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保险

大年初一的早晨, 空气中弥散着爆竹的气息,车轮碾过带着新冰的盘山路。

嵩山寺香火鼎盛,信众纷至沓来。

夏星晓早早就被汪静从被窝里挖出来, 八点不到的时间,已经堵在通往进山的路上。

她撑腮看前方龟速行驶的队伍, 娇软的音调里还带着困倦,“这么多人都要去上香, 佛祖过年还得加班。”

时砚池单手开车,另一手和她十指紧扣, 撂一眼导航上红色饱和的状态,“困就睡一会, 到了我喊你。”

自从上次夏星晓提过要去庙里拜拜, 他也把还愿这事儿提上了日程,之前在医院里他许了那么多愿, 各路神仙都该去拜一下的。

他原本的计划是半夜去烧头炉香, 不过被夏星晓拒绝了。

她说时砚池我们都已经这么幸运了, 把第一炉香的功德就让给更需要的人吧,况且佛祖大爱无疆, 肯定不会在意我们是第几个来的。

一段话说得冠冕堂皇, 对自己起床困难只字不提。

时砚池现在的态度就是, 只要不违背健康的原则,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哦,对了, 还要加码不能摸男模和生混血儿。

山间的薄雾还未散尽, 香客们接踵摩肩地排队上山,如今年轻人的生活压力特别大,求神拜服也成了一种解压法式。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两人衣着素净, 踩着好走的运动鞋,在一众香客队伍里,俊男靓女的搭配,格外抢眼。

台阶陡峭,夏星晓没走几步,呼吸沉了,腿也软了,她的身体素质本就不算好,上次进医院又伤了元气,能走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时砚池右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台阶边缘,不容置喙地道“我背你上去。”

他说完就背朝她,身子一矮。

清透的阳光刺目,通顶的台阶一眼望不到头,夏星晓双手叉着腰,胸口上下起伏,波光潋滟的水眸从台阶尽头艰难地移回来,“慢慢走吧,这么高你背不上去……”

“对你老公有点信心,你当我天天去健身房,就是为了摆拍的吗?”

时砚池意态轻漫地回视她,“上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身子往后一靠,两手扯过她的手臂环上他的肩,夏星晓猝不及防地趴到了他背上。

“那还有假,我可是顶级男模最大的受益者……”

时砚池在她屁股上一拍,“少撩我。”

“我哪有?”

长发从耳后漏出来,划过他的脸颊,很痒,胸前的柔软贴着他,弧度明显,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时砚池身体一秒就热了,他吸口气默念三遍“色即是空”,然后迈开长腿踏上台阶。

通往主殿的千级台阶一定是佛祖给信众的第一层考验,人人都呼哧气喘地爬着,偶尔累了就到一侧休息,缓一缓再继续爬。

大概走了七八分钟的样子,时砚池的额头也沁了汗,身体的热量透过接触的衣料透出来,吐息灼热。

夏星晓用袖子给他擦汗,侧头睨他。“我重吗?”

他笑意里带着谑色,“重,重死了。”

说完,还故意伪装腿软的样子。

夏星晓勒他脖子,恶狠狠地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时砚池的笑声跟喘息声一起冒出来,他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开始找补,“是在我心里的地位重,特别重,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太阳被斑驳的树影打碎,金光布满整个台阶,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说话的人也都压低了音量,就怕惊扰了这份神圣的沉静。

大概是佛祖觉得他心不够诚,走到一半的时候给他来了个考验,身前的一个圆脸小姑娘踉踉跄跄地摔了一跤,滚了四五级台阶,最后撞到了时砚池的腿上,才刹住了继续下跌的趋势。

时砚池背着夏星晓,重心本就不稳,这会儿被人撞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摔倒瞬间他的反应特别雷厉风行,几乎是出自本能,他歪着身子让她安全着陆后,自己才单膝跪在台阶上,发出一声闷吭。

夏星晓吓得脸都白了,忙上前去扶,可惜她的力气太小,没扶起来。

时砚池吸了口气,压下那股密密匝匝的疼,在她惊惧的目光中一咬牙自己站了起来,还不忘扯了唇角安慰她,“我没事。”

来往的香客围上来不少,圆脸姑娘摔得更惨,嘶嘶哈哈地喊着疼,上面台阶跑下来一个中年女人,因为台阶又窄又陡,她只能动作别扭地侧着脚下来。

人还没到近前,刺耳的声音就扬了过来,“跟你说了好几次,饿了吃点素食,偏要在佛祖脚下吃烤肠,你不摔跤谁摔跤?”

香客们恍然大悟,嵩山寺是释迦牟尼的道场,据说来这里朝圣的人会以任何形式见到佛祖,也会以任何形式接受他的考验。

佛祖门前吃荤,马上来了现世报。

“不是还没进寺庙大门吗?”圆脸姑娘哭丧着脸。

这下没人同情摔跤的圆脸小姑娘了,香客们都散了,再踏上一级级台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加虔诚。

夏星晓才不管无关人等,她看着时砚池走路别捏的动作一急,眼泪掉下来两颗,想扯他的手,又怕他痛,声音带着哽音,“时砚池,你疼不疼呀?”

“不疼”,他答得特别快。

说完就把人掳了过来,用手揩掉她眼角的湿意,扯了扯唇角,“你哭,我才疼。”

土味情话来得时间点清奇,夏星晓突然就僵住了,蓄在眼眶里的泪水,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时砚池用未着地的手牵她,“傻不傻,穿得这么厚,能有什么事儿?”

最后夏星晓死活不让他背了,两个人勾着手慢慢走了上去。

大雄宝殿瑰丽壮观,左普贤,右文殊,中间供奉着释迦牟尼佛,信众们捧着鲜花和香烛,祈愿平安幸福、心愿实现。

时砚池点燃了三支香,左右摆灭后,面对神明,双手举香到额前,眼观鼻,鼻观心,躬身敬礼。

他用左手上香,三支香插得笔直,以示寸心。

上香毕,行叩拜礼,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夏星晓不太懂礼佛的礼仪,一直跟着他做动作,依葫芦画瓢地跟着他从蒲垫上离开,转头又进了延寿堂和万佛殿。

三叩九拜也是个力气活,她拜完了三个殿就早时砚池一步出来透气,请香处的阿姨见她落单,以为她是单身,就好心提醒。

“小姑娘,观音殿可灵了,你一定要去拜拜。”

夏星晓轻眯了下眼,虚心求教,“观音殿是求什么的?”

阿姨挤眉弄眼地朝她看,“姻缘。”

大年初一来寺庙的年轻姑娘,哪个不想求个好姻缘?阿姨很会揣测人心。

夏星晓拿着六注香出来的时候,一种觉悟特别强烈:请香处的阿姨真的是个金牌销售员。

她最近投身“时朵”的网店经营,对销售的环节还是门外汉。

上次时砚池委婉提醒她,不管自己挂在平台上卖了几单产品,货款是要交给公司财务的。

夏星晓很怔惊,下意识地回了句,“我不是老板吗?”

时砚池点点头,表情讳莫如深,“一个公司只有货品不断出仓,却没有回款,你觉得这合理吗?”

也正是这件事让夏星晓全面退出了“时朵”的销售环节,她还是更擅长跟大众传播打交道,营销才是她的主战场。

“怎么又请香了?”

回忆被倦懒的男声拉回,她歪着头朝时砚池看。

“你知道嵩山寺最灵的是什么吗?”

“什么?”时砚池单手插兜,斜靠在殿外的红色柱子上。

“姻缘。”

“姻缘?”他蹙眉,何韵明明告诉他嵩山寺是求平安的,他心思百转千回,还不忘抓重点地回,“姻缘已经有了,我们不用拜了。”

纤长的睫毛低垂,夏星晓慢悠悠地开口,“听说有情侣进去拜了之后,回去就分手了。”

这话怎么听都刺耳,他掀了掀眼皮,视线在她身上一掠。

“什么情况?”他语气寡淡,但细听下来阴恻恻的。

夏星晓纤眉一挑,精巧的下巴抬起,“因为佛不渡孽缘。”

最后欠揍地来一句,“你怕了?”

手指一下一下地扣着柱子,敲击声不重,但特别磨人的耐心。

时砚池顿了不到三秒,落下一句沉沉的嗤笑,然后扯着她的手就跨了进去。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天选之人。”

又是一套恭敬流畅的跪拜,寺庙内香烛缭绕,烛光映照着夏星晓的容颜,一种虔诚和祥和的气氛弥漫在她的周围。

再睁眼的时候,时砚池就不见了,她找了好一会也没见到人,就一个人绑了祈愿带。

正想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的时候,时砚池跟着个灰袍僧人从侧殿出来,僧人朝她双手合十后,径直从她身边越过。

夏星晓移回视线,撂他一眼,“你干什么去了?”

时砚池显然不想多说,敷衍道,“没干什么……”

夏星晓……

寺庙里的钟声响起,回响在山谷间,求签亭上方挂着一块木牌,来求签的人络绎不绝,两人也往捐献箱中投了香火钱。

“来都来了,要不要求支签?”

拜佛求的是心安理得,求签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夏星晓有点发怵,“万一是不好的签呢?”

时砚池漆黑的眼眸撅住她,“万一是好的呢?”

“可我之前没抽到过好的……”

家庭巨变那几年,汪静把一切都归咎于命运,因此那几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烧香拜佛,海城所有的寺庙都去过了,签也没少求,可惜并没有什么用处。

“今时不同往日”,时砚池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绕,“我的运气一直很好,你吸收了我那么多精华……”

夏星晓捂住他的嘴,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个混蛋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里是寺庙。

真是个男妖精。

夏星晓闭上眼睛,轻轻地抖动木签,一枚木签从签筒中滑落,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山高水长梦幻间,神龙翔舞万古传。夜半听琴惊逝去,凤求凰鸣永相连。”

大和尚凝视着签文,开始解答,“这位女士缘分天定,佳偶相随,看来是好事将近。”

她偏着头看时砚池,他抿着唇,偏偏不和她对视。

回程路上,夏星晓在打瞌睡,隐隐约约间,时砚池一直在玩她的手。

卫誉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晚上出来玩呀?”

“不去。”

“海上花开又新增几个项目,特别牛,带星星一起来。”

时砚池视线一斜,见夏星晓的眼皮微微颤动,有转醒的趋势,他没好气地回,“我老婆在睡觉,挂了。”

卫誉的音调里带着一股子坏劲儿,“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你这个禽兽,是不是昨晚把人折腾狠了。”

“滚。”时砚池挫着火挂了电话,他昨晚才没吃到肉,今天初一去了庙里,肯定也是要禁欲的。

不知道为什么,去过寺庙之后,突然就对酒量对垒、烟雾缭绕的局儿格外生厌,那些交头接耳侃侃而谈的高谈阔论,还没有跟夏星晓逛一次菜市场真实。

到了海角巷楼下,车一停,夏星晓就醒了,一睁眼就看见十指紧扣的手腕上,两条红绳格外明显。

她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你也信这个?”

“我跟佛祖求了双保险,就是孽缘也把你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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