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

等车到了,纪翡打电话叫人把唐鸣珂带走。

温辰屿扫过担架床上唐鸣珂紧闭不醒的眼,脸上才多了些真心实意的笑,“学长,你真好。”

纪翡蹲下身,动作轻缓地撩开温辰屿的裤腿,红肿可怖的伤再次冲击着纪翡的瞳孔。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纪翡半握着温辰屿的脚踝,垂着眸子,柔慢地用温热指腹将烫伤膏推化。

微不可察的痒意像是小电流,在温辰屿踝骨处炸开,天然的草药香弥漫。

黏腻的药膏在揉摩的温度中乳化成透明的油脂,吸附在皮肤上,温辰屿不适地动了动。

纪翡松开禁锢温辰屿脚踝的指骨,重新将要下落的裤腿挽起,避免碰到涂好药的伤口。

温辰屿静静地睇着纪翡过分细致的动作,在纪翡抬头时,眼尾漾起绚烂的笑,茶茶开口,“学长你送我回去,唐先生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会”,纪翡转过身,腰背微曲,“鸣珂不是那样的人。”

纪翡顿了顿,“我把你送回去,就去医院看他。”

温辰屿扬了扬眉,伏在纪翡清峻的脊背上。

纪翡勾着温辰屿的腿窝,稳稳地站起身,步伐稳健地朝着路边走去。

温辰屿好奇地捏捏纪翡的肩峰,手底紧实的肌肉触感让温辰屿讶异地眨眨眼。

“辰辰?”纪翡肩膀上被温辰屿碰过的地方酥麻发烫,作乱的手指还毫无顾忌的戳按。

“只是觉得学长力气很大”,轻浅的嗓音携带着湿润的水汽扑在纪翡耳畔,犹如火星落下,烧灼起来。

纪翡抓着温辰屿腿窝的手紧了紧,步伐滞缓片刻,他从未问过温辰屿是否对那个醉酒后的夜晚还有记忆。

而温辰屿似是而非的话暧昧地挑动着纪翡的神经,他现在也不确定起来。

纪翡微微偏头,滚动的喉咙透着喑哑,“辰辰。”

低沉的声音仿佛是个讯号,阻止温辰屿继续为所欲为。

温辰屿老老实实放下手,卸下全部力气,砸在纪翡后背,嘟囔着:“我不碰就是了。”

纪翡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只得再次低低“嗯”了声。

温辰屿不再捣乱,纪翡的大脑也逐渐冷静,浅薄的酒香摇曳到鼻腔中就愈发清晰。

“辰辰,你喝酒了?”

温辰屿闻言低头抻着自己的衣领嗅了嗅,“味道很大吗?老板说他家酒酿圆子要多放米酒才好吃。”

纪翡脑海划过什么,却没抓住。

“老师让你再交篇学术论文”,纪翡总是有本事将所有话题转到学业上来,“你的实习服务也要上心。”

“学长不能帮我写吗?”温辰屿明知道纪翡不会同意,他偏偏每次都要提。

纪翡口吻如之前那样一板一眼,又顾及温辰屿的脾气,放软语气:“辰辰,代写论文是违法的。”

温辰屿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学长”,温辰屿故意道:“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守法吗?”

纪翡抿抿唇,不知道怎么向温辰屿传输公民遵纪守法是最基本要求的常识,“法律是道德的最低标准,我们每个人都应该遵守法律。”

温辰屿又笑,眼尾弯弯,从纪翡身上跳下来。

“辰辰?”纪翡没拦住,温热柔韧的身体离开脊背,掌心也随之落空。

他们处在红绿灯路口,纪翡下意识拽了把温辰屿。

温辰屿行动灵活地绕身拉住旁边拄着拐杖过马路的老大爷,眉飞色舞地冲纪翡喊道:“学长,他不遵守交通规则,我过来制裁他。”

纪翡望着温辰屿鲜活的表情,奕奕的眸光里是挡也挡不住的流光溢彩,让人忍不住跟着他弯起唇角。

“辰辰…”纪翡无奈地走到温辰屿身边。

温辰屿硬核阻拦,“大爷,要遵守交规哦,闯红灯会被撞飞的。”

无辜的老大爷拧着劲儿都没从温辰屿辖制中脱身,不悦道:“我是盲人,放开我。”

音色并不像温辰屿以为的那么沧桑,压着喉咙有种含混不清的声调,温辰屿探头探脑伸手在佝偻的老大爷面前晃了晃,确认了旁边带墨镜的老大爷不是装酷。

有点奇怪,温辰屿比划了下他跟老大爷的身高,发现老大爷弓着腰也没比他矮多少,沉默道:“大爷,你这体格子会飞得更远。”

老大爷:……

温辰屿最终强制性地等到红灯变绿带着老大爷过了马路。

温辰屿一松手,老大爷立刻拄着拐杖“哒哒哒”走远了。

“老头气性还挺大”,温辰屿颇为感慨地瞧着老大爷健步如飞的背影。

纪翡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牵住温辰屿的手腕,“我们走吧。”

温辰屿歇了心思,跟着温辰屿回到小区,还没进门就被保安叫住了。

“什么叫我家被水淹了?”

保安解释道:“您对面邻居的水管爆了,把你们这一层都淹了。”

而这一层只有温辰屿和华君越两户人。

温辰屿心情复杂,“淹成什么样了?”

保安用他为数不多的文化程度描述了下,“…水漫金山。”

温辰屿倒吸一口凉气,保安忙道:“淹成什么样您也不用担心,您邻居表示全额赔付,还另出钱让您这段时间住酒店。”

纪翡手抚在温辰屿肩膀,“先去看看情况”。

也只能如此。

温辰屿上楼指纹解锁开门后,目测屋里的家具全被水浸泡了,没一处能落脚的地儿。

温辰屿踩着水去了阳台,好在水位不高,架子上的花草都没被淹没。

温辰屿跟纪翡两人将花草搬了出去。

“学长,你先走吧”,温辰屿环视了圈,“我找人过来收拾。”

“这儿住不了人了”,家具被损坏得严重,屋子里都是积水,没个十天半个月潮气都散不干净。

温辰屿不在意,“那我去住酒店。”

反正华君越也包揽了他的酒店钱。

纪翡目光下落,温辰屿脚踝红肿的伤口泡在水中,边缘都隐隐发白。

纪翡视线凝结微微蹙眉,“这段时间先去我那儿住吧。”

温辰屿照顾不好自己,不然也不会任由烫伤发展到这种地步,甚至毫不顾忌地踩水。

“学长,你知道我早上起不来的”,温辰屿无所谓,“何况学校旁边的酒店离得很近。”

纪翡的房子离荆关不算太远,开车二十分钟,但那也对温辰屿来说是很累的路程。

“那住鸣珂那里”,纪翡解释道:“他的房子离学校只有五分钟路程,比酒店还近。”

温辰屿很心动,但他跟唐鸣珂根本不是可以互住的关系。

“只是几天,鸣珂不会介意的”,纪翡像是看出温辰屿的担忧,“他那里我去说。”

温辰屿心虚地点头,早知道他要遭遇这档事儿,他就对唐鸣珂好点了。

纪翡叫了搬家公司,将温辰屿的花草和生活用品搬到新地址。

自己则带着温辰屿去了医院看望唐鸣珂。

纪翡从医生那里领了单子,才转头去病房。

病房里,温辰屿站在唐鸣珂床尾,同他大眼瞪小眼。

纪翡刚踏进门,就听到唐鸣珂嚷嚷,“他怎么在这儿?”

纪翡不慌不忙地将手里的单子递给唐鸣珂,“医生说你酒精过敏晕倒的,是辰辰救了你。”

要唐鸣珂晕倒没温辰屿拦的那一下,就摔地上了。

唐鸣珂看了眼单子,确认自己是因为酒精过敏晕过去的,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他一向很注意饮食,不会吃任何含有酒精的食物。

“温辰屿,是不是你搞的鬼?”唐鸣珂把矛头对准温辰屿,目光如火,当时除了温辰屿根本没有别人。

纪翡挡了下温辰屿,解释道:“是老板用白酒做菜,你吸入挥发的酒精太多才晕倒的。”

唐鸣珂拧紧眉心,不愿相信自己会因为这么可笑的原因晕倒。

温辰屿从纪翡背后露出个头,痛心疾首道:“对你的救命恩人态度好点,要是没我,你这张帅脸肯定会摔得鼻青脸肿。”

唐鸣珂眉峰收拢,又看见温辰屿朝自己伸脚,上面盘踞着红肿的疤痕,“你摔倒时把桌子掀翻了,看把我烫的。”

唐鸣珂依稀记得自己晕倒前温辰屿是在吃东西,难不成温辰屿脚踝的伤真是自己弄的?

唐鸣珂询问似的看向纪翡,纪翡轻咳声偏开了头,“鸣珂,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你说”,唐鸣珂收敛心神,就听到纪翡想让温辰屿在他家暂住几天。

唐鸣珂反应很大,怒气冲冲道:“温辰屿,你要不要脸……”

唐鸣珂还没忘记温辰屿让他做下家的事,现在要住在他家,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鸣珂!”纪翡厉声喝止,“是辰辰救了你。”

不管怎么样,唐鸣珂都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待温辰屿。

唐鸣珂急切地想要解释,“哥,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温辰屿打断了唐鸣珂的话,佯装叹道:“小唐弟弟,我辛辛苦苦救了你,你不报答我也就算了,还这样对我,好没良心啊~”

唐鸣珂气得随手抓了个东西就扔了过去,“温辰屿!”

温辰屿对着迎面飞过来的黄色物体下意识闭眼,被砸脸的疼痛没有预期而至。

纪翡反抱着温辰屿,用后背挡下唐鸣珂投掷过来的牛皮袋。

一切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唐鸣珂都愣了愣。

温辰屿睁开眼扫到地上的牛皮袋,心念一动低头捡起,“芷萝的检测报告?”

唐鸣珂没想到温辰屿是这种反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生硬地“嗯”了声。

温辰屿眉眼浅浅,“没弄虚作假吧?”

唐鸣珂下颌线绷得更紧,语气冲道:“我跟你不一样。”

温辰屿放心地点点头,“那还挺好的。”

“学长,我出去等你”,温辰屿晃晃手里的文件袋,兀地又想起什么,歪歪头表达了下迟来的关心,“学长,你没被砸伤吧?”

纪翡摇头,眸色柔和道:“你去吧,我没事儿。”

温辰屿一出门,唐鸣珂就迫不及待开口:“哥,他叫我什么,你听到了吧?”

小唐弟弟,戏谑又狎昵,一点儿都不正经。

纪翡觉得唐鸣珂想太多,“你确实比辰辰小两个月。”

唐鸣珂不知道怎么让固执又单纯的纪翡明白温辰屿不是好人,愤愤道:“我晕倒的时候,他还故意把你拉走。”

唐鸣珂到了店外,意识恢复了些,温辰屿缠着纪翡怂恿着把他扔下的事,从头到尾他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是报复。

温辰屿用纪翡威胁自己,让自己看清他在纪翡心里的地位比自己这个亲弟弟还要重,跟纪翡分手的事情他左右不了温辰屿。

因为纪翡不会站在他那边。

“鸣珂,你也看到辰辰受伤了”,纪翡从未干过为了旁人把自己亲弟弟扔下的事,耳根有些烫,避重就轻道:“我下次先顾你。”

纪翡眼神微闪,他拒绝不了辰辰,选择送辰辰回家也不是辰辰的错,说到底还是自己做的决定。

纪翡不想因为这件事使唐鸣珂对辰辰有什么看法,只好干巴巴地把错揽下来。

唐鸣珂气闷,“我不是在争宠!”

“什么?”唐鸣珂说得又快又急,心思恍惚的纪翡没听清。

唐鸣珂努力将火气压下去,心平气和道:“哥,你知道温辰屿跟我说过什么吗?”

纪翡摇头。

“他说只要我同意当他…下一任男朋友”,唐鸣珂脸微微发红,他都不好意思复述温辰屿无耻至极的话,狠狠闭了闭眼才开口,“他…就跟你分手。”

唐鸣珂说完,才试探着睁开眼。

纪翡并没有唐鸣珂预料中愠怒,冷情的脸看不透情绪。

“不可能”,纪翡半晌启唇,嘴角微弯着眼底却没什么笑意,“辰辰,他只是爱开玩笑。”

唐鸣珂薄唇微动想要分辩温辰屿根本就不是在开玩笑,可他又从纪翡果决的“不可能”三个字体会到什么。

没人会因为唐鸣珂放弃纪翡,这是共识,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就连他也早早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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