

如果不是他将心意展露得太过明显,如果不是被那个蠢蠢欲动却没有落实的吻怂恿,那样会权衡利弊的姑娘,怎会鼓起满腔勇气、炽热明艳地向他跑来。

可他又做了什么呢?给了她希望,又亲手将她推走,所以她干脆利落地转身,也没什么不对。

肖亦骁听着不对劲,“你又想放弃?——那你来干什么?”

孟宴臣不闪不避,“想见她。”

“不是,你真打算等一年?”

“九个月。”他执拗地纠正。

肖亦骁真的看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孟宴臣回答了一句跟叶梦梦意思差不多的话,“根本问题没有解决,我这样纠缠她没有任何意义。”

即使九个月后,叶梦梦毕业了,付闻樱也会以门不当户不对的理由否决。所以当务之急,是扶持叶梦梦的事业,先完成她的愿望。

他不是宋焰,会让喜欢的女人放弃所有,与自己共沉沦;他也不是许沁,除了哭闹和逼迫,毫无办法。

付闻樱这边,他打算让许沁先耗,现成的斥候,不用白不用。

肖亦骁给他倒了杯酒,“那如果,在这九个月里,她谈恋爱了呢?”

金黄色的液体在杯中转动,慢慢静止。

孟宴臣却拿起旁边的水杯与他碰了一下,再抬头,眼镜金丝边框碎光流转,眉峰之下,势在必得。

“我可以等,等她逛完一圈,回头发现,我才是她的最优解。”

生意人,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更何况,如果叶梦梦想要跟宋焰争夺主角气运,那么孟家避无可避,是她必须争取的势力,否则一旦因为许沁的关系,孟家划到宋焰的阵营里,她再想翻身就晚了。

所以,叶梦梦绝不可能放弃自己。

“她不能放弃我。”孟宴臣这样说。

他赌她,绝不可能放弃他。

肖亦骁大脑空白了几秒,随后破口大骂:“你神经病你!”

对于这个评价,孟宴臣否认,他不是神经病,他只是冷静下来了。

尽管上一世作为工具人,作为宋焰的踏脚石,他被迫走上了失败的道路,可是,那些年受到的教育、经历、经验却不会背叛他。

那些天因为事发突然,他又太过慌乱,所以手足无措,现在理智回归,着眼全局,马上就找到了合适的出路。

就如火山洪水,可疏不可堵。一味的纠缠逼迫未必有用,不如暂时后撤迂回,静待时机。

有道是,战术上后退一时,却是战略上的前进一步。

因为,世界上最紧密的关系,除了共犯,就是利益共同体——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和她确实因为宋焰的存在,不得不联系在一起。

水在杯底轻晃,不远处,叶梦梦正被陈近南携着登上央台,人声喧闹渐渐止于安静,灯影交织间凝眸浅笑,是晃晃繁星里最璀璨的那一颗。

放下水杯,孟宴臣起身,“走吧,要开场了。”

肖亦骁叹着气,后脚跟上。

台上高亢的声音传来:“今晚我们大家之所以欢聚在这里,是为我们相处了几年的好朋友、好同事陈近南,庆祝高升!……”

孟宴臣听后明悟,原来今晚不是普通的攒局,而是因为陈近南升迁调动,马上就要离开燕城南下,算得上是欢送会。

“……让我们发自内心地祝愿她,今后前程似锦!今晚,不醉不归!”

台下掌声雷动,欢呼一片,台上陈近南紧紧牵住叶梦梦的手,激动得像结婚典礼进行中的新郎,向来宾叙说着两人命运般的一见钟情,马上分隔两地,又怎么怎么不舍。

人群后,孟宴臣一脸不对劲,问肖亦骁,“她性取向真的正常吗?”

肖亦骁刺他,“怎么,一分钟前你不是挺自信的吗?”

孟宴臣顿时噎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开场结束后,众人纷纷落座,他也找了个合适的角落,继续暗中观察。

肖亦骁才不理他这个在黑洞里阴暗爬行的毛毛虫,端起酒杯,嘴上喊着“美女妹妹”,很快融了进去。

酒过数巡,大家情绪高涨,渐渐也放得开了,宽敞的舞台中央不少人激情献唱,吵得孟宴臣耳朵疼,尤其是肖亦骁,本来就五音不全,还爱显摆,隔着那么老远,还点名要他鼓掌。

也不看看自己唱的是什么样子。

孟宴臣敷衍地配合他,拍了两下手,拍完叹着气别过眼去。

舞台中央的肖亦骁乐得找不着北,叽叽哇哇地又开始唱歌跳舞。

不过,因他这一指,也叫好些人看到了孟宴臣。男人对他没有兴趣,倒是有几个女生遥遥看了几眼后,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他自小家境优渥,教育和财富堆出来的气质在普通人里本就出众。又常年待在办公室里,因而比起一般男性,皮肤要白上一些,坐在稍暗的光影里,十分显眼。

加上情绪平平淡淡,安静坐在角落里,深色的西装和成熟男人的深沉,更添一分魅力。

而且,脸也生得不差,从小孟宴臣就是那一片小区里,最好看的男孩子。

于是,女孩子们推搡着走过来坐下,面上一派羞涩。孟宴臣知晓来意,礼貌地直接拒绝,“抱歉,有喜欢的人了。”

他说话的时候直戳戳盯着她们的眼睛,神色认真,说过后,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温情,并非因为她们,而是他口中的那位心上人。

女孩们一脸惋惜,却也不多做纠缠,浅聊了一会儿后,就潇洒地结伴离开了。

这时孟宴臣再去寻叶梦梦,人群中已然看不见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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