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韬神晦迹

短暂的审问后,场面一片寂然。

望着平时最会来事的几个手下全都噤若寒蝉,知府唐世丰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与往常案件不同,事关淮扬高官之子性命,这一次衙役们没有“宰白鸭”的余地。

从接到报案的一刻起,因为担心涉及超凡,唐世丰当即请来了钦天监淮扬分署的司隶。

然而对方始终都在观望,迟迟不入此局,恰恰说明他们并未在现场找到术士作乱的迹象。

如今一切的证据都指向林婉儿,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借助煤毒杀人于无形,自然且合理。

但唐世丰无法接受自己的长子就这样简简单单死在一个妓女手里。

结合其近日的反常行迹,他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身为四品大员,他了解术士的世界,其中暗涌的诡谲险恶非常人所能触及,那些掌握着奇诡神通的术士若想惑人心智、栽赃嫁祸、弄虚作假再简单不过。

前朝大乾术士当道、神鬼横行,以致民不聊生、人不如畜,其惨烈即便仅是翻阅现存的野史古籍,仍然触目惊心。

而这正是太祖皇帝与监正定下礼制的缘由。

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没有资质的凡人知晓越多,越容易深陷其中,直至万劫不复。

一直以来唐世丰都知道自己这不成器的长子向往超凡,碍于礼制他只能透露些许有关【昭华】命途的入道仪轨。

这是一条煌煌烨烨的圣人之道,只需静心读书,修身养性,待学有所成,灵光乍现,自能得到神明授箓,脱胎换骨。

然而这蠢材放着正道不走,走邪道。

即便断了例银也无济于事,反而惹上一身孽障。

落得如此下场,可谓罪有应得。

但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自己养育了二十年的心头肉......

唐世丰瞟了一眼门外那两名融于黑夜之人,正欲挥手唤人将林婉儿与赵曜一并拿下。

恐怕只有等这两个替罪羊赴死,幕后之人才会显露踪影.......

倏然间,这小子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猛地推开阻拦的衙役,将尸体旁的兰麝与燃香通通扔出门外。

......

“你这小子疯了不成!”

“莫不是在销毁证据!”

“一屋四人,就他独自存活,怎么想都是他更可疑!”

没有理会衙役们的喧嚷,待窗外寒风吹过,香气散尽,赵曜俯身探向死者口鼻。

当那股熟悉的,却又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苦杏仁味幽幽渗入鼻腔,赵曜长舒一口浊气。

这是他曾经在解剖室和病理实验室中难得能嗅到的特殊气味——

氰化氢。

真的还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能利用氰化物杀人,并且无惧淮扬的高官武将,这究竟会是怎样的狂徒?又会是怎样的势力?

如若就此打住,将一切罪责顺势归结于林婉儿,已身处局中的我又能相安无事吗?

沉默片刻后,赵曜死死盯住林婉儿那双含泪的眼眸,厉声问道:

“从我们四人在此相聚后,婉儿姑娘当真候在门前,寸步未离?”

“公子所咐,奴婢不敢违背。”

“除去官吏,今日一整天可有他人出入清婉阁?”

“没有。”

“连端茶送水的丫鬟也没有?”

“公子难道忘了奴婢好清静,因而韩妈妈并未安排服侍的丫鬟,这屋里所有的吃食酒饮皆是奴婢从后厨取来。”

“取前可有品尝?”

“未曾.......”

林婉儿不禁蹙眉,这番问话无疑是在怀疑房间内的食物被人下了毒,正欲打探对方用意,不料一旁的老鸨当即炸毛。

“赵公子,你难不成是想说三位公子并非死于煤毒,而是咱四季馆下的毒?!”

赵曜没有理会,而是面向唐知府:“大人,能否派人备些老鼠、热醋以及蒸熟的糯米?”

“何故?”

虽然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一上来就把氰化物排除,因而着了凶手的道,但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赵曜板着脸,义正言辞道:“大人难道不觉得现场布置的意图太过明显了吗?一切的证据都在指向林婉儿,仿佛迫不及待要让其揽下所有罪名。

“但你们却忽略了一個问题,且看此三具尸体的姿势,皆为平躺在地,全无向屋外挣扎匍匐的迹象。房门自始至终从未封锁,试想窒息将死之人会有何表现?煤毒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让房中之人短时间内全数暴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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