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太姥姥去世

后来我总爱让往事跟随,只怕过去白费。

姚汐月果然去了草原上,不知道她是怎样找到的方向,我们两个找到她时,她正趴在那里。

“你去吧,”泉哥推了推我,自己则站在原地看着,“我想到四处看看。”

姚汐月没在哭,我不知道她都说了什么给何雨田听,总之从见面到哄好,我就说了三句话。

泉哥惊讶地看着我俩拉着手回来,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往哪个方向去看看。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蹲下身子把姚汐月背了起来,草地上软软的,太阳刚好。泉哥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个圆滑无比的石头,能透光。

“你们两个以后可一定要好好的,”泉哥站着步子,拿着那石头迎着太阳光眯眼看了起来,“别让我失望了。”

他扭头又看向远处何雨田的方向,笑道:“也别让她失望了。”

我正欲开口,却不料一阵风吹过,将姚汐月的头发吹了我一脸,风自南原来,恰好断我意。

姚汐月的话从这时候起,就不算太多了,以至于到大学时,只剩了沉默。

……

在拉萨又逗留了几天,跟徐梦辰他们告了别之后,我们就踏上了归途。姚汐月看着窗外的云阳景色一直没吭声,累了就缩在我怀里,总之就是不张嘴。

“我们回去去游乐场玩吧!我听说那里最近在举办泥巴节,可好玩了。”

“嗯……”她侧过脸,抿着唇点了点头。

但一切诺言都还没来及兑现,下飞机就出了事。老妈在机场接了个电话,是老舅的,草草说了几句,就把老妈此行的喜悦给说没了。

“妈,怎么了?”我感觉应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老妈看了眼我们的行李,拉着我的胳膊顿了顿要说的话,还没说出来眼眶就红了。

“你们先把行李都带回去,辰淮,”她看了眼锦淮和姚汐月,咬了咬牙道:“回去后带着锦淮跟汐月打车去人民医院……”

泉哥一听是医院,立马就叫了辆车过来。

“你们先去,这些行李就让我去送吧!锦淮,把你家钥匙给我。”

老妈欣慰地看了眼泉哥,随即也叫了辆车,顾不上停留便直直奔向医院……

路上我才得知是太姥姥生了病,也是让新冠害的,其实在半年前太姥姥就因为新冠晕倒过一次,只是家里人怕耽误我学习就瞒了下来。此次去见太姥姥,姚汐月还是第一次,纵然她再想沉默,也不由慌了起来。

太姥姥已经说不出话了,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似乎是病糊涂了,见到我时居然认不出了,老妈蹲在病床前让我过去,太姥姥抬着手指头指了指我身旁的姚汐月,示意她过去。

外婆把我拉到了门外,问我为什么不是李清梦那丫头,因为太姥姥对李清梦喜欢的紧,还把金镯子托给了她,如今姚汐月拿不出来,太姥姥难免会痛心失望。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姚汐月手上居然有那个当初太姥姥送给李清梦的金镯子。

“太姥姥您放心,我跟他好一辈子,不会分开的,不会分开的……”

太姥姥艰难地哼了几声,还没来得及抬眼看我,就撒手跌落了时间外,病房内顿时哭声一片,我忍不住躲在了卫生间,无声地哭了许久。

太姥姥对我十分亲近,外婆家里好吃好喝的别人都不能碰,必须留给我,然而我已经好久没回去过了。

她身体状况破败至此,竟然我才知道,想到这里我心里就犹如针刺,滔滔不绝地愧疚一遍又一遍地拍着我的心岸,厕所里冲水的声音像是要冲散我的回忆,我看着洗手台前惶惶不安的自己,第一次觉得错过就是最大的过错。

……

随即便有各种称呼的亲戚朋友到了外婆家里,我站在仓房里,看着竹竿上晾着的粉条,那大概也是太姥姥弄的,这家里她最爱吃粉条,其次便是我,外婆翻开一个篓子给我看,里面都是太姥姥给我做的千层饼,这么多的千层饼,不知道要做多久……

而那些粉条应当要配着千层饼吃的……

“这些都是你太姥姥专门给你做的。”外婆拿给我一包纯牛奶,低着身依旧在翻找着什么。

破了一角的窗户外透进来一束光,我这才看见原来外婆的脸上也已满是褶子了,我上前抱住了外婆,不争气地哭了出来。

原来这世界上所有的离别,早就写好了剧本。那夜的树影虽然也衬着月光,但依旧看不清,门前小渠里的水汩汩地快要流断了一般,那些往日里见不到的舅舅和姨姨们,此刻都正坐在灵棚内,灯火弱弱地燃烧着思念。唯有我和姚汐月坐在渠旁,一条白练从很远的地方曲曲折折绕了下来,我扔了一个又一个石子,她则捧着泪痕看着天上的月亮,此刻唯一的默契是沉默,身旁还有牵牛花,不知道被哪只小羊给糟蹋了,要是太姥姥还在,小羊们肯定不会乱跑。

“辰淮,这河里有没有鱼啊?”

她不知道在哪里捡了根树枝,倒挺直的。

溪流边幸存的几条鱼也让她这句话给吓跑了,本就粼粼的月光倏而乱了一道。我心情稍稍松了些,点了点头道:“有的,太姥姥往里边放了许多小鱼苗,家里养的有鸭子。”

“那我们明天去抓鱼吧?”

她不等我开口,就撒了棍子抓起了我的胳膊,又摇又晃地撒起了娇。然而就按明天的情况来看,我无论如何是不可以下渠里捉鱼的,况且老妈就不会同意。

“咱妈不会同意的。”稀疏的月光飘进眼里,略微有些薄凉,我眨了眨眼,直白地说道。

我们两个坐的地方正对着去往村口的路,路灯下缠着一条条正胡乱飞舞的线,和上一次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那些飞虫整个夜里都在不知疲倦地往灯上撞。羊圈里还有几只不知疲累的羊在扑腾,一侧的鸭子倒是睡得香,没有跟看门的小黑狗吵架。

有些安静啊……

外公出来送几个来帮忙的阿公走,刚好看见我们两个坐在渠边,这边一向都是羊饮水歇息的地方,遍布着羊屎蛋。

于是他从口中拔了烟枪,眯着眼睛喊道:“快点回来,一地的羊屎蛋,坐着弄啥!”

姚汐月立马就站了起来,虽然我们在坐之前就弄干净了地面,但她还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短裤。

外公后来就坐在我们两个坐的地方坐了一晚上,锦淮大概是一直待在老妈身旁了,直到太姥姥出殡时,我也只在村后的岭子上跟她说过几句话,那天老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岭子边上,下面的地里开满了油菜花,外公没去放羊,身子埋在油菜花地里,稍时不久,披麻戴孝的所有人都出发了。

外公外婆手里各拿着一束油菜花,也不知道为何,紧紧的一路上都是炮声,火药味和淡淡的油菜花味就这样延了一路。

又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包,太姥爷的墓也在那儿,大人们按着早就商量好的尺寸开始挖,此时那口木棺材在我看来却突然小了不少。

随即大人们就开始哭,姚汐月拽着我跑到了一棵柿子树后,也缩在我怀里哭了起来。纵使我心里难受,可我毕竟还站着,不能轻易地哭出来。

林子里的鸟儿也都沉寂不语了,空响了几声炮仗,烧的烧了哭的哭了,天上的太阳也阴着脸。

中午回去吃过饭后,姚汐月非要拉着我出去透气,我心情郁闷得很,看哪里都不顺眼,景色什么的都被无形的泪水堵在了眼前,岭子上的大水渠旁边尽是凉气,绿水悠悠荡荡,两个小小的身影信步其上,迎着已高了半个山头的朝阳。

“当初我爷爷去世,我也跟你一样,发了许久的呆,偷偷哭了许久,偷偷想念了许久,后来愧疚的不得了的时候,林爷爷告诉我说爷爷只是提前去下一世给我盖房子了……”

“我当时还盼望着你能回来看看我,就每天坐在田垄上,太阳一晒就是一整天,都黑了不少呢!”

“但是你再也没有来找过我。”姚汐月踢开路上的石头,又踩了我一脚,气闷道:“你还有外公外婆他们那么多的亲人,我不一样,爷爷去世后,我就孤身一人了……”

她是懂得怎样去安慰人的,我听了之后果真没了方才心痛的感想,缓了缓心气,抱着她躺在了梭草地里。

“会不会有虫子钻进我耳朵里啊?”

“不会……”

“为什么?”

“因为我在。”

“哦,那他们会不会钻你的耳朵……”

“……”

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救赎,是不需要任何契机的,简简单单地相遇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啾咪啾咪,梁辰淮,看!有蝴蝶!”

低矮的梭草地旁边就是浅绿沾黄的麦田,再往里去是已经开了许久的油菜花,引来的蝴蝶也不少,各式各样的都有,紫的白的黑的蓝的红的混色的……

姚汐月很喜欢追逐这些小飞虫,跟小时候喜欢追着萤火虫到处乱跑的小女孩一样,她在人家的麦田里跑来跑去,笑声很大,惊的地里蹦起了不少蚂蚱,有一只恰好落在了我的手边。

窸窣的声音在这里从不稀缺,这时多了突兀的明朗的笑声,反倒有些奇怪了,我坐在梭草地上拿手机纪念着这一幕:田野上,风和阳铺满山岗,缀着一片片油菜花的地里,一个小姑娘,一群扇着翅膀到处跑的蝴蝶,偶有从地里逃出来的几只绿蝗,匆匆忙忙慌慌张张,女孩笑的很明朗……

我已记不清那天她捉了多少的蝴蝶,又放走了多少,只记得家人来叫我们时,已经临近晌午该吃饭了,她得了一身汗,我得了个松散的心情。

“你为什么会有太姥姥送给李清梦的金镯子?”回家路上,我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姚汐月愣了一下,也没有掩饰,直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我。

原来在高考结束的那天,林梦妍把李清梦带了过来,一并见了姚汐月。

“她们不让我跟你说这些……”

“嗯,没关系的。”

“都过去了……”我回头最后看了眼曾经和李清梦待过的那个小坡,悠然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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