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裤

有翟妈妈在,翟静想去孙晓星家住着简直是天方夜谭,被逼着去了新家。

她对这里的布局和装修很熟悉,房子是去年暑假她和梁嘉禾一起跑了半个月的售楼处买的,房型由她挑选,装修也是由她设计,装修时梁嘉禾抽时间带她来监工检查,后来硬装也是她在网上找好模板,做好规划,梁嘉禾找木工师傅定做。

今年五月底梁嘉禾要求搬家之后,他们也趁周末过来做了两次大扫除。

不过以上种种,房子都较为空旷冷硬,现在东西搬进来,软装摆上,样子大变样,她站在门口,几乎要忘了哪间是卧房。

过了玄关进客厅,翟静看见她的豆沙色行李箱摆在中间,茶几上摞着她拿回家的书。

梁嘉禾提着从医院拿回来的东西进卫生间,翟妈妈扶着女儿去卧室。

翟静指着行李箱问:“东西谁拿过来的?”

“我啊,我拿过来的。”

翟静看着妈妈理直气壮的模样,轻抿唇瓣。

进入卧室,里面有梁嘉禾住过的痕迹。

翟静被扶着坐到床上,翟妈妈找到遥控器开空调,温度上调到27度,拉过被子盖住女儿身体,“可不能着凉了,小月子不能不当回事,你要是有培训就请假,至少要养一个月,知道没有?”

“嗯。”

“不能点外卖,那东西都不干净,中午我过来给你做饭,晚上……一会儿我问问嘉禾都是几点下班,看我们俩谁做。”

翟静深吸口气,“妈我现在能动,我自己能做饭,我还不是个废人。”

她声音高扬:“刚说过让你好好养着你就没听进去是吧?”

眼见又要生气,翟静心累地躺下,翻身背对她。

翟妈妈将行李箱和书都拿进来,见梁嘉禾进来,对他说:“衣服我就不给静静装了,辛苦你装进去,我得回去给珊珊做饭了,嘉禾你都是几点下班?”

“时间不定,大概六七点。”

“还行,你要是哪天加班提前给我说一声,我过来给静静做饭。”

“不麻烦妈了,我叫我妈过来。”

“那……也行,那我就走了。”

梁嘉禾跟出去送她。

卧室里,翟静坐起来给孙晓星发消息,梁嘉禾回来问她吃什么,翟静抬头。

“你不用管我的饭,我一会儿就走。”

他眸光忽的一紧,垂在腿侧的手指也跟着跳了跳,抿唇,干声说:“你……你先在这住下吧,最起码,我总要为你的身体负责。”

“我自己的身体,和你无关。”

“也是因为我。”

翟静眉头轻蹙,“你干嘛啊,怎么总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就是你被李柏玏欺负了好几年不做一点反抗的原因么?”

男人胸腔猛然一震,唇角拉平。

翟静还想问既然你责任心这么重,怎么愿意骗婚?

每个字都在胸腔里过一遍,到底没问出来,徒增矛盾,没有任何益处。

“你会流产也是因为怀了我们的孩子,我理应为你的身体负责,先在这住下吧。”最后,梁嘉禾说。

……

孙晓星在手机里问干嘛去了不回消息,翟静和她说了梁嘉禾仿佛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想起李柏玏形容他的——一个道德感极强的男人。

孙晓星深深认同梁嘉禾的想法,义愤填膺道:你流产就是因为他让你怀孕了嘛,就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现在流产还是因为他前女友的弟弟恐吓你,他不但应该负责任,还要负全部责任,就让他照顾你,他应得的!

翟静叹气。

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翟静睡不着,翻了好几个身,听见男人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在一张床上睡了三年,知道他也没睡着。

想起来他之前几乎都是十点之后下班,回到家将近十一二点,今天竟然说下班时间在六七点。

她没问,头发丝都能猜到是不愿意回家面对她。

翻身面朝外,没一会儿,听见他也翻了一下,背对她,然后下床,喝了一杯提前倒好的凉水,又进卫生间冲澡。

翟静深呼一口气,看着房顶还有暗光的吊灯。

听见卫生间水声停了,坐起来开灯。

梁嘉禾擦着上半身出来,一开门猝然见到光,呆了一刹。

翟静也懵逼一秒,她没料到他竟然不穿睡裤,就着了一条内裤。

嗯……很壮观。

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他那东西翟静见过碰过也摸过用过,倒不至于立刻害羞地背过身去,目光偏向他旁边的墙壁,“你怎么……”

“怎么开灯了?”他先问。

“担心你出来看不见。”

“没事,地上没东西。”梁嘉禾放下毛巾去床边,拿起先前脱下的睡裤穿上。

等关了灯,翟静感觉到大床晃动,知道他又脱掉了睡裤。

呼吸突然紧了起来。

他又躺下,翻身面对她。

过了几分钟,他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翟静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

男人呼吸有点重,挥手擦什么东西,她脸上被溅到一滴水,温热的。

翟静又坐起来开灯,看见他满脸的汗,胸肌中间已经汇淌了一小摊汗水。

想起来现在空调是27度,男人体温本就高,这么高的温度更受不了。

梁嘉禾睁眼看她,眼珠乌黑暗沉。

翟静说:“我去沙发睡吧,你把空调调低点。”

“不用,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去沙发吧。”

翟静说完下床,按着床沿的胳膊突然动不了,被男人从后面握住了。

“别折腾了,躺下睡吧,我去客厅。”

翟静也没让他去,沙发虽然睡得下,但到底没床上舒坦,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翻身都困难,她打开衣柜拿了一床被子出来,调低空调。

身上压了一床厚点的被子,就像是有了温暖的怀抱,双手也蜷在里面,很快睡了过去。

醒来时,身上又盖回空调被,空调温度也回到了27度。

周末,孙晓星来探望翟静。

两人在客厅说话,一会儿出去买菜的梁嘉禾回来,看见孙晓星,对她点点头,转身进厨房。

听着里面叮铃咣当的刷碗切菜声和抽油烟机的轰隆声,孙晓星又觉得:“如果真能把李柏玏送进去,或者他不再纠缠,梁嘉禾确实是你的“良人”。”

翟静大惊,“你变的也太快了吧,刚才不是还说他骗婚不值得吗?”

“我这是有个先决条件,如果外界因素能解决,我还是之前的态度,他是你现在能找到的最好的条件了,我们也要面对现实,二婚确实不好再找了,除非已经有孩子的,但给别人当后妈……不行,反正我是不行,我觉得你估计也不行,现在的小孩儿很难相处的,而且万一他们再有个亲妈捣乱,那你就更难上加难,还不如现在呢。”

孙晓星劝她:“我说真的,你也看开一点,别老闭上眼过自己的精神世界,你也睁开眼看看现实的、物质的世界,之前相亲过那么多,你也了解现在的男人基本盘,像梁嘉禾这么能挣钱又顾家的男人真的太难找了,我要是找到了非扒着不放不可。最重要的,不要去和一个死人计较,她死了她自己是一了百了,可你们呢,你们还要继续过下去,现在人生才过一小半,剩下漫长的七十年,要这么计较简直没法活了,都一块去自杀死了得了,那要大家都这样,家不成家,国不成国,直接全人类灭亡得了,给其他物种让道。”

翟静被她说得又烦又笑,“我不是和一个死人计较……”

“你不计较你离什么婚啊。”

“我可拿你举例子了。”

“你说。”

“好比你上学的时候暗恋了一个长得很帅、身材又好的男生,你惦记了他很多年,但再见面的时候你发现他已经早早的秃头发胖,身材肥硕油腻,你还会喜欢吗?”

“你这个先决条件就不对,你只是拿他的外貌作比,那外貌变了我肯定就不喜欢了,我要是喜欢一个人,不只是外在,内在更重要,那他外貌变了就变了呗,有趣的灵魂才是最重要的。”

“啊……”翟静心累地躺沙发上,自己的教学功力在晓星身上被压制得死死的。

孙晓星想了一会儿,又坚定说:“不行,外在也挺重要的,那他要减肥,戴假发,或者植发,把腋毛植过去,我最讨厌男人夏天露腋毛了。”

翟静捂着肚子笑起来。

孙晓星脸颊微热,推她一把,“哎呀你这个比方设定就有问题。”

“姐姐我错了。”

“你再换一个。”

“这个就很合适啊,在我的印象中他是干净无暇的,之前相亲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现在事实出来了……”

翟静尚未说完,看见厨房门从里面推开,住了嘴。

孙晓星对梁嘉禾说:“对不起啊,我那天在手术室外太冲动了,你别挂在心上,我哄你老婆开心给你赔罪。”

梁嘉禾准备说的没事被她下一句话堵住,听她说完,才道:“没事。”

他去阳台摘下围裙。

等人进了厨房,翟静握住孙晓星的手,“你们在手术室外干什么了?”

“我没干什么,就是扇了他一巴掌。”

翟静震惊。

孙晓星连忙说:“太冲动了,真的是太冲动了,我到医院的时候看见他前女友弟弟一身是血的被保安压在地上,警察又带了监控过来给我看,这种情况我怎么忍得住你说是不是?”

翟静不给她反应,孙晓星便双手捧住好姐妹的脸蛋,撒娇道:“你看我这么爱你,对不对?”

“你可真是……”翟静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知道了翟老师,我错了,错了错了……”

“也是因为你担心我,暂且放你一回。”

孙晓星“感激涕零”道:“翟老师真是大人有大量,不愧为人师表。”

话题一转,又回到了最开始上,“我真觉得你和梁嘉禾般配,你真就再好好想想,或者这段时间考察一下……”

这话说着孙晓星自己都笑了,结婚三年了,还不够考察的啊。

“那就你再好好想想吧,人总要生活,物质才是最基础的,别老想你那虚无缥缈的东西了,不说其他,单论现在,你嫂子摆明了是要霸占住房子不让你再回去,学校不是家,要是离婚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你能一直在学校住着吗,以前宁愿在家听你妈叨叨也不愿意住学校,不就是不想把生活和工作装在一个袋子里,你要是住过去了,不就是自己主动把生活上交变成工作?还有啊,你要住在学校,我敢保证,下一年你班主任的帽子没跑了,你们年级主任绝对不会放过这么绝佳的机会。”

一提班主任翟静就头疼,她也就毕业第一年被主任忽悠着、半强制性地做了一年班主任,那一年简直要耗干她的整个生命。

此后几年,班主任的担子她是能躲则躲,各种理由各种借口,爸妈在她嘴里年年得重病,结婚后的梁嘉禾也没跑掉,不是腿断了行动不便就是出车祸眼瞎了看不见需要贴身伺候。

她没有往上做领导的雄心壮志,也无需班主任的成绩为自己妆点门楣。

眼见她为难起来,孙晓星说:“你自己掂量掂量吧,是和梁嘉禾一起过,有物质,有帅哥,没有精神好;还是回学校,做班主任,被折磨精神,被压榨生命时间好。”

翟静叹气,翻个身,看着茶几上的白瓷茶杯发呆,里面漂浮着棕绿色的茶叶,浮浮荡荡,浮浮荡荡……

不知道她的命运小船会飘向哪里,它好像是没有航线的,是千回百转的,是迂回曲折的,在大海的旋涡中飘飘荡荡,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没有归宿。

好像人生总在做选择,总是走在需要选择的分岔路口,小时候被问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朋友闹矛盾了被问是和我玩还是和她玩,选什么学科,选什么专业,选什么学校……以为长大了就好了,但大人的选择题更是无处不在。

做什么饭,买什么菜,更喜欢哪个相亲对象,如今结婚了,能自己当家做主了,依旧逃不开做选择的命运。

……

一会儿孙晓星要走,梁嘉禾留她吃饭,头一回吃上他做的饭,孙晓星赞不绝口,她可是受够了翟静做饭的糊弄样子,连声说静静和你结婚有口福了。

翟静没嫁人时住在翟家,爸妈只要有时间就不会让女儿下厨,她的厨艺确实不好,听见晓星这话也没反驳。

下午,翟静和梁嘉禾一道去了趟律所,冯律师说李柏玏那边不愿对薄公堂,始终想约个时间私下和解,愿意赔偿,多少钱都不是事。

翟静不愿意,她的立场一直很坚定,要把李柏玏送进去。

但因为她的伤情鉴定构不成轻伤二级,李柏玏那边一直积极寻找调节方法,公安部门给他们安排了一次调解机会。

翟静不愿意去,警察上门劝说也不同意,不想听警察的长篇大论,关了卧房门叫梁嘉禾送客。

隔天,通知冯律师写起诉状,直接向法院提起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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