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大年初二那天,沈川如约做了番茄牛腩和鲜肉汤圆。

大年初三,沈川做了糖醋虾,水煮鱼片和糯米珍珠丸子。

大年初四,响应盛开说吃得有点腻味的要求,沈川做了清蒸鲈鱼,柠檬鸡翅和糯米南瓜,外加一道清炒空心菜。

菜一天比一天丰盛,到了初五那天,沈川报出的菜单连盛开都看不下去了。

“有点骄奢淫逸了。”盛开很诚恳,在微信上劝说沈川,“铺张浪费使不得啊。”

沈川回给她一个很土的笑脸表情。

大年初五,白韶从老家赶回S市,一进家门就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她放下鼓鼓囊囊的行李箱,俏丽的脸上满是狐疑,“嗯?”

正收拾东西准备出门的盛开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不是...”白韶斟酌词汇,欲言又止。

“...变胖了?”盛开小心翼翼。

“不是,”白韶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背着我做医美了?”

盛开:?

她很诚恳地问,“我像是有这闲钱的样子吗?”

白韶看了她一会,华丽地摇着自己十分先锋艺术的头发,“我看也不像。”

“不过你气色好多了。”白韶拍了拍盛开的脸,“前一段忙的时候,看上去像是死了三天刚挖出来一样。”

“...”盛开拍开她的手,“大过年的,尸骨未寒,你放尊重点。”

白韶大笑起来,转进厨房里给自己倒水,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盛开!!”

盛开被喊得吓一跳,连忙跑进去。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沈川烤的小蛋糕会在这里?”白韶指着料理台上的杯子蛋糕,语气夸张得像是甄嬛发现了孙答应的赤色鸳鸯肚兜挂在那狂徒腰带上。

盛开:。

“嗯。”盛开很镇定,“这蛋糕也没写名字啊,我楼下克莉丝汀买的。”

白韶也淡定下来,“看起来你不知道,你前夫哥这几天突然狂发朋友圈,每一张都是做好的菜,一天比一天丰盛。”

那一排小蛋糕甚至不能占据C位。

盛开默了默,“我好像给他拉的是仅聊天。”

白韶:...

很好,看起来有个人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王一丁问他是不是准备转行做厨师。”白韶说,“沈川说为自己35岁危机防患未然未雨绸缪。”

盛开鼓掌,“非常好职业规划,爱来自瓷器。”

白韶顺手摸了把菜刀出来,“老实交代。”

盛开:“...真是克莉丝汀买的。”

“少来,”白韶不为所动,“老里八早倒闭了。”

想到克莉丝汀的蟹派和蛋挞,盛开惆怅了。

现在已经不是当时克莉丝汀遍地开花的时代,如今的S市地图软件搜遍了当年五百多家分店只剩下十家仍然坚守,勉强守住破产的分界线,昔日荣光早已不在。

就像盛开与沈川一样。

六年前再怎么好得像一个人,再怎么浓情蜜意你侬我侬,到现在也还是就这么不尴不尬的,除了“前任”之外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定位。

“等一下,蟹派是什么?”不太吃点心的白韶问道,“蛋糕房还卖海鲜的?”

“就是蝴蝶酥,”盛开想也不想就回答,“骗没吃过的巴子用的。”

没吃过的白韶:...

“你前夫哥不就是会烤蝴蝶酥。”白韶说,“你俩要准备再温旧梦重坠爱河?”

高中时沈川为了顺理成章投喂盛开,白韶也沾了点光。

盛开一愣,“啊。”

白韶跟着“啊?”了一声,

盛开表情凝重,“他没给我烤蝴蝶酥。”

白韶:。

“时过境迁啊。”盛开唏嘘。

白韶肃然起敬,只知道嚼嚼嚼的吃货果真从不让人失望。

她看了盛开一会,发自内心道,“我有时候觉得你和你前夫哥就是天造地设,他就缺你这种人给他人生添点堵。”

盛开换鞋的动作一顿,“他得罪你了?”

“他高强度搞钱但是不秃头这件事刺激到我了。”白韶说,“我嫉妒。”

“可是他没对象啊。”盛开想了想,找了个角度安慰白韶,“他大过年的独守空房,很可怜的。”

白韶呵呵两声,用看小白菜的眼神看着盛开,“是的呢,走之前记得把垃圾拎下去。”

盛开麻溜地滚了。

二月初的春风吹在脸上还有点料峭,但盛开心里却是挺雀跃的,这份雀跃甚至维持到了工作结束,相熟的工作人员开车顺路送她到沈川楼下。

等电梯的时候,大堂里有南方特有的湿冷,盛开搓搓手。

这几天日子过得忙碌又晕乎乎的,却又不让人讨厌。

好像所有事情和沈川搭上边就会这样的,莫名其妙就跟着他的节奏走,他是一条看上去毫无威胁又裹挟有力的河。

进门前盛开还特地看了眼对门邻居的门口堆着的外卖盒,又多一个,证明对门老哥依然健在且饮食规律。

沈川给她开门,脸上也带着笑。

他本身就生得清俊,几天假期放下来原本身上属于社畜的疲惫感去了不少,穿着卫衣围着围裙颇有几分男大学生的气质。

盛开一边脱羽绒服一边盯着他看,沈川挑挑眉,“怎么了?”

盛开想了想,“我感觉我像是包了一个男大学生。”

沈川笑起来,把她的羽绒服拿去挂了,“包养了还得给你烧饭?”

盛开指正,“你说的是你自己一个人也吃这么多,只是分给我一点罢了。”

“是是是。”沈川轻快地说,赶她去沙发上坐,“马上就好。”

盛开坐到沙发上,早已虎视眈眈了半天的橘猫一下子跳上来,团成一个溜光水滑的猫饼。

坐在沈川的沙发上,撸着沈川的猫,喝着沈川泡的奶茶,在看着沈川在厨房里忙碌,盛开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幸福感...以及一丝不知来源的不安。

如果放在高中的时候,这或许就是她梦中幻想过的未来图景。

她的父母在她初中就离婚了。

高一那年妈妈再婚,观看婚礼的时候,看见继父老赵亲吻母亲,她站起来冲到洗手间吐了个稀里哗啦。

盛开对赵福没有恶意,她甚至是祝福这段婚姻的,只是,只是。

她说不出来。

盛开父母感情曾经很好,经常当着盛开的面打打闹闹卿卿我我,充分贯彻老婆是真爱女儿是意外的中心思想。

然而这么爱老婆的男人最后也出轨了。

父亲和那位第三者的婚礼盛开没去,光想想她就觉得反胃。

总结来总结去,盛开只能总结出一个铿锵有力的结论——婚姻就是狗屁,爱情更是狗屎。

她把这个真理传达给沈川,然后两个半大孩子就吵了一架。

现在看来也挺好笑的,两个孩子年纪加在一起还没过沈川的鞋码大,分手也完全不是因为谈婚论嫁的原因,甚至盛开至今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甩。

用现在流行的说法是“断崖式分手”。

盛开第一次注意到沈川是高中开学的第三个月,距离他们第一次对话后过了一个月,S市学科竞赛公布结果。

教学楼门口挂了六张红榜,分别是物理、化学、生物、数学、英语和作文竞赛的结果。

盛开在人群中艰难踮脚,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挤在作文和物理的小角落里面,很荡漾地翘起嘴角。

这个竞赛的作文题到现在盛开还记忆犹新:以“红色S市”为主题写一篇800字左右的作文来反映当代共青团员的新面貌。

可见盛开在高一的时候就对共青团乃至我党有了深刻而正确的认识,政治觉悟和修养都十分可喜。

她正心潮澎湃,白韶捅了下她的胳膊,“你看沈川!”

盛开抬眼一看,“沈川”两个字赫然出现在除了作文榜之外五张红榜一等奖的位置,十分光辉灿烂。

更光辉灿烂的是,旁边一张白色的告示上写:以下六位同学因旷课打球违反校规校纪,公告予以通报批评。

“沈川”以黑色粗体字占据了第一位,并且在后面标了一个括号,(再犯)。

从这一刻起,盛开对沈川肃然起敬。

因为他的存在,让学校的奖惩制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盛开觉得牛逼,盛开要见贤思齐。

于是当天下午,沈川瞥见盛开第八次偷看他的时候,主动起身坐在了她前桌的座位上。

“你看我什么呢?”刚写完检讨的少年胳膊支在桌子上托着脸颊,笑眼弯弯。

盛开犹豫片刻,开口道,“我看见你课上偷吃小饼干了。”

沈川挑了下眉,“嗯?”

“什么口味的,给我掰点儿呗。”盛开说。

那个时候沈川到底吃的什么口味盛开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沈川一边看她吃饼干一边若有所思地用指尖敲桌子。

盛开问他在看什么,沈川说没事,就感觉挺疗愈的,有种看小浣熊洗的感觉。

盛开踩了他一脚。

从那一天之后,沈川每天都会给她带一点投喂的小零食,有时候是便利店买的面包,有时候是论斤称的饼干,还有的时候是一小把手工炒的瓜子。

然后就是毕业那天,沈川和她表白了。

盛开觉得这么多东西吃下来了,不答应也有点不好意思,就这么稀里糊涂和他谈了三个月的恋爱。

紧接着毫无征兆地被甩。

沈川为人笃定平和,做事总是温水煮青蛙式让人不知不觉陷下去。

河水会把人带到它想去的地方,但并不会作出解释。

甚至会淹死人。

“盛开?”被喊了一声,盛开才骤然回神,对上沈川温和的眼神。

他解下自己围裙,又亲昵地搓乱她的头发,“吃饭了。”

盛开抬眼看他。

唯物辩证法的两大观点之一指出,事物是永恒发展的。

所以她绝对不会被再次忽悠到。

盛开暗暗握拳。

“嗯?”沈川笑起来,脸上小酒窝若隐若现,“攥拳头干什么?自由搏击?”

他往桌上两支玻璃杯里倒了点红酒,撑着桌子笑得很无害,“自由搏击也得吃饱了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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