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9.20

第十八章

李师师放下酒盏,有醉意上涌。今日陪这位侯鹏远侯转运吃酒,真是累极,对方酒量极大,千杯不醉。哪怕是久经风月场的李师师也是少见。

这会子,雅间中他的随行幕僚都醉得东倒西歪,压根直不起身来。他还是兴致勃勃地与李师师聊着,满面红光。

李师师只能耐着性子陪着他,只因他手里握着建茶的分销权,白矾楼的东主也想分一杯羹,叮嘱她一定要好好接待。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李师师随扈的声音:

“阿姐,秦少游先生相邀,等很久了,您看看要不要去?”

“不得无礼,让秦先生改日再会罢。”李师师道。

“诶,不妥。师师姑娘也陪了侯某这么久,侯某不能不识抬举。秦先生亦是某钦佩的大家,师师姑娘请便。”这侯鹏远倒是很知分寸,说出这番话,显出几分阔达胸襟来。

“这怎能使得,怠慢侯转运了。”

“不妨事不妨事。”

又客气几句,李师师察言观色,发现这位侯转运是真的在遣她走,虽然不知道是甚么原因,但应该并非是被冒犯后不悦所致。于是她起身,又说几句得体话,这才迈步往雅间之外行去。www.vmatch.net 时空小说网

她跨出门槛,忽而就被屋外的两个壮汉一把抓住,护着她、随着那位随扈就往楼另外一侧快步走。除了他二人和随扈,廊道之内还布满了一大群壮汉,全是白矾楼的护卫。

“怎么回事?”她吃了一惊。

“东主派我们来接您,有危险,快撤!”随扈护着她,一边快步撤退,一边急切解释道。

话音刚落,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了破窗之声,雅间之间拦着的格栅门全被撞烂了,两侧屋子之中,有好多人冲进了侯转运的这间屋内。紧接着便响起了兵刃交击的金铁之声,呼喝声此起彼伏响起。

李师师面色发白,竟然有人敢于在白矾楼动手刺杀朝廷官员,国朝自建立以降,就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阿姐!走这边。”她被扈从们保卫着,一路跑上了不远处的飞虹桥,一踏上飞虹桥,就看到正有客人站在桥上向远处发生打斗的雅间外窗观望。有人惊呼:

“喂!你们看,那是不是个人?”

李师师顺着他所指,就远远看到夜色之中,有一个黑衣身影背后负剑,从飞虹桥屋檐之上飞速掠过,沿着雨檐向上矫健攀登,游墙而上。

只见那黑衣人反手攀住牖窗下缘,忽而卷身向上,向牖窗踹去,一脚洞开窗子,人如游龙钻入了雅间之内。

“阿姐!快走啊。”身旁扈从催促李师师。

李师师却断喝一声:“不走!就在这儿待着!”

她方才虽然受到了短暂的惊吓,可这会儿突然起了极强的好奇心,她非常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尤其是刚才那个黑夜中游墙而上,身手矫健的人物,那是谁?

她生性慷慨,快意恩仇,有“飞将军”“红妆季布”之号,一旦起了心气,谁也劝她不动。她甚至欲返身回去,身旁扈从只得苦苦阻拦,以蛮力阻她。迫使她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就立于飞虹桥上远观。

……

雅间内正打得不可开交,白矾楼东主派来的护卫们围成一圈,将侯鹏远护在中央,外围的刺客们正尝试突入刺杀侯鹏远。这些刺客衣着普通,也并未蒙面,一个个五官皆寻常,没有特征。但他们极其凶狠,下手极重,将那些护卫打得七零八落,眨眼间倒地七人,只剩下一个人还在苦苦支撑,且已经被砍了好几刀,跪倒在地,难以站起。

而被刺杀的本尊侯鹏远只是眯眼捏着酒盏,缓缓饮着,不急不慌不惧,颇有几分豪杰之气。

就在这紧急关头,忽而紧闭着的外窗被洞开,一个黑衣人以惊人的游龙之势钻了进来。刚一进来,不由分说就一个筋斗翻起,跃过刺客围起的人墙,双足啪的一声,狠狠踩在了酒桌之上,踩碎了好几盏盛着珍馐佳肴的碟盘。

餐食飞溅起来,溅了侯转运一脸。

“锃”,剑鸣声在整个雅间之中回荡,震得所有人耳膜一阵难受。剑芒在烛火的映照下于桌台之上绽放,电光火石之间,进攻的刺客们只觉得手腕刺麻,竟是拿不住手中武器,全部噼啪掉落于地。

唰,剑已归鞘,执剑人昂立于桌台之上,一身黑色武服,银面蒙面,背剑于左手,默然而立。

众刺客大惊,这是哪门哪派的剑技,竟是如此快如闪电,让人看都看不清。再仔细一看被挑动的手腕,并未破皮,但手腕筋骨似乎是被剑气刺痛,导致连刀剑都抓不住,还在隐隐发颤。

“你是何人!知道自己管的是哪家事吗!”刺客之中的首领,捂着手腕怒吼道。

“管的就是你们茶帮的事。”银面黑衣人平静道。

刺客、护卫们纷纷大吃一惊,因为这银面黑衣人竟然是个女子,声如冰泉凌冽,高寒不可攀。

“女人?”刺客首领惊疑不定。

“女人又如何?”银面黑衣人淡淡反问。

“敢问……是哪门哪派的高手,怎么称呼?”他察觉到事情不简单,眼前这个人身手高绝,单凭他们几个人恐怕是打不过的,于是强压住功败垂成的怒火,拱手问道,语气客气了几分。

“无门无派,可以称我彦六。”她惜字如金。

“燕六……”姓燕的?此刻首领飞快在脑海里搜索记忆,就是记不起来哪门哪派有这么一个姓燕的女高手。

此时韩嘉彦面具下的嘴角抽动,暗道:他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要不要解释一句?好像不大合适啊。算了,将错就错罢了,反正都是伪装。

“燕女侠,我们茶帮哪里得罪你了?还望高抬贵手。”

“非是你们得罪于我,我是在阻止你们犯错。你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否则一会儿恐怕就走不了了。”她语气依旧冷冽淡薄。

“哈哈哈哈……”一直沉默的侯转运忽而大笑起来,他一直在用巾帕擦拭自己的面庞,笑道,“这位燕女侠真是好眼力。”

随即忽而起身,将脸一扯,撕下假面,笑道:“你们仔细看清楚,我是侯鹏远吗?”

那侯鹏远本有一张圆脸,蓄着一把长髯,这一变,假面下竟是个长相毫不起眼、眸光颇为阴鸷的光面男子。

这一下,倒是将站在桌案上的韩嘉彦也吓了一跳。她虽然预料到了这位侯转运早有后手,可也没想到他竟然是假的。

“糟了!”首领大呼,“撤!”

众刺客立刻向方才韩嘉彦破窗而入的那扇外窗奔去。

“哪里走!”伪装成侯转运的男子忽而从袖中抖出数根飞针,向着那几个刺客身上打去。

韩嘉彦动作与他只差毫厘,她踏桌腾身,从伪装男子的头顶上飞身前跃,手中龙尧剑再度闪电般出鞘,剑光大湛,剑尖横扫而出,追上那几枚银针,剑锋虽差了几丝未曾触及,但剑气扫过后,那几枚飞针亦被扫了开去,未曾打中任何一人。

而韩嘉彦也已然落地,挡在了伪装男子与那群刺客之间,她回身一劈,剑锋扫过身后追来的伪装男子,后者被迫顿足躲避,并从腿上取出了暗藏的匕首格挡。

“燕女侠,莫要挡路!”伪装男子退开几步,躲避逼人剑锋,薄怒道。

“我只是居间调停,请你也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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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是何人?我背后又有谁吗?劝你莫要蹚这浑水。”对方阴涔涔地道。

“不过漕马帮罢了,我燕六是谁,你恐怕也并不知晓。”韩嘉彦干脆将错就错,抬高调门唬人。

对方冷笑一声,不作答。韩嘉彦忽而断喝一声:

“去岁十一月末,惊了长公主车驾的可是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方身躯微微一颤,并未作答。却冷不防忽而从口中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哨,霎时间,从雅间门外走廊突入了一大群带刀军士,均穿着衙役的制服,腰中系着开封府的牙牌,一闯进门就高声呼喝:

“开封府衙办案!都给我站住,谁都不准跑!”

韩嘉彦见势不妙,立刻返身跳窗。彼时那一群刺客都已经从窗口跳了出去,韩嘉彦跳窗时,那伪装男子并未阻拦。

她刚从二楼窗户跳入院内,就见四面八方全是衙役快班,向她所在的位置围了过来,只是尚未发现她。

她不得不立刻躲避,却一时之间被堵住了四下退路。她咬牙握剑,虽然有一身的本事去对付那些快班,可她并不想与官府为敌,而且双拳难敌四手,人多难免有失,此时能躲过去才是上策。但躲不过去……她也没有办法了。

正打算拔剑动手,却忽而听到不远处的飞虹桥上,有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喂!人往南面跑了!你们快追!”

她扭头一看,发现竟然是李师师站在飞虹桥上,正引导楼下的衙役们。那些衙役一时迷惑,随后顺着她的话往南而去。顿时北面留出了一个空档,韩嘉彦立刻踅步向北跑,翻墙而过时踞于墙头,最后看了一眼飞虹桥上的李师师,对方竟远远向她一揖礼。

她不禁弯起唇角,暗道李师师真是个妙人,于是亦执剑遥遥回礼,遂翻身跃下墙头快速遁逃。

虽然她在李师师帮助下逃了出来,可还是低估了这场局的复杂程度。开封府似乎对这次围捕早就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安排了一队马快班就候在北侧未动,被韩嘉彦迎头撞上。

韩嘉彦暗道一声阴魂不散,掉头就跑。马快班的班头大喝一声“站住”,立刻拍马就追。韩嘉彦被追得跑入了皇宫东北角的民宅区域内,夜幕中一时难辨方向,浮云子和阿丹阿青也不知去了哪里,恐怕亦是自身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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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快的速度可比步快要快太多了,她虽然提气轻身,运足轻功奋力奔跑,也难免被包抄合围,落入罗网。开封府的快班可真不是吃素的,否则镇不住这皇城之地。

眼见着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她被堵在了一条巷子中。仓促之中,她忽而瞧见自己右手侧院墙内,有一座三层阁楼,楼上有屏风合围,屏中有烛火透出,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在其中。

没有过多的犹豫,她直接翻墙而入,打算找一处空屋躲藏一下。却没想到这阁院布局十分别致,主阁楼就建在池畔,向西侧伸出一间抱厦,除此之外无别处下脚。池上搭着朱红栏杆的九曲桥。桥头烛亭很亮,且有不少宫婢打扮的女子散布在桥上,正嬉笑逗玩池中的锦鲤,一时竟然让她难以找到一个可以躲藏的地方。

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只能腾身上抱厦屋檐,伏低身子,但这个角度非常容易被桥上的婢女们瞧见。

而她又无法沿着抱厦屋檐进入阁楼二层,因为二层之中亦有婢女留守。

她心中诧异,这院子里住着的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宫人服侍?

正思索间,忽而二楼有人靠近窗口,她吃了一惊,立刻跃步挪身,躲开对方视线范围,但很快便蹭到了屋檐边沿的瓦当,没有了立足之处。无奈之下,只得继续向上攀,不得不游上了第三层。

这刚上第三层,透过刺绣屏风,她能看到内里坐着一位佳人,只有她一人,并无他人。这身影似乎非常熟悉,让她一时怔忪,思索着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那佳人本有些倦怠地半卧于榻上,可忽而身形一紧,从榻上起身,似有所察觉。韩嘉彦暗道不妙,连忙绕开屏风走了进去,悄然来到她身后,低声警告她:

“莫出声,莫回头,我无恶意,此处借我避一避。”

哪知这女子压根不听,仍然侧首,以眼角乜她模样。韩嘉彦看到了她侧颜,忽而认出她来,心口莫名剧烈跳动起来。

竟是温国长公主!兜兜转转,竟又让她无意间撞见了她。

“是你?!”这位长公主竟也认出她来,一时愕然出声。惊得韩嘉彦连忙伸手从后捂她的嘴,并揽抱住她,以未出鞘的龙尧扼在她肩头,控制住她双手不要胡乱动作。

“嘘!”

“唔~”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未再动弹。

韩嘉彦落了三分注意力在她身上,剩下七分注意力正凝神听取外间的动静。马蹄声、呼喝声将这处宅院包围,有人敲响了宅院门,但被宅院内的下人喝退。

“你们这群腌臜泼才,这里是任府!宫中贵人在府内,不得无礼!”

搜查的衙役见状,不得不退却,适逢又有属下来报:“班头!在南面,那个银面人往南面跑了!”

“快追!”

墙外的呼喝声、马蹄声以及火把的光亮逐渐远去。

是师兄和阿丹阿青他们把人引走了罢,韩嘉彦暗暗猜测。

直至此时,她的警觉心才渐渐松了。倏然间,有香气飘入鼻端。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怀中女子身上有股恬淡芬芳的香气,非是熏香,似是某种花香。

韩嘉彦下意识垂眸观察她的神色。见她一双灿若星辰的美眸正有些慌张地左右顾盼,纤弱的身子僵在她怀里,轻微颤抖着。

韩嘉彦忽而心口浮起一丝怪异陌生的感觉,六识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掌面触感清晰地传递过来,只觉怀中人的肌肤如此细腻柔嫩,如脂胜雪。呼吸喷薄于她掌心,温热湿润,褐色的瞳眸如受惊的幼鹿,惹人怜爱。

她一时迷了心神,竟忘记了要松开束缚。

“嗯!”赵樱泓推了一下韩嘉彦,她这才回神,连忙松手,退开几步,执剑一揖赔礼道:

“见过温国长公主,在下失礼了。”

第十九章

赵樱泓抚着胸口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强撑起气势,压低声音恼怒地问道:

“你半夜擅闯我母家私邸,胁我隐匿你,该当何罪?!”

“烧杀抢骗奸盗,在下皆未犯。依据宋刑统,只有一条:夜间无故入人家笞四十。但在下也并非无故闯入,是为躲避追捕而进来的,自是有缘故。因而,在下目前并未犯罪。”韩嘉彦一板一眼回道。

赵樱泓怔住,她没想到此女伶牙俐齿,颇有辩才,竟然还很熟悉宋刑统。如此被人冒犯,她本有些苍白的面庞起了怒红,美眸紧紧盯着韩嘉彦,道:“你这般无礼顶撞,可是要我现在立刻喊人捕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长公主既然选择隐匿我,自不会再唤人来,否则方才没有当即喊人拿我,又作何解释。”韩嘉彦笑而反驳道。

“笑话,你胁迫于我,我该如何喊人?我怎知你不会一剑杀了我。我且问你,你缘何躲避追捕至此,定是犯了事。”

“非也,长公主这是有罪推定,若大宋判官人人都以有罪推定来断案,则极易出现冤案。”

“你!”赵樱泓气极,她心知此人在诡辩,却一时之间找不到反驳的说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韩嘉彦见她怒意上涌,怕真的激愤之下做出一些不利于当下情势之事,因而出言安抚,语气比方才要软化许多:“在下今晚确然是无辜被牵连,实在是不得不进来避祸,惊扰到长公主,万分抱歉……”

她这些年在外随性惯了,又兼本身好胜心强,但凡遇着有人要与她辩论高下,总忍不住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这是她的大毛病之一,只能日日提醒自己收敛改正。

且这银面燕六娘的身份,似乎给了她一条肆意释放本性的渠道,藏着脸、仗着剑,她就不再是那个需要是时时刻刻注意行举皆合乎儒道的韩六郎。侠以武犯禁,任侠之性上来了,竟一时忘记了自己面对的是皇家公主,而自己犯了大不敬之罪。

“在下是江湖粗鄙之人,不通礼数,给长公主赔罪。”她此前也从未面对过皇家的人,但想着跪拜应当不会有错。于是一面软声道歉,一面撩开衣摆,跽坐而下,将剑横放于身前,躬身下拜赔礼。

赵樱泓见她行大礼,原本因怒意紧绷的神情逐渐舒缓了下来。她性情本恬淡无争,虽有忧国壮志,可近来有些心灰意懒,心气也不比以往强。故而虽然今晚莫名被惊扰、又被言语刺激,使她起了怒意,但这怒意来得快,也去得快。

她盯着眼前这个戴着银面、身着夜行服,垂首跽坐于她跟前的女子,默默然思索着对策。

她知道自己现在无非三个选择,一是喊人拿下她,但以她的身手,多半还是能逃掉,只若是如此,恐怕以后与她之间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二是不管她,赶她尽快离去,就当她今晚从未出现过。三则是不喊人,也不赶走她,留她下来交谈一番。

赵樱泓在宫中整整十七年,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出宫也在禁军和宫人们严密的看护之下,得不到半点自由。

她多么想自在地看看外面的世界,多么想知道大宋民间繁多有趣的各类见闻。如今,她的跟前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奇女子,怎能让她不好奇?她没有过多的犹豫,便选择了第三个选项——留下她来交谈,弄清楚她的身份。

若是可以,结个交情。她在任府这几日,若是她愿意来府内和自己讲讲江湖上的见闻,也是好的。

她这些年在宫中,也从未与人深入交谈过,面对着燕六娘,怕若是言语之上给她造成了压迫,会使得她再也不会出现于自己眼前。于是只能细细斟酌着字句,掂量着语气,道: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原何躲避追捕至此?”

“在下……今夜于白矾楼调停事端,却不慎落入开封府布下的罗网,因而躲避。在下为救长公主而被通缉,虽自认并未犯罪,但亦不想被拿入大牢。”

关于燕六被误认为江洋大盗而通缉一事,赵樱泓也很无奈。当时是什么情况,她最清楚,可她却没办法与人解释,只能将错就错。好在燕六有本事不被抓住,若是她真落入罗网,赵樱泓也不知自己是否有那个勇气站出来为她说话,解救于她。

此外,韩嘉彦话语中的“调停事端”引起了她的注意。什么事端?赵樱泓对此十分好奇,还想要继续细问。却忽闻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紧接着婢女媛兮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您没事吧,奴婢好像听到什么响动声。”

“无事。”赵樱泓立刻回道,她此时正有些焦急地招手让韩嘉彦赶紧过来,指了指自己所坐软榻下的位置,让她躲过来。

韩嘉彦按照她的指挥行事,握剑前扑,灵敏地滚到了软塌下侧,团身藏了起来。赵樱泓一扯软塌上的毛毡,将其挂下,盖在了韩嘉彦身上。

此时媛兮已经走至屏风外,她觉得赵樱泓方才的回答口气有些生硬,似是不大对劲,于是大着胆子绕开屏风向内探看了一下,但她只见到赵樱泓依旧侧靠于软塌之上,身上盖着柔软的毛毡,尾端坠在了下方铺设的茵席之上。

“方才外间甚么响动?”赵樱泓慵懒支着额角,主动问道。

“回长公主,是开封府在追拿歹人,追到了咱们府门口,被下人们喝退了。”

“既如此,你下去吧,我这里不需要服侍。”赵樱泓似是有些不耐烦地道。

“喏。”媛兮知道长公主可能是因为读书被打搅而心绪不宁了,于是立刻叉手躬身退下。

确认媛兮已然下楼,赵樱泓扯了一下毛毡,韩嘉彦便从榻底钻了出来,离了榻缘几尺距离,于茵席之上跽坐。

“多谢长公主隐蔽在下,在下不敢再叨扰,这便告辞……”她只觉今夜事端已足够多,又怕给这位长公主惹上祸事,因而急着要离去。

“等一下。”赵樱泓开口阻止,本还想套她话,但眼见她急着要走,干脆直接问道,“你……我该如何称呼你?”

“在下,姓燕,行六。”这个被人误会的错号已然传开,韩嘉彦干脆将错就错,就以这个身份行事。

“燕六……燕六娘?”赵樱泓又问,“你是在哪儿学的功夫?”

“在下武艺乃是家传。”韩嘉彦哪里敢实话实说,否则必会牵连龙虎山。

“你为何会给他人调停事端?你是哪个家族的人,家里是做甚么事的?”赵樱泓继续追问,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问题问得太多,于是又接了一句,“我只是好奇一问,你若是不方便回答,亦可不答。”

“长公主恕罪,在下不能说。”韩嘉彦觉得眼前的这位公主问话十分直接,全然不与她绕圈子。于是她也直来直去地回道。

“好罢……”长公主果真不再追问,微微抿唇,神情显出几分无奈。

韩嘉彦藏在面具后的唇角微微上扬,她本慑于这位长公主身上天潢贵胄的气质,只觉得她鹓动鸾飞,行举端方,颇有威仪。

可是这一来一回聊了几句,她才发觉眼前的女子不过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身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脱开,对着自己时,满心满眼是十足的好奇。想必是生在深宫之中,难以接触到外界,身边又并无可交心之友所致。

韩嘉彦既不是她的长辈,又不是她的奴婢,更不是她的弟妹,全然陌生。虽然长她几岁,但亦是同龄。成长背景截然不同,脱开于她当下接触过的所有人之外,是一个极其独特的存在,因而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与韩嘉彦接触交流,行举言谈显出几分笨拙来。

又是一番斟酌,赵樱泓道:“我还未感谢你那日救我车驾,牵累你被悬拿,我也无法解释,是我的不是。”

“长公主不必挂怀,这是个误会,只可惜已然很难解开了。”韩嘉彦含笑道。

二人一时陷入沉默,韩嘉彦顿了顿,便打算起身告辞。可她刚从茵席之上站起身来,就看到长公主面上闪过一丝不舍之情。

她心头忽而一颤,心中某个最为隐秘的角落被触动了。

“在下冒昧,敢问长公主为何不在宫中,却会在此?”韩嘉彦鬼使神差地主动递出了话头,反倒询问起长公主的事来。

“这里是任宅,是我养外祖父的宅邸。母亲生辰,我与弟弟妹妹随母归省。”赵樱泓却未有任何隐瞒地告知于韩嘉彦原委。

“原来如此。”

“我们……正月末才会回宫。”赵樱泓很突兀地又补了一句。说出来后似又觉后悔,一时蹙起眉头,面上起了几分红晕。

韩嘉彦几乎瞬间读懂了她的心思,差一点笑出声来。长公主这是童心未泯,想借她的口听一听外面的故事?她定是想让自己再来寻她聊上一聊,解解闷。

兴许是深宫之中太过寂寥压抑,如此碧玉年华的女子,正是心性最为跳脱开朗之时,却日复一日过着此等如迟暮岁月的日子。她一时只觉哀叹惋惜,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她心中思忖:每晚来此陪长公主聊聊天,倒也并非不可以,反正她省试已然考完,未来殿试尚远,亦无需着急温书。就是自己今夜不慎卷入的事端,不知接下来会有怎样的发展,又是否能平息。还得与师兄他们商议后,才能做决定。

她斟酌着开口道:

“在下斗胆,请问长公主可愿允在下雪夜访戴。”

雪夜访戴,这是个出自《世说新语》的掌故:王徽之与戴逵乃是好友。一天夜里下雪,王徽之欣赏雪景一时兴起,想起了好友戴逵,便令下人准备好船只去访问好友,可快到戴逵那里时,突然下令回去。下人不解,问起原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饱读诗书的赵樱泓自然对这个掌故很熟悉,她也很快懂了韩嘉彦的意思:燕六娘愿意此后几日夜访任宅,但是不能保证每一夜都能来。

“我日日在此读书赏景,你自可随你之便。”赵樱泓分明喜上眉梢,面上却仍然端谨,含蓄而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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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在下必须得走了。长公主安康,在下告辞。”韩嘉彦执剑揖礼,随即转身出了屏风,赵樱泓只闻得一阵破风之声,眨眼间,那黑衣银面的身影已然不见。

她从榻上起身,走至屏风外,凭栏远眺对方离去的方向。春日寒夜的风拂动她衣袂钗坠,眼前的汴京夜色似是有些不真实起来,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身处梦境,这梦如此的细腻,以至于让她难辨真假。

“长公主!您怎么不披件衣裳,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不知何时婢女媛兮已经来到了她身后,为她披上裘氅,温暖她寒凉的身躯。

却听赵樱泓柔声吟道:

“紫府东风放夜时。步莲秾李伴人归。五更钟动笙歌散,十里月明灯火稀。香苒苒,梦依依。天涯寒尽减春衣。凤凰城阙知何处,寥落星河一雁飞。”

媛兮不知是何意,只觉得长公主心绪晦暗难明,不知是喜还是悲。而赵樱泓却拢了拢肩头的裘氅,道了句:

“我乏了,这就去歇了。”说罢便转身离了楼台,往楼下寝室行去。

“喏。”媛兮连忙撵步跟上她。

第二十章

正月廿四,夜,戌末亥初时分。汴京一如往常,灯火通明,夜乐不禁。但皇城附近却显出几分紧张模样,开封府的快班正大队人马出没于巷道之中,来回巡检搜索,甚至挨家挨户搜查。

韩嘉彦避开灯火辉煌处,尽量择黑暗小道,自皇城东北的住宅区,一路行至皇城西南的祆庙外。几次三番与搜检的快班擦肩而过,终于翻身入万氏书画铺子的后院。

她尚未松一口气,就听身后翻墙破风声,她的师兄和阿丹阿青也跟着翻墙进来了。师兄浮云子还穿着那身乐工服、以黑布蒙面,阿丹身着夜行服、戴着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银面,阿青则身着夜行服、以黑布蒙面。

看来此前在任宅之外,是阿丹扮成了她,引开了追兵。阿丹是飞毛腿,跑得极快。

“先更衣,有事一会儿再说。”浮云子一进来就道。

于是众人进入书画铺子的仓库之中,将夜行服、面具、蒙面黑布全部藏入一口箱子内,韩嘉彦手中的龙尧剑也被放归剑匣,藏入了卷轴大屉之中。

而他们皆换上平日里的服装,韩嘉彦此前换下的襕衫又被重新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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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甚么情况?”韩嘉彦系好腰带,蹙眉询问浮云子。

阿丹阿青正忙着起炭盆,烧火煮水,这一夜下来跑得他们口干舌燥。浮云子敲了敲自己的后腰,陷入了躺椅之中,舒舒服服叹息一声,道:

“哎呦我这老腰,再这么跑真要跑断了。”

“师兄!”韩嘉彦催促道。

“哎呀,你急什么。”浮云子努力支开眼缝,不耐烦地瞧着她道,“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超额完成任务。”

“我不是问这个,我就问你,你到底有没有预料到只是漕马帮伏捕茶帮刺客的圈套?”韩嘉彦坐在他对面,问道。

“没有,我又不是神算子,算不到这一步。”浮云子一摆手道。

“你这个家伙!你差点害死我!”韩嘉彦真要被他气死,“我不明就里地就闯了进去,差点就被他们一起埋伏了。”

“你这不是好好地逃出来了吗?”

“我如果不与开封府动手,就不能逃出来。如果不是我机灵,躲进了……”

“你躲进任宅去了罢。”浮云子道。

“是。”

“任宅里面有人隐蔽你?还是你自己藏起来了?”浮云子问。

“我自己藏起来了。”韩嘉彦对浮云子撒谎了,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撒谎,但她似乎下意识不想让任何人知晓她与长公主的秘密来往,也包括她最亲的师兄。

“嗯~”浮云子意味深长地哼了一声。

这个时候,阿丹将刚烧好的水冲了四碗散茶,端了两碗给韩嘉彦、浮云子解渴。阿青又取出肉干、馒头,于火上烤着,充饥用。

今日白矾楼上的晚宴,韩嘉彦几乎就没吃,东躲西藏了一晚上,她真是饿得紧了。

“你放心吧,今晚白矾楼被大闹一场,客人都吓散了,这事儿必然会闹大,你的名声也会随之被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汴京人人都会知道有个彦六娘,竟然有胆识单枪匹马调停茶帮与漕马帮之间的矛盾。”浮云子喝了茶,又拿过烤好的肉干来,一面嚼着,一面道。

“不是彦六,是燕六,茶帮刺客听错了我的诨号。”韩嘉彦补了一句。

“那更好了,哈哈哈~”浮云子大笑起来。

韩嘉彦无语地呷了一口茶,等浮云子止了笑,她才道:“我看那些白矾楼派去保护那个假的侯转运的护卫,有六七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恐怕是不得活了。”

“茶帮刺客是什么人,不会留手的。一般是一击毙命,即便当时不死,后面也难救回来,除了你,没有人在乎那些人的命。”浮云子道。

“唉……”韩嘉彦叹息,默默拿了个馒头吃。

“这漕马帮,真不愧与官府牵连深厚,竟然勾动开封府帮忙围剿茶帮刺客。”翟丹坐了过来,插言道。他今年刚二十出头,豹头环眼,年轻力壮。

漕马帮顾名思义,就是从漕运之中生发出来的组织帮派。其中的首脑多为官绅大户,漕运过程之中涉及到的漕工、船工、脚夫、下力、镖师,还有其中牵涉到的各级各类吏员,乃至于转运使这种等级的官员,相当一部分都是漕马帮的成员。

因而漕马帮其实可以说是因官府漕运衍生而出的食利群体,谈不上是江湖门派。称呼为漕马帮不过是泛指,这其中包括了太多的小团体,各自的利益又都有所不同。但这帮人常年跑江湖,也都懂江湖,知道如何处理江湖事。他们是官与民打交道的手段和工具。

茶帮与漕马帮素来为敌,茶帮想要分食官利,漕马帮则要尽可能地维护自身集团的利益,此二者水火不容,是近乎你死我活的利益之争。

翟青也坐了过来,一面嚼着馒头,一面含混问道:

“师父师叔、哥,我一直没怎么想明白,咱们让师叔出了名,然后呢?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等。”浮云子道。

“等什么?”翟青更不明白了,其实连韩嘉彦与翟丹也不是很明白。

“等春茶上市,等茶帮的核心人物到汴京来,再做计较。”浮云子道,“春茶上市一般要到三月初了,在此期间,师妹你不能闲着。这张家长、李家短的事儿,你都得管管,不然这个居中调停、好管闲事的燕六娘形象,立不住。”

“师兄,这居中调停茶帮和漕马帮的恩怨,单纯用‘好管闲事’可解释不过去吧。”韩嘉彦蹙眉道。

“是解释不过去,但咱们需要解释吗?别人猜测咱们的目的,就让人猜去,猜得越离谱,咱们真实的目的就被掩盖得越好。”浮云子笑道。

韩嘉彦显得十分无奈,最后她只能道:

“你让我管甚么张家长、李家短,我……我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太鸡毛蒜皮的事,你不能管,要管就管那些容易扬名的事。而且,你娘亲留下的最后那封书信,是写给文彦博的,你最好能往文家身上靠一靠。”

“文公今年已经致仕了,你让我怎么往他身上靠?”

浮云子点她道:“致仕是致仕了,可官家和太皇太后不是还在慰留嘛。趁着文公现在人还在汴京,你得把握住时机呀。你放心,我不耽误你准备殿试,让阿丹阿青去文府附近转转,每天探听点消息,咱们不怕磨时间,就怕功夫不够深。等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咱们就动手。”

韩嘉彦苦恼地蹙着眉,回忆起了母亲的那封书信的内容。

那封书信言辞简短,连文字都写得潦草,看得出母亲写信时很急。信的内容是恳请文彦博一定要力保韩家,母亲似乎已然意识到自己危在旦夕,且笃定韩家即将大祸临头,只有位高权重的三朝宿德元老文彦博才能平息事端,保住韩家。

信的内容含糊其辞,只是求救,但并未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而后来拿到信的韩嘉彦和浮云子等人,看得是一头雾水,压根不知该从何查起。

他们自然也不可能直接去找文彦博询问,毕竟此前杨璇到底与文彦博是否有书信往来,又是什么样的关系,而文彦博又是否对杨璇求助的祸事有所了解,他们一概不知。万一此前杨璇与文彦博其实素无来往,如此唐突上门询问,反倒会坏了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而直接询问文彦博这条路他们一直搁置,选择了其他的路径来查明事情真相。只是眼见着文彦博即将致仕离京,且已过耄耋之年,指不定何时就会驾鹤,因而此事已然耽误不得,必须得冒险行事了。

而且,细细推敲,能体察杨璇修书求助于文彦博这件事之中,存在着五个令人深思的问题。

其一、为何会是杨璇修书与文彦博,而并非是韩家人呢?如果解释为杨璇不能将这个灭顶之灾告诉韩家人,那又是什么样的灭顶之灾,是韩家人自己并不知晓的?

其二、杨璇又为何会认为自己危在旦夕,会给韩府带来灭顶之灾呢?这个问题其实还是关联到了第一个问题之上,即到底是什么灭顶之灾。

其三、韩琦与文彦博本就是几十年的交情,即便杨璇不给文彦博修书,文彦博应当也会出手救援韩家。所以,为何杨璇一定要修这封救援书给文彦博,是不是因为这个灭顶之灾,大到会让文彦博也与韩家割席自保?

其四、文彦博是否本身就知道些什么,所以当文彦博看到这封书信时,他会第一时间知道杨璇在求助甚么事。

其五、杨璇为何会费力求助文彦博保住韩家,如果她遭受生命威胁,她其实可以悄然离开韩家远逃,她并不是没有能力。她力保韩家,不肯远逃,甚至最后殒命,是否是为了给韩嘉彦铺路?她为什么要让韩嘉彦女扮男装,一直坚持要让韩嘉彦认祖归宗,活在韩家的荫庇之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五个问题,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着韩嘉彦等人。今夜再度被翻起,来回于胸中掂量思索,令她脑仁都疼了。

她眯着眼,疲惫地捏了捏太阳穴。今日本就是刚经历完最后一门子史考试,虽然并不难,但题量极大,颇为耗费精力。晚上又大闹一场,生出如此多的事端,任她精神如何强韧,也有些支撑不住了。

“你回去歇了吧,今夜白矾楼的事,估计已经传遍全汴京了,你兄长肯定也知道了。回去后也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你恐怕还有一道关要过。”浮云子拍了拍韩嘉彦的肩膀道。

“好。”韩嘉彦点头,起身准备离去,刚走到门口,她忽而回头道,“我这几日夜里都要行动吗?”

“嗯?”浮云子挑眉,反问道,“你不是说你不知道该怎么管张家长、李家短吗?那这两日就当是避避风头,也不必再出手了。”

“我……若是撞见甚么破皮无赖欺压他人,自会出手来管。这几日夜里,我还是出去转转吧,就当是露个脸,趁热打铁,将燕六娘的名声坐实。”韩嘉彦似是有些不自然地转移开视线,道。

“噢,那就按照你的想法来,就是当心着点,别被逮到了,阿丹阿青接下来的精力要放在文府那里,我这里还得盯着茶帮,可没人给你料理善后。”浮云子含笑捻须道。

“我晓得了。”韩嘉彦不耐烦的一挥手,终于出了屋门,翻过院墙离去。

“师叔这是咋了?看着不大对劲。”翟青迷惑地问道。

“咋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师叔不是女人吗?”翟丹也困惑起来。

“女人也难过美人关!”浮云子拔高声音强调道,“美人谁不喜欢啊,你们不喜欢吗?”

“嘿,喜欢。”翟青害羞地笑起来,结果被他哥照脑门呼了一巴掌。

“好色非是英雄汉。”翟丹教训弟弟道,惹得翟青不服气地瞪他。翟丹却不理他,扭头对浮云子道:

“师父,您可是出家人?怎么也能好女色?”

“谁说贫道好女色,我说的是你们的师叔。贫道是化外之人,女色于我如浮云。”浮云子捻须笑道。

“唉,师父,所以说师叔虽然是女人,但她也好女色?”翟丹道。

“正是。”浮云子哈哈大笑起来,起身走至方才存放夜行服的箱子旁,打开箱子,取出方才韩嘉彦穿着的那件夜行服,拿给翟丹翟青看。

“看到了吗?衣襟这一块,胭脂红啊,嗅一嗅还有一股恬淡花香,这可不是你们师叔身上的味道……”

“嚯!师叔今晚是抱了那任家的娘子吗?”翟青着实是起了极大的好奇心,目光灼灼,无比兴奋。

“哼,我问她是有人隐蔽她?还是她自己藏起来了。她竟然与我撒谎。这小丫头,心思不纯啊。想蒙骗她师兄我,还早得很,哈哈。我已允她接下来夜夜出行,我亲自去盯着她,看她到底干甚么去了。”

此时正在夜幕中的街道上快步行走的韩嘉彦,连连打了三个喷嚏,暗道是不是自己今夜迎风于屋顶更衣,给吹着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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