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苦恨何时休(1)

“从前的事,我不想再提,”我呆滞了片刻,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法华经,淡淡地说道,“如今的生活,我觉得很好,现在,我的心很平静,我可以很理智地看待所有的事。我和他,早已是过去的事,从今以后,没有爱,也没有恨。”

“幽蓝,咳,咳……”

我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下一阵不忍,过去为她轻拍着后背说道:“紫苑,你不必觉得歉疚,一切与你无关,我从未恨过你。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怪任何人,只是我们之间的缘分已尽。你身子不好,回去好好养着吧。”

“幽蓝,”她还想说什么,却又止住,轻叹一声说道,“若是,我早知有今日,当初必不会随他入宫。”

我沉默不语,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坦然,所有的事,是该放下了。

突然想到什么,我看着她,犹豫了片刻,开口说道:“有一件事,我想求你帮忙。”

她诧异道:“什么事?”

“为宋如霜求情,放她出冷宫。”回应着她惊诧的眼神,我叹了口气,“她不是一个坏人,只是心思单纯,顺应着后宫的求生法则罢了,这一次,也是被我连累,我不想欠她的情。紫苑,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帮她。”

“你和皇上,真的没有转寰的余地了么?”她看着我,眼神中却尽是担忧。

我摇了摇头,静静地说道:“我劝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无需为我辩解什么。紫苑,好好养病,不必为我操心,养好身子是最重要的。”

紫苑蹙着眉头看着我,轻颤着长睫,满目的不安。

我淡笑着回应她:“你放心,我没事。只是,现在我也不便久留你,好生回去吧。”

“喵,”一声,纯心跳至我的脚边,我俯身将它抱起,看着它清澈的目光,轻声说道:“从今以后,我们一起,相依为命好不好?”

放下所有的爱和恨,沉静下来的日子似乎过得特别地安稳,虽失宠,但定楠没有给我任何处罚的旨意,我仍是品阶最高的嫔妃,所以一应所需都按照贵妃的份例如期如实送来宫中,并没有怠慢,其他妃嫔也对我避而远之,不会来打扰我。

我反而乐得其所,虽天气炎热,但每天静心礼佛,诵读佛经,只觉身心清凉了不少。

闲暇时陪着纯心,看着它,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起易扬熙,那个在拾忆亭中默默弹琴的瘦削的身影。

易弘诚似乎没有任何动静,如今,我无法向定楠说明,却暗中向梓杰发送消息,让他注意晋王和易弘诚之间的往来,若有什么异样,及时通报墨青。

毕竟易弘诚这么做,终究是有我的原因,现在清醒过来,我后悔莫及,只盼事态不要发展太坏。

“娘娘,”雪芙轻轻叩响殿门。

“进来吧。”我放下纯心,任它安静地伏在我的脚旁。

“娘娘,”雪芙奉着一个锦盒过来,叹了口气说道,“蓝妃,殁了。”

我轻抚纯心的手猛然顿住,愣了好一会神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傍晚,”她表情凝重,将手中的盒子递给我说道,“这是她的宫女刚刚送来,说蓝妃留给娘娘的。”

我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锦帕,满满的都是蝇头小楷,伴着淡淡的泪印,我示意雪芙退下,独自一人静静地看着那一个个娟秀的小字,眼前是她描绘出来的场景。

我从不知道定楠在入文府之前,受过如此多的苦,他的母亲嘉宜公主在他五岁时,因南越的宫变,被害身亡,他独自一人躲过追杀前往京城寻找文钢,过了五年乞讨的生活,食不果腹,总是被人欺负,甚至被野狗追打。

在他九岁那年,遇到了已被卖入群芳院做小婢的紫苑,每日偷偷地将剩菜剩饭从后院拿出来,给定楠这个小乞丐,直到被老鸨发现,将紫苑毒打了一顿,从此也落下病根。

定楠将此事铭记于心,一直想着如何报答,遂在多年以后,寻找紫苑的下落,为她赎身,带她入宫,封为妃子。

“对不起,幽蓝,我在群芳院不能对你说实话,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而我并不知道你与他之间的渊源。”

“后来,他为我赎身,纳我为妃,不过是为了报恩。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他不忍拒绝我,又想着为我找最好的太医治病,才一直将我带在身边。”

“随他入宫以来,我的身子一直不好,他每次召我见面,也不过是看看我的身体状况,聊一聊当年的恩情,给我一些宽慰而已。”

“幽蓝,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一个。”

看到这一句,我的心中一颤。

“自从那次我无意中将他亲自刻的紫蝶簪,当作给我的生辰礼物私自拿走戴上,几日后却被他找了个理由要回去之后,我就知道,‘蓝妃’是‘幽蓝’之‘蓝’,‘念思宫’,念的是你,白凝思。”

“我虽于他有恩,但他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也不过是因为我与你有几分相似而已。直到你入宫,成了他的宠妃,他的脸上才有了真正的笑容。”

手中的锦帕瞬间滑落,原来,这才是真相么?自己居然误会了他这么久,还因此恨他,报复他,甚至连他的孩子都不想要?

他把她放在身边,只是为了报恩?

他在我的生辰之日突然离开,只是因为这个在他最困难时帮过他的女子病入膏肓?

那紫蝶簪居然也是我的误会?

整个世界顿时天旋地转,我究竟干了什么?伤害自己,也伤害了最爱的人?

目光再次扫过那张锦帕,定格在最后的几句话:“幽蓝,你我相识一场,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从未想过跟你争任何东西,我只是想这么静静地守着他。”

“我走之后,只希望你莫再误会他,如今的他高高在上,却是孤寂万分,整个皇宫,这么多妃嫔,只有你真的懂他爱他,替我好好照顾他吧。”

都是误会,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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